《春深不知处》 董家秋韵 董秋韵和丫头红莲在厨房里忙着,听得院子里不时传来她母亲董大妇和尤大娘的笑声,她不禁愣了会神,倒差点被红莲递过来的一勺汤烫着。红莲见她先是惘惘的,忽而又浅然一笑。 她家二姑娘生得极好,只是浅浅一笑便美得能颠覆人心,看得她也一时晃了神。 天光散散从熏黄了的窗户纸上投进屋来,炉灶的一头煮着少爷的药汤,一头炖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鸡汤,那热气弥散开来,将董秋韵笼在薄薄的轻烟里,更是让她带了点出尘之气。 她生就一张白嫩的鹅蛋脸,眉眼异常清丽,灵秀中带了淡淡书卷气。穿件窄袖掐腰的梅染色衣裙,虽是她姐姐董夏兰的旧裳,腰身有点大,因她天生的薄肩削背,瘦腰纤纤,却也无损那婀娜姿态。 生得太好看了些!这样的破落家庭,不晓得是祸是福。红莲心里暗叹了一声,忽然清楚她为啥要笑了,那是因为夫人今儿难得开了颜,这个家里倒真是有好多年没听到笑声了。 自从七年前老爷去世,家道便开始中落。后来少爷因为伤寒久治不愈吃上了寒食散,这个家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家业卖的卖、当的当,华堂大院换成了厢房小屋,奴仆除了一个小哥儿的乳娘,便也就只剩下她和个跑腿打杂的仆役牛童了。好在还剩下一间书坊,董少奶奶作主不肯卖,一家人还勉强能维持个生计。 就是日子过得闷恹恹的缺乏人气,除了脾气越来越狂躁的少爷,还有牙尖嘴利争强好胜的大小姐董夏兰还能闹上一闹,其余人整日都说不上几句话,更别提笑了。说句不好听的,不是少爷和大小姐还能闹出点动静,这个家简直就像个活死人墓。 红莲看了眼正朝砂锅里放了一搓盐的秋韵道:“二姑娘,这尤大娘向来是给人家撮合说媒的,少爷的小哥儿都六岁了,自然不可能是给他说的。不会是给大姑娘来说合的吧?” 秋韵舀了一勺汤,嘬着桃粉色的唇轻轻吹了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呷了一口,“这下可正好了。” 外头董大妇正客气地挽留尤大娘,那尤大娘却站了起来道:“就不叨扰了,我还得去张家,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我明朝申时二刻可准时来听信儿。” 董大妇应一声,亲送她出家门。秋韵和红莲俩人目送尤大娘出了院门,见董大妇回身进了西厢房董夏兰的闺房,这才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西厢先听得有物“啪”的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传出夏兰铜钹般尖亢的声音,“我才不会嫁给张家那个傻子,而且还是个继室!娘你偏心!既然张家是这广陵的世家大族,有权有势又有钱,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叫秋韵嫁过去,偏来说与我?呜呜呜……”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娘何时偏心过了?”董大妇声音有些发哽,“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一,秋韵十月才及笄,我放着大姑娘不嫁人,反而嫁出去个小的,那才是要被骂偏心哩……” “我不管,我是决计不会嫁给张家的傻子,要嫁也得嫁个张家好儿郎!你跟那尤大娘说,张家不是世家大族吗?就没个能配得上我董夏兰的男人,非得去嫁他家的傻子做继室?” 董大妇叹气:“好好的人家,从及笄就开始挑,挑来选去,快赶上皇帝选妃了,就没个你能中意的。眼见着你都熬到二十一明年就二十二了,还没挑上,娘心里不急?娘听尤大娘说,那傻子不是生下来就傻,是二十三岁那年才摔坏的脑子,人也是长得一表人才,现今二十五也正好配得,你嫁过去吃香喝辣比家里过得不知好凡几。再说,只要我家这头答应了,他们家愿意……” “愿意什么?一定又是为着哥哥,要不然你也绝不会为了女儿嫁个傻子还高兴成这样!要嫁你让妹妹嫁过去成全你对儿子的慈母之心,别指望我!你还别逼我,逼急了,我死给你看……” “姑奶奶,你成日里在家里闹得还不够?家里现在都什么情形了还不晓得收敛些?娘也不求你帮着分忧,你也看看你妹妹秋韵成日价在家帮衬家务,你呢?这么大姑娘,针线不拿,灶台不近,就晓得打扮得妖里狐气的,我都不屑得说你!你啊,既是张家不嫁,便选个好人家嫁了也省得为娘操心!张家那头,明儿等尤大娘来家我便回了她便是。” “我晓得这家中就多了我,你和嫂子都嫌我多吃了几年饭了!我好生生的大姑娘,倒也是想找个好人家呢!可我及笄后,家里败落成什么样儿了,又有哪个好人家肯上门来说亲的?难道家里潦倒成这样,不怪你那丈尺好儿子不担事,倒责怪起我这柔弱女儿无用来!”说罢,夏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董大妇叹着气出了西厢,在门边立了一会儿方朝厨房走来。秋韵见她娘眼睛红红的,显是刚哭过,便盛了一碗鸡汤,拿个填漆盘子托了端到董大妇面前。 董大妇摆了摆手,“给你哥送去吧……唉……他的药好了没?” 董大妇揭开药挑子盖,看了下滚开的黑乎乎的药汁,捡了抹布裹在药挑把子上,“递个碗过来。” 红莲将一早备着的碗放到近处的灶台,董大妇将药汁滤进碗内后,将药碗放进秋韵手中的填漆盘里,“都送过去,先让他把药喝了……对了,这药苦得狠,多拿几颗蜜饯过去。” 作者有话:PO好难上,好久上不了,有好办法的欢迎留言告知 含珠的交易 秋韵推开东厢门,这是家里最好的屋子了,房间宽敞,南北透亮,连着屋后还有间书房。现在大白天的,屋里帘幕遮垂,暗得像晚上一样。按理这屋应是她娘住的,可她娘现在跟她姐一起挤在西厢房里,她和红莲一起住边屋的耳房。 前儿她哥董泛在家里发火,砸了家具器物,还打了嫂子薛含珠,她嫂子当天就带着侄子回娘家去了。不过董泛脾气再臭再坏,那薛含珠虽然当时气得跑回娘家,但过不几日,自己又回来了,所以大家也不担心。 秋韵闭了闭眼睛,立在门边适应了一会儿屋里的黑暗,方才小心翼翼地朝前寸着步摸索。 “哥,”她好不容易走到床边,见那床上的人并没反应,便将盘子放在拔步床边的矮柜上。她扭了身去看遮的严实的帷帘,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打开。 “含珠吗?”床上人瓮声瓮气的。 “我秋韵啊。”秋韵朝前探出半个身子,“哥你起来喝药……” 她拿手碰了碰床上人,只觉得他身子滚烫,像是蒸蒸冒着热气刚出锅一样,便知道她哥一定又是服了寒食散了。 “啊!”秋韵忽的惊叫一声,只觉一股力道将她掀翻在床上,随即一具滚烫的身体将她死死压在身下。她舞拳蹬腿,死命挣扎,那人到底是个药罐子,热烘烘的嘴想要吻住她却一时没能得逞,只从她腮边滑过,左胸却被他握住揉捏。 “含珠,我难受,你别动,脱了让我进去。”他用下身硬硬的地方顶弄着秋韵,又伸手来撩她的裙子。 秋韵知道他认错人了,只得哭着道:“哥哥你放开我,我是你妹妹秋韵啊……你放手。” 董泛却已被情欲控制了,哪里听得到,只觉得下身那处肿胀难受,那手隔着衣料已经摸到了秋韵下身。 秋韵想要放声呼救,却又害怕惊动了家里人,闹得大家难看。可若是不叫又无法脱身,当下只得一口咬上她哥的耳朵,董泛吃痛松手的当口,秋韵赶紧滚下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张惶逃进自己小小的耳房,将房门关得死死的,抵着门一时泪流满面。 忽听得院子里董大妇在叫,“怎么回事啊秋韵,怎么那屋子里又闹起来了……” 薛含珠从自己下体往外一颗一颗地抠出银珠子,放在一旁的男人手掌上,还一边数着,“32、33、34……” 她的表哥吴仁摊掌握着那些还带着男女混合体液的珠子,边道:“含珠,想不想把这些银珠子全换成金珠子?” 薛含珠迷离的眼睛微微睁圆了,侧脸看他,“表哥舍得给么?” 吴仁笑,“我不舍得,有人舍得,关键要你舍得这身皮肉啊。” 薛含珠不理他,继续抠出一粒,“多少了?我都乱了数了!” “37。”吴仁继续循循善诱,“表哥只能拿得出手银珠子,最多里面可以掺小半的金珠子。可是表哥可以介绍能全给你金珠子的人,怎么样?下次你来的时候,把他也叫过来。” 薛含珠一面数数,一面抠下体,“别打乱,我一会儿又要数错。” 吴仁见她并没明着拒绝,倒觉得有戏,便抿嘴一笑。 秋韵在自家书坊里盘点着一迭迭种类不同的纸张和书册话本,边拿笔记下来各还剩下多少,需要补些什么货。平日她深居简出,并不抛头露面,书坊都是由薛含珠一手打理的,碰上嫂子不在家,虽有个杂役撑着门面,但逢上那杂役也被支使着去做别事,这家里能顶用的也只剩下她了。 董大妇倒是不肯她抛头露面的,只是后宅也脱不开人手,秋韵打理书坊又井井有条的很有章法,虽无奈,也实是别无他法。 她将抄好的单子拿给杂役牛童,让他去城西补货,将整理出来破损散乱的杂册收拾好放在柜上,准备一会儿用针线给装订好。 她将书坊打扫了一遍,忽觉心思烦乱,看那一堆杂册,越性儿怠惰不想整理。随手取来纸墨笔砚,一时愁绪如潮,信手落笔而下。 书坊偏离闹市口,与她家是前后屋,因为靠近城南渡口,所以人马车辆,也是人来人往,不甚偏僻。 这会儿日头逐渐偏西,当是申辰时分了。早春近半,日头苍白白的忽隐若现,风儿也缺了温柔,坐久了不免周身寒浸浸的。这时店里来了个携着孩童的妇人,买了半卷净皮熟宣和笔墨,又买了本《虞恭公碑》字册。秋韵接待完那对母子,便信步踱到门前,斜身倚着塔子门的门栏眺望远处河岸。 广陵城里春日早,河堤垂柳已是有些绿意泱泱,远看如绿染轻烟,间或数株花开稀疏的桃杏、海棠点缀其间,也有游人闲步其中游春赏景。河里船舫舟渡川流,来往于草薰芳陌,烟霏丝柳中。 门前人群车马匆匆,可都没有朝她家书坊来的。 作者有话:今天上来了,那就多发几章吧。尽量日更。 金石典籍 秋韵轻轻一叹,正想转身回店里,却见一辆装雕精致的油壁马车由东驶来,在她家书坊门前停下。车夫搬来落脚凳,那车门缓缓推开,从车上下来两个约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子,一个端庄秀丽,衣饰精美华贵,颇有大家之态。另一个貌似随行的丫鬟,收拾得干净整洁,行止有度。 闺秀模样的女子裣了身子冲车里娇声道:“小爷爷,我选些纸张便来,劳烦您等等。对了,听您说要寻几本书册,可要帮您看看?” 车内人道:“不必了。” 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出声却如远山晚钟悠然于耳,荡人心尖。 秋韵听有生意可做,自然不肯放过,便问:“请问尊台需要哪些书册,我家藏书最是丰富,代您找一找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静等车中人说话,却并无回声。半天没见动静,秋韵都准备回身进店了,忽见车窗帘动,从掀起一角的鷃蓝色帘子里伸出来一只莹润如玉、指节修长的手来,那玉雕似的手指中捏着张纸片。 “春来。”马车旁尚骑在马上的一名青年男子闻声下马,接过那纸片,转而走到秋韵面前。 “照着单子上面的挑,有的就给备下。”这春来面目黝黑英俊,一件苍青色素面湖杭夹袍包着结实的身子,料子考究,做工精细,文士的衣衫却衬出来一身英武轩昂之气。 秋韵虽长于闺中,却也能瞧出这人不是等闲之人,不免小心应待。 秋韵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立时红了脸,接过纸片便遽然缩回。春来本来并没留神她,见眼前纤纤素手迅疾后缩,抬头便瞥见面前转身而过的少女芙蓉羞面,耳尖都成了粉色。 人虽离开,尚留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自己那被触的手指似也染上了凉凉余香。 那小片纸张接过手中,仅是初初一看,秋韵就晓得是不凡之物。她接触各类纸张日久,不可谓不见多识广。这虽只是一片纸头,但却是贵比千金的徽州澄心堂纸,市面上极难一见。不是顶尖富贵的人家,绝计不会舍得用它。 纸上一排书目名,所书之字字骨遒美清峻,笔致清朗逸秀,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清贵入骨,当即心里暗赞了声“好字”。 再一行行看那纸上书目,忽有力不从心之感。 纸上所书书目包罗甚广,有棋谱、琴谱、词曲、医书、游记、典物收藏、还有江川水利之类,真的是开了眼界。 她爹平生爱好收藏书籍,家中又经营书坊,她自不是对书籍孤陋寡闻之辈,可这纸上所列书目,她十本倒有八本没听过,更遑论见过了。 这几十册书目里她仅见过《九域游记》和《江川工记》两册,历经几朝传下来,已成孤本,市面上早已不见寻得。家里这两册当年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所得,在世时宝贝得眼珠子似的,只是典卖家里书籍时被她偷偷藏起,要不也早已不见了。 她本意是想留给小哥儿的,再不济,那也是父亲留下的,还可以给那孩子做个念想。但又思量,这人既然能用得起澄心堂纸,那书若予了他,倒也是适得其所。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不免踌躇起来。 她这一踌躇,春来已然觉察,“怎样?莫非这书单里的书你家有?” 秋韵不假思索地道:“……也不是全有的,只有其中两本……” 虽戛然打住,却也已露了痕迹。 春来哦了声,凑了脸近她身前,指着那纸头问道:“姑娘说的那两本,是哪两本?” 成年男子的气息让她隐隐不安,秋韵不露声色地往一旁避了避。心想:既露了行藏,索性告知他便是。 当下指了指那两书录名道:“这是我家传藏书,若要卖出,还须得我母亲同意方可。” 春来嗯一声便转身出了书坊。 她转而去接待那华服少女主仆俩。华服少女昂首俏立,并不出声,只由那丫头告诉她需要买瓷青纸一卷、黄笺花笺一卷、印金花五色粉笺两卷、松江谭笺四卷等几样品色。 “秋韵,娘叫你呢。”夏兰从书坊通院子的侧门进到书坊来,下巴冲后宅方向一抬,示意秋韵快去。 见秋韵正忙着给客人找货,她却袖手站在远处,并无上前插手相助的意思。 “娘那边很急吗?”秋韵将一卷黄笺花笺放在柜台上,转身又蹲到东边货架下去翻松江谭笺。 夏兰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姐姐你先照应着些,还差一卷瓷青纸在西角货架下方,两卷印金花五色粉笺在西货架右手边,你帮忙取一下。”秋韵指了指两处货架的方向,便朝侧门走去。 甫一出门,便瞧见董大妇在院东侧的入户门口立着,秋韵穿过一方小庭,走上去问:“娘,你找我何事?” 董大妇还未及回答,却见门外出现了一个五十多的妇人,正是自家要等的尤大娘。 尤大娘未语先笑, “董家奶奶,昨儿的事情可有回音了?……哟,这是你家大姑娘还是小姑娘啊?” 初遇昳丽郎 那尤大娘尤未跨进门槛,先被和董大妇站在一处的秋韵给吸引住了,滴溜溜目光将秋韵从头到脚来回睃了几遍,咂嘴道:“好标致的姑娘。” 董大妇边做出个礼让尤大娘进门的姿态,边嘴上回应着客套了一番。 尤大娘却并未跨进门来,踅身搀扶出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来,搀得那妇人一同进得门来,嘴上还殷勤着:“十一奶奶,您慢着点,留神脚下门槛。” 那妇人珠环钗绕,绮罗满身,通身富贵逼人。身后随行俩婆子、俩丫头,俱是齐头整脸,训练有素的模样。 进得门来,妇人手心捏个松花绿的汗巾子抵在鼻下,挑剔地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在董大妇身上扫了一眼便定在秋韵身上一瞬不瞬,看得秋韵心头发毛,不自禁瑟缩了一下,躲到她娘董大妇的身后。 董大妇看向尤大娘:“这位是……” 尤大娘道:“这位是张家十一房的主母奶奶崔氏,来你家说合的就是他家大爷旺哥儿,这趟她也是来相一相你家姑娘的。” 董大妇不防张家人忽然上门,立时一愣,不过她到底也是大户出生,早前也经历过无数迎来送往,倒不至于一副手足无措的小家子样。 当下董大妇便拉着秋韵大大方方见了礼,将几人迎入正堂坐下,又唤正洗着衣服的红莲端茶倒水,虽是殷勤,只是个待客之道,并没有热络成一副巴结卑微模样。 众人按主客坐下,董大妇心下不免开始疑惑:这广陵张家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再怎样也不应正经主子为了桩婚事,不与对方招呼便冒然上门的道理,未免显得唐突而急切了些,实再也于情理不合。 忽的想起什么,问一旁的秋韵道:“对了,刚才你找娘何事?” 秋韵的小脸白了白,“没什么要紧的,前头店里还有客人,娘我先过去了。” 和客人行了一礼告退后,秋韵便不顾失仪,疾步过庭院朝书坊走,崔氏和尤大娘目送那少女略显慌张地消失在庭院的角门内。 那边门旁开着的几枝黄色棠棣花枝不知是因风吹,还是被那少女衣袖拂动,兀自在院角处轻摇微颤,竟是不胜娇怯。 直至那窈窕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崔氏方才收回视线,汗巾子掩住下颌不易觉察地一抿唇。 尤大娘调脸看向董大妇,满是羡慕赞叹的口吻道:“董家奶奶好福气,这小姑娘嫩花儿似的爱煞个人哟。对了,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秋韵心神不宁地回到书坊,准备打发完客人再和夏兰计较。进了书坊,屋内人比她离去时候似乎多了些,却不闻人语,异常安静。 她顾不上细看,先朝木柞柜台上瞄了眼,看先前那客人买的纸笺是否已经给打包好。却哪里动了分毫?她走时所拿的两样纸笺原封不动在原处,并未见到瓷青纸和印金花五色粉笺。她欲问夏兰,却见她傻愣愣地半张个嘴巴朝着西侧方向,全然一副痴傻模样。 她略觉怪异,顺着夏兰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那方向处正背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乌纱幞头、深绿灰隐线团花襴袍、蹀躞革带、乌皮履,旁边站着那个春来,俩人正聚精会神垂头看木柞柜上摊开的一页纸笺。 秋韵的脸砉的一红,她蓦的想起自己先前顺手写下来的一纸心绪还未及收拾,当下疾步过去,将那页纸握在手中绞揉着一团。 女孩儿一时双颊映粉,俏挺的胸脯微然起伏,口气里略带了些嗔意,“尊台怎能不经许可便随便偷看别人写的东西呢?……” 那人抬起一双清湛如电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秋韵被那凌锐的目光震慑,一时竟硬生生收住了话头不敢再讲下去。 让她更惊异的是:这男人生得太过昳丽! 秋韵不是没见过生得好看的男子,她的哥哥董泛也是生得极好的。可是,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好看可以达到这种地步,好看也就罢了,还带着通身不容忤逆的棣棣威仪,看着颇具清贵之相。 那澄心堂纸上的字若是他写的,倒果然是字如其人了:遒美清峻,清贵入骨,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 忽听春来在一旁低喝了一声:“不得无礼!” 那男子却并不介意,依然负手而立,神情淡淡,语调平缓:“原来是姑娘写的。姑娘若不是存心给别人看,却又如何将它随意置于案上?既然随意置于案上,不就是大方让人看的?如此,又何来偷看一说?” 晚钟入耳,丰秀儒雅——应该是让人赏心悦耳的。只那上位者日久而生的威仪凌然,让人不敢违拗。 簪缨世家 秋韵自知理亏,一时粉面如霞,低语辩解,“没有故意给人看,只是方才忙于生意,不便收拾。小女子失礼,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得罪尊驾了。” 女孩子的声气儿如鹂鸟初啼,甜美脆嫩,低声下气,带了赔罪之意。 那男人却不领情,轻忽一笑,一时满坊如春,众人皆惊艳,却被他嘲讽的声气给煞了风景,“姑娘倒是博览群书,填得一手好令啊!” 他嘲讽的语气让秋韵娇躯轻轻一颤:他不但知道她写的什么,还知道那阙小令出自谁的手笔。 俏脸一时发白,她抬起已盈有泪光的秀目看向对方,目光隐有求饶之意。 一首前朝官妓填的小令,因怜及自身而颇多感怀随手写下,本是聊寄宣泄情绪而已!只以为生僻而无人识得,却不意被此人点破。一个女孩子,读写官妓的诗词,传出去总归有损闺誉。 那人见女孩子已是泪盈于睫,红红的鼻头翕动着,眼见得便要哭出来,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倒也不再为难她,“听说你这里有我寻的两本书册,转卖给我如何?我比市价多出一成。” 虽是询问,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秋韵迟疑了一下,除了这人自身的威压,现又被他拿住了短处,此时的她如被猛虎利爪下的小羊崽,只能压抑着寒颤,强自镇定。 她不敢抬目与他对视,只垂目生硬答道:“我还没请示过母亲大人,若是她同意了,定会卖给尊台。” 他轻唔了一声,道:“明日酉时之前,你将那两本书册送至城中张宅,我一本予你五十两。” “哟,十五弟也在呢?”忽听书坊角门外有人娇声笑语,旋即人随声至,书坊里便脂香袭人,“十五弟来这里做什么?” 书坊一众这才像醒转过来,刚刚一直不出声的华服少女迎上去行礼,奇道:“十一奶奶,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会从这门里出来?” 崔氏如沐春风般朝向她行礼的十五弟回了一礼,边与那女孩搭话:“婧丫头怎么也在,今儿刮的什么风,将我们一家这么多人吹来了这里。” 婧丫头道:“小爷爷今儿出来办事,我便搭个便车来这书坊买些纸笺。” 崔氏瞥了眼在柜台后忙着包扎纸笺的秋韵,见她苍白着脸,眼圈和鼻头都微微泛红,美貌中又添了份楚楚堪怜之态。 她对张宗正笑道:“早知今日十五弟来这里,我也能搭个便车呢。” 张宗正初见崔氏从董家内院进来书坊时微觉讶异,此时却波澜不惊,淡声问:“十一嫂事情办完了?” 崔氏轻笑摇头,“办是办了,却还没完呢。” 却也不多说,瞟一眼随后跟进来书坊的董大妇。 尤大娘尤在拖着董大妇耳语,董大妇脸色不怎么好,只勉强在听着。 “十五弟可别忘了,今儿晚上你们兄弟要去五哥那里商议事。”崔氏临出门时,忽的想起来叮嘱道。 “嗯,记得的。”张宗正道。 崔氏问:“你们东西买好没?要不一起回去得了。” 婧丫头答道:“好了好了,小爷爷我还搭你的车回去。” 崔氏和婧丫头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迤迤然出了书坊,董大妇自然亲自送出门外。 秋韵忽听有人在那木柞柜台上橐橐叩了两声,抬目望去时,那人已和春来翩然离去,背影转眼消失于门西侧的廊下。 张家人出了书坊,搭乘停在书坊门前的马车绝尘而去。 董家书坊虽已恢复了安静,但张家余味尚在,有人蹙眉不宁,有人春心荡漾,有人隐含怨愤,各有感受不同。 张家大宅在广陵城中,坐拥三十多进,占了九条街之多。张老太爷张道临已经九十二岁高龄,一生娶妻三人,并未纳妾。原配生了六男三女,四十岁上撒手人寰。后又续一弦,生下四子二女,那妇人三十多岁便体弱而亡。此时的张老太爷已近耳顺之年,却又娶一美貌小妻,为他诞下五个麟儿来。 说到这老爷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他曾是两榜进士,官至工部尚书。仕途也可谓顺畅,期间虽经官场浮沉,总是有惊无险,近七十致仕还乡,全身而退。 他这一生先后迎娶三任妻子,送走了她们和八个儿子,如今自己也到了快油枯灯尽的时候了。 张家是繁丁望族,张老爷子得这十五个儿子,起头时也是一波三折。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养到五六岁便俱得怪病而亡,后人言家中有祟,便请道士做法,此后的男丁才得以守住。 张氏家族(此章无正文,仅让看官们了解张家 为便于大家能更直观地了解书中张家的人物关系,特将张氏家族相关人物构成及关系发布如下,供看官们看书时参考。后期如遇剧情需要,也会有所调整。此也为我写作时的参考资料,内里有很多人可能只是一笔而过,也有一些不会出现在书中。 不喜者可以直接略过。 张太爷张道临目前剩下七子,最年长者为张五爷——张宗贵65。因年长德高,被推为族长,掌官张家公馈,管理宅务。妻范氏,妾刘氏、冯氏。子3人均已婚,女2人均已嫁。孙辈4人(曾孙3人)。 张五爷长子张世阀(阀大爷)47、续弦阀大奶奶34,原配育有:长子张文源27,文源媳妇。两子:良哥儿9、平哥儿6 阀大奶奶生幺儿:张文荀16 张五爷次子张世荣(荣二爷)44,荣二奶奶,育有1子:张文涵23,文涵媳妇,生一子林哥儿3 张五爷三子张世成(成三爷)40,成三奶奶,育有:两女一子,俩女出嫁不提,一子张文浩14) 张六爷——张宗祐,六十有三,现任户部侍郎(正三品),久居京中,不长回乡。妻韩氏,育有子1人,女1人。孙辈男2人,孙女1人。 六爷生子张世藩(藩大爷)45,工部郎中(正五品)。妻藩大奶奶,育有2子1女:张文君18,张文秾15,1女:张妤德22,禹王妃。 张七爷——张宗庆,五十有九。丧妻未娶,妾4人(赵氏、孙氏、刘氏,亡故一人不提),子2人、女2人,孙辈7人。 七爷长子张世勋(勋大爷40),妻勋大奶奶:育有张文全19(妻文全媳妇,生子封哥儿八个月)、张文进16。女儿1人,张婧13。 七爷次子张世繁(繁二爷38),妻繁二奶奶育有2女,妾余氏生子1人。长女张茹16(和秋韵同日出嫁)、二女张莼12,子张文鸿15。 张八爷(28岁亡故),妻孙氏,子1人,孙辈2人。 张八爷生子张世嘉(嘉大爷32),妻嘉大奶奶贺氏,通房:荷月(无出)。妻育有一子张文珑15,一女张盼儿12 张九爷(13岁亡故)。 张十爷——张宗宁,四十有八,左都副御史(从四品),久居京中,不长回乡。妻吴氏,妾(宋氏常住京中)1人。子1人,女1人。 张十爷生子张世华29,妻华大奶奶,育有一子张文璞9,女张樱12 张家十一爷——张宗安,四十有二。丧偶续弦崔氏,妾2人(罗氏、肖氏)。子2人,女2人。孙辈1人。 十一爷原配生子张世旺25,续弦崔氏生女张庆儿13。 妾罗氏生子张世群24,妻群二奶奶,一子张文涛4,妾肖氏生女张环儿5。 张十二爷、十三爷(孪生,得病皆亡)。 张家十四爷——张宗邕,三十,任广陵守御所守备(正五品)。妻童氏,妾2人(严氏、戴氏)。子2人。 妻童氏无出,严氏生子张世琅12,戴氏生子张世珅8。 张家十五爷——张宗正,二十有八,任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从二品),常住金陵,不常回乡。妻蒋氏,26岁得疾而亡。 大丫头(通房)玉娘。 崔氏的谋算 张家子丁繁盛,张家大宅也是房屋众多。子孙有常住广陵本地者,还有散居外地的,老宅都为每户配有几大进院落,说是几进,其中每个院子都有四五十间屋子,有些院落进深宽阔些,竟可以多达六七十间。所以便是逢年过节或遇有族中大事,居外的需要携家老小回归,却也不用担心宅院容不下。 再不济,张家庄园别院也有若干处,由得一家赏景避暑之用,到时也可用来安置。 崔氏从外回到自家院子,见女儿庆儿正好也从外进门。 崔氏见到女儿,颇欢喜道:“好姑娘,去哪里玩去了这会儿回来?” 庆儿摇着脑袋,颇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儿,“去十伯家找樱姐儿耍,却没遇着人,本想再去找茹姐儿和莼姐儿耍,却碰上她嫂子文全媳妇带着玉哥儿。那孩子见我身上的琉璃香坠子,非得要抢去玩,不给就撒泼打闹的。我嫌烦,不想继续在她家呆便赶着回来了。” 崔氏被她气笑了,“你也就那点出息,玉哥儿是你孙儿辈,你给了他又如何。再说,这琉璃香坠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平常也不见你多宝贝,你又何必让文全媳妇背后说你啬扣呢。” 庆儿嘟嘴,“就是不想给,给了以后跟我要更值钱的咋办?” 崔氏就笑着哄她:“值钱的反而不好要了,便是要了你不给也没人好说你小气。” 庆儿不愿意听,一甩手赌气跑了。 崔氏问迎上来的管事媳妇汪全媳妇:“十一爷呢?” 汪全媳妇道:“刚五爷派人来叫走了。” 崔氏嗯了一声,便朝上房走,汪全媳妇紧跟其后。待崔氏坐定,便有丫鬟奉上热栉巾,请崔氏净面洁手,等收拾停当,汪全媳妇从奉茶丫鬟手中接过茶碗子,亲自奉给崔氏。 崔氏接过来呷了一口,用汗巾子抿了抿唇,汪全媳妇道:“十一奶奶今儿去董家谈得还顺利?” 崔氏冷哼了一声:“这董家真不是个识抬举的,一个破落户,偏要硬撑着个脸面,给脸不要脸……” 汪全媳妇道:“怎么,这么门好亲事,他董家还拿上乔了?” 崔氏又是一声冷哼,将茶碗朝紫檀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案上一搁:“不是旺哥儿年岁大了,老太爷子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我本也可以不着这个急。现在却由不得不急,若是老太爷一作古,这不是三年内都不能有喜事吗!” “你没见七房的世繁夫妻俩已经在给他们家茹姐儿张罗着这月里办婚事了?旺哥儿都二十五了,眼见着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最好也是这个月内办完,也算是给张家冲冲喜。若再拖三年下去,更容得那贱人一家上天了!” 汪全媳妇一拍腿,朝西院方向一努嘴,“可不就是说的。那边儿子还比旺哥儿小一岁呢,孙子都四岁了,又仗着十一爷特别宠着些……都容得她不来给太太请安,连那边的儿子媳妇也跟着不用过来,实再是纵得没边儿了!” 汪全媳妇偷瞄了眼崔氏的神色,见她端杯凝神,便提点道:“十一爷已经两次和奶奶提起要将群二爷记入你的名下,奶奶不可不防啊……” 崔氏柳眉渐蹙,狠声道:“越是纵得蹬鼻子上脸的!在我这里说是想让我不自在罢了,十一爷那里还不晓得枕头风灌了多少呢!有我在,这事儿断不能让她成了!” “我进门晚,她仗着老爷和儿子撑的胆子,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嘁,便我是个续弦,可也是张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妻,她到底就是个妾,难不成还能让她翻了天去!” 汪全媳妇连连称是,“谁说不是呢!眼下,奶奶可得抱紧旺哥儿。他再是个傻的,便不是奶奶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别人手段再多也越不过去这道儿。唉,要说旺哥儿媳妇死了也有三年了吧,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还是奶奶是良善人,对旺哥儿也是真掏心掏肺了,他若不是傻的多好,可不晓得有多孝顺奶奶呢!” 崔氏呷口茶,端着茶碗子瞟了汪全媳妇一眼, “要他孝顺作甚?这样才好呢,还得给他找个好拿捏的媳妇儿,我瞧着董家那个二丫头就很合我心意,要不然我何至于今儿亲自去门上相看呢。” 崔氏放下茶碗子,睇一眼案上几朵雅致洁白、泛着幽香的娇柔水仙,好似看到了那董家二姑娘。 其实有些事情她早就有盘算,只是不足为人道而已。 汪全媳妇恍然,点头赞道:“奶奶真是考虑得周到,我还奇怪奶奶何必给董家那么大脸面,非得亲自去他家,原来诀窍在这儿呢!可董家那头不识抬举怎么处?” 崔氏冷然一哼道:“广陵张家的面子岂是给人随意驳的?既然不识抬举,那就说不得给他们家点眼药上上了。” 汪全媳妇道:“那是,张家的面子上点道儿的都晓得要给全。听说十五老爷昨儿正巧赶回家探老太爷疾……” 崔氏轻蔑一笑道:“对付小小董家何用动那么大个菩萨,十四爷的名头就足够董家喝一壶的了。” “什么时辰了,叫翠云来给我收拾一下准备过五奶奶那边去。哎哟,我这身子沉的不想动,老太爷那边还得尽孝侍奉,这边又有不省心的!就是个劳碌命罢了。”崔氏叹口气,抻了抻腰身,搭着汪全媳妇的手起身。 汪全媳妇边唤翠云来伺候崔氏梳妆,边笑着扶崔氏起身道:“还不是十一奶奶能干呢,等老小俩都操持妥当了,奶奶也能安心歇一阵了。” 春波微澜(微H) 夜深人静,秋韵辗转反侧多时,怎么也无法入睡。 张家老十五——张宗正,字舜臣,她心里默念着这人的名和字。这名字正是如雷入耳,广陵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十年前便已烂熟于心了。 张宗正三岁识字、五岁作诗,是广陵城出了名的神童。其十二岁起便参加院试、乡试、会试,一路案首、解元、会元独占鳌头,十八那年更是在殿试后被钦点为状元,一时连中三元,名动全国。据传,因其生得太过俊美,当时皇上还曾想要点为探花,却又实是爱惜他的才气,权衡再三,最终打破常规,还是点作状元。 十八岁的张宗正考中状元,那年张家在城里闹市口搭了戏台,请全城看了一月的南戏,广陵城里闹腾了一月有余。庆贺夜,全城男女老少出动,各处烟花灯火似锦,漫天孔明灯灿过天际星光。 那年五岁的她还少不更事,被父亲和母亲护着在街上游玩,一路听人皆谈“张舜臣”,年幼的她便记住了这个名字,至今如烙如錾。 十八岁的新科状元本就炙手可热,加之又生得俊美无俦,自是引无数高门显宦趋者若鹜,盼能收作佳婿。 第二年,皇上钦赐良配,十九岁的张宗正娶妻蒋首辅幺女,此后从翰林院修撰(六品)至内廷侍讲学士(五品),大理寺少卿(四品)、吏部左侍郎(三品),到二十六岁外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从二品),一路官运亨通。少年得志,不可谓不春风得意马蹄疾。 十年倏忽而过,董家却由富而贫,当年小小的女童如今已是少艾之年。那晚盈天的烟火次第盛开的情景,痕迹过于深刻,怎也无法忘记。 秋韵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耳听着外头更声已梆梆敲了三下,便略感烦躁地叹了口气,忽听红莲问道:“二姑娘还没睡?” 秋韵闷闷嗯了声,“有些心燥,就要睡了。” 红莲好似也睡不着,“二姑娘,你知道今儿那张家挑中我们家谁来说合了?” 秋韵今儿一晚上心里都堵得难受,晚饭也没吃几口,听红莲问话便随口道:“不会是我吧?” 红莲便不说话,只是暗暗叹气。 慧极必伤,她家二姑娘就是太通透了些,通透便会敏感,敏感易生愁思,最后也就只能自伤罢了。所以,人还是迟钝点,没心没肺更快乐。 秋韵见她沉默,心里有点不甘,又略带了点侥幸道:“不会真是吧?” “若真是姑娘呢,你准备怎么办?” “娘不会答应的。”秋韵紧了紧被子。 黑沉沉的夜色里,俩人都沉默了。秋韵不晓得自己翻覆了多久才在混沌中睡去。 刚睡下去一会儿,忽听得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声,她眠浅,立时被惊醒,披衣下床,瞄一眼对床的红莲睡得正香,当下也不惊动她便开门出去。 整个董宅静静的浸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大伙儿睡得很沉,显然只有她被那爆竹声惊醒了。 忽见头顶一朵巨大的烟花灿烂炸开,却原来不是有人在放鞭炮,原来是在放烟花。好似在她家门前燃放,她担心吵着家人,便开了东户门,提裙迈步而出,想去跟对方说项,让他们到别处放去。 出门便一脚跨进沉沉黑暗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朝前走了一会,周围竟渐起雾霭。平日里走惯了的东边巷弄,今日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越走越远,深不见底,黝黑如深井。 忽然听得身后有咚咚的脚步声,步子很急,陡然引人恐慌起来。秋韵便也朝前撒开腿就跑,却怎么也跑不快,耳听着身后那人越来越近,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能听到,急得她提起裙子奋力朝前伸腿,裙子一提,阻碍全无,感觉终于跑得畅快了。 却听后面有人低低一笑,尤在耳边,她张惶看向后方,那人道:“小娘子怎么不穿衣裳就跑出来了。” 她低头一看,卒然一惊,原来自己上身只剩了个脂色压梅纹肚兜,提在手里的裙子,内穿的亵裤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自己居然光着屁股在跑。她吓得哇哇大哭,瞬时腿便软了,哪里还能动弹分毫,当即夹腿瘫坐原地再不敢走动。 那人在她身前蹲下,细细打量着她,“原来小娘子生得如此斯文标致,却怎地如此淫贱呢?” 说完便伸手来拉她,她动了动想推开,却竟反抗不了,被他轻易提起搭在肩上。 她踢打乱蹬,那人在她光裸的屁股上啪的一掌,“不许乱动。” 她混混糊糊中放弃了抵抗,可是她心里明明是抗拒而焦急的,却就是提不起力气挣脱。 不知怎么被他扛进去一间屋子,屋子光不甚明,那人将她放在一张木台上,她觉得四肢被他用什么给固定住了,竟是再无法活动。 “放开我,求求你,饶了我吧。”秋韵又羞又急,却动弹不能,只得低声哀哀告饶。 “为什么要放了你,”那人嬉笑着凑近了瞧她,背着光,脸模糊不清,“小娘子,我们俩个快活快活可好。” 秋韵还想说什么,嘴好似被那人堵住了,那人居然是用嘴来含她的。她接触男性屈指可数,从没被人如此轻薄过,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又无可奈何,虽是想要挣扎,却又力不从心,只能任那人轻薄。 那人扯掉她的肚兜,一双手在她雪白的胸上揉压捏抓,抓得她又难受又舒服,她忍不住轻哼了出来。 “快活么?”那人俯下头,含住她的乳尖,不停吮弄啜咬,她居然不再反抗,只觉有异样的快感。 “真个淫荡的尤物啊。”那人笑着道,手指伸至她的羞处抚摸起来,居然摸了一手的淫水。 又蹲身下去,头凑到她下身去细细赏玩,不知道弄玩了多久,赞赏道:“好个标致人儿,竟生得如此妙物。” 秋韵羞得想要将腿拢紧,却哪里能动弹半分。那人开始用嘴舔吸吮咬那处……不一会儿,她轻轻颤抖起来,刺激得失声尖叫。 恍惚被他压在身下,下身酥麻涨痒的难受,又好似舒服难耐,有黏黏的东西流了出来。那人压在她身上摇动,逐渐将她摇得好似要散开来似的…… 忽遭变故 “二姑娘!二姑娘,醒醒,做噩梦了吗?”耳边听得红莲急促的喊声,她骤然一惊,便醒了过来。 却已是天色大亮,她正好好睡在自家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再摸摸身上,衣服完好无损,除了下身黏湿湿的不舒服外,其它并无异常,当下暗松了口气。 红莲见她完全清醒过来,笑道:“难得见你睡这么久不起床,太太来看过几次了……” “什么时辰了?”秋韵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头还晕乎乎的沉重。 “巳时三刻了。”红莲道,“所以太太不放心,来看你几次了。” 秋韵瞪圆杏眼,惊道:“怎么都这么晚了?嗯……我便起来了。” “二姑娘刚刚做什么梦了?叫的那声音真是难以形容,又痛苦又快乐似的……”红莲见秋韵莹白的面庞上浮霞生晕,有些娇懒的怔忪,一时说不出的媚态,与平日里的端静颇有不同。 很有些撩人情态,她若是个男的,定忍不住上前搂住她轻薄一番才舒心的。 秋韵又羞又惭,她没想到梦里的自己,对男人的轻薄居然还很受用……原来自己的本质竟是如此淫荡! 她掩饰地从床架上拿起一件白棉内夹裙衫穿上,然后下床将一件外穿的堇色辛夷花纹褙子套上整理好,低声道:“没有,就是……就是做噩梦了……” 红莲还想再问些什么,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董大妇进来道:“秋韵可醒了没?” 秋韵忙道:“起来了,娘。” 董大妇进门,上前摸了摸秋韵的额头,“怎么有点烫烫的?” 秋韵道:“想是昨日受了点寒凉,头有些沉乎乎的,不过现在好一些了。” 董大妇点头道:“那就好,一会儿出来吃饭吧。” 忽听门外夏兰尖着嗓子嚷道:“日上三竿了还不起,真以为自己是小姐呢!这会儿都巴巴的跑去服侍她起床,又要伺候用饭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命咋这么好呢!娘你偏心太过了,怎么就我没享过这样的福啊!” 董大妇本来装聋作哑,听得她最后这句,便道:“你怎么没享过这福了?你自己不是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床,饭时到点有人伺候饭汤?秋韵今日难得睡过一次,你就不依不饶的,可成个姐姐样?” “我没姐姐样?我那些穿了没几次的衣裙不都给她穿了,这么让着她,紧着她,哪里就没姐姐样了?娘说这话,心就是生偏了!红莲,我那个珠粉色的六幅裙你给我整到哪里去了,出来找给我,我待会儿要穿。” 红莲怕她聒噪,便出去给她找裙子去了。夏兰继续在外头说些不着调的酸话,见没人接她的,啰嗦了几句便也就作罢。 这里,秋韵见人都出去了,松口气,赶紧找条干净亵裤换上方才出屋。 饭用过不久,收拾过厨灶,红莲继续去洗衣服,董大妇忙着服侍董泛服药。秋韵便将书坊的散册搬到庭院,又取来订书用的针线装订起书册来。 夏兰踱到她身旁的石凳旁,拿个棉布垫子敷上后方坐下,“嗳,昨儿那张家十五爷不是叫你送两本书册过去他府上吗?那两本书册在哪里呢?” 秋韵被她一提醒,立时记起昨儿那芝兰玉树的男子来,没来由地便周身生寒,心起抵触。 她侧头去瞧夏兰,见她今儿收拾得比往常尤为用心,正眼睛溜溜转地望着自己。 夏兰生得也是很美的,因为董家老俩口便出众,三个儿女都遗传得不错,其中又尤以秋韵更为出挑。董家两口的出色之处,不仅被她很好地继承,更糅合成罕有的绝色。通身带着的婉约纯净,颇无凡俗之气。 夏兰美得娇丽,只是日常带了刻薄之气,倒损了她几分颜色。 秋韵从夏兰刻意引起的话头里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自然也是乐得顺水推舟,便道:“我今儿要赶着将这些书册装订妥当,那姐姐便去一趟张宅……”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牛童猛地推开书坊那道角门进得院来,一路走一路高叫:“太太,不好了……” 秋韵听牛童慌里作忙的,便停住话头,待要发问,却见董大妇已经从董泛的房中出来,皱眉道:“什么事这慌慌张张的?” 牛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书坊通庭院的角门被人一脚踢开,四五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进院子来。为首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在院中站定,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停在秋韵身上深深剜了两眼,转头问董大妇:“你是董家妇?” 董大妇点头,惊疑不定地问道:“民妇董门秦氏,请问几位官爷有何差遣?” 为首那人递给她一张传唤火票道:“鄙姓樊,是负责广陵府税课的功曹。现核查,你家书坊这几年的的税目都有所漏缴错纳,这书坊登记为董泛所有,现传他去府衙问话。” 董大妇接过火票的手都在颤抖,“官爷明鉴,我家书坊都是定例税额,我们也是按时足额缴纳,绝不至于出错,我们董家向来是……” 樊功曹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董大妇:“那董家妇的意思是我们没事找事了?火票在此,府衙还能信口开河冤枉你不成?你还待狡辩,那就府衙说话!” 董大妇一怔,赶紧赔笑道:“官爷说笑了,老妇的意思,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说完,从袖笼里摸索出约二两的碎银来,“官爷们出差辛苦,这点小意思,还请几位官爷拿去喝茶。” 姓樊的却不肯收,“我们只是听差办事,董家妇不要为难我们。” 董大妇见那人一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没了主意,真叫病恹恹的宝贝儿子跟他们去,还不如杀了她。 “我那儿子董泛现在病重,不能过去问话。官爷看,老妇跟你们去可好?”董大妇有些乞求地看着樊功曹道。 “你儿子病重,平日里谁在经营这书坊?”樊功曹目光又溜到了秋韵身上。 秋韵被他淫邪的目光触到,立时起了一身鸡栗,当即垂下头,朝董大妇身后隐起大半边身子。 “是我家儿媳妇薛氏,只是她回了娘家。这几日都是唤着牛童的家仆在前面守着……” 董大妇还未说完,又被樊功曹粗暴地打断,“杂役不算,须得是你们董家人。” 董大妇道,“媳妇不在时,都是老妇和这杂役在前面守着。” 樊功曹冷笑着一指董大妇身后的秋韵道:“我来时怎么听人说是这个年轻的小娘子在店里经营呢?” 董大妇赶紧道:“官爷莫听别人混说,小女子家家的,不便抛头露面,他们定是说的我家媳妇。” 樊功曹不听她辩解,朝身后几个差役一挥手,“既是这样,你们将那董泛和这小娘子一起带回府衙问话。” 又手指准备上来阻拦的董大妇厉声斥道:“你休要阻碍我们公办,否则你们家的人都要跟我去府衙一趟!” 董大妇被冲上来抓秋韵的两个差役推搡了个趔趄,眼见另俩个差役踹门进了董泛所居的屋子,当下又哭叫着冲过去阻拦,却被夏兰死死拖住。 “娘你别去!你不要命了?快别过去,要不我们都得被抓进去。”夏兰哭喊着,双手死命扽着董大妇的手臂,整个身子的重量吊住了董大妇,让她无力挣脱。 眼见着樊功曹拖拎走了哭叫不已的秋韵,董泛又被三个差役架着出了房门,董大妇哪里还能撑得住,立时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100珠加更。 通房玉娘 张宗正从老太爷的寝居请安出来已是暮色四起,大丫头玉娘已经提前打发了童仆提了风灯候在门厅外。待他回到自己住的 “桂园”,天色便完全暗下来,院子通道边的石基铜窗座灯已经疏疏点点的照亮了大半庭院。 他的院子是两大进的院落,在张宅中属于中等院落,前后左右正厅、花厅、厢房、庑房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多间。 正堂已是灯火通明,小丫头捧来热水栉巾,玉娘亲手洗净挤干后奉到张宗正面前,对方接过来随手擦了擦又递还给她。 “门上那边有书册送过来吗?”他接过玉娘奉来的一盏茶,随嘴一问。 玉娘摇头,回道:“一直没听到门上那边的动静,长顺已经过去问了,要不我再打发个人去催一下?” 张宗正微微摇头,啜了口茶便放下,却见春来手中拿了几封邸报进得屋来。张宗正起身,俩人也不用言声,默契地出了正堂,往东院的书房而去。 玉娘兀自站在堂屋门口,痴痴目送那道修颀的身影消失在月色笼罩下的月洞门里。 犹记得谪仙般的十五岁少年,生疏而略为急躁地将他粗长的孽根插入她的下身,因为生涩,他又特别粗壮,那一次,她痛得几欲晕厥,一直在他身下颤个不停。 可便是疼,她也如饮甘霖,喜不自胜。能成为他的女人,从她十二岁被拨给九岁的他,照顾他起居时便已向往不已。记得那天她流了好多血,因为都是第一次,少年又生硬而不懂怜惜,害她歇了两天才好。 后来再陪寝,发现他已经娴熟很多,虽然还是很痛,他也不太顾及她的感受,还会常常弄伤她,但却让她沉湎并爱上了被他充满时那激痛的感觉。她爱慕这男子的一切,痴迷他周身淡淡萦鼻的朱栾降真的气息。 再后来,他离家进京会试考中状元,后又娶了首辅的小女儿蒋氏便不太能见到他了。即使极偶尔从京城回来,也是匆匆来去,再没让她侍过寝。 记得新婚第二年,他携着娇妻回乡祭祖,见到已经二十多的她,便托五奶奶范氏将她配人,或是给些钱打发出去。她哭着从五奶奶院里回来便投缳自尽,准备了结自己,幸得被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五奶奶见她以死明志,又怎不知她是何痴念?何况她父母都是张家的家生子,也不好寒了人心,转而便去劝张宗正。后来便不了了之,没人赶她,她也就留了下来。 寂寞空庭,朱栾降真香气仍充斥在他的书屋旧衣及寝具里,可再不见他的身影。惟剩她独自一人随春花秋月,流年转换而自怜自哀。 雨送黄昏里,独自遥想:那人,时光愈久,风华愈盛。张家宅内男子好颜色者众,却无一人能及得上他。 便他不在,他的寝具衣裳,她还是会日常熏香、按时翻晒,时常在他的卧房一坐便是半天,引得下头的丫头仆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前年秋他调任江南布政使常驻金陵,广陵属他治下一府,两地相隔不远,他也会抽空回来探望老太爷,见他机会便比以往渐多。特别是今年老太爷病重,他回来得比往常更频繁了些。 前年他任上不久,妻亡,因着蒋氏临死的遗愿,他为蒋氏守三年,所以,近两年了,他没娶妻,也没纳人。 如今的他,已成庙堂之中的寄政疆臣,她对他已不抱亲近奢望,却无法不心牵神往。 作者有话:抱歉,好久没能上来 东宫之争 张宗正的书房在“桂园”的东隅,内有花园,芳径亭台,他书房的后窗朝着张家内宅里的“和湖”,路有青石小径通向湖中水榭。 平日里,书房自有几个目不识丁的仆从负责打扫整理,其余闲杂人等都被禁止入内。 此时在张宗正的贴身长随连云见他家主人和春来步入书房,便自出去吩咐茶水,命人上茶伺候。 张宗正看完一封邸报,递给春来,又接着拆开一封瞧起来。 春来接过邸报急速扫了一遍,笑道:“好事啊,立太子这事折腾几番,皇上今次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了。张家和禹王是姻亲,这次只愿禹王能顺利册立吧!” 张宗正瞥他一眼道,“恐怕今次又会不了了之,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春来略一沉吟, “这立太子之事,前前后后也不下三次了,每次都闹得官员反目,朝局纷争,最后又没个定论。这来来去去几次,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大鄢国祚至今一百余年,已传至六代。今上齐功践,年号建平,在位二十二年,已过耳顺,育有五位皇子。先皇后屈氏,天不假年,三十二岁因难产而崩。屈皇后生前育有一子,二皇子闵王齐至晙。今上现皇后鲁氏,育有一子一女,子禹王齐至昕,女咸宁公主。 闵王和禹王,一动,一静。一个骄横跋扈,独断专行。一个优柔寡断,唯诺而行。 “如此难以定夺,说明皇上这心里必有喜好,却又无法平衡,可他到底属意哪一个呢?” 张宗正抬眼望看向月色中女儿墙上随风摇曳的花影,淡淡道, “皇上心思深沉,不会让人轻易窥透的。皇子中,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只是些表面文章,也未必是他真实心意。不过可以肯定的一事,他向来注重长幼尊卑,知道什么缘由吗?” 张宗正曾侍君侧几年,不仅洞察朝政,还了解皇上家事。 见表哥点拨,春来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张宗正继续道:“当日先皇在位时立太子,初时所立并不是嫡长的今上。后来所立太子挟政意图宫变,失败被废,才立了今上。先皇当时迁怒拥戴废太子的诸臣,一时朝堂内外血流漂杵,不知多少官员受到牵连,被杀被贬。” 春来道:“若是如此,那么,皇上已然有了心病了,禹王不是倒没了机会?” 张宗正摇头道:“鲁皇后虽宫女出身,却颇有心机,并不是单纯的深宫妇人。禹王和闵王得以被皇上等量齐观,她是主要因素……因此……皇上才在闵禹二王之间多有踌躇,犹豫不决。” 春来眉头骤起,“难怪,鲁皇后挑中了六哥家的妤德做禹王妃……这是多番算计后才找上了张家啊。不管如何,夺嫡之争,张家避无可避……和禹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是,那闵王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无能之辈,真论起来,虽性子急躁,气量不雅,行事却也颇有手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你看。”张宗正将第二封邸报递给春来,“密信所言,山河、湖广、甘宁布政使已经上书拥立闵王了。” 春来道:“那我们该如何办?” 张宗正取下笔架上的一管牙管紫毫,铺开一页纸笺。春来见此,早已驱至书案旁,左手拿起搁在松花砚上的墨锭,右手将青玉葫芦水注里的水倒一些入砚内,开始不急不缓地磨起墨来。 张宗正微挑眉心,“凡事主位者不决,最易动荡人心。丕绪接掌之位久悬不定,国本不固,只恐会日久生乱。当今的另一桩心病:先帝在位时,那位被废的太子,擅会经营,朝堂上下几乎对他都是拥戴溢美之词。只是隆誉过盛,未尝是什么好事,只怕也成了今上不可触碰的心疾。圣心难测,朝廷正是暗潮涌动,人心不定之时。至于我们,只能以静制动。不管如何撇清,我们也会被算着禹王一系,这点外人知道,皇上闵王也心知肚明。所以,虽则我们张家想要独善其身,也由不得我们置身事外,不表态也就是表态。只能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了。” “收那些金石典籍,不就是在未雨绸缪吗?” 春来恍然,“表哥金声玉振,醍醐灌顶,你这一说,我更通透了。” 张宗正沾墨运毫,挥笔而书,一手漂亮的割金断玉般的金刀体铺陈纸面,他边书边道:“远虑者安,无虑者危。有些事,被动一处,便会处处被动,长此则危。” “京里传来的消息,皇上近来多次提起你,你在外职满三年,便要调你回京,这样算来,便是明年秋后,只是……”春来略有隐忧,“姑父的身子,唉……真不是时候。表哥,若是姑父归了道山,你可是要三年丁忧啊。” 张宗正倒是一副澹泊从容模样,提笔挥洒自如:“未尝可知幸与不幸,遴选东宫正是魏阙之中刀来剑往、血雨腥风之时,避这一时,是福不是祸。” 他将写好的书信装入信封封好,递给春来,“给六哥的。” 春来点头接过,见他又取来一页公文笺,执笔之下,是字字端庄秀丽的馆阁体,却是呈给皇上的奏章。写完封好,印上火漆, “随邸报走。” 俩人正屋里说着话,却见院外月洞门处停了一盏灯火,连云正压低了声音与人说话。 过得一会儿,连云行至廊前阶下,“十五爷,刚刚长顺回话,今日门上未见有人送书册来。” 张宗正嗯了声,“知道了。” 春来转脸看向张宗正,见他面上无波无澜,不见多余情绪。春来毕竟与他打小一处长大,知他向来是喜怒不显于色的人。 便轻笑一声道:“那董家姑娘生得倒是好模样,只是有些小脾性,要不关照关照她?” “怎么十一嫂找我说董家姑娘,你们也在说董家姑娘,这董家姑娘是个什么凤凰眼珠子,这一个个的都惦记着?”说话那人风风火火,随着声落,已然走进书房。 那人眉目和张宗正有七八分相似,也是器宇不凡的美男子,行止却很有些昂扬不羁。进来便朝房中的一张挂灯椅上一座,身子舒坦地往后一仰,手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没个正形。 “袁春来,跟着老十五出息了,回来也不去十四哥哥那里叙旧。”那人有些不满地用手指点了点春来。 春来笑道,“十四哥冤枉死表弟了,我这席不暇暖的还没顾上歇一脚呢,明儿又要随司宪去通州了。再说,十四哥也忙,我们不一定碰得上啊……” “十四哥来是找春来叙旧的?”张宗正打断了袁春来的话。 “当然不是。”张宗邕笑得眉眼直颤,“军帑不够花销了,找你的,来找司宪化缘来了。” 张宗邕读书没他弟弟张宗正厉害。跟前的这位,打小便是惊才绝艳的角色,十八岁便已是钦点的状元了,而他是二十五岁才中的进士。本来在湖州府的下头某个县里做个七品县官,两年后主动申请转去兵防。之所以转而混去武行与武夫为伍,除了从小爱武外,还有便是本朝重文轻武,进士出身的带兵更容易晋升罢了。 张宗正好看的眉尖一挑,睨了他一眼,“你每个月都找花头,打着军帑不够的名头多吃多占,都指挥使傅胄这月又少拨款给你了?下次遇到他,我总得要跟他讨个说法,怎么总是苛刻下面军帑。” 张宗邕知他说笑, “傅胄确实……通州守备严复之也私下跟我抱怨过几次了。嗳,司宪,你也心疼下你哥哥,现下广陵虽无战事,可广陵地界还有不少水匪流寇要剿吧,要打造新战船,老旧战船也要修……” 张宗正听他胡掰就头疼,“这月不行,下头各府的税赋都尚未收齐呢,前线等着用,我从哪里能挪出多的拨给你?” “多少给点就行,要不手下那帮猴崽子要闹兵变的……” “你张宗邕带兵出了名的狠毒辣手,手段高明,手下还敢闹兵变?”张宗正好气又好笑,“怕是你外头又闹出什么亏空需要银钱去填窟窿罢了。” “小十五你冤枉哥哥了!”张宗邕被人点到痛处,一点不脸疼,仍旧嬉皮笑脸的,“我这不是在为司宪收那些金石典籍吗,不掏点茶钱洒洒,别人肯放手?” 张宗正早知晓他的花头,也不理他,“春来,董家姑娘既然不肯将书送过来,你看着办就是了,总得要她长点记性。” 春来应声是,张宗邕却慢悠悠接口道:“你们说的董家,也是城西董家书坊吗?” 春来点头道:“是啊。” 张宗邕道:“他家出事了,儿子小姑娘今儿都被我下帖子叫衙门抓了,你那书想来肯定是送不了了。” 张宗正问:“十一嫂叫抓的?” “是啊,她说董家不识抬举,傻哥儿要娶他家小姑娘,董家还作势不答应,叫给点眼药他上上。” “既以后要做张家妇,那给点教训,动静不要太大。” “知道,你十四哥做事滴水不漏,已经特意吩咐底下了,只叫吓唬吓唬他们,不叫动一根手指头的。” “春来,让范先生、陈先生明日卯中时分在安家桥渡口上船,随行去通州。” “是。” 牢狱之祸(1) 牢房昏暗潮湿,借着牢外悬于木柱上的微弱烛光,可见地上乱七八糟铺了些干草,有几处黑乎乎的,不晓得是血迹还是其它秽物,斑斑驳驳、深深浅浅的,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牢里狭小气闷,空气里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朽恶的腥臭气息。 秋韵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腮上挂着的泪,双臂交于胸前攀紧双肩,垂首曲腿,雏鸟般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牢房一隅。 这里阴森寒冷,那冷意竟是能钻人骨缝一般。秋韵又冷又惧,心里还泛着恶心。她这一路上不知被姓樊的吃了多少豆腐,手腕上还留有被他抓握的指痕。胸部也还疼着,那人不知轻重地抓捏,不用脱衣,秋韵也知道上面应该是青紫一片了。 幸好也就仅于此了,秋韵暗暗舒了口气。 “姑娘是为着什么被抓进来的啊?”这牢里还关着另一位妇人,这会儿悄悄挪到她身边坐下,语调甚是关心。 秋韵摇摇头,没有答话,却被她触到伤心处,泪水又泉涌而出。 牢里虽是光线不明,但秋韵被送进来的时候,妇人已经见过她的模样,知道是个生得极美的小娘子。 妇人嗳了一声,挨近了秋韵道:“有啥说不得的?” 秋韵头抵膝头,一时心灰意冷,默默淌泪,只是不想搭话。 那妇人不见秋韵吱声,便不再问,自顾絮叨,“我都被关进来三天了,也没啥大事就被抓进来……” “就那日去东市口南货铺子买蜡烛,明明跟他家买了六根,却少了我一根赖着不认。我自是不肯,跟他家起了争执,两下还撕扯了几下。却也倒霉,碰上巡街的皂役,俩人都被抓了关进来……” “进来那禁子婆就跟我要‘发油钱’,我已经叫人送信给家里了,却不知道为何三天了,还不见家里人来。我天天盼着家里来人,就是不来。我婆婆小姑不喜我……相公又耳根子软……唉,莫不是不要我了。” 秋韵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那妇人叽叽咕咕的唠叨,她也没听入耳多少。一时在想董大妇在家不知怎样了,一时又在想自家书坊以后不晓得还开不开得,哥哥董泛被收在男监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那妇人喋喋不休,见秋韵始终不答言,便失了说话兴致,起身挪到别处去了。牢房里便静默下来,一会儿,那妇人卧下身子,倒头便睡。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秋韵已经流干了眼泪。她昨夜没睡好,虽起得晚,却夜梦连连,醒来便一直浑噩,头脑沉重。方才又受了惊吓,这会儿坐在墙角竟也昏昏睡去。 方入梦,却被牢禁婆子的大嗓门和嗦嗦啦啦的金属碰撞声给吵醒了。 只听得牢禁婆子正在训斥那妇人,“已许了你三日了,你家里竟还没人送钱来,却不能坏了规矩,我们也等着开张呢。” 妇人慌得跪下,道:“婆婆开恩,再容我一日罢,我这个样子已是要死了的,禁不起打。” 那婆子骂道:“放屁的话,你求一日他求一日,求了去也不顶用,倒叫我们喝风?今日万不能这么就过去,一顿打免不了的。” 妇人哭道:“这一打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求婆婆积阴骘罢。” 婆子喝道:“哪里来的鬼话,朝廷的王法,积甚么阴骘?你一个钱也没有,还说甚么废话?且跟我走吧。” 妇人磨磨蹭蹭,抱着牢禁婆子不撒手,只哭着求饶。 那婆子道:“你既没钱,也不想挨打,我倒是有个活路指给你,你是个伶俐的就该晓得轻重依了我。” 那妇人哭道:“还求婆婆指个活路。” 婆子道:“既如此说,我便给你指条路,只你若不听,我也没办法了,横竖你自找苦头。 妇人赶紧磕头,“婆婆是大善人,还请直说,莫敢不听的。” 那婆子放低了声音:“我一人是做不得主的,要不你将男监的几个禁子老爷服侍好了,说不得就少了一顿打。” 那妇人又怎不懂什么是服侍禁子老爷?一时如呆住,瘫坐地上,吱唔半天没说出名堂。 婆子凶道:“刚你还说莫敢不听,现在又摆出这副不死不活的死样儿!几个禁子老爷都一表人物,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你再不答应,我也不跟你磨嘴皮子,就送去一顿打吧。” 那妇人见婆子凶相,又是害怕又是没法,只得哭着应了。 婆子将她领到隔壁房里,打来水让她擦洗了一番。擦洗完,让她坐到里身一条半人高的长条木桌上等着,自己便出去了。 出了女监,见女监门口四个男监的禁子正伸长了脖子在等她,其中一个问,“钱婆子,安排得怎样了?” 那婆子笑得脸上菊花盛开:“我办事你们还有甚不放心的?里头都安排妥当了,胡班头,老规矩……别忘了啊,呵呵。” 那人答道:“老六去叫人去了,一会儿还有三四十人你给安排进来,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钱婆子唬了一跳,“咋这么多人?胡四海……胡班头,这不成,别搞出人命来。” 胡四海豹眼一横道:“废的什么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干我们这行的不指着这些人来钱,还指着大风刮来钱?往日里的好处也没见你少拿,这会儿装的什么菩萨!你只管坐着收钱便是,出了人命自有爷兜着呢!” 钱婆子便不再吭声。 作者有话说:下章上肉 牢狱之祸(2)(高H) 那胡思海便和其余三个男禁子进了女监,几个轻车熟路进了那妇人呆的房里。那妇人见一下子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吓得尖叫一声。 胡四海呵斥,“妈的,闭嘴,鬼叫什么,吓老子一跳!” 妇人身子一抖索,低下头不敢吱声。 胡四海道:“这房里忒暗,你们几个再点些灯火来。” 那几人便应声行动,一会儿房里便照得通亮。 那妇人偷瞄四人,虽凶恶,却真似钱婆子说的,生得也不算难看。 “服侍过男人没有!还要我们给你脱衣服不成!” 那妇人犹疑了一下,最终认命地开始解衣服,到底还是面皮嫩,肚兜和亵裤没肯脱掉,却被个男禁子上去一把扯掉了。 “我……我还要穿回家去的。”妇人想要扯回来,却被胡四海眼睛一瞪,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乖乖地躺下,岔开腿!” 那妇人没法,只扭扭捏捏得躺到长条木桌子上去,打开双腿,将下体完全暴露在几个男人面前。一时羞得把眼睛一闭,头歪到一旁,只不敢哭出声。 “这一身皮肉白嫩嫩的,还不赖。”胡四海上去抓住妇人的双乳用力揉了一把。 “大侄子,你过来,叔叔今天叫你怎么玩女人。”胡四海叫过其中一个愣头青似的男禁子。 那男禁子十八九的模样,身材高壮,正目不转睛盯着木桌上的白花花女人裸体流哈喇子。 胡四海朝他后脑门甩了一掌:“这点出息!胡二小,让你第一个玩如何?” 胡二小笑得眼成细缝,嘴里应着好,立时手脚并用开始脱衣服,拉下裤子时,只见那下身肉柱早已立起多高,众人哄笑。 胡四海将他拉到妇人下身处,指着腿间噗嗤笑道:“这女人阴毛怎么比以前的那些都要浓密些。” 那妇人羞得便要合拢腿,却被人一边一个掰住腿,哪里能动分毫。 其余几人就笑,其中一人瞄一眼胡二小下体,讥笑道:“胡二小,貌似你还没她毛多呢。” 胡二小涨红了脸,撸了撸自己坚硬的肉根,“猴巴子,你妈的瞎说,女人能和男人比?” 猴巴子就笑他:“你还不是男人呢!你这根膫子都不晓得该往女人哪里捅。” 胡四海冲猴巴子下巴一挑,道:“去,叫钱婆子打盆水来,让这女人洗洗。” “洗了,刚刚已经洗过了。”那妇人怯怯道。 “不行,要让我们看着你洗,你再洗一遍。”胡四海邪恶地道。 一会儿钱婆子又打了盆水送进来,猴巴子对那妇人道:“起来把你那骚屄洗洗干净,一会儿我们好用来快活。” 那几个松了妇人,妇人只得起身,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蹲下身洗起来。 “扒开……那处扒开洗,洗干净点。”胡四海见那女人想草草了事,便恶声恶气道。 女人见他模样不善,便不敢不依,只得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依言扒开来洗了,胡四海这才罢休。 “愣什么,躺倒凳子上去岔开腿!……慢点就讨爷一顿好打!”猴巴子见洗完下身的女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处,作势吓唬道。 妇人吓得一哆嗦,赶紧跑去木桌处躺下,无奈张开腿。 胡四海指着妇人掩映在茂密毛发里的肉缝对胡二小道:“这处便是女人的屄,这里这个圆珠儿叫阴蒂,她不出水,她不快活,你也不快活。肏她之前,像这样揉揉捏捏就会出水,肏得时候这样做,她的屄就会夹得你爽快……” 他在那阴蒂上揉捏了起来,妇人终没忍住,哼出声来。 他随后又拨开妇人的两瓣褐色的大花唇,“看到那个肉洞没?这屄洞就是放我们男人膫子的,一会儿你把你那膫子就插进这里。” 那胡二小将个脸凑到那处望了望,奇怪道:“这么小的个肉洞儿,我的膫子这么粗……放不下啊。” 有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孩子个呆话,那么大的孩子都能从这里生出来,还怕个膫子?这会儿她还没出水呢,一会儿出了骚水,你看你那膫子进不进得去。屄被肏多了的妇人,这里都宽松,只我们还嫌不紧,不舒服呢!” “拿刀来,帮她把毛给剃掉。”胡四海冲猴巴子道。 妇人一听,慌得立时求饶起来,“大老爷饶了我吧……剃毛使不得的,回去……相公见了定是交待不了的,到时怕是要休了我。” 胡四海歪头道:“不剃也成,但一会儿我们想怎么快活你都不许废话,照着做就行。” 妇人含泪答应。 胡二小无师自通地伸手抓妇人颤巍巍的奶子,指头用力一夹妇人奶头,随后用力一扯,引得妇人失声叫痛。 “你这毛头小子没轻没重的,把她奶头扯下来就快活不成了。” 胡二小讪讪一笑,低头叼住妇人一边的乳头舔弄含吮起来。 猴巴子却去搂着那妇人亲嘴,不一会儿,俩人便亲得咂咂滋滋的响。 另一个男禁子也凑过头去舔弄那女人另一边乳头,边捏边把玩。 胡四海冲胡二小招手,指那妇人下身道:“二小,你来,她屄洞流水你就肏。” 胡二小一听便过来蹲到女人下体那处,两手拉开女人的两片大阴唇,眼巴巴地瞪着那个肉洞,等它流水。忽想起胡四海刚刚说的揉那圆珠儿,便用两只手指去拨弄揉捻,另一处两个指头伸进肉洞抠挖起来。 不一会儿,渐起滑腻,水声咕叽,他惊喜地对正玩弄妇人乳房的胡四海道:“叔叔,有了,里面有水了,我可以肏了不?” 胡四海点头催道:“你肏啊,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胡二小激动起来,扶住鸡巴便朝女人的肉洞戳,插了好几下才插进去,可进去刚动了两下,还没捉摸出味儿来,那脸便垮下来。 猴巴子这会儿正叫那妇人含着自己的肉根,抽空瞟一眼胡二小,讥笑道:“怎么,才两下就交待了?” 胡二小满脸通红,不甘心地将半软了的阳具抽出来,模样颇为懊丧。 胡四海安慰道:“不打紧,男人的第一次嘛……你先歇一会儿,看叔叔怎么肏屄。” 牢狱之祸(3)(高H) 胡四海握住身下黑紫的粗大鸡巴,叽的一下便插入女人的下体,那妇人双腿一颤,闷哼一声。 胡四海上来便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力度大,速度快,竟是不知疲倦如打桩似的。那妇人嘴里吞吐着猴巴子的肉根,只能从鼻子里哼哼着。 胡二小凑过去直盯着那根没入阴道深处不见了的鸡巴,眼仁都舍不得眨一下。只见那肉洞卖力吞吐着胡四海紫黑的鸡巴,俩人交合处因为激烈摩擦渐起白沫,一会儿便磨积成粘稠的一长条白浊,落到胡四海肥大的睾丸上,再被频繁的晃动给甩到地上。胡二小看着看着,竟是看痴了,软塌的下身不一会儿又高高翘起来。 一时室内皮肉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小,学学你叔叔,他肏屄能一炷香不带放精的。不过今儿人多,班头,你今儿可不能那么长时间啊。嘶,骚货……小心牙齿,再咬着我,我把你牙都掰下来……” 胡四海呼吸渐重,那妇人被他握住腰胯,按着直朝他鸡巴上撞击,一时被激得浪声哼哼,竟一声哼得比一声高,忽然吐出猴巴子的肉根,媚声不迭叫起来。 胡四海只觉一股热流直喷到顶在阴道深处的龟头上,便知这妇人已泄了阴精,当下急肏几下迅速拔出。那妇人抽搐着一把握住一旁猴巴子的手腕,失声尖叫,众人只见一道淫液弧线直直地喷到胡四海的胯处,打湿了胡四海繁茂的阴毛和高耸着沾了淫水的湿漉漉鸡巴上。 猴巴子抓着妇人颤动的奶子揉搓,笑赞道:“喷水了!果然还是班头玩女人的功夫到家,十次倒有七八次会让女人喷。” 见妇人抽搐将歇不歇,胡四海便又插入进去大肏起来,腹部撞击处,直打得女人下体啪啪作响。他自己也喘息渐重,口里呻吟不断,显然十分快活。激得一旁观看的二小,胯下的肉根更是坚挺。 那妇人被肏得满脸红晕,嘴里碎碎念着:“好哥哥,好相公,奴家快活死了,要被你肏化了……噫噫噫……顶到……不要那里……相公快点……就是这里,啊……慢点!” 胡四海哪里管她,只顾自己快活,一会儿终于嘶吼一声,用力抵着那妇人释放了。 那妇人已经被肏得有些意乱情迷,直念叨:“相公,我还要,你别走!相公好哥哥,再给我,要不够啊,还想要你肏。” 猴巴子扇了她奶子一掌,“淫货,这会儿死要活要的,一会儿只怕你受不住。” 胡四海“啵”地拔出射完精的肉根,“二小,你来。” 胡二小一听,简直是喜不自胜,立时急吼吼地把肿胀发痛的肉具送入妇人还稀稀拉拉朝外淌着白精的阴门。 进去先深吸口气,急不可待便似他叔叔一般开始大力抽插起来,那妇人便哼哼唧唧的,渐起媚声。 “他妈的,二小也不等我便肏起来了!”房里走进来个一脸淫荡的瘦高男人。 “老六,人……” 话才起个头,猴巴子便将剩下的吞进嗓子里,因为他见老六身后络绎不绝进来各色男人,一会儿便将小小的牢狱挤满了,牢狱外面还有十多个进不来。 进来的人将那正肏得起劲的男女围在中间,已有人将手伸去抓那妇人晃荡不休的奶子, “下面轮到我来。 “你们按次序排好,一个一个的来,乱了规矩的,我他妈把你们关起来。老六,钱收了没有?” “收了。”老六举着褡裢冲他抖了抖,胡四海听得里头金属击响,满意地点头。 妇人本来闭着双目正哼哼呢,忽听得人声嘈杂,睁眼一看,周围竟站满了男人,立时吓得失声呼叫起来,手舞脚踹着想要挣脱起身,却被一众男人按住身子和手脚,便再也无法挣扎和动弹,胡二小这时候也已经抱着她射了一泡浓精。 “你们先排好,等我们哥几个快活过了,你们再按次序来……”老六指挥着二三十个男人围着妇人排好。 猴巴子已经等不及将他粗硬的鸡巴插进滴着精液的肉洞肏干起来。 妇人哭哭啼啼,捂着脸哀求,“各位大老爷饶了奴家吧,要死了,这么多人,奴家受不住的,求求各位大老爷,饶了奴家吧……” 老六过去搂着她,将舌头伸进她嘴里堵着,她挣不开,又不敢咬他,便糊糊涂涂的和老六亲着一处。身体各处、便是两条腿和两只脚也被无数男人的手抓扯抚摸,两只乳房被人抓捏把玩,乳头也被两个男人含在嘴里舔弄,下身被猴巴子的鸡巴疯狂抽插得更是涨麻。 她摇头,避开老六的嘴巴,想要出声告饶,老六哪容她开声,只将自己的肉根塞了她满嘴。又捏着她下颌,开始粗暴地肏起她的嘴巴来,妇人嗯嗯哼哼的呻吟,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几个禁子肏完了妇人,便叫那些男人一个接一个地上来轮着奸淫那妇人。 妇人见挣脱不开,抽泣着便闭了声,不过一会儿便被人肏出了快意。加之胡四海威吓,又让猴巴子给她吃了两颗“烈妇逍遥丸”,盏茶时间便听那妇人放声浪叫, “好哥哥们用力肏我,肏死奴家、肏烂奴家吧,啊啊啊……用点力,快点,再快点……啊,好快活,不要停,啊啊嗯……受不住了,慢点……嗯啊……轻点……” 妇人中途不晓得被肏得潮吹了几次。再后来被肏晕了过去,又被肏醒了过来,肉洞不停地吞吐,不停被长短粗细不同的各色肉根激烈抽插,阴毛处糊了斑斑白沫,下体肉壶里装着的男人们的精液汇成数道白浊,随着不停歇进出的肉根被带出坠落地上,那地上便黏黏糊糊地泥泞成了一片。 秋韵竖着耳朵听外面的一番动静,开始时颇觉紧张,只恐有人忽然闯进来。想起钱婆子带着那妇人出去时似是叮叮当当了一阵,便战战兢兢、轻手轻脚跑去木门处查看,见果然是锁住的,这才稍稍松口气。 隔壁污言秽语一番之后,便是女人的哼哼轻吟,男人的低声嘶吼都听得分外清楚。再后来,声音逐渐嘈杂,哄哄泱泱的,女人压抑着的尖叫和哭泣,男人的呵斥,再后来,都汇成让人脸红心跳的淫逸之声、模糊的男女交合声和激烈的肉体拍打声…… 想要用力捂着耳朵将隔壁牢狱里传来的声音隔绝开来,却最终只是一番徒劳而已。 归家 xu nhua nli.c om 秋韵担惊受怕被关在府衙的牢狱里,扒着指头算时日。转过来一天,她嫂子薛含珠便来禁所接出她和董泛。 从灰暗充斥混污气的牢狱里迈步出来,春日的暖阳从张开的指缝漏进眼里,忍不得那涨痛,一瞬眼,面上刺喇喇的,抬手摸得一手的湿意。 不知何时,泪竟已爬了满脸。 牛童驮着董泛上了他赶来的马车,薛含珠让出了来时乘的小轿给秋韵坐,一行人归心似箭的回家。 董大妇自从那日晕倒便没能起床,见到儿子女儿回来,由红莲扶着起来,两只哭得肿胀的眼睛里早已流不出来泪了。 董泛被牛童给先驼回了卧房,董大妇先去看了儿子,见虽是如往常般精神萎靡,浑浑噩噩,倒不似有性命之虞,这才稍稍收住了泪。终究不放心,便嘱牛童去请郎中来瞧,回身见含珠照顾董泛无微不至,忙得有条不紊,自己一旁倒也插不上手,便放下心来转而去看秋韵,母女俩搂住又哭了一场。 红莲烧好了洗澡水,先送了一桶去董泛房中,又打了一桶去她们房里,伺候着秋韵沐浴。 秋韵见红莲眉头紧皱,只道她担心,便温声安慰道:“瞧你,我没事的,全须全尾、好好的回来了,就是那牢狱里的味道足实难闻。既是将我和哥哥放出来,说明我们家是清白的,也不会有事了。红莲,你不用跟这担心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1 7.c om 红莲见她不甚明了,便叹了口气,却也不想挑明了说,到底不该她多嘴,自然有人会来跟她说。多拖些时间,她一样会伤心,可到底会晚一些时候。 唉,虽然终究都是免不了伤心。 红莲细心地梳通了她浓密柔亮的黑发,用无患子荚豆胰子香膏抹了两遍在她发上,耐心地轻柔地为她梳洗。 秋韵却舒服得泡在水中舒展开身体,不一会儿便累得睡去。其实身体不见得累,精神却差极,她这两天提心吊胆的根本都没怎么敢睡。 红莲给她梳洗完,见她未醒,便又帮她用澡豆搓洗起身子来。 二姑娘再过几月就及笄了,着衣时看着没肉,其实只因骨架小,实际纤秾合度,该细的细,该有肉的有肉,生得恰到好处。 胴体雪白剔透,触手如抚琼脂,香腻细嫩,滑不溜手的。 乳房是粉白小巧的蜜桃状,绵腻饱满,一只手已然快握不住。乳头和她的唇是一样的桃粉色,小小的两粒粉红,如羞答答的两粒莓果,惹人想要嘬咬品尝。 阴阜上没生出几根毛发,像她的头发般纤细柔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自肩胛骨向下,在腰窝处陡然收紧勾勒出一捻细腰,再往下如半截剖开的葫芦般圆润挺翘到极致,其下伸展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来。 红莲暗道:这么娇媚入骨的身子,竟要送给个傻子糟践,真是可惜了,也着实委屈了二姑娘! 她便想起,前些时候有人上门为秋韵提亲,那家不算极富裕,却也是个小康之家。家境虽不如鼎盛时的董家,却比现时的董家不知要好多少。 只因某日那家少年来书坊买书,偶然碰上未及避让的秋韵,一时惊为天人,便央了家里请人上门提亲,却不知怎的没能入董大妇和董少奶奶的青眼,最后便不了了之。 后来那少年自己也找来董家几次,和家里也大闹了几场,却都没能成事,听说后来被家里逼着出门求学去了。 唉,当初若是答应了那家,二姑娘大概也不会被迫嫁给个傻子吧?说到底,人各有命罢了。 秋韵这一觉直到掌灯时分才醒,便是中途红莲为她擦身,搀着她上床,为她烘发都未能惊醒她。 劝嫁 董大妇和薛含珠却也沉得住气,谁也没出面找秋韵将事情挑明了说。或许也是抱了和红莲一样的心思,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让秋韵晚点知道,晚点难过吧。 直到两日后,张家的聘礼将董家小院摆放得水泄不通,薛含珠才出面来找秋韵。 姑嫂两个坐在堂屋的案桌旁,含珠先倒了一盏茶,双手捧到秋韵面前,“二姑娘,有些话,母亲病着不方便同你说,这个恶人只能嫂嫂来做了。” 秋韵最是灵透,已经到如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难受得心如刀剖,眼泪瞬时浸满眼眶,嘴唇抖了抖,半天方哑声道:“你们……都好狠的心……” 含珠跪着,将茶杯奉到秋韵面前,忍不住痛哭失声,“……能怎么办呢?你好好个姑娘,还被那些杀千刀的捉去牢里关了……强不过的二姑娘。要不你教教家里,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秋韵只是低头垂泪,并不答话,含珠用汗巾角揾了揾泪水,继续道:“求求二姑娘体谅体谅家里,但凡有一丝法子可想,谁又会忍心让你配给傻子做填房呢?可是,不用我说,家里的情况你也……已经折腾几天了,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家破人亡吧……” 她一时说不下去,憋了口气,“姑娘看在年迈体弱的老母、还有你卧病不起的哥哥、再有尚在稚幼的侄儿……看在他们的面上,嫂嫂今儿厚颜,便求姑娘了。” 秋韵捂脸,哭得直打噎,身子也随着抽抽地颤动。梨花伤雨,让人只觉可怜。 含珠不忍,可想到违逆张家的后果,还是只能继续狠心道:“张家是阀阅世家,门第上不知甩我们董家多少条街,原是没有辱没你。只是那个傻……听说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傻也不是天生的,只是摔坏了而已。听说虽傻,人很温和,也不犯嫌……再说,他若不是个傻的,虽说要讨的是继室,怕是想要嫁进去的也要排几条街,轮也轮不到我们家。” 秋韵只是低眉垂泪,半天不吭声。 含珠擤了擤因哭泣堵塞的鼻子,犹豫了会儿方柔声道:“张家老太爷听说就只剩这一个月左右的事了,他家急着要将你娶过门。依着我和母亲的意思,本是想等你及笄之后过门的……张家催得急,十日后便是二姑娘的嫁期……” “嫂嫂说这些作甚?你先起来吧……我可当不得嫂嫂这样……总得……总得容我想想……”秋韵方寸大乱。 “二姑娘可怜些吧,如今全家老小的祸福都系在你身上,你不答应,董家便要祸及满门了……” 俩人拉拉扯扯的,秋韵扶含珠不起,拖又拖不动她,只得作罢。 “母亲和我也晓得委屈了二姑娘,只是实实是没有其它方儿可想,今儿姑娘若不答应,我便代母亲跪死在你面前……”含珠掩面痛哭。 “嫂嫂别再说了……你去和母亲说,我嫁了,嫁便是了……”说完这话,秋韵急急起身,哭着奔出堂屋,闪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咚”的一声关上门。 薛含珠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本还有一大摞的话在嗓眼里想劝呢,秋韵却已经跑开了。 人虽走远,身后仍留一缕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茉莉余香,譬如斯人的无尽哀伤。 含珠跪在原地,那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虽没说出来,却着实松了口气。二姑娘性子软,还是好说话的。若是换做大姑娘,一哭二闹叁上吊肯定是要都来一遍的,后面还不晓得需要多少心神应付呢。 终于妥当了! 她将茶碗放到桌案上,重重一叹,如力使尽般瘫坐在地。 唉,这答应嫁了,嫁妆也多少得给她备点啊!含珠有些烦躁地捏住眉心。 婚嫁 秋韵出嫁前夜,广陵落了一夜的雨。转天便是正日,雨还是断断续续,一会儿淅淅沥沥的,一会儿又细毛针似的,若无似有地飘,间或还消停一刻,倒不似昨夜般落个不休。 新郎没亲自上门,张家派来代他接亲的是他的异母弟弟,十一爷的妾生子张世群——群二爷。 张家今日两门喜事,一娶一嫁。娶不用说了,那往外嫁的是张家七老爷张宗庆的孙女张茹。这么着急,面上虽不说,其实都是担心老太爷故去要守孝叁年,怕耽误到了龄的女儿。所以今儿张家丝乐管弦,张灯结彩,显得特别热闹。 掐着吉时接亲,掐着吉时进门。秋韵在沥沥落落的雨中,坐着八抬花轿被抬进了张宅。 婚礼仪式是在张家十一房的正堂举行的,傻郎君上蹦下跳的打欢儿,半天不肯牵那头红绸,也不听司仪号令行事,一直傻呵呵的笑着跳着,“我要和新妇睡觉觉!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眼见着仪式无法继续下去,十一爷张宗安无奈,便还是命群二爷代了他,直到仪式结束将新娘子送入洞房。 “旺大爷,你用这杆秤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挑开……”喜婆将秤塞到张世旺手中,握着他作乱的手,半天,总算是帮着他挑开了秋韵头上盖着的红帕头。 秋韵微一抬头,一室的宗族妇人还有丫鬟婆子俱是一愣,没想到新妇竟生成个如此世间罕有的模样。 傻子盯着秋韵,难得停了嘴里唠叨,却只不过一会儿便傻笑起来,“新娘子,睡觉觉,喝奶奶,喝奶奶……” 秋韵坐在床边,见面前站着个高身量略胖的,手舞足蹈着的成年男子,样貌生得不差,却带着些呆相。嘴里的话含糊着,说得极快,所以她也没听清楚念叨的是什么。 他身后一圈乌压压围了一堆的老少妇人,都正盯着她不瞬眼地看。她霎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好漂亮的新妇!今儿茹姐姐也做新妇打扮,都没她好看呢!”是一个小女孩子的声音。 一时听得屋内妇人们的道喜声,里头夹着秋韵似曾相识的声音,“莼丫头莫急,以后你做新妇比她还好看呢!撒帐撒帐,汪全媳妇,金钱果子准备好了没?分给大家,撒帐!” 房内闹哄哄的,小姑娘们笑得最欢,都近前来朝床上撒金钱果子。 秋韵晕乎乎,虽置身热闹之境,却如魂飘天外,只是任人摆布罢了。 闹腾了好久,还有各种的仪式,再后来便耳根清净了,只剩下红莲和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在身边陪伴她。脑袋上插着的珠环太沉重,一时也不能轻省。可是也不敢轻易动弹,只能僵硬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红莲端来一盏茶,董家新买的随嫁丫头小桃端来一碟点心,让她用些填填肚子。秋韵虽说大半天未进食,可因着胃里堵得慌,竟不觉得饿。她喝了些茶水,勉强用了两块点心便推了开去。 打眼环顾室内——花烛高照,红帐绣褥,一室的富贵堂皇,一室的喜气洋洋。 她无力地靠坐在拔步床的木雕床栏上,扶了扶鬓边晃荡不停的凤衔珠步摇,脸上虽涂了胭脂,此时都能看出内里的苍白憔悴。 红莲征询道:“二姑娘,不早了,不如给你卸了妆吧,你也松快些。” 秋韵道好,红莲便将她扶到妆台前,为她除了钗环华翠,卸了脸上粉妆。 等红莲找出衾衣,有婆子指点她们去室后的净房,红莲和小桃伺候着她净身,换上柔软的衾衣后,她才终于觉得轻松爽快了些。 昨夜听着窗外的雨声,她默默流了一夜的泪,早上起来眼睛还有些肿胀,这会儿消了肿,视物也清晰多了。 这一天的仪式下来,肉体和精神都很疲累,她只觉倦怠极了,迷迷糊糊倚着床的雕花栏板便睡了过去。 沉睡中觉得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她迷糊唤了声 “红莲。” 朦胧中,似听得红莲应了一声,她转头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睡得好沉,直到被陌生异样的感觉折磨醒。胸部被重物压着,呼吸有些不畅,堵得她醒转过来。 已是衾衣半解,一个男人的脑袋正压在自己的胸上。乳房正被一只手粗暴地抓捏揉压,一侧乳头被温暖湿润所包裹,吸吮舔弄得痛而酥麻,舒服和难耐并起,渐渐传递到腹腔,再往下漫延,依稀濡湿了下身。 她先是愣了会儿神,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推开胸口的男人。那人没提防,被她推了个后仰,她才得以脱身。 掩着胸襟一骨碌坐起身,惊恐地瞪着仰躺在锦被上的男人,那人同样傻愣楞地看着她,忽然一咧嘴,哇哇哭起来。 秋韵这才想起,这男人是她的新婚傻丈夫——张世旺。 怎么办?今儿是洞房夜,昨晚上,她嫂子薛含珠倒是拿着画册和玩偶,含含糊糊地给她讲过。她当时因为伤心,加之害羞,听得不甚了了。 可是,洞房夜这样闹下去,那肯定不成,公婆知道了也说不过去。 秋韵有哄她家小侄子的经验,立时柔了声气道:“你……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心吃。” 傻子更伤心了,“我饿了,我要喝奶奶……要喝奶奶……要喝奶奶……” 秋韵这会儿总算听清楚了,脸一红,“我没有奶。” 傻子立即反驳她,“瞎说,你有奶,他们都说新娘子有奶,呜呜呜呜……我要喝奶奶!要喝奶奶!” 秋韵无法,再哄他,“我拿果子给你吃,比奶好喝。” 傻子哭声顿了顿,秋韵便下床,从髹漆什锦攒心盒里拿了几枚红枣回到床上,摊开手掌举到他面前,“吃这个,这个好吃。” 傻子抬袖擦了擦脸,看了看秋韵,又看了看红枣,摇摇头,“卡,卡住了……这里……卡……” 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嗓子,“这里卡……” 秋韵明白了,便用手掰开红枣,取出枣核递给他,“不卡了,好吃,呶,给你吃。” 傻子接过来送进嘴里,秋韵再给他一个个的将芯剥出来,将果肉递给他,他吃着便逐渐吃得开心起来,暂时忘记了要奶喝。 这一晚,秋韵变着花样哄他,直到傻子渐露倦意,先她睡去才彻底放松下来。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寝具,身旁还睡着个陌生男人,秋韵辗转如烙饼,临到四更多才昏然而睡。 张家新妇(1) 依稀打了个盹儿便被红莲唤醒,秋韵忍着瞌睡起来一番梳洗。傻子还在呼呼大睡,他的丫鬟婆子见了,便守在门外,没进来扰他。 红莲虽是大姑娘,可在家里也早得了授意,一来便找秋韵要元红帕。见秋韵递过来的元红帕洁白无瑕,不见一丝血迹,便追问怎么回事。秋韵也顾不上害羞,将昨晚和傻子没有行房的事告诉了红莲。 初夜需得见红,这俩人没有房事,便没有元红帕交差,张家那头断然是交代不过去的。新郎是傻子,没完成行房,没谁会去计较,但他们会责怪新妇,崔氏说不得还会叫丫鬟婆子来帮着旺大爷和秋韵行房,那时候就不好看了。 红莲转了几番念头,找个避人处,戳破自己手指,将沾了血的白绫帕子收起迭好,就等张家来人讨。 崔氏一早打发汪全媳妇来,果然,那汪全媳妇一来便要“元红帕”。 红莲当下将迭得方方正正的白绫帕子捧了递过去,汪全媳妇接过瞥了眼,见上面血迹斑斑,便接过去收好。 旺大爷还在睡,汪全媳妇使了十八般手段才把他叫醒,拉拉扯扯如搏斗般给他穿戴好,一路将新人引去十一爷居住的院子。 旺大爷边走边闹脾气,“饿了……饿了……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以前听不懂他嘴里的念叨便罢了,如今晓得他说的什么意思,秋韵只觉羞得抬不起头来,却又无计可施。出声阻止或是不出声都觉难堪,一路行来,只能装聋作哑做个死人。 旺大爷发脾气不肯走,汪全媳妇便让人唤来奶妈子吴氏,那奶妈子将旺大爷拉去假山背后,只过一刻便将傻子哄好了。 此时十一爷的上房已是济济一堂。 主位坐着十一爷张宗安和妻子崔氏,下首相对坐着他的俩个妾——罗氏、肖氏。子女们如张世群和他的妻子群二奶奶、女儿张庆尔、张环儿等几个人分侧站列。 待得秋韵进得屋来,众人俱觉眼前一亮。 昨日她盛装累迭,妆容艳丽,是一种富丽大气的美。今儿又觉不同,到底尚在喜日子,穿的还以红色为主:上身是件茜红盘金凤穿牡丹衫子,下面一条樱草色锁边细褶裙。只娥眉淡扫,妆容浅淡,不俗不艳,却玉雪容颜,丽质天生。 崔氏是见过秋韵的,虽惊艳却不觉意外。张宗安却是第一次见到露了脸的大儿媳,不想她年龄如此小,生得又是如此出众的样貌,不免就多扫了两眼。 难怪妻子崔氏使了肮脏手段都要将她讨回来。 他去看一旁自己木头木脑的儿子,那个曾经仪表堂堂,奉若掌珠的长子……张宗安惋惜地深深一叹,不是因为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他续弦之事,他何至不闻不问呢! 汪全媳妇将白绫帕子给崔氏过目,崔氏打眼一瞄,微颔首,朝外道:“上新妇茶。” 秋韵跪下敬茶,上首夫妇二人接茶过去喝了一口,便说了些祝福的吉利话,无非是些“夫妻和睦、互敬互爱,早日开枝散叶”之类的。 “赏吧。”崔氏冲汪全媳妇再一颔首。 下头人便捧了早备好的礼物上来,赏给秋韵的是一套金镶玉的首饰,赏给张世旺的是一柄玉如意。 红莲上前收了,秋韵又被引着向两位姨娘见礼,收了她们给的两样小物件,自家备的给同辈和小辈的礼物也送出去了。 一家人一起用了早饭,张宗安夫妻俩个又带着新婚的二人去给张老太爷磕头请安。 进得老太爷寝室外厅,却见里头五爷张宗贵、七爷张宗庆、十五爷张宗正都在。 张家新妇(2) 张宗安夫妇领着新人在房外,隔着敞开的门,冲躺在床铺上的老太爷远远磕了个头,收了老太爷赏的礼,怕吵着老太爷养歇,便先退出了他的寝居。张家其他叁位兄弟也已请安完毕,便随着他们一起退出来。 出了正房,张宗安方问道:“小十四怎么没在?昨儿宴上还和他喝酒呢?” 张宗正接口道:“他那边关防上生了点的事,昨夜便赶回去了。” 张宗安哦了一声,转首瞅了眼旺大爷和媳妇,沉声道:“世旺和他媳妇过来,来给伯伯叔叔见礼!” 旺大爷这会儿突然来了句,“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他们都说娶了新妇有奶奶喝……我要喝奶奶……今儿我……我还没喝够呢……” 张宗安冲儿子一皱眉,叱了声“胡闹”,却也无奈,转而对崔氏道:“你一会儿和他们先走,我们弟兄说会儿话。” 崔氏应是,命两个仆从,让他们牵着旺大爷行礼。 秋韵便也随着福拜行礼,再听崔氏的引导叫一声:“五伯伯……七伯伯……十五叔。” 由始至终,秋韵都低眉敛目,小心谨慎。行完礼,便依旧一旁掖手而立。 旺大爷不着调的吵闹,让她薄霞飞面,心慌意乱,脑袋只差能低到胸口去。 崔氏领着新婚夫妇朝院门外走,只听得身后张宗安道:“十五弟拨冗回来参加世旺婚礼,虽说和公务撞一块儿,也是难得,不如在家多住几日,我们弟兄几个多聚聚。” 张宗正见张宗安脸色灰暗,气色不太好的样子,只道他这段时日家事族务繁忙,累着了,便没放在心上。 只解释道:“广陵府有些税务需要整顿,再待一日后便须回金陵,那边有些急务耽搁不得。” 张宗贵道:“十五弟,你午饭不回来用,晚饭尽量赶回来和族中兄弟会会吧。如今老六、老十常在京中,山长水远的,不似你在金陵还能回家走动。唉,现在想要将兄弟们齐整整地聚着一处也不是易事。这人啊,年纪越长,越觉着亲情珍贵。” 张宗庆道:“当今皇上能垂拱天下,不就是靠着像小十五这样的能臣干吏们给撑着吗?小十五和我们这些安散之人可不一样,五哥和……”他侧头去看张宗安,比划了一下,“十一哥,我们老哥几个从来就喜欢在这方寸上打转,逍遥了几十年,可这家不能都如我们一般,只图自己活得自在。” 张宗庆望向张宗正,目光里有种对自家子息的疼爱,又有种对成功者的尊崇,“你看看小十五弟这般出息,五哥啊,你可别贪图人伦磨了年轻人的锐气。” 张宗贵无奈摇头干笑两声,“行行行,老七你这一张嘴,快和那个做左都副御史的十弟(张宗宁)一样了,我想着兄弟能常聚聚,就这一桩心愿,看你这张嘴,都把我快贬成罪人了。” 几人往院门外走,就见左侧的月洞门里,走出来一个手捧篾制食盒的椎结小童,那童子目不斜视,沿着游廊,径直往老太爷屋里去了。 张宗贵看着那童子去了,方对张宗正道:“十五弟请来的那个农先生真是了得,我看是不输皇家太医院的那些人的……不,应该比他们要厉害。你五嫂多年的痰症,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前年去京里,也请太医院那个老医手看过,也未有甚效果。昨天吃了农先生开的两副方子,今儿早起,便听她说呼吸顺畅了些……” 张宗庆听了后微撇嘴,抱怨道:“那个农先生确实医术了得,来我们家有七八天了吧?父亲现在已经能吃喝下一些了。要说这人医术确实没话讲,可就是有一样儿不好,性子太过孤僻,连我们找他都不怎么爱搭理。五嫂请他看个痰症,不是有小十五出面,他都不给治。” 张宗贵一抚花白须髯,笑道:“这农先生不同寻常造谣撞骗的方外之士,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性子清高是清高了些,可挡不住人家有清高的本钱嘛。这么个修道之人,小十五是从哪里寻得的?” 张宗正道:“他自己托范先生(张宗正幕僚)来投的。范先生试了一段时日,觉得他医术确实不错,这才举荐给了我。我答应他只为老父侍疾,其余随他心愿,还请哥哥们能雅量容之,以礼待之。”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世旺的奶瘾 张氏宗祠在府邸的西北角,一般族里逢有祭祀、典礼、违训责罚等,必然由族长开祠组织召集。 宗祠东边的两进跨院属于宗族学堂,族里适龄的男子和女子都在此处读书,跨院从中被一堵粉墙一分为二,东是男子学堂,西是女子学堂。 逢族中宴亲,大多都在宗祠西边的几进院中进行。张家几百年豪门世族,人口众多,这日来会亲的至亲宗族就有二百多人,院落里人来人往,寒暄酬酢,言来笑往,热闹非凡。 一整日,秋韵随着崔氏在张家宗亲女眷中间周旋,只是见的妇人众多,大多亲眷一转头已然不记得了。 她相貌生得太过出众,众人不免在崔氏跟前顺嘴夸上两句,崔氏嘴上虽假意谦恭,心里却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好不容易晚宴结束,众亲眷离开后才得以回到自家院中。 旺大爷早闹着先回来了,在男宾们待的外庭,里头不少捉狭鬼拿言语逗弄他,惹得他一直要找秋韵“喝奶奶”。后来到底闹累了,便先回院子里了。 秋韵回房时,见她那傻相公旺大爷抱着个迎枕睡得正香呢!她也累得很,见傻子不来闹自己,简直欢喜得要谢佛。 小桃替她卸了钗环,红莲和崔氏给配来的丫头碧云搀扶着她去净房沐浴更衣去了。 这一夜倒好,旺大爷想是白天玩得累了,一夜未醒,秋韵也是睡得很沉。 就是旺大爷第二日醒得早,醒来愣愣的先犯会儿呆,忽的想起什么坐起身来,见蜷缩于床脚的秋韵还在酣睡,便爬过去,先伸鼻大嗅了几口秋韵身上的香气,嘴里还在叨咕,“我饿了,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见秋韵并不睬他,便伸手去扯秋韵衾衣的衣襟,揭开内里穿的诃子,便跳出来一对颤巍巍的雪乳来,莓果嫣红,俏然而立,罕见的一对漂亮乳儿! 便是傻子也晓得是宝贝,喜得旺大爷一手握住一边,张嘴叼着另一边的乳头啜弄起来。 秋韵好梦正酣,却觉得胸部刺痛,被那大力啃咬和揉搓给疼醒了,惺忪睁眼,见旺大爷俯在她胸前正吸奶呢。 她轻推一下旺大爷的脑袋,“疼,不要吸了,要是饿我们起来用饭好不好?” 旺大爷抬起头,有些懊恼的样儿:“我要喝奶奶……奶奶香……” 秋韵虽则不愿,却哪里能拗得过一个傻子的执念,旺大爷伸手又来抓她的奶儿,力气是她挡不住的。 她无法,只得哄道:“那给你喝一回儿……你不要咬我,再咬疼了我,以后可都不给喝了。” 旺大爷听了,眼睛眯眯,眼珠转转,点头哈哈的,“我不咬你,你给我奶奶喝……你的奶奶香,好喝……我不咬你。” 说完又去叼那颗被他吸咬得红艳艳的小肉果儿,不一会便水声咋吧,咋吧了一会儿,旺大爷显然不过瘾,加大了吸吮力度,却又管不住牙齿,啜咬得秋韵痛叫一声。 傻旺大爷抬起头,见秋韵眼泪都痛出来了,他立时做错了事似的分辩道:“我要喝奶奶……怎么没有奶……都说新妇有奶奶的。” 秋韵伸手想掩住胸口,旺大爷却不肯,捉住她双手,俯身低头还想去含住那咬破了的肉果儿。 俩人正闹着,红莲几个推门进来,见秋韵衣襟不整,雪白的胸上都是红痕,一边的乳头红得像滴血似的。 红莲上去推开旺大爷,扶住哭得抽噎的秋韵,急道:“哎哟,这是怎么着了?” 旺大爷的俩个丫头新月和巧儿也上来拉住他,他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儿,赌气甩开胳膊挣脱开人,自己赤脚下床,一路走一路嘴里一直念着,“骗人的……新妇奶奶不给喝,还没有奶奶……呜呜……我要喝奶奶……” 新月和巧儿相视一笑,追着他跑出去了。 这里红莲几个扶着秋韵去净房给她净身,红莲见那一颗小巧如滴血的奶头已经破了皮,有一处渗出丝血丝来,偷偷觑一眼秋韵,见她虽然止了泪,长长的眼睫却还似有若无的湿意,便对一旁的碧云道:“房里可有珍珠粉没?听说那个敷上生肌快。” 碧云也是昨儿秋韵进门崔氏才打发过来的,并不熟悉屋里情形,便道:“我先去房里找找,若没有,便去太太那里讨一些来吧。” 红莲阻止道:“那还是算了,惊动了太太就不好了。” 碧云也是个灵透的,立时道:“我跟庆儿姑娘的大丫头芙蓉交好,悄摸摸跟她讨一些是没话讲的。” 红莲刚想说不用,碧云已然急乎乎跑出去了,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二姑娘,可还疼?”红莲小心地用温热的毛巾给秋韵轻轻揾了揾胸口,秋韵被激得蹙了眉头,轻哼了一声,茫然摇了下头。 红莲瞟了一眼那枚可怜的莓果,安慰道:“大体没什么事,就是破了一点皮而已,过不两天就长好了。” 秋韵没接话,只是起身让红莲帮她换衣服,“几个时辰了,可不能误了给太太请安。” 红莲道:“应是近辰时了,出去理个妆吧。” 作者有话说:集美们,作者需要大家的互动。谢谢投珠留言的宝子们,让作者有继续更新下去的动力。 定省 张家宅邸占地甚广,整个宅邸以湖为界,分为东西两苑,两苑又各由五处院落组成。西苑往西,还建有张氏宗祠和族学。 张家以前的老园子并不像如今这般宽敞。张家自身人口众多,加之使唤的奴仆又一堆,老园子里住得不免拥挤,各房都觉踅不开身。 这新园子是老太爷从工部尚书位上致仕后,将老园子旁的屋舍和空地都给买了下来,在原来宅邸的基础上扩建的。扩建后,将原来老园子旁的一条湖也一并纳入了宅内,老太爷给这条穿园而过的湖,起了个名字叫“和湖”,以示家庭敦睦。 东苑各院,分别住着老太爷、五房、六房、七房和八房。西苑各院,则是十房、十一房、十四房、十五房的住处。 十一房和十五房紧邻,属于前后两进,东边相邻的院落是十四房张宗邕的。 各房的宅子俱是粉墙黛瓦,乌木门砖檐出廊的建制。 秋韵梳好妆,便带着红莲和小桃朝前院崔氏那里去。 崔氏的院落在十一房最前面的一进,属于叁进中的最东首,中间是张永安的院子,西首两进院落前后分别住着罗氏和肖氏。第叁进院落东首住着张世旺,西首住着张世群。 崔氏住的是七架的正院,一进朝南叁间上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迎面是穿堂。进了穿堂,十字青石甬道两旁种了牡丹、芍药、石榴等,搭了紫藤花架子,此时花开正酣,满院芳郁。 秋韵停在礓碴式台阶的蛮子门前,端端正正立在阶下的滴水檐处,冲上房台阶上的丫鬟嫣然一笑。 那丫鬟看她看得呆了,回过神才冲她一笑道:“旺大奶奶来了?太太屋内正喝茶呢。” 转头略提高了点声气儿冲屋里道:“太太,旺大奶奶来了。” 秋韵含笑谢一声:“有劳姐姐”。 秋韵上得台阶,那丫头擘开水晶珠帘让她们进屋,秋韵一行便跨槛而入。 崔氏坐在屋子上首的挂灯椅上,正将喝完的一盅桂仁茶放到旁边的茶案上,看着秋韵进屋给她行礼请安叫“母亲”,她便笑着示意她起身坐下。 还没开口说话,外头丫头又禀告,“太太,肖姨娘和二姑娘来了。” 崔氏冲她点了道:“让进来吧。” 不一会儿,肖氏和丫头一行进来请安,崔氏也吩咐让肖氏坐了。 崔氏和肖氏俩人刚说了没两句话,外头小丫头进来禀告,“太太,肖姨娘那边派人来回身子不舒服,本来老爷昨儿说,刚娶新妇,要她和群二奶奶过来这边,这下便都过不来了。” 崔氏皱眉挥了挥手,小丫头识趣地出去了。 崔氏还未出声,罗姨娘倒先掩嘴笑了起来,“肖姨娘身子骨弱,叁天两日身子不好,请尼姑回来做法事捉祟,也没成见好。现在倒像是越发严重了,整日介像捧心西子,是爷好这口?要不,怎么就她得偏宠呢!” 崔氏横了她一眼,啐道:“还不是你不给我争气!” 原来这罗姨娘是崔氏的陪嫁丫头,六年前才叫张宗安收了房,生个女儿环儿。却也没过些时日,就被张宗安丢开了手。 罗姨娘就装着叹气,阴腔阳调的,“我是太太身边出来的,还不是随了太太的性子,正经没那狐媚子手段。” 崔氏便冷笑不语,转脸打量了秋韵一眼,“怎么好好的,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了不成?还是想家了?” 秋韵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回道:“回母亲,没有,都很好……” 崔氏抬手往下一压道:“坐下吧,也不要太拘束,放宽松些罢!明儿归宁,带上旺哥儿陪你一道,记得叫上他的乳妈儿吴妈子,旺哥儿要是闹腾,她还能哄得住。” 秋韵便应是。 眼见到了崔氏的早膳时间,秋韵和罗姨娘便告辞,准备各自回自己的小院用饭。 秋韵却被崔氏留下来一道早膳。 席间,崔氏扫了眼默默吃着碧粳粥的秋韵,便道:“你且多用些点心。” 又让翠云给她布了个蟹粉包子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又强调了一次,“多吃些。” 秋韵不敢拂了她的好意,小的时候,董家还兴盛时,不是没吃过这东西,只是她向来不喜蟹粉的腥味。此时也不敢做得明显,只得忍着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吞下去。 她本就眉目如画,加之吃相秀雅,倒是令崔氏赏心悦目。 崔氏也就没促她多吃,却话锋一转道:“你和旺哥儿已成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你既是他娘子,要多引导照应着他些。他虽痴傻了些,到底是正经大家的嫡子。这个家里,也无须甚么要你操心的,你只管一心照顾好旺哥儿,早日为他生个男丁,家里后继有人,也好叫我和老爷安心。” 秋韵没想到做婆婆的一上来没个拐弯,张头直脑的就说起生孩子的事,立时红霞满脸,慌得手中的一只牙箸也丢到了地上。一旁的红莲赶紧捡起来,翠云又吩咐人给她换了双新的。 崔氏见秋韵只是脸红,却垂头不语,也不懂应承,便有点不悦,敛了笑色,“你也不用捏捏捏捏的,女人嫁人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吗?世旺岁数也大了,我们盼着抱孙儿也是情理之事,还望你早日全了我和老爷的这份心思,别让我们总是操心才对。” 秋韵只得点头应是。 一顿早饭味同嚼蜡,每一刻都如受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崔氏放她出来,她携了红莲和小桃出了院子,终于忍不住才敢喘了口气。 秋韵心思重重的,一路也不说话,红莲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因在外面,不便出声,便也沉默。 她和崔氏的院子隔了一进,并不甚远,叁人转个墙角,走上夹墙甬道,再绕过一条巷道,经过一座跨院,终于看到自己院落的门首。 进得院门,听得碧云正在廊下与个俊俏的大丫头说话:“……估计是大爷没喝够……咬破了……可也没奶啊!都赖吴妈子那没脸货,没事就给大爷吸奶……” 礼尚往来 话说到一半,看到秋韵主仆叁人,便打住话头,笑着迎上来,“奶奶回来了。” 秋韵点头,转脸打量碧云身后那陌生丫头,见那丫头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看,几乎抑制不住满眼的惊羡,“旺大奶奶回来了。” 碧云笑着将她拉到秋韵跟前,“刚准备去庆姑娘那边讨珍珠粉,正好碰上嘉大奶奶(八房)院里的荷月姐姐,她听说我找珍珠粉,便说嘉大爷那里有,还主动拿来送给我们呢。” 红莲一边道谢,一边热络道:“有劳荷月姐姐了,屋里坐一会儿嘛。” 荷月推托道:“离开有一会儿了,房里还有事呢,我就不坐了,闲了再来和姐姐们玩。” 便笑着和主仆几人道别,翩然去了。 这里,碧云擘开珠帘请秋韵进屋,随后也跟进来,从檀木桌上拿起个小巧的青瓷展示给红莲看,“这么多应该是够了,我调一些,你给奶奶敷上。” 红莲见她热心,虽则有些责怪她不该将秋韵房内事说给外人听,还是依言将秋韵搀入内室坐下。 碧云拿个小瓯,取了一些珍珠粉出来,和着玫瑰露调匀了递给红莲。 红莲解开秋韵的外赏,撩开内里秋香色缠枝莲诃子,见那娇俏的红莓果已经没原先那么红艳,稍微消了颜色,也没最初那么肿了,当下念了声佛,“竟是无大碍了。” 秋韵却撇了头闭目不看,任由红莲给自己莓果上敷珍珠粉。 “其实不涂也会好,只是涂了会好得快一些。姑娘……” “总得想个法子的……”秋韵低喃,“他总缠着喝奶,可有什么好方儿能避开呢?” 红莲和碧云对视一眼,见后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姐姐是有什么法子要说吗?” 碧云摇头道:“也没啥办法,除非是睡觉不着一处,要不就离旺大爷远一些……” 这才刚新婚呢,出的什么馊主意!红莲直摇头。 俩人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安慰秋韵,便拉着秋韵出门散心,免得她胡思乱想。 旺大爷爱养鸟,院子的廊下,一溜挂着二叁十个鸟笼子,里头养着各色的鸟儿,鸟鸣声此起彼伏,听着也颇有意趣。 “那个叫‘绿孩儿’,可会说话呢,要不,奶奶去和它逗会儿闷子?”碧云一指前方架子上的绿皮鹦鹉,自己却已经忍不住上前逗它说话了。 秋韵这会儿没甚情绪,在院子里转悠了会儿,发现花墙下有一处不起眼的角门,便伸手轻推了下,却没见落锁,一推便开了。 探头朝里一瞧,竟是一处小院。这处院子虽说小了些,却也花木扶疏,植物茂盛,倚墙的院角还搭了个荼蘼架子。 和红莲俩人相携而入,这小院的屋子是叁明两暗的格局,全不如旺大爷那边两进四开的屋子宽敞。 虽说小,却处处透着精致,安逸舒适。 “这院子是旺大爷的院子附带的一个套院,也没几间房,呶,那边有处门可以直接通往园子,以前旺大奶奶在世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碧云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 “旺大奶奶不和旺大爷住一起?”红莲颇感惊讶。 碧云心里笑她少见多怪,面上却笑吟吟的,“这府里宽敞着呢,屋子加起来总有叁四百间。爷们和太太奶奶们都有自己的院子,也不会成日里住在一处。以前的旺大奶奶爱清净,旺大爷又爱养狗,旺大奶奶偏就怕那些,新婚才满一个月就搬这里来了。旺大爷和旺大奶奶俩人感情很好,后来旺大爷就不养狗,改养雀儿了……” 红莲惊讶地张大嘴,“刚新婚就搬去隔壁院子住,太太不管吗?” 碧云道:“太太倒是管的,只是前头那个旺大奶奶性子刚得很……旺大爷因着她摔了,那时候都以为要死了,十一爷骂得很难听……她还怀着身子呢,回来就上吊了……” 秋韵和红莲俩个安静极了,伸长了耳朵想继续听,碧云却惊觉自己话多了,主动把话题岔了开去。 几人返回旺大爷院子后,秋韵想起丫头荷月送来的珍珠粉,觉得也不好平白受人恩惠,便从嫁妆里翻出小幅绣花绫绢帕来,叫红莲唤来碧云,让她给荷月送去。 碧云心里颇不以为然,张家的大丫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小物件儿,打发外头使唤的小丫头还差不多。又想想,这奶奶小家子出来的,看她那嫁妆也寒酸得紧,手头铁定是不宽裕的。她能做到有来有往,就说明是个通事的了。 主子既是使唤,她也乐得出去躲清闲。 听春(微H) 八房在园子的东苑,从和湖的玉石桥上过去,走着倒也不甚远。 八房的爷年纪轻轻便亡了,留下寡妻孙氏和一子张世嘉。世家子弟,取了功名,家赀财厚,在衙门领个职,也无甚大志,不靠衙门薪水度日。 就是妻子嘉大奶奶颇为善嫉,婚后十数年,打发了嘉大爷身边无数的莺莺燕燕,又疑心重,生怕嘉大爷在外面偷食。后来不得已,挑了个近身丫头荷月给了嘉大爷,却也不明说,只对俩人的那点事睁只眼闭只眼的。 若觉得嘉大爷对荷月太上心了,有时又免不得醋意大发,没事就会给荷月拧拧耳边。 荷月十七的年纪,跟嘉大爷也有两年光景了,这丫头生得白净俊俏,为人也灵巧,在张宅的人缘倒是不错。 这会儿,嘉大爷的房内,他正将赤条条的荷月压在自己身下戏耍呢。 “小乖乖,昨儿说好了一大早来我屋头服侍的,怎么让我等这好久。”嘉大爷的手压在荷月的乳房上,抓捏得那乳房形状怪异。 荷月吃痛,伸手想隔开他,却哪里动得了他,只得告饶:“不是有事给耽误了嘛!奶奶打发我去十一奶奶那里传个话,路上碰到旺大奶奶的丫头碧云了……” 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自己忍不住咯咯笑。 嘉大爷见她莫名发笑,便用坚硬的下身去顶她,却停在在那玉户外,并不急着进去,“碧云?一个丫头,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好笑?不说出来,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荷月娇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嘉大爷见她笑得身体直颤,忍不住吻了她一下,撑起半个身子来,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听听。” 荷月道:“那个碧云原是十一奶奶房里的,刚把她派给旺大爷的新妇了。爷是不知道那新妇有多生得好,这府里姑娘媳妇的那么多,竟没比得过她的,生得太过好看了些。” 嘉大爷懒懒的,“你笑的是这个?……园子里都在传世旺的新妇生得好,都说世旺有艳福。还不是十一婶子爱掐尖儿,找个媳妇非得在容貌上压各房一头……” 跟着牵起一边的唇角了然一笑,“生得虽好,出身却低,不比以前那个世旺媳妇好拿捏?十一婶子自己出身商户,两个媳妇儿原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下找了这个总算安逸了。哎……这女人啊,就是爱针脚眼里谋算计!不对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小乖乖,说实话,你刚刚到底在笑什么?” 被他一问,荷月笑得涨红了脸,却只是扭着身子不肯说。 嘉大爷便低头含住荷月的乳头舔弄,荷月受不住痒,忍不住笑道:“爷轻点,别也像旺大爷似的,将新妇这里给咬破了,回头还要去外面寻珍珠粉涂。” 嘉大爷一听,抬起头,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世旺是真傻气得很。昨儿大家都哄他说新妇有奶,让他缠着新妇讨奶喝,瞧着他还真把新妇奶子咬破了。哈哈哈……” 又低头亲荷月,“难怪你耽搁了,是将我们房里的珍珠粉送予她了?” 荷月点头,猛地痛叫一声,却是嘉大爷的阳根已然一下戳进身体来,“爷……疼啊……你轻点,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嘉大爷哪里听她的,加大了身下抽插的力度,将个荷月颠得东摇西晃,呻吟也支离破碎起来。 “亲亲爷,好人,你慢点。”荷月偷空掐了嘉大爷的腰一把。 嘉大爷正肏得起劲,被她一掐,身子一顿,慢下来,“怎么今儿这么矫情起来了?” 荷月伸臂圈住他脖颈,“爷别只在床上疼我,床下也怜惜怜惜奴家嘛。” “床下怜惜你?你想让那母老虎找我们的事呢?傻瓜!” 嘉大爷下身又开始发力,肏得荷月从鼻腔哼哼起来。 碧云进得嘉大爷的院子时,却见丫头婆子都缩在前头的耳房里打盹,她进来也没人跟她招呼。她虽觉奇怪,倒也不去打搅,便一头跨进二门,近了厢房,隐约听得有女人的呻吟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好爷、亲爷……你慢点,太深了!奴家受不住!嗯啊……爷你怜惜些,疼!” “爷不就在疼……你吗!你里面好热,这么多水,想要淹死你大爷还是要给大爷的鸡巴洗澡呢!” “我的乖乖,大爷肏得你舒不舒服……说……舒不舒服!” “说不说!” “嗯嗯啊……舒……舒服……舒服死了……爷停一下……我受不住了!” “哈哈,小淫妇,爽快了吧,忍一下!” 碧云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远远的避着了,她也是十六岁的人了,到底在崔氏跟前待过,听话音也晓得里头在干吗。立时红了脸,掉身朝外走。 走到那处耳房,将绫绢帕交给另一个丫头,托她转交荷月。 她回来时,在玉石桥下正好和十房华二奶奶的丫头樱桃碰上了,她们俩人交好,樱桃便拉着她去甬道旁的树丛里说小话儿。 “听说你家太太把你弄去旺大奶奶身边了?”樱桃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石头条凳上。 “这两天忙,没功夫跟你说上话,我刚想去找你呢。”碧云无奈道:“我是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翠云和曦月她们得太太欢心,我就被踢给旺大奶奶了。” 樱桃轻轻唉了声,“你怎么肯去的呢!你那个新奶奶小门户里出来的,旺大爷脑子又摔坏了,你图个什么呢?要我,死也要赖着不肯去的。” 碧云气道:“我有什么法子呢!太太还拿不定我个小丫头么?要我自己讲,我也不愿意的!跟着他们,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樱桃叹口气,有些同情她,抵在她耳旁悄悄道:“还有两个月,我年龄到了就要放出去成亲了,我这一走,华二奶奶身边就有个缺,我给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你要过来。你自己也动动脑子,托托关系。” 碧云听了,心情明显好多了,可是又有些忧心忡忡,“从十一房调去十房,怕没那么容易的。” 樱桃提着嗓子唉呀一声,捅下她的手臂,“你就是死心眼,事在人为嘛!” 她睃了眼四周,嗓音压得低低的,“说不得,你来了,被我们华二爷看上了,保不准收个房什么的呢。” 碧云想到刚刚八房屋子里的动静,一时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毕竟是黄文啊!没有大肉,撒点肉末吧。 吴妈子 下晌时分,崔氏打发汪全媳妇过来旺大爷院里,让她来查看明天秋韵归宁仪礼的准备情况。汪全媳妇管事有些年头了,说话做事颇麻利,她将崔氏特地关照过的物品一一又细看了一遍,和红莲对好了仪礼单子方才去了。 这么一忙碌下来,不觉已是上灯时间。 旺大爷一天也没见人,不晓得是忙他的鸟儿,还是去过他的奶瘾去了。 晚上梳洗过后,秋韵人虽躺在床上,却留心听着门外的动静,提心吊胆的等着旺大爷回房。 只是太困,模糊中欲睡不睡,听得旺大爷进房的声音。 既听得动静,秋韵便支身坐起,正欲下床,却见旺大爷手里拎着个鸟笼子,凑到床边,将那鸟笼举到她面前。 秋韵只见里头一只蓝绿相间的鸟儿正吱吱啾啾、蹦蹦跳跳的,声音异常动听。 旺大爷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将鸟笼子朝秋韵手上递,“嘿嘿,这是画眉鸟,送给你玩的……” 秋韵见他笑得没心没肺,心里一叹,到底是个不记事的傻子,便接过来。那画眉忽不叫了,晶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韵,秋韵也回望着它,一人一鸟对视片刻,那鸟儿方欢叫着跳开了。 鸟鸣再起,秋韵听得那声音心都欢喜得要化了。这傻子,其实不坏的! 再怎么不愿意,他都是自己的夫君了,以后是和自己相依为命过日子的人。她这辈子,只要没有意外,都得带着“旺大奶奶”的名头活着。 她白天也想通了,只要他不追着他没完没了地要奶喝,也不再弄伤她,她其实也没必要抗拒他,还是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她下床安顿好鸟笼,又去给旺大爷宽衣,再搀着他躺上床,他都一直都很配合,笑嘻嘻的,睁着圆溜的眼睛看着秋韵。 “我喝过奶奶了……可是你的香……我还要喝你的……” 秋韵挡住傻子伸过来解她衣服的手,摇头道:“不行,我的没有奶,你那奶娘有奶,以后你喝奶就去找她要。” 旺大爷有些失望,嘴嘟起来,“他们说娶了新妇有奶奶喝……你没奶奶,可是你奶奶香……比奶娘还香。” 秋韵不想听他胡说,便打断他,“今儿晚了,别再闹了,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陪我回家呢。” “不行,我要喝你的奶……你的奶奶香。”傻子的执念无人能挡,又伸手来掀秋韵的衣服。 秋韵想起早上被他咬得又疼又狼狈,不免伤心,便坐在床角抹眼泪。 “早上被你咬破了,现在还疼呢。”秋韵推开旺大爷的手。 傻子虽摔傻了,却仍残存约莫七八岁孩子的智力。 美人带泪,梨花带雨,最是堪怜。 人心天生懂得甄别美丑,傻子也不例外。 他伸手来替秋韵揩泪,“我不喝了,你别哭……不哭……不喝了。” 秋韵拉了他的手,张着泪眼,楚楚看定他,“那你答应我,人前的时候,不许再说要喝奶奶。” 旺大爷眨巴了下眼睛,“我要喝奶奶……要喝!” 秋韵甩开他的手,“你若是不答应,以后我都不理你!” 说完,自顾躺去床上,准备蒙被而眠。 旺大爷伸手拉她袖臂,被秋韵兜手拍开,旺大爷着急道:“那你给我喝嘛……我以后不说……你给我喝。” 秋韵听得他松口,一骨碌坐起身,目光和声线都柔和下来,继续和他讲道理:“以后白天不许闹着跟我要奶喝,夜里上床了……也不行,我没有奶,可记住了?想喝奶,你得找吴妈子。” 傻子一撇嘴,想要哭,“现在夜里了……我要喝奶奶!” 他心里一直琢磨的就是喝奶这件事,秋韵无计可施,哄他道:“早上被你咬坏了,你忘了?” 忽的蹙眉,“我那里现在还疼着呢,疼死了。” 说完便掩面嘤嘤哭。 傻子愣了下,他大概晓得她怕是真的很疼,便有些不那么坚持了。 俩人又拉拉扯扯了一刻,闹得累了才双双睡去。 第二日早早起来梳洗,先去给崔氏请安,崔氏叮咛了几句,便打发两个婆子陪他们归宁。 秋韵今儿是第二次见旺大爷的乳妈儿吴妈子,上次新婚第二日一早,是汪全媳妇叫她过来将吵闹的旺大爷哄好的,她当时心乱如麻,并没留意她。 今儿定睛打量,先前以为唤作吴妈子的,定是个人已中年的妇人。却未曾想,眼前的妇人刚二十出头,面容白净,身形玲珑,倒别有一番风流。 那妇人见了秋韵也不见得多恭谨,只是浅浅福了一礼便罢了。 归宁 董大妇望着从油壁马车上下来的秋韵,已经挽起了头发,竖起了妇人样式。短短叁天的时光,感觉她比在家时略略清瘦了些,茜素红的织锦褙子穿在身上略显宽松,却又比平日里多了些华丽。 董大妇不是不觉得愧对秋韵,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儿女都是她身上掉的肉,可是儿子到底更重要些。 秋韵和董大妇俩人在大门外站着对视片刻,俩人眼中都汪着一泡泪。 含珠笑着搀住董大妇,朝红莲做个眼色,“今儿二姑娘归宁是喜事,瞧娘,都欢喜成啥样了。” 董大妇方才醒了神,汗巾子抹下眼睛,换上副笑脸,边说边往门里让,“孩子快家来,快家来!” 红莲乘势将秋韵扶进门,董大妇上来执起秋韵的手往堂屋引。张家的一干婆子丫头被薛含珠让到一旁的耳房休息,添茶上水,点心干果的并不怠慢。 旺大爷虽面露傻像,却也生得一表人才,面相温和,倒不像是个凶恶的。董大妇见了,心下倒也觉得放宽了些。 含珠特意将旺大爷和吴妈子领到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厢房,自己留下招待他们。 这里,董大妇将秋韵领到西厢,母女单独相处。 没了外人,董大妇不免搂住秋韵,俩人这才嘤嘤咛咛的小声哭泣,又要压抑着,生怕被张家人听了去,直到一旁的夏兰不耐烦地出声讥讽才罢。 母女俩这里低声说着话,夏兰却在一旁揽镜自照,不时不咸不淡地插几句酸话。 她就是这样的人,亲近的人过得不好,她不见得有多怜惜。但是过得比她舒心惬意,她定然是不舒服的。 今儿见旺大爷一身绮罗,衣工精良,还相貌堂堂,虽傻却仍带着副富贵相。关键张家的婆子丫头前呼后拥着秋韵,让她颇觉涨眼睛,心里不免又不痛快起来。 母女俩也不理她,她渐觉无趣,气得甩了铜镜,扭身出了厢房。 这里,董大妇对秋韵道:“姑娘,姑爷对你可好?” 秋韵轻点头,应了声好,“虽是个傻的,还是能过得去的,娘放心。” 董大妇强颜嗯了声道:“那娘放心了,张家到底是世家大族,这样的人家便是我们家好辰光时也奢望不上的……” 迟疑了一下,搂紧了秋韵,“娘是盼你过得好才能放心……姑爷虽……人还不错,你啊,得早日怀上孩子,最好能多生他几个,才能在那家站稳脚跟,日子也才不会难过。” 做娘的,最朴实的愿望就是子女能过得好了,而在那样的家里想要过得好,无非就是多子才能多福了。 秋韵蓦然想起昨儿早上婆母崔氏的话,也是在催她早日怀胎,倒是和她娘催到一块去了。 母女正说着话,却听有人嗤笑一声进门,却是去而复返的夏兰,“原来你那傻相公那么大个人了,还直接偎在妇人怀里喝奶的啊?” 刚刚夏兰路过上房,见薛含珠一脸怪异地站在门口,屋门却虚掩着。心下好奇,不免探头在那门缝处张望,却见屋内旺大爷正仰首躺在个妇人怀里,嘴里叼着个乳头在吸着,一只手还在玩弄抓捏着那妇人的另一只乳房,隐约似听得妇人压抑的呻吟声。 “那奶娘生得倒还真不赖,不比我们二姑娘差。”夏兰幸灾乐祸地笑。 董大妇迟疑着正要出口询问秋韵,却见媳妇薛含珠走进屋来,颇有些不满之态。 “二姑娘,”含珠挨着秋韵坐下,“你回去可不许让姑爷直接那样就着妇人喝奶了……让那奶娘挤下来给他喝嘛。” 秋韵没想到婚后第一次回家就闹出这么个事来,便为傻大爷辩解,“他这样子喝习惯了,不妨碍的……” “那怎么成,这么个年轻奶娘,看着也不像个安稳的,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可不成个样儿。”含珠对这个姑子因为深感愧疚,所以更是掏心掏肺,“听嫂嫂的,回去后找个由头换个妥当些、老实些的,这个就给换了吧!再怎样也不能由着姑爷直接就着喝啊。” 董大妇总算听出来个子丑寅卯,便也跟着劝秋韵,秋韵心下虽有些不以为然,却觉得家人都是为了自己好,便应了。 时光倏忽而过,不觉已是晌晚,张家已经派了人过来催,旺大爷也开始闹腾。秋韵只能挥泪别过娘家众人,和旺大爷乘着油壁车回张宅。 旺大爷早已困倦得不行,先和吴妈子回他的院子去了。秋韵可不敢怠慢,自去给崔氏请安,崔氏见了她,无非问些归宁琐事,秋韵一一对答。 崔氏也无甚话问,本要叫她退下,忽的想起什么,便又道:“你是新进门的,须得熟知这家里的规矩。族内学堂有专门教《女诫》、《女论语》、《女训》和《族训》的。这程子事多,园子里各房的妯娌媳妇你还未熟悉,得空了也多去结交结交,以后大家难免要打交道。等忙过这段,再和庆儿她们姐妹一起去学堂吧。” 秋韵忙应是,崔氏便挥手让她退了。 身后只听得崔氏在和汪全媳妇商量明日去城外广福寺敬香祈福的事来。原来崔氏信佛,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广福寺敬香礼佛,每次去都要叁天的辰光,不管刮风下雨,从来风雨无阻。 这一晚旺大爷在房中歇息,居然没有闹腾,秋韵乐得清静,倒头便睡,竟是一夜好眠。 居家度日 p o wen xue1.c om 嫁来张家眼见着快满月了,秋韵除了给崔氏晨昏定省,一般都足不出户,安于院中。也曾经遵照婆婆的意思,主动跟着庆儿去各房院中走动过两次,和大家搭搭呱拉拉家常。 张家的那些媳妇和闺秀们,举手投足都带着规训后的有礼得体,待人时,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们喜欢谈论诗词、曲子,还有书画棋琴。 她们也爱交流谁家绣庄的手艺精细,做的衣衫更考究;哪家首饰行新出来了头面,是珍珠碧玉的步摇好看,还是满池娇的分心华贵;还有煊赫的娘家,娘家那些嫁给官宦世家的姐妹。…… 一种微妙的优越,虽没有刻意为之,却又时时在传递。 后来,秋韵便甚少出自己的院子,只有小姑庆儿常来串门找她说话,姨娘肖氏晨昏定省时也能遇着。 这十一房,只有罗氏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秋韵除了一早去崔氏房中请安,也不怎么出门,所以,虽同生活在十一房的院子里,和罗氏那一家,几乎就没有碰过面。 后来听碧云说,姨娘罗氏身子不太好,十一爷允许他不用过去给崔氏请安,连带着,也默认了张世群和群二奶奶也只用去罗氏那边问安。那罗氏关起门来,俨然成了正头奶奶,张宗安纵得她快要和崔氏平起平坐了,也难怪崔氏恨她恨得牙痒痒。 足不出户,秋韵有自己的乐趣,和丫头们一起喂喂鸟儿,逗逗鹦鹉,或者做做女红,看看诗集话本,日子也就一晃过去了。和旺大爷的厮磨还算过得去,她精心照应他的起居,傻大爷看上去人都胖了一圈,红光满面的。 床上他也不逼着她干其它,就是要奶喝,秋韵也琢磨出了点对付他的办法,勉强也能哄过去。 吴妈子住在后院的小厢房里,和丫头们隔壁住,若不是刻意,通常和她是没有交集的。 安宁清净,似乎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只是想起母亲和嫂嫂叮嘱要她打发吴妈子的事时,偶尔也会心烦。 她知道,想要打发吴妈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是新媳妇,刚进门就打发下人,对方若没有拿得出,说得上的错处,不但赶不走她,自己还要落个容不得人的名声。 一个奶娘喂奶,不是挤在碗里,而是就着乳头吸,小孩子是说得过去,成年人就违背常理。可是,旺大爷是个傻子,在别人眼里,傻子和小孩有什么区别呢? 她进门之前,吴妈子已经在张府待了有两年多了,而且旺大爷很依赖吴妈子,有时候闹腾起来,只有吴妈子的奶水能让他安静。所以,吴妈子这件事上,她是真的力不从心。 本以为,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下去,等哪天和旺大爷再生个孩子,那一家人便圆满了。 谁知新婚满月这一夜,旺大爷不知怎的倔上了,非得要吸秋韵的奶。秋韵被他缠得无法,只得顺从了他。谁知,他竟又想故技重施,吮吸得特别用力,还欲用牙磨咬,非说要给吸出奶来,疼得秋韵伸手略使了些力气,在他胸前拍了一掌。 这下却彻底惹翻了旺大爷,他一把将她推下床,还不解气,跟着又将她推出门外,顺便还将里屋门给闩上了。 俩人这么一闹,守夜的丫头自然惊醒了。红莲在门外求了半天让旺大爷开门,叫破了嗓子里头却也不理。旺大爷倔起来是傻倔,怎么求也不肯开门。更多类似文章:p o w enxue7. c om 红莲叫了一番也叫不开,这下也是傻了眼,这大晚上的,总不能让秋韵睡在外面吧。 “去隔壁院子住吧。”秋韵抹了把腮上的泪,声音清泠泠的,倒吓了红莲一跳。 “可使不得!”红莲不答应,“眼见着今夜是你们的满月夜,哪有新婚夫妇满月这天不住一起的,要触霉头的。” “还有什么霉头好触的呢?难道非要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安宁,将爷和太太都闹过来才算吗?”秋韵也起了性子。 红莲知道她委屈,眼见着旺大爷的门怎么也叫不开,再闹下去也不好看。这会儿也没什么法儿好想,先过了今晚再说。 “那就先去那边将就一晚吧,有什么明日再做计较。”红莲扶住秋韵。 “奶奶去隔壁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先前的旺大奶奶就是在那个院子里没的,奶奶不怕吗?”碧云从旁提醒了一句。 “那倒是不怕的,反正大家做一处睡。”秋韵巴巴看下红莲,又看下碧云,哀求道:“好姐姐,这里是住不得了,我们搬去隔壁住吧。” 红莲见碧云似乎有些犹犹豫豫的,以为她害怕,便安慰道:“别怕,我向来是贼大胆,火气又旺,可不怕那些脏东西,有什么我挡着。” “那个小院空了有些日子没人住了,但是正常都有人整理收拾,还从没听说过闹什么。”碧云摇头道:“我只是担心太太那边……前头的旺大奶奶娘家硬,脾气也刚,做事有底气。这边……” 她瞄一眼秋韵,“我怕是太太那边不好交待。” 红莲拉着她,“只住一晚的事,哪来那么多顾虑。先把眼前睡觉的事儿办了,有什么话,明儿一早再说。” 碧云方道:“奶奶要想住过去,只需将你常用的东西和床褥被盖搬过去,其他的东西那边都不缺。前些时大爷院子布置的时候,那个小院也一起修整过。” 旺大爷不肯开门,床褥被盖什么也搬不了,只能先去隔壁将就一晚,明日过来再做计较了。 第二日,天光才露了一丝,小院里囫囵了一夜的红莲便过来旺大爷这边。 傻大爷房门依旧关得死紧,门外眯着的新月还在打盹,被红莲给叫醒了。 她瞅一眼关着的房门,悄声对红莲道:“和吴妈子在里头睡着呢,可别扰了他,要不脾气上来收不住,大家跟着受累。” 红莲跟她耳语,“大爷和奶奶平常都好好的,怎么昨儿就跟奶奶犯上倔了呢?这火气也来得奇怪。” 新月嘴角挂着丝笑,朝房门处瞟一眼,“爷虽傻,可也听人话。” 秋韵一早去定省,崔氏便问起来昨晚的事,虽没有拉下脸子训斥,却也是没给什么好颜色。 她无非想要秋韵生个男丁承嗣嫡系香火,好断了不安分妾室的妄念。这小夫妻俩再怎么闹,她是懒得管的,只要他们别耽误了生嫡孙就行。 此后,旺大爷的性子是好一日坏一日的,好的时候秋韵和他就做一处,闹起来的时候,秋韵就去隔壁小院子住。到后来,旺大爷整天介闹脾气,晚上也只认吴妈子陪他,秋韵索性整日呆在小院里,很少来旺大爷这边。 每日定省,秋韵硬着头皮,由着崔氏耳提面命,说着那个虚无缥缈,不知尚在何处的嫡孙。 好在回到小院就能放松下来。 院子虽小,却小而精致,安逸紧凑,一应俱全,能在这里安身立命,已经足够。 薛家宴(1) 季春,正是日朗天青,烟霞蒸蔚的时令。张家园林里更是鸟鸣花树,风动香浮。 张宗正信步走出自己的宅院,在府中园林漫步。他是极爱自家这园林的,少时读书,累了的消遣便是在园子里散步赏景。如今目之所及,还是旧时风物,倒令他有回到十七岁时离家赴京前的错觉。 他正出神,依稀有女子的声音断续传来,“……忘记了……你且去取来……” 声音娇美甜软,似曾相闻。 他寻声看过去,见身侧不远处连绵一片花墙,开得热闹似锦的粉色蔷薇欺墙而下,密密稠稠的花枝竟遮了大半的墙面。 花墙下,春光里,立着个着海棠粉对襟薄罗衫的少艾女子。她臂弯垂下的碧天色披帛,在晨风里盈盈翻飞,风歇间,便也乖觉落下,随身起附。 她踮着脚,擎起凝霜皓腕,玉指纤纤落在花墙上方的一处。 原来,她是去摘高处枝上的蔷薇,只是刚一碰上花枝便倏然缩回,捏着指尖举到面前查看,随后便将那截玉指含入樱唇吮吸…… 及笄之年的少女,如身前那甫然花开的蔷薇,乱花渐欲迷人眼。玉洁冰清,却自带了招蜂引蝶的香气,撩人勾魂而不自知。 张宗正收回目光,负手信步,沿着和湖闲散漫步而行,准备去给老太爷定省。 老太爷起居处在东苑南首,是两座院子组成的大院,西墙临近 “和湖”,府里人称之为东南苑。 行将就木的老太爷今儿精神尚好,居然坐起身来,拉着老儿子闲聊了几句。 张宗正亲自喂了一小碗粥给老爷子吃下,又和一旁侍疾的农先生说了会话,伺候老爷子睡下后才离开。 不是张宗邕挽留,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金陵地界了。 他经略江南,治下叁十五府一堆堂报公文、吏员省察、刑名公案、农桑漕运、经市税政……细无巨细,虽无须他细微处经手,却也要做到总揽全局,了然于胸。他不像他的前任们一般,整日呆在府衙安循守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府巡察,考查深入,就地理政。 他年少得志,朝乾夕惕,不惮辛勤,有经世济民的抱负。浸淫官场十年余,懂得独善其身的可贵,却也难免与之周旋,既同流合污其中,又若即若离之外。 他昨儿在隔壁海陵府公干,晚上回金陵时途停广陵府,顺道回来探望大半月未见的老太爷,之后本欲连夜赶回金陵,却被张宗邕执意挽留。 打小,张宗邕便总说他太过勤勉,弦绷得太紧,要适当松一松。而他,便是那个帮他松弦的人。 十四哥和他年纪相若,俩人腻在一处长大。张宗邕自小便爱玩又爱折腾,是宅子里出了名的魔王。 少年时,他初经性事,还颇生疏,是他带着他去章台之处开眼界。不过,他懂得克制,也不爱胭脂堆里打滚,去了几次便不肯去了。喝酒聚会倒是很少推辞。这两年调任金陵,小请大宴也赴了很多,觥觚交错,从来就是官场生涯的一部分,谁都免不了。但是,他有选择,有坚持,还有敏锐,一般参加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宴请。 这次,张宗邕邀他去的,是有“薛半城”之称的薛万金家宴。薛万金是善于钻营、精于投机的商人,累积家财无数,属于巨商富贾,在整个江南行司都颇有声名。 这样的人相邀,谁都知道他必然有所图。但是,张宗邕却劝他去松松弦,反正去一次又无甚大碍,至于以后与不与其结交,视情况再定便是。 虽才日上时分,薛万金却早已在张宅外恭候多时。大概是事先打听过,居然知道在张宅的西门蹲守,见了张宗正便迎上前打拱行礼,胖胖的腰身折下去,脑袋几乎要伏到地上。他那么胖的身子,还腆个那么大的肚子,也确实难为他了。 张宗正当然不会这么一大早赴请,他还约了广陵知府谈事,便几句将他打发了。 薛家宴(2) 等到从知府衙门出来已近日中时分,回家换了便服,才和张宗邕去薛府赴宴。 薛家不亏是广陵城的首富,宅院不比张家占地小,虽比不上门阀世家经年厚重的底蕴,但是,华丽富贵气象却又是张家所不及的。 薛家园子里有一条人工湖,内泊游船画舫数艘。薛万金邀请张家兄弟俩人登上画舫游湖,饮酒赏乐。 薛万金经营商海经年,自然是个人精。 准备的菜色点心按照张家兄弟的喜好自不必说,便是餐具也都是精致贵重的金玉制作。伺候的婢女歌姬也都年轻貌美,仪态相得。 众人正在饮酒赏乐,忽听得一声琵琶激响过后,一艘小花船靠近了画舫,伴着乐声,小花船中传出女子悠扬悦耳的歌声。 “春明日丽露华浓,微风阵阵透房栊。俏佳人闷欹锦枕把罗衾拥,犹记得昨宵身入巫山梦。执手多时,细说喁喁,最堪嗔隔墙僧舍晨钟动……” 歌罢一曲,有小婢从花船中搀扶出俩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上得舫来。两女子一个着樱草色,另一个着桃红色,合体的衫裙衬出姣好的腰身,犹抱琵琶半遮面,姗姗行来。 及至行到案前,俩人将手中琵琶交于身边婢子,身段娇软,屈膝行礼,声如鹂莺,动听悦耳。 “桃娘给两位大人请安。” “丽娘给两位大人请安。” 众人见两位女子容貌姣好,体态窈窕,妩媚中尚带了些少女的青涩意味,俱是难得的绝色。 薛万金赶紧示意二人在张家兄弟身旁坐下,嘱咐她们斟酒布菜,小心服侍。 这俩女子俱是训练有素,惯会巧伺人意的。 张宗正身边是着桃红衫裙的丽娘,比桃娘要略丰腴些,也秾丽些。她倚他很近,殷勤伺候,颇为可意。 只是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与寻常男子不同,他通身有一种令人不敢放肆的威仪,面对她这样的美人也不假辞色,她行事不免缩手缩脚地拘束。 丽娘小小年纪便被薛万金买来着着人调教,从不轻易露面示人。她和桃娘至今仍保着处子之身,以备招待贵客。 耳听隔壁桃娘和另一位贵人调笑之声不时传来,她只得压下心底漫涌的怯意,用玉箸夹起一枚荔枝肉。 张宗正后背抵着软丝迎枕,单手支颐,由着丽娘喂他。这样的声色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怪。如今的官家还开乐坊呢! 官场男人,除了热衷权势金钱,便是美色了,很多人家里也都会蓄些歌舞乐伎,用来招待应酬客人。别说只是两个歌姬,便是自家的小妾,只要客人青眼,主人都会献上。 这种场合,他不排斥,也不热衷,逢场作戏而已。偶尔有看得顺眼的,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也会默许主人安排这些女子侍寝,但仅此而已。若是主人家刻意相赠,他都会敬谢不免。 丽娘散开的罗袖里香气扑鼻,却夹杂一股极隐秘的腥膻,微不可闻,却还是被他嗅到了,他的感官向来比别人要灵敏。 他微微蹙了下眉,侧头别开丽娘举到自己嘴边的荔枝肉,丽娘罗袖轻挥,那股极细微的腥膻味道便真真地扑面而来。 这腥膻味直冲脑门,隐含腐臭,让人心生厌恶。 张宗正立时屏住气息,冲她淡声道:“这里无须伺候,你退下吧。” 他语调平淡,表情也未见怒意,丽娘俏丽的脸却瞬时失了血色,便是涂了的胭脂都掩盖不了,想要张口却又不敢开口,只得蹒跚几步在案前跪下。 “还不快下去!”薛万金诚惶诚恐,伸腿踢了下跪着的丽娘,朝旁边的婢子一努嘴,“赶紧把她弄下去。” 虽一时不知道丽娘犯了张宗正什么忌讳,不过他到底也是老江湖了,转脸打了个哈哈,笑脸沉到皮肉中去,脸颊的肉直颤, “不意竟让这贱人扫了大人雅兴,是小人照顾不周,小人该死,还请大人给个机会,让小人给大人重新换一个来伺候吧……” 张宗邕这会儿正就着桃娘举着酒杯的手喝着酒浆,劝张宗正道:“出来消遣而已,你既不喜欢,再换一个?” 张宗正抬手举杯,一饮而尽,“不必了,这样就好。” 薛万金忐忑不安地小心观察着张宗正的脸色,他虽是人精,却捉摸不透眼前这位玉面菩萨的心思,不免求助地看向张宗邕,后者微微一哂,“你遵他心意好了。” 薛万金只得作罢,一直偷觑张宗正面色,好在后者虽面无表情,却一直在欣赏丝乐歌舞,品酒尝馔,薛万金揪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暗地里吁了口气。 杏干 今儿是崔氏去罗汉山侍佛的日子。 一早上,秋韵照例去她院中定省,崔氏急着出门,俩人没能说上两句话。直到在府邸西边二门外的轿厅处,临上轿了,崔氏这才隐晦地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要她和旺大爷夫妻和睦,早日生子。 被崔氏说得烦闷,秋韵回到自己院中,和红莲在院中廊下做绣活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迷糊中,只觉指尖一痛,留神看时,只见那白嫩的指尖已渐聚起一点鲜红的血珠来,倒像是忽然生了颗朱砂似的。 红莲见了便道:“早上被蔷薇刺扎了,这会儿又让绣花针戳了,见了两次血了,老话说事不过三,姑娘小心着点吧。” 转而不无懊恼地道:“新婚满月那晚,就故意挑拨大爷触你霉头,按理姑娘怎么也不能如了她的意,怎么也要坚持和姑爷住满月的。唉,也怪我不经事,只顾想着姑娘的脸面不能不要……其实,真闹得惊动了十一爷和太太,也没什么,反正理在我们这边。” 秋韵吮净血珠,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微叹一声,有些闷闷不开怀的样子。 红莲见她秀致的眉头一直打着结,便劝导道:“要不今晚还是搬回去吧,终归要过那一关,不就那么回事嘛,你早点怀上,太太也就没话说,也让我们家里的太太奶奶放心。能有个孩子,对你终归是好事。” 秋韵眉头一蹙,“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可是,大爷不愿意我过去那边,我总不好主动去……我拉不开那个脸。” 红莲嗨了一声,“还赌那气呢!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主动不主动的,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床上俩人再怎么闹都不为过,谁家夫妻不是这样,要不叫夫妻呢!大爷迟钝些,姑娘总该拎得清,再说,也是为了姑娘自己啊。” 秋韵又拿起了绣绷,“过几日再说吧。” 红莲见她仍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原想着拉她去园子散心,却见碧云引了庆儿和十房的张樱进屋。 庆儿进来便笑着举起手中的如意香囊,“才刚听巧儿说嫂嫂搬了屋子,来给嫂嫂暖屋来了。里头装的是从母亲那里讨来的安南恬静香,挂帐中,保你一夜到天亮。” 秋韵道了谢,红莲来将香囊接下了。 张樱比她们俩小一辈,进来便叫秋韵婶婶,“我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知道世旺婶婶搬家,稀里糊涂就被堂姑拉来了。” “好了,你是小辈,谁还在乎你送个什么东西了。”庆儿老神在在的。 张樱上下打量秋韵,“世旺婶婶这一身颜色真是好看,叫个什么名儿来?桃粉?樱粉?绯色?……回头叫我娘也照着做件。” 庆儿尖尖的下巴朝她一扬, “是人生得好才衬得衣裳好看了,管颜色什么事了。” 张樱一啧嘴,“我也没说人不好看啊,那天世旺叔揭开喜帕,我便赞新妇子漂亮来着呢!” 庆儿扬起下巴,一噘嘴,“我嫂嫂最漂亮了,谁也比不上,茹儿做新娘的那天都没我嫂嫂好看。” 张樱做个鬼脸,嘟起嘴道:“是啊,你嫂嫂最好看,这园子里就数你嫂嫂最好看!可世旺婶婶是你嫂嫂,就不是我婶儿了?” 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斗嘴,还偏要扯上自己,秋韵瞧着倒觉好笑。老听她们拿自己的容貌说事,她便拿话题岔开去,又让碧云张罗点心果味招待,有了人气,便一扫刚才的憋闷。 碧云将拿来的干果中的一碟杏干朝张樱那边推了推,“樱姑娘喜欢吃,多用点。” 庆儿似笑非笑道:“我也喜欢吃杏干,你在我母亲跟前呆了三四年了,怎么偏没记住呢?” 碧云就掩嘴笑,“樱姐儿到底是十房的,来我们十一房也算是客,理应要让着些的。” 庆儿手指点了点她,笑道:“明显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却还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蹄子。” 张樱呶了声,将杏干朝她面前推,“可别再说碧云姐姐了,你瞧把她臊得。堂姑多吃点,你再说话,我可全吃了不给剩了。” 庆儿笑着推回去,“闹着玩罢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我还会短了吃不成!” 秋韵问道:“你们今儿怎么没去学堂?” 庆儿手中拈着个蜜饯答:“秀蓉夫子吃坏了肚子不爽利,叫今儿歇一天呢。” 张樱笑得眉眼舒活:“夫子就好吃一张嘴,昨儿不知贪吃了什么好东西,听说拉得起不来床,倒让我们今儿落得轻省呢。” 庆儿道:“嫂嫂何时与我一道去学堂?新媳妇要学《张氏家训》的。” 秋韵道:“且遵母亲之命吧。” 庆儿一笑便不再问。 大家坐着闲谈玩笑了一会,张樱吵着要玩双陆,于是碧云取来双陆棋具,秋韵一旁观战,庆儿和张樱俩人有来有往,杀得不亦乐乎。 眼见着午膳时辰到了,庆儿便留下用餐,张樱本意也想留下,谁想华二奶奶却遣樱桃来催她回去,她只得告辞走了。 这里姑嫂用完午饭,庆儿便回去午歇去了。 秋韵取了本书坐在廊下看,也不知看到什么而有所触,竟默默在那边流起泪来,眼见着心情益发低落下去。红莲看不过,将她手中的书拿开,服侍她去卧房午憩。 她小睡了片刻,起来见红莲和小桃在外屋,俩人正在整理前些时匆忙搬过来未及归置的物事,却不见了碧云,免不了就问了一嘴。原来碧云打得一手好络子,叫张樱请过去帮忙了。 见秋韵神色恹恹的,红莲叫上小桃,陪她去园子里散心。 调戏 主仆三人出了自家院子,穿巷过弄,打算去和湖边转转。 虽在张家府邸已经住了一个月多几天,由于甚少外出,几人都不熟路径。该是往东走的,偏跑去了西边,倒是往族学那边去了。 越行却都是些巷弄院落,虽有几处小小景观,并不见成片园林,几人渐渐也觉出不对来。待回头时,却在一处夹道,与迎面走来的两年轻男子打了个直面。 那俩人见到秋韵,只觉眼前一亮,交头窃窃私语起来,内中一人道:“都在传世旺新娶的新妇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着粉太白,施朱太赤,容貌只应天上有,人间竟无人比得!这位莫不就是那旺大奶奶?” 眼见那甬道被俩人故意张手大脚,螃蟹般横行着堵起来,旁人竟是无法通行。 这时他们后面又走来个男子,那人见到被拦住去路的秋韵主仆,开声道:“你们俩个散开来走,这甬道这么宽还不够你们行的?” 两人掉头一看,见是张世群,其中一个扮鬼脸笑,“哟,原来是世群叔,这不是见着面生的亲眷,想要认识认识嘛。” 张世群手指一点他,笑道:“文涵,你顶会闹,有这样认亲的?” 张文涵嘻嘻一笑,并不当回事。说起来,这位可不比他们正经多少。 张世群本也无意解围,乐得看他们几个调戏秋韵。这么绝顶漂亮的女孩儿,老天却将她配给了世旺,他们不揩点油,简直就是戆头了。 他假装道:“这是世旺哥哥的娘子,你们该叫她什么?” 不待那两人回答,又转脸笑着给秋韵行礼,“嫂嫂,你可还记得我?” 一个多月前,是他接的亲、拜的堂,但是当时秋韵蒙着红盖头,确实没见过他。便是第二日在张宗安的上房敬茶,她也一直低着头不敢视人。 这一个月,她除了去崔氏院中定省,都裹足于自己院中,几乎很少外出。所以,大家虽都在十一房住着,但俩人作息不同,她还真没碰到过这个小叔子。 秋韵本无意与这些男子牵扯,但是苦于脱不开身,只得还他一礼,又以袖遮面侧身避让,不想直面他们。 红莲见几名男子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便拦到秋韵身前,想将他们隔开,却不防被文涵扭住膀子给推搡出去,接着,几人将秋韵和她拉着的小桃堵在巷道的壁角处。 小桃刚被薛含珠买过来伺候秋韵没多久,乡下来的女孩子,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吓得便哭起来。 秋韵不听她哭还好,被她一哭,立时也六神无主起来。她泪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怜模样,落入几人眼中,全成了诱惑情色。 他们先自酥了半边身子,本意只是想要过下嘴瘾,现在却都改了主意,起了色心。文涵嫌小桃碍事,又将小桃搡出去,这下,三人间就只剩下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秋韵了。 这几人衣着考究,配饰华贵,生得都是一副好模样。张世群自不陌生,迎亲拜堂红莲是见过的。另外俩个看着也不是一般人,红莲自然不敢真的动手打他们,只能在人圈外围,用手扯着其中一人手臂,想要将他拖开去。 谁曾想,那人回手一甩,一掌重重落向红莲脸侧太阳穴处,将红莲扇得晕了过去。 小桃见了更是胆颤,远远躲去巷道口不敢靠近,只在那处无助地张嘴嚎哭,一会儿后便跑不见了。 “嫂嫂,你别怕嘛。”张世群叫得很亲热,还掏了汗巾子来替秋韵擦泪,秋韵侧头躲过了,“给你介绍,你且记住,这位是五伯家的孙儿张文涵。” 那张文涵挤眉弄眼,怪腔怪调的,在秋韵细嫩的腮上摸了一把,“小婶儿,下次碰上可不要再说不认识了。啧,这脸皮嫩冻子似的,可真滑溜!” “这位是瑾姑妈家的五郎顾汉章。” “弟妹!” 几人故意将声音拖长了气抑扬顿挫的,有人来抓秋韵的手儿,有人来摸秋韵的脸儿,还有人居然将安禄爪伸过去在秋韵胸前恣意抓揉起来。 被那人大力按揉,秋韵吃痛,止不住吟叫出来。 文涵调笑道:“小婶婶叫起来可真好听啊!听说上次傻叔将你奶头咬破了,哈哈哈,听你方才那叫声,是不是现在还没好,还疼着呢?要不一会儿我们给你看看,再弄点珍珠粉给你涂涂如何?” 光天化日下,这几人就敢污言秽语、肆无忌惮的。 秋韵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晓得红莲怎么样了,只是苦于被几人围住,又无法脱身。 她哀求道:“你们几位且饶了我吧,行行好放我走……让我去看看我的丫头。” 几个色胚哪里肯轻易放了她,对于她的恳求反倒更是嬉皮笑脸,不怀好意起来。 “弟妹这么香,”顾汉章将刚摸过秋韵脸蛋的手指放到鼻端嗅了嗅,“陪我们多聊聊嘛,这么急着走干嘛?是要赶回去陪世旺?要说,世旺艳福可真不浅啊!呵呵,你能陪得他,又如何陪不得我们呢?不用急着走,大家一起玩玩,加深了解又何妨?” “找个地方嘛!何必在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地方闹!”张世群突然道。 众人如梦初醒,相互对一下眼色,“去乐活院吧,离这里也近。” 几人拥着秋韵朝西边学堂走,秋韵身不由己,哪里抵得过他们的力气,被他们推着朝前走,只能尽力死命朝后抵着身子,一面哀哭求饶。 张世群被哭得烦了,问张文涵:“你那里有丸子吗?给她一颗,省得聒噪,一会儿也玩得出花样。” 张文涵从夹袋里掏出一颗丸子送到秋韵嘴边,“吞下去。” 秋韵哪里肯听,别过头去,却被张世群扭着下颌又给扳了过来,吃疼张嘴的功夫,张文涵乘势将丸子喂了下去。直到逼着秋韵将丸子吞咽下去,张世群这才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 “前面那个是不是小爷爷?” 张文涵一抬头,看见狭长的夹道顶头,迎面走来个风姿颀然的身影。 离得远,只觉身形像是张宗正。 “这……可不是……就是十五叔……”那人渐近,总算看清了,张世群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宗正虽甚少在家,可这族中很多人,特别是小辈们,对他有天然怕惧。 此时再色胆包天,他们也不敢下手了,当即丢下哀哀隐泣的秋韵,转身撒腿就跑。 春潮起 layuzh a iw u.xy z 笙歌未散,张宗正便不顾薛万金的一再挽留,告辞而出。 今日当应休沐,本来是打算下午回金陵的,只是上午临询广陵知府盐课税赋时,尚有未尽事务,须得明日才能结案。 大鄢立国百多年,却一直征战未休。西北和契丹常年对垒,沿海有倭寇不断侵扰,国内又不时有游民生事。征战连年,国库空虚,国力日衰。 建平帝派他执掌江南膏腴地,除了考验历练,也是有所重托,要他对帝国的经济中枢行革新繁荣之事。这几年在江南,他勤求治理,抚育烝黎。从整顿吏治开始,又兴农桑,疏浚河道,发展水利漕运。 因为改革盐粮税收政策,触及到了不少人的利益,还遭遇过几次刺杀。 但是,张宗正到底根基够硬,手腕够狠,又颇通官场之道,懂得借力打力,江南在他治下,沉疴渐除,积弊得新,倒比以往,更是呈现出一番繁荣富饶的气象。同时,也让他政绩斐然,声誉日隆,愈得皇帝青眼。 从薛府出来也不作他途,他让连云直接驱车回家。 坐在车里便觉得有点气血浮动,心神不稳,这对向来淡漠清冷的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便是少年气血旺盛时,他都能自如地把控住那种燥动。 推开车窗,从外面漫进来一股花香浓郁的轻风,张宗正捏了捏眉心,强压下腹部莫名而来的一股骚动,闭目养神。 从西门进入张宅朝自家院子走,拐进一条夹道时,远远便见几个男子围着个女子拉扯,不知为何又忽然撇下那女子一哄而散。 张宗正走得近了,便听到那掩面女子低泣的声音。 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在她身前停下,问道:“出了何事?你因何在此哭泣?” 那女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将脸埋在掌心里,抽泣着低声告饶,“求求你……放了我吧。”更多免费好文尽在:rir i w en.co m 这女子嗓音娇软,海棠粉的衣衫,让他想起晨光里那踮脚折花的妙龄少女,下腹便觉狠狠一抽。 他鬼使神差捉住她手臂,凑近她,由她身上传来的一脉茉莉香气更是让他难耐,“求我放了你?这如何说?” 她显然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放开捂脸的手,露出一双剪水双瞳,“放了我……呃……” 她含着泪睁大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凝雪香腮滑落,惊惑的模样诱人至极。 大概看到眼前的人是张宗正,她显然愣住了,随即又酡红了双颊,手臂轻轻挣了挣,只是却无法抽出他的钳制,便也放弃再挣。 “十五叔,我……”她见到他明显更胆怯了,垂下排扇般的眼睫不敢看他,只是面色变得绯红无比。 纯净至极的少女,忽而染上了春情,透出诱人沉沦的惑意。 她身体的热量透过薄薄的春衫传到他手上,他觉得那热意好似加倍地感染了他,让他瞬时被烧得舌干体燥,竟惹得身下那物不受控地立了起来。 他赶紧松开手,心里暗对自己不齿,怎么会对自家侄媳起了这不该有的禽兽之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丫鬟呢?”他觉得她再不走,自己真的就把持不住了,便又多问了句,“还不走?” 她呢喃似的应了声“就回了”。 挪步时,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眼含春水,面染酡红,贝齿咬唇,怪异地夹着腿想要走开,没两步便扶着墙,状似行走艰难。 他见了觉得很是奇怪,便问:“你是……哪里受伤了?” 她垂着头不敢面对他,白皙的鹅颈和耳尖似乎都染上了绯色。 张宗正勉力压住那股燥动不准备再管她,抬脚想要走过去,这时却听到身后她 “嗯哦”一声,声音异常娇柔媚气。 这声音张宗正并不陌生,这是女人情动的声音。 她此时似乎墙都扶不住了,软软地便待倒下去,张宗正本能地抬手扶住她,她似被抽了筋一般瘫软在他怀里,一直不安地绞动着腿。虽是咬着唇压抑,却还是能听到从她鼻腔里断续发出的“嗯额”之声。 她这样的异常,显然是被人下了春药了! 就是俩人这样搂搂抱抱被人撞见,与他和她都不是什么好看的事。而且她这副春情涌动的模样落入旁人眼中,她以后怕也没脸在张家呆了。 她的丫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又不方便送她回她住的院子,好在前面巷子转弯走不多久,无须过自家院门,便可以直奔他日常闲居的水榭。 因为这段时间水浅,岸边有大石裸露出水,踩之可以通过,正好可以直达。 他不再纠结,俯身横抱她于臂弯,抄僻静之路,疾步前往水榭。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十五和女主的肉来了。 破瓜之痛(1)H 将秋韵放在水榭的牙床上,张宗正准备一会儿让连云去叫她的丫头过来再作计较。 此时的她由于不停扭动,不停揪扯,已经衣襟半开,露出颈下小块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来。 牙床上的少女媚眼如丝,娇声吟哦,声声催情。 这女子情动时流露的媚色让人几不能持,张宗正再超凡脱俗也是具肉身凡胎,况且他今日本就与往时不同。 “好热,……好热啊……真的热,我好难受……”秋韵已经扯落了罗衫的扣袢,衣襟散开,露出绣辛夷花的青蓝色诃子来,胸前的那一对柔软呼之欲出。 张宗正本欲拉来被子给她盖上,却被她双手握住,将他的手按在了软乎乎的胸口处,“嗯……我好难受……这里涨,……给我揉揉……” 张宗正霎时觉得热血上头,冲得脑袋晕乎乎的,下体已是硬如铁杵。他早已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经历的女子虽不多,七八个还是有的。 平日里清冷自律的人,此时却已不能自持,那手掌被少女捉住,隔着诃子按在了她胸前的饱满之处。 秋韵发出欲求不满的娇喘,樱红的唇,眼角眉梢都透着湿润的粉意,微睁迷离的眼眸,诱惑着他。 他还存着些清明,勉力想抽出手,她却哪里肯放,两手握住他只手举到唇边,张口含住他两根修长玉白的手指,发出动情的哼吟,“别,我难受……” 这妖媚之态,冲击得他再也无法自控,他经不得她撩拨,被拖坠着,深陷情欲。 扯开那碍事的绫缎,立时弹出来一双丰盈饱满的玉乳,端的是红梅傲雪,拥雪成峰,看得他血脉贲张,如未经事的少年,有些急切地握住那香浓软腻。 没有束缚的温软滑腻刚好充满他手掌,那粉嫩的乳头已经变得坚硬,如含苞的梅蕾,指腹轻轻刮擦揉捻,便能引起她身体的剧烈震颤。 这一对乳儿白嫩柔软,大小适中,玲珑饱满,生得极美,让他见之生喜。手握住便如握了一团绵软的琼脂,他手上揉捏的力道加重,引得她轻泣呼痛。 粉色的娇小梅蕾,隐有暗香,邀他品尝。 他俯首轻啄她的胸口,在浅粉色乳晕周围流连,游弋许久才将颤巍巍的乳尖纳入温热口腔,吮吸舔吻。 柔软里透着香馥,齿间的碰触突然加重,尖锐而酥痒的疼痛瞬间传入大脑,她无力的低叫一声,不觉向后绷直了身体。 他却又放轻了撕咬的力道,温柔地舔舐又带来令她更加难耐的酥麻快意。 这样的折磨令她又快乐,又无法承受,身体里汹涌的情潮漫天席卷,将她拖入更深的欲望里,她需要他来填满难耐的空虚。 俩人的衣物在纠缠中不知不觉脱落,她喘息吟咛声断断续续,靠在他怀里软绵绵地,不时蹭着他结实的胸肌,以疏解身体深处越来越强烈的瘙痒。 张宗正右手顺着她的玲珑腰线往上,覆裹住那柔软丰盈,指甲掐住乳尖扣弄,稍微用了点力压着抵进乳肉里。 “嗯……啊……”秋韵仰起脖颈,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红唇微张溢出绵长呻吟。 她的叫声抑扬婉转,千娇百媚,瞬间酥软人心。 他不断啃啮她的滑腻软嫩,粉色软弹的乳尖让他的唇齿流连忘返,每次都要让她嘤嘤出声才肯善罢甘休。 她因为胸前的肿胀快要哭泣出声,难耐地想推开他。 他借机探入她腿间,手抚处其软如棉,半隆柔腻。 这里早已泥泞滑腻,手指拨开两片闭合的花瓣,抵在那条细嫩的入口处,摸了一手湿漉漉的晶莹花水。 当男人坚硬滚烫的阳根贴近时,她似乎感到了某种危险,本能地想要夹紧双腿,惶恐地想要将他推拒在外。 张宗正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长臂拢住她的腰,两人的身体便毫无缝隙的紧贴,阳根抵在入口处,顶开湿滑肉唇,却只挺进去了半个头,便被卡在了花房外面。 他没想到她这么紧,像还未曾破瓜。可明明不是,她已经是个妇人了啊。 那处紧箍着他的巨物,恨不能绞断它。他带着诧异挺腰朝里面去,这次勉强,整个头部都送进去了,却似乎被某处柔韧给牢牢地阻挡住了。 这种感觉对他一点都不陌生,别人讨好他,送给他睡的,无不是美貌又正处少艾、初元尚在的女子。 可眼前的这位,明明已经完婚有一个月多了吧。 难道……难道她一直都未破瓜?世旺难道未行夫道? 他强按下心中的疑惑,微一皱眉,昳丽的脸上闪过某种残忍,紧紧掐住她的腰,猛然间挺身刺入,直抵她身体的最深处。 她直痛得泪眼迷蒙,一时惊喘连连,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花道内的胀痛几乎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 他粗长的巨根像一根超大的楔子,霸道的侵入将她牢牢地钉死在原处,她只能无助地扑腾着手脚,却在他的禁锢下显得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说:抱歉,十五的肉让大家久等了。 破瓜之痛(2)H 她抽着气哭泣,“啊……疼……要疼死了……快……你快出去……”。 他将粗长的巨根稍退出来,柱身上水光莹莹中掺夹了斑驳血渍,虽然验证了他的猜测,却还是让他一楞。 将她的两腿分开,掰开腿根,查看腿心那处。 她那处和她的人一样,生得极美。白绵绵的隆起如两瓣白莲花瓣,含羞半闭,阴阜稀疏柔软不多的一些浅色毛发,逼仄细缝夹着一道艳色的玫红,下方肉洞虽往外不停流着清澈花水,却因他的插入已经红肿,媚肉有些外翻。白嫩花户下沾染了些许血迹,血色衬得雪白的腿根亮得晃眼。 “嘘……”他温柔的哄她,清润的嗓音略含了些沙哑,“卿卿忍耐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听他亲昵地低声唤 “卿卿”,她忍着下身的痛,羞涩地去抓他手腕,似乎这样就能阻止他用力,“我痛……痛得很,你轻一些。” 甜糯娇媚,带了点哭泣的低哑,女孩子柔弱的声气,让他在男女性事中第一次起了怜爱之意。 “忍一下,卿卿,刚开始都疼的,一会儿就好了。”他动听的声音更柔和了, “我会轻一些。” 他重新将他粗壮的巨根抵在入口处,这次便刻意温柔了些,慢慢地将整个头部抵进去,便这样在外面缓缓抽插起来。 他垂眼看向两人的交合处,它缓缓地抽动,披着莹莹的水光,紧密的摩擦,带着细微低靡的声响。 秋韵渐渐适应了这种摩擦,好像觉得那处也没那么疼了,叫声渐起柔媚,清扬婉转如歌,更加催情了在花房入口处游移的男人。 他又朝里推送了一些,见她眉头蹙起,便耐着性子停住,直到她舒展开眉头,这才又再往里送一些。 只要感觉到花穴有异物闯入,她的穴口立马缩紧,就算张宗正已经蹭了她不少的淫水做了润滑,还是被吸的推行困难。 这样卡着进退不能,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眼见着已经进入了一半,张宗正直接扣着她的腹部向下一压,自己的后腰猛的往前一送,直接将卡在穴口位置的阳根送到了花穴最深处,立时被裹压得又痛又爽。 “放松些,卿卿,太紧了,我动不了了。”他俯首在她耳边,继续诱哄着,清醇优雅的声音似镶了竹林风过时的沙沙。 她痛得拧起眉,嗤嗤地吸着气,眼泪打着转地落在白嫩的腮上,又顺着腮落到棕灰龟背缎的褥子上。 她还在适应着他的巨大尺寸,张宗正的呼吸却紊乱而渐喘,他再等不及,便开始痛快地挞伐起来。她太紧,阻得他只能加重力道才能进出顺利。 他的腹部重重打在她的耻骨上,发出啪啪啪的肉体碰撞声。 她一直呼痛,张宗正却不为所动,快速地抽插起来。渐渐疼痛似乎引发了快意,她忍不住地辗转低吟,在他大力的抽插中几乎神志不清。 羞涩的少女被激发出了女人的本能,细白修长的腿缠上男人劲瘦有力的腰身,在他耳边轻轻的呻吟和娇喘。 她叫得实再婉转缠绵,中间的承转启合,荡人心魄,激得他抽动得更快更深。 “啊……不要这么……快……太深了……”她有些仓惶地推拒。 他的力量又岂是她能撼动的? 他粗大的顶端狠狠擦过花道处的那块凸起,她越是娇喘声吁,低声哀求,越激得他坏心眼地次次必在那处凸起顶弄,她无助的指尖滑过他后背,承受着他重而深,深而疾的挺进。 她实再是个妙人儿,紧致层迭的媚肉,主动包裹着他粗壮的阳根,吞吐吮吸,个中滋味美妙无比。 这样激烈的交媾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起了射意。 秋韵只觉花道里坚硬滚烫的那物抽插得越来越快,自己那处酥麻热辣无比,一种喷薄而出的快意引得她起了阵阵颤栗。 她忽然张口咬住他肩胛,身子剧烈颤抖,乳尖磨在他胸膛,压抑不住地呻吟。 他感觉到她花道抽搐挤压得厉害,从宫腔深处涌出一股股热烫的阴津,他的快感也累加到了极限。 “等等……卿卿,一起。” 他搂住她,下身紧紧顶在她花道深处,秋韵只觉那物越涨越粗,也越来越硬,花穴已经撑涨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只觉一股股滚热的液体射进她的宫腔深处,烫得她哆嗦不已。 很畅快淋漓的一场性事! 让张宗心神不宁了一下午的燥热不宁瞬时平息,此刻简直神清气爽,心灵清净。 这女子,不是一般的销魂。 真——尤物也! 破瓜之痛(3)H 张宗正自知晓情事之后,第一次碰上这样让他全身心都得以释放的舒爽,是身心彻底放空后的舒爽,万物皆休般轻快。 “十五爷可在此处?”屋外忽然响起连云的声音。 张宗正的阳根尚插在秋韵的花户内,他欲起身抽离,却忽然觉得那花穴内壁一阵激烈地收缩,他被吸得出不来,反而更加往里,想要退出来,竟似被锁在里面般动弹不能。 “放松些,让我出来,”他低头看她,她潮湿眸子里迷离情潮还未消散,一片朦胧,长发铺散但遮不住满脸的红晕,细白玉齿紧咬着唇,惊慌无措。 双腿因为太过紧张,将他的腰身夹得更紧。她也想要舒缓过来,拉开俩人的距离,然而却适得其反,花道里层层媚肉死命地吸附缠绕着他的阳根,更加贪婪地吮吸着,倒让他入得更深了,难以自拔。 他闷哼一声,平复了一瞬,缓慢朝外退,却实再是不能拔出来,硬要往外拔,她会受伤。而且被她包裹挤压着,又带来了更深更多的快意。 “什么事?”张宗正勉强定住心神,平缓了下气息方道。 “十四爷派人来回,他明日晚些时候回来,有事要和您商量。” 秋韵饧着眼儿看他,男人线条流丽的下颌正停在她视线上方,丹嫣的桃花唇,盯着她看的眸子清透黑亮,尚含着未尽欲望。 这人生得真的太好看了!虽昳丽却不带半丝阴柔,精致贵气,让人心生无尽仰慕。 寻常,若得他一个眼风相顾,便会脸热心跳,窃喜半天了。 这一刻,他凝视她的目光难得温柔,初见时苛厉的寒意被涌动的欲望冲淡,那让人窒息的威压也收敛不见。 在这样的目光凝视下,秋韵愈发害羞起来,闭目转开脸,雪白的肤色也渐成粉色。 “知道了。我这里也还有些事待妥,你安排下去,明晚我们再动身回金陵。” 他热热的,带着朱栾降真的幽香,气息拂到她脖侧,她被烫得直抖。 他的阳根在她花穴的死命挽留和啜弄下越来越胀大,越来越坚硬。而她也觉得花道壁被撑到快裂开,已经承受不住那酸胀而吟哦出声。 连云听到屋内传出来女子的娇吟,不禁一愣,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随后便醒过神来应声“是”。 连云和袁春来,都是跟着张宗正贴身办事的,只不过侧重不同。连云是打小便跟着张宗正的,长期跟随在他身边听差,打理的都是些贴身杂务。 但是袁春来不一样,他是张宗正母亲的侄子,考中三甲进士后进了兵部任职,张宗正任金陵布政使时才将他调来身边做了从事(正五品),打理的都是政务。 连云跟着张宗正快二十年了,他家少爷的脾性习惯早就门清。这水榭是他闲居时的住处,从来没见过有女人的足迹。他刚刚在桂园里碰到过玉娘,知道张宗正并不在桂园后,这才寻到了水榭。 只是这水榭里的女子既不是玉娘,又会是谁呢?张宅丫头仆妇众多,少爷只动过玉娘一人。这些年,夫人去世后,少爷也有过几个女子,但只是露水情缘,从未见他往家里带。 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娇柔甜美,动听非常,听得连云灵魂出窍,身下都硬了。 只是今儿从薛家回来时,少爷明明是只身归来的啊!这里面妖精样的女人到底谁呢? 连云百思不得其解,唤来长顺,让他去回了范先生,自己守在水榭廊桥的桥端,以防有人来扰。 作者有话说:珠珠满一百了,会一下放两章。再次谢谢投珠留言的集美们!谢谢你们! 破瓜之痛(4)(加更)H “放松些,”张宗正想要朝外退,却被她牢牢吸住,竟是动弹不得。她那花穴一直在蠕动嘬吸,舔舐得他舒爽无比。他便虚俯在她身上,垂目看定她,有些似笑非笑的,“怎么,还舍不得我走?“ “你……不要……你……出去!”她涨红了脸,心绪杂乱,有些语无伦次。 她闭上眼睛羞于看人,蔷薇花瓣般的唇瓣轻颤,声音低得似虫鸣。 虽被春药所控,却并非全然无觉。她想要他给予更多。 他朝后挪了下腰身,想要朝外抽离出阳根,却引得俩人都哼叫出声。 他无奈止住不动,看着身下美目半饧,娇羞无比的女孩子,故意将声气儿压得极低,便显得有些昵语般的暧昧,“你看,卿卿,咬住不放的是你,我怎么出得去?” 这个男人便是动了情欲,因为容色太过出众,并不让人觉得猥琐狎昵,却添了另种别致情态。 原来,衣冠博带、赫赫威仪是他,动情生欲、俨然风情的也是他。 秋韵此时羞耻感极低,已经完全被欲望控制住了身心。 她只是别过脸去,散开的鸦青色秀发有几缕沾在汗湿的雪白脖颈处,一只纤秀的手臂拦在胸前,半遮半掩的,隐约露出隆起的两团腻脂。 药物使然,她身体依然滚烫,泛着微微的粉,满床都是她散发出的茉莉花香。 那是少女鲜活的体香,极易让人沉迷。 “……你不要……不要离开,我还难受,还要……求你别走……别,别丢下我一个……”,她花瓣般的朱唇娇吟不已,檀口微张,糯白的玉齿时隐时现,俄顷还会露出粉红香软的小舌头,说出毫不知羞的话。 他垂目看着身下活色生香的少女,她漂亮的樱唇开开合合,哼吟出的声音取悦了他。 洁癖使然,他和蒋氏都几乎没有亲吻,这女孩子却激起了他的接吻欲望。 他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很香很软,鲜嫩如花瓣。他张嘴含住,轻轻咬磨,没料到她檀口开启,一股香气随着渡到他的口中。 在他的亲吻下,她的花穴收缩吸弄得更剧烈,竟是不曾消停,他的阳根因此也一直处于硬挺状态,浴在她不断淌出的淫液里,舒畅无比。 他的吻便愈发疯狂,甚至有些肆意的贪婪。他的舌耐心地和她交缠,在女孩子糯甜的口中翻搅游走,吸吮她的香蜜。 秋韵毫无招架之力,唇舌被吸吮得隐隐作痛,整个身体转眼就软成了一汪绵若无骨的春水。 漂亮的杏眼也迷离水润起来,那是被情欲浸染的潋滟,情潮水雾氤氲而起,诱人沉迷。 上面唇舌相交,下面性器相连,俩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沉沦其中。 情到浓时,她下体的吮舐益发激烈,他被箍在她体内动惮不得,却被她激荡出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大概大半炷香功夫,他才在再次高潮中射在她体内,直到释放结束,他的阳根才得以收缩,从她体内顺利退出。 浓稠黏腻的白白红红的精液和着淫水,随着他的退出,从她红肿泥泞的花穴口流淌出来,将身下的褥子都洇湿了一滩。 他拿出一条白汗巾子,搽干净阳根上沾着的体液,看到上面染着大片血迹。 他伤着她了!她那处异常紧仄,他又过于粗大,只是她因为吃了催情药,尚不觉痛苦,只怕药效过去就有得受了。 拧着眉头一瞬犹豫,随手将巾子放在了一旁的案台上。 他扶着额站了会儿,闭着眼睛沉着脸,有些厌弃地握拳敲了敲额头。 今儿色迷心窍,竟如此急色,和自己的侄媳妇做出这般背德乱伦的事来。 他一向对大家世族传出来的,那些帷幕不修之事颇为反感和不齿。可是,今儿他昏了头,竟也铸错如此!他之所为,与这世间道德礼教,与他平身所奉所循皆背道而驰。 这会儿神思渐进清明,他抚了把脸,强迫自己迅速冷静。可是越冷静,便越发痛恨刚才癫狂的自己。 穿戴整理完,走出里间,打开外间的门,见连云站在水榭外的浮桥稍远处,听到门响,正转过身来姿势恭谨地看着他。 张宗正冲他招手,连云迅速趋身附前,“弄碗避子汤来。” 连云点头会意,转身撒腿便跑。 破瓜之痛(5) jizai12.com 张宗正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日夕时分,红日偏向西斜。院子里各色花气交织袭人,熏得人几欲昏沉,可再也蛊惑不了他,他现在异常警醒。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呢!一切就这样稀里糊涂发生了,而当时的自己一点思考力都没有,更不提掌控和把持了。而这一点,是他最不能忍受,也是颇觉困惑的。 一向冷静、自控力了得的自己,怎么今天会如此失控,铸成这种大错。这种失控,让他厌恶,更让他不安,甚至,还隐有愤怒。 可眼下有当务之急的事要处理——就是善后,他不能允许自己再犯错。 这事,他不说,她也不说,各自烂在肚子里,全当不成发生过。往后,他走他的道,她过她的桥,注定不会有太多交集。这次全当是丧妻之后,他失控的一次意外好了。 既已思虑清楚,他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很快便恢复如常,迈步走进内室,见秋韵已经穿好衣服,正在整理自己的发饰。 见他进来,又是畏惧又是羞涩。脸上仍带着高潮后的粉色余韵,云鬓微乱,几缕碎发散落在雪白的鹅颈间。 略带情色的缭乱,让她更是美得惊人。 少女只匆匆瞥他一眼,便低垂螓首,手中捏着根钗子,不安地摩挲着。 这样一副模样,实再让他对她狠不下心,他平缓了声调,开门见山,“刚刚……不该的,就是无心之失。” 位高权重的男人降尊纡贵,说得随意,也缺乏诚意,仅仅轻描淡写而已。 他见她木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便略提高了点嗓音, “全当不成发生过,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说“你我”,不是“我们”,很明显不想和她牵扯一处。音调清醇,优雅如故,平静而不含情绪,却如初见时那般陌生隔阂。 她攥紧了手中的钗子。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犹如鹰隼盯着掌下的猎物。 她若是个晓得轻重的,知道闭紧嘴巴对她是多么重要。他相信,不用他提醒,她绝对不敢声张。便是声张了,他也有绝对的掌控,能让事情消弭于无形。 在他的视野里,她瑟缩着身子,畏惧,无措,看上去有些可怜。 脆弱的美总是引人生怜,却也让人想要欺负,狠狠地欺负她。 他下腹又觉一热,立即掩饰性地朝后退了几步。她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甜滋滋的,带着股雨后茉莉的清香。这香气侵蚀着他的硬心肠,他必须离她远一些。 她通身滚烫,可手心却冰凉。细嫩的手指被钗子硌得生疼,可是再疼,都不及此刻碎了的心。 他的薄幸就是磔她心的刀子,他在迅速而无情地斩断刚刚和她的牵连。 忽然就想起他刚刚搂着她调笑,动情时呼出的带着朱栾降真香的好闻气息,在她体内冲撞时让她心悸的力道……刚刚,就是刚刚,这个人和她还曾那么的亲密无间。 他们唇齿相依,水乳交融。甚至,现在她的身下还往外淌着他的精水。好书阅读请到:jizai1 6.c om 漂亮水润的眼睛快速睒了睒,内里的水汽瞬时旋开。可她不敢哭,只是低低应声是。 应的这一声,也让少女被情欲模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 “你先前是被人下药了吧?谁给你下的?”他负手而立,离她有些距离,置身事外地诱导她,“你别怕,告诉我。” 他想知道谁敢在张家宅子里这么大胆。 她咬了咬唇,只是沉默,并不想说。 良久,见她不配合,他便也放弃了追问。 她都不愿追究害她的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他可没那么闲,也没上赶着替人出头的习惯。这女孩儿不知好歹,有些小脾性,出什么事,也轮不到他替她操心。 而且她中了春药这事确实难以启齿,说不好倒会生出许多闲话来,对她足实不利。 这宅子的日常事务都是五哥五嫂在管,他自然不便过问太深,免得好像在挑他们错处似的。他到时找他们旁敲侧击一下,让他们出面整顿家务更妥当些。 其实,他和她公公张宗安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 他母亲是老太爷的第三任妻子,嫁进来统共生了五个男孩。她公公张宗安是其中的老大,下面是对双胞胎,几岁时得了场病先后去世,他母亲隔了七八年后才又生了十四爷张宗邕,又隔两年生下他。 因为和十四爷年纪相近,俩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要亲厚些。要说和其他兄弟,因为年纪相去甚远,加之他出仕早,常年在外,其实相互之间并不那么无间,见面时兄友弟恭,都是距离感的客气。 想到她下头伤得不轻,他书屉里找出一个玉瓶递给她,“你回去后,拿这个涂伤处。” 她茫然地接过,将沁凉的玉瓶勒进手心里,倒熨得疼透了,火烧般的心渐渐冷下来。 室内的沉默,还有他无处不在的强大威压都令她喘不过气,若是再多跟他呆一会儿,她怕是要憋死了,“我出来好久了,我的丫鬟……出了事……我想……我要……回去找她。” 天知道她是磨蹭了多久才攒起的勇气,没等到他回答,她硬撑着下身的疼痛,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屋子。 张宗正没加阻拦,由着她跑出去。可人虽走了,那一屋挥之不去的,芬芳馥郁的茉莉香气还在。 他忽的想起来什么,抬腿欲动,却又半途收回。转回里屋,见案台上那染了血的白汗巾子,便有些烦躁,拿起后踱步到外间。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作者:十五,你冷酷、你无情、你没人情味! 十五向作者投来冷冷一瞥。 作者壮着胆子,低了声气:看我也没用!我还是要说……十五,你太冷酷、你太无情、你太没人情味。 十五凉凉的眼锋扫过来。 心虚的作者,对着指尖低声嘀咕:忠言逆耳……十五,你就是太冷酷、就是太无情、就是没有人情味…… 十五玉雕样的手指来回搓了搓。 作者气如游丝:……十五,你真的就是太冷酷、真的就是太无情、真的就是没有人情味……我决定后面好久都不给你吃女鹅的肉了…… 十五目光不善地投过来,作者打个寒噤:给点肉末? 十五冲春来磨牙:本来,彼写得还算贴切,我欲放彼一马,不予计较。彼却不知死活,反来污我!可见其人性鄙、其心更是可恨!将彼拖出去杖五十,再施以拶刑,让彼彻底封笔! 5555555……妹子们,恼羞成怒的十五要对作者行灭口之事啊,快来护驾啊啊啊啊啊啊!作者先滚去一边哭会儿去…… 小剧场奉上,以博大家一笑。妹子们开心看书,一乐就好,不要代入,不要生气哦!爱你们! 帝王心术 他斜身坐在书案前,正怔忪间,春来恰好推门进来。 “圣上手谕,随来的还有公文、六哥……”春来忽见他手上染血的白绫巾,“表哥受伤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张宗正随手拉开左手的抽屉,将那白绫巾子丢进去,一边接过春来递来的皇帝手谕打开看,一边随口回句,“不是我的。” 春来还没来得及再问,忽听连云在外道:“少爷,避子汤送来了。” 张宗正撩起薄秀的眼皮,淡淡道:“先放着吧。” 春来瞬间明白刚才帕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了,但他绝不会多话。 这位生得超凡出众的表哥为人板正,向来不苟言笑,讲话通常提纲契领,直击要害。加之少年时便平步青云,官场磨砺出来的气势,象似白玉剑上镶了青锋,淬过火,便能无形中伤人。 他俩虽是表亲,但也是上下属关系,他还是懂得如何拿捏好俩人相处的边界的。 这水榭是张宗正闲时休憩之处,到底不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张宗正握着皇帝的手谕,和春来一起出了水榭朝书房走。 进了书房坐定后,又翻看另一份随附公文。 张宗正将公文递予春来,示意他也看一看,“西北前线战事吃紧,皇上派禹王、户部仓部司郎中钱茂存和兵部职方司郎中孔旭,亲自来江南督运粮草,一路护送去西北通城关。” 春来听后,有些奇怪道:“皇上这样安排,实再是……有意思得紧,怎么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呢?” 见张宗正沉思着并未接话,便继续道:“这钱茂存是户部仓部司郎中,他妹妹是闵王的王妃,皇上派他和禹王同行,这是在防备禹王还是在考究禹王?” 张宗正道:“六哥是禹王妃的祖父,皇上特地指名了钱茂存,就是不想户部挑个禹王的人出来。看这情形,皇上还在观察,并无意很快确定东宫人选。这对禹王不是坏事,事情办好,人历练了,还能积些功绩。现在寝食不安的该是闵王,他肯定不想禹王顺利成事。” 春来叹道:“皇帝的儿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特别又是猜忌如此之深的这位。此去通城关,从淮水入黄河,再行陆路,路途遥远,多有崎岖山路,行路艰难。禹王文弱,怕是要受些罪了……呶,这是六哥派专人送来的家信。” 张宗正接过来匆匆扫了一遍,“……鲁皇后让六哥传话,让我派人一路于暗处护卫禹王,以防不测。” 春来不无担忧道:“这鹤驾之争,张家终究无法置身事外,只要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表哥有没有良策避之?” 张宗正在六哥张总祐的信上轻点了下,“如今鲁皇后和闵王两方争得你死我活,而对于这样的缠斗,皇上显然乐见,并始终在作壁上观。只怕现在那两方斗累了想要歇一歇,他还会从中搅合一下呢!” 春来奇怪道:“都道圣心难测,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张宗正道:“帝王心术,猜忌过甚,必取制衡!他现在是坐山观虎斗,顺带摸清各方人马派系,哪方势大便会扶持弱的那一方,保持双方势均力敌。” 春来道:“皇帝这样玩制衡,挑动两方争斗,不怕祸乱国本吗?” 这时,亚墨捧个填漆盘子奉来两碗茶,分别放在屋内俩人的手边,再悄无声息退下。 张宗正将旧窑盖碗端起,轻嗅后才慢慢呷一口,细品后冲春来道:“谷雨初来罗岕茶,春来,你也尝一下,这茶香得很。” 春来依言举碗呷一口,赞了声:“顶尖的庙后岕茶,好香的茶!” “品着有茉莉香……又带着些乳香……这是顶尖的庙后岕茶才有的味道。”说完,虽捧着个盖碗继续在呷茶,那眼睛却巴巴看向张宗正,有些急切地等着他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张宗正听他说完,有瞬间凝神,接着,不动声色、动作优雅地掩着碗盖子浅呷了口,含在齿间细细回味。 他这里摆出一副专心品茗的姿态,那边,春来却有些沉不住气,放下茶碗的时候,声音便略重了些。 张宗正微抬眸,见春来看他那眼神,方才盖上碗盖道:“你问的问题,臣子们都能看出来,皇上岂能不知?” 春来道:“皇帝既知有害,却还一意孤行,到底是为什么呢?不为社稷考虑了么?我想破头也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如此,还请表哥细说,以解春来困惑。” 张宗正道:“想破头都想不出的恐怕不是你一人,能勘破皇上这心思的,应该也没几个。皇上几次大张旗鼓立嫡,现在看来,应该都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其实,他并不如表面那么急。他亲历前朝太子谋逆,害怕别人觊觎他身下之位,所以历次立嫡,最终都悬而不决。至于乱国本?皇上当然不怕,他自认春秋鼎盛,一切又都在他的排布和掌控下,不怕谁能翻得了他的天。” 春来听后,反复琢磨了一番,连连点头,“到底在皇上身边待过几年,还是表哥看得深看得透!难怪每次朝廷放风立嫡,最后都要倒霉一批大员,闹得不是抄家掉脑袋,便是罢官贬黜,皇帝这心思……。” 他不再往下说,张宗正也未置可否,将张宗祐的信收进信袋。 春来便问:“那保护禹王一事,表哥准备如何安排?” “禹王的随身护卫,鲁皇后一定会亲自过问,大致不会有什么差池,我们只需防着百密一疏。你去找下邹元,让他带一队死士暗中护送禹王吧。”张宗正修长玉净的手指,在案头青玉狮首镇纸上来回摩挲,“让他护送禹王直到其安全返京后再回来复命。” “表哥安排邹元去护送禹王,那谁来保护你呢?” “你身手不输邹元,我也不是文弱书生,真碰上什么事,自保还是可以的。” 春来不敢违命,便道,“那我马上通知邹元。” “公文上禹王已经动身五六天了,如果快的话,大概还有叁四天到金陵。”张宗正道,“禹王此去,沿途须经的河流地理关隘文书和堪舆你搜集好,邹元的情报网也广,你们一起拿个章程,明晚回金陵途中,和范先生他们也可以商量一下。” 春来应命而去。 作者有话说:妹子们,十五这样的男人是搞事业的男人,很理性,没有恋爱脑。征服这样的男人,需要花些功夫和时间。还是这样的男人,真要是对谁动了真情,起了呵护之心,必然是用情专业的主。大家给十五点耐心!虽迟,会到,女鹅加油! 欢情薄 秋韵扯开退,感觉下体那处热辣辣的,撕裂般的疼,似乎那处还栓着根巨物般涨涨的难受。 可是又感觉还是不够,就想要男人的抚摸和不停地肏弄,她对这种陌生的情潮所带来的不适,感到极为惊恐。 除了畏惧,还有为了掩饰,她怕张宗正觉得她淫荡,她必须赶紧远离他。 既疼痛又渴望。 出了水榭她不知道怎么走,迷糊里记得好像有一段路是紧贴水边的,沿着出水的石头走,越走却似乎越迷茫,还要强压住腿心那处汹涌的欲望。 这园子够大的,她找不到回自家的路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出那湖边,昏头涨脑在园子里转悠,偶有一两个仆役、丫头和她在花径匆忙交汇而过。她初嫁过来,一般很少外出,下头的人对她还不是很熟,见她穿戴不是下人打扮,虽没丫头跟着,也知是个主子,便都各自奔忙,没有来搭话的。 眼见着天色渐暗,她已经挪不动步了,扶着棵泡桐树想喘会儿气,却看到前方道口出现了红莲的身影,她一头走着路,一头正焦急地东张西望。 “红莲……”秋韵像个走失的孩子遇到寻来的家人,委屈的眼泪立时下来了。 “姑娘!”红莲耳朵尖,听到点声儿,便朝这边张过来,见正扶着树干、娇软欲坠的秋韵,她急行几步跑到她面前。 仔细打量秋韵,只见她脸色潮红,眉眼生春,鬟松钗斜,衣衫有些许的起皱,心下立时一咯噔,感觉姑娘大为不好。 她给她理了理衣衫,粗粗打理了下发髻钗环,再仔细留意了下,衣衫和发式不见太多破绽了才放心。 “姑娘,回家吧。”她为秋韵拭干净腮边的泪,来搀秋韵,见她有些木木的,反应迟钝,颇觉心疼,叹了一声,“遭罪哦!真是造孽!” 秋韵摇摇头,疲惫地叹息一声,“扶我回去,有什么话回去说。” 忽然想起什么,仔细留意了下红莲的脸,见她半边脸红肿坟起,立时又心疼又气恨,“你这脸……” 红莲淡淡地打岔:“没啥,就晕了一会儿,醒来就不见了你……” 正说着话,小桃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看到秋韵和红莲,惊喜地上前来扶秋韵。 小桃才十二岁,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龄,加之没见过世面,又没什么眼色,绕着秋韵看了圈,愣头愣脑道,“太好了,红莲姐姐你没死啊?姑娘,那几个人男人没把姑娘怎么样吧?姑娘怎么去了这半晌?唉呀,姑娘裙子后面沾了血……” 红莲沉下脸来打断道:“胡沁什么!我已经陪了姑娘好半日了,那几个闹了会儿就散了。倒是你这贱蹄子,我晕着的时候,你怎么就跑了没看好姑娘呢!等着,空了再跟你算细账!” 忽听小桃说起血,心下一惊,掉头去看,果见秋韵后身臀部处,洇着一小片血痕。 小桃吓得哭叫起来,“红莲姐姐你别吓我,我胆小,我怕,他们一个个杀神似的,我以为你被他们打死了……我也没敢回去,一直躲在那边竹林里……呜呜呜……” 红莲骂道:“闭上你的臭嘴!今儿这事说到底是你没有看好姑娘,若让外人知道了,传到太太耳朵里去,不是打死就是发卖,没你的好!是个伶俐的,赶紧闭紧嘴吧!” 小桃哪敢回嘴,委屈地吧嗒着脸,怕红莲骂她,又不敢哭。 秋韵道:“算了,别骂她了。今儿原也没什么事,他们闹了会儿就散了。” 红莲对小桃道:“姑娘葵水来了,还不过来搀一把!” 主仆三人回到自家院子,碧云还没回来。红莲打发小桃出去,自己服侍秋韵去里面的净室梳洗。 秋韵不想让红莲服侍,可又无力推拒,只得任由她替自己宽衣卸钗。 红莲脱下秋韵的诃子后,简直惊呆了。那往日如玉般无瑕的身子上,散落着青青红红的瘢痕,两只蜜桃似的玉乳上指痕尤深,可怜的乳头也肿肿的,原先是粉粉的颜色,现在殷红得要滴血似的…… 这样的身子,明显是被人狠狠蹂躏过的,红莲知道姑娘肯定遭了男人的罪。到底是不是那些人,她虽是好奇,却暂时只能装聋作哑。 秋韵难堪地拿手掩住胸口,想要跨进木桶里去,却扯动了下体那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红莲助她跨进浴桶,见仍有血沿着她雪白的腿壁流下,不免担心得嘀咕起来。 秋韵却安慰她,“不要紧,没事的……那个玉瓶里面,那是涂伤的药……” 红莲小心地扶她坐下,将她泡在撒了蔷薇露的浴水里。 “你先出去,明天我再和你说,先让我自个儿待会儿吧。”秋韵将头靠在桶壁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姑娘,那几个人……”红莲到底还是不放心,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问。 “不是,不是他们。”秋韵晃了晃脑袋,瞬间羞红了脸,眼眶也随之微微发红,有些艰涩地低声道:“不用问了,真的不是他们,明儿再和你说……” 红莲见她如此说,显然不想深谈,便不好再问,转身出去了。 秋韵泡在热水里,浑身的酸胀虽然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下身的骚动还在不时地被勾起,她也只能强忍着待它慢慢消退。 不知不觉这样就睡了过去,迷糊中感觉有人给她擦干身体,下体似被涂上了清清凉凉的药膏。后来再次昏然睡去,睡梦中,仍感觉下体那处阵儿阵儿的牵痛…… 罗汉山的风(H) 广陵地处平原,所谓的罗汉山,不过就是城外的一片丘陵地带。山上草木植被丰茂,溪流潺湲,风景倒还不错。 山顶建有一座寺庙——广福寺,信徒众多,香火旺盛。城中富族供奉者甚多,张家十一奶奶崔氏便是其中虔诚的一位,初一十五必茹素,还亲自来寺里侍佛,亲诵法经。 已入夜,翠云服侍做了一天功课的崔氏睡下,自己才去隔壁禅房梳洗歇息。 崔氏听着屋外山风穿廊而过的呼啸声,正在床榻上辗转翻覆,难以入眠的时候,忽听得窗搭子“嘎达”的轻微一响,她只当是风大的原因,便没有上心。 过得一会儿,便昏昏然,欲睡不睡的昏沉起来。 朦胧中,只觉床榻前站了具高高壮壮的身影。只听一阵悉悉索索后,隔一会儿,身后便贴过来一具滚烫的肉身,那人伸臂揽住她,“心肝儿,这就睡了,想死我了。” 崔氏挣扎着扭身想要推开来人,竟却使不上半分力,那人将她搂得更紧,崔氏挣不开身,急得骂道:“贼淫贱的砍头贼,知道我是谁家的么就敢这般放肆!” 那人猴急地开始扯她的亵衣,便道:“不就是城中有钱人家的婆娘吗?我来这罗汉山一月有余,已经睡了几个了!只是昨日见了娘子美貌便不能忘情,一心只想着将你脱光了抱在怀里睡,看你又会是个什么骚样子。” 崔氏用手去捶他,却软绵绵的哪里使得上力气,只如给那人挠痒痒,那人也不拦她,只拨开她手继续施为,崔氏骂道:“滚开,你这不要命的挨千刀的杀贼,怎敢对我这般无礼!现在停手我便不再追究,否则定会叫人杀你全家,个个都叫凌迟处死!” 那人啧地一声,“你这妇人好恶毒的心肠!呵呵,好在我已没有血亲家人,只有四个拜把兄弟!不过他们个个都是绿林好汉,上天入地,飞檐走壁,杀人如麻!你有本事能抓住他们?别做梦了!不是瞧上你是有钱人家奶奶,想尝尝富贵滋味,就你又不是个黄花大姑娘,爷还懒得碰呢!” 话声未完,掰住崔氏下颌便朝嘴上亲,一会儿便吻得崔氏头晕脑胀,再也不能出声说话,只能从鼻腔里发出“嗯嗯呃呃”的细吟。 那人乘机扯脱她的衣衫,边吻边握住她的丰乳按揉,还有技巧地在乳头上捏搓,以激起崔氏的欲望。 崔氏刚开始还愤然地想要抗拒,只是不仅使不上力气,渐渐连争斗的意志都丧失了。 不一会儿,反倒呻吟声越来越大,逐渐不加掩饰,此时的崔氏,已然没了张家主母惯常的矜持。 这崔氏是余姚城中富商的千金,本来如张家这种诗礼传家的世家大族,是断不会与商户通婚的,只因她容貌出众,崔家又是家财亨富,张宗安看中了她丰厚的陪嫁,这才娶她进了门。 张家儿郎的样貌是世人皆知的好,更何况张家是门第达阀的世族,能嫁入张家,作为商户之女,崔氏属于高攀了。 初知是和张家结亲时,少女的崔氏有过无比的欢喜和憧憬。本以为,凭着自己年轻貌美,定能得到丈夫的欢心,却不知婚后十多年,丈夫却甚少在她房内留宿,倒是对前妻的陪房丫头——罗氏情深义重,念念不忘,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宿在了罗氏那里。 最近,张宗安又更是明里暗里地,想要将那位生的儿子过继到她的房下。 罗氏看上去温柔敦厚,相貌也只算个中人之姿,年纪也不比张宗安小多少,崔氏曾经很是困惑,不晓得自己哪里就不如一个丫头抬起来的妾。 可是,张宗安的心思她实再摸不透,再加上他对她向来冷淡,也不怎么待见她,骨子里便还有点怵他。 她对他,曾经是怀了不死心的极浓的爱欲的,只是敌不过十多年的蹉跎,当初一腔子的蜜意柔情,早就转成现在的心灰意冷。即使偶有回味,也早已淡如寡水。 身上那人身材滚烫健壮,动作粗鲁狂野,不时弄痛了她,她却从他粗重的抚摸和亲吻中,体味到了久违的快慰,呻吟声不免就愈发大了起来。 那人嗤笑起来,“以为你这妇人有多贞烈,原来也不过是个骚货。” 崔氏又羞又气,“我做贞洁烈妇你可肯放了我?” 那人将粗长的肉根狠狠朝崔氏下身捅,只是崔氏经年累月,难得有次性事,下面异常紧涩,他戳进去时便费了一番功夫。 进去之后,又引得崔氏痛呼出声,他听到叫声后,更是哈哈笑出声来:“自然是不能的。日前见到你我就害起了相思,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顺了心……唔哦……没想到你这妇人生个好屄,居然这么紧!前面玩的,没一个有你这么紧的!” 崔氏已经被他污了身子,彻底无了反抗之念,当下只求保命了,任那人在身上胡作非为,却咬着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那人密集奋力地抽插耸动着,见崔氏再不吟叫,便猛然缓了下来,“怎么不叫了,是我肏得你不够快活?” 崔氏却并不搭话,只是掩面低泣。 那人见她不睬,更是加大了达伐的力度,在她身上一番密集猛烈的施为,先行泄放了一次后,搂着崔氏小小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是新一轮的奸淫,只奸淫了大半夜方才心满意足离去。 崔氏到后来已然不省人事,昏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周身酸软无力。 平日里早就在身前伺候的翠云却也不知所踪。 “翠玉!翠云!”半晌却未闻人声。 “翠云你个死贱蹄子跑哪里去了!”崔氏挣扎着坐起身,却又因一阵眩晕袭来,只能扶额躺倒下去,却仍忍不住破口大骂。 隔一会儿,房门被人猛的推开,只见翠云几乎连滚带爬进来,只是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看上去还没梳洗的样子。 “来了太太,”翠云慌里慌张地走到崔氏床边上来扶她。 崔氏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你怎么回事,是刚起床?” 翠云低头,颇为羞愧的样子:“不知怎么,今日睡到此时才醒,醒来还头晕脑胀的脑仁疼,想来是昨儿山上的风吹多了,着了寒凉了。” 崔氏见她这模样,再听她一说,心里自然明白她是吸了昨晚那山贼的迷香了,当下也不声张。 张家近身服侍的婆子见崔氏房门开了,这才敢进来回道:“太太可醒了,这一早的法事已经做完了,来看了你几次也不敢扰了太太休息。” 崔氏也拿翠云的话搪塞:“这罗汉山的风到底不比城里头,确实是野了些,想来昨晚受了风,这会儿头还疼着呢。今儿佛事就不做了,用了午斋便回吧,你且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着。” 那婆子见崔氏脸色非常不好,也不敢再多言,领命去了。 蛛丝马迹 晌晚时分,张宗正书墨香溢的书房里,张宗邕和他正相对而坐。 对面的张宗邕神色萎靡,眼皮微沉,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张宗正乜了张宗邕一眼,“你军帑补够了没有?” 张宗邕掏出几张银票朝桌上一放,哂道:“军帑什么时候也不会够!他不敢碰你的忌讳,这不……” 说完嘴巴一呶,指了指那些票子,“让我转交予你,请你笑纳。” 见张宗正无动于衷的样子,张宗邕调侃道:“怎么,司宪嫌少?” 张宗正瞟了眼桌上银票,一万一张,统共有五张,淡道:“倒舍得下血本……” “可不是,半年前通过些路数搭上我想要走你的门子,也不说什么事,就叫中间牵个线,我一直晾着没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张宗邕道。 张宗正修美的浓眉微挑,“送大利来,所图必巨。你难道不知,我向来不与银钱沾边?……” “我自然知道!”张宗邕揉了下干涩的眼睛,满不在乎道:“可这死乞白赖贴身上来的,又没谁逼着他,不要白不要!” 张宗正修长玉白的手指动了动,却沉默没接话。 “昨儿你离开匆忙,薛老儿都没能跟你对上话,他还想着下次再请你赏面呢。”张宗邕打量了眼对面沉默不语的张宗正,“小十五,这肥户,不正是个现成的钱囊子?你现在手头不是正需要钱办事?还是那句话,不要白不要,他自己送来的,你又何必这么万事不沾腥?要不,哪天我试探下他指着要办的事,便是有些棘手的又如何?反正这天下,还没你办不成的。” 张宗正摇摇头,一指那银票,“若是他所图甚大,这点钱我还不缺,也犯不上和他牵扯。你先将这票子还给他,这人家业能做到如此之大,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既不肯挑明了说,索性继续晾着他。” 张宗邕知道他脾性,又岂是见点鱼饵就咬钩的人?那老鳖鱼也是在投石问路,以为天下无官不贪,他家十五也定不能免。 当下冲张宗正打了个哈哈,“这老鳖鱼确实是个人精,可哪晓得碰上了道行更高的。哦,对了,你那些典籍搜罗得怎么样了?我这儿也找了四册,明儿我给你送过来……” 张宗正道:“还差十一册,待会我便要回金陵了,你回去后便差人送过来,我等着。” 张宗邕应一声,“世旺媳妇那两本给你送来了吧?再加上我这四本,这里不是又来了六本了,那就只差五本了。不过,这些书册年代久了,又历经几朝,多有损毁散失,确实不太好找。” “范先生他们已经就着手头的几本在绘制大概的堪舆图了,但是有些关键还得要查那些缺失的典籍,否则无法相互间验证,也就不精确,甚至有些地方可能还会做无用功。”张宗正道。 “那我回去便让仁安给送过来,且早日积齐将准确的堪舆图绘制出来……”说完哈欠连天,“操蛋的,真困,我要回去补会儿觉去。” 张宗正见他没了往日的龙精虎猛,颇有些萎靡,便问道:“怎么,你这是两天没睡?” 张宗邕搓了把脸,“嗳,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够用了……” 张宗正瞥一眼张宗邕,也才三十的年纪,正是精壮之年,怎么就胡扯年纪大了呢? 张宗邕见张宗正挑眉看他,便解释道: “那女子淫荡得狠,缠了一天一夜,在床上和我纠缠,我能饶过她?她半个月别想下床了。说来也怪,往常这也不算什么,我还和两个女人一起混过呢,也没像现在这样疲累,又觉还没够似的,就这会儿,还阵儿阵儿的呢,那感觉还没下去……等我睡一觉再说!嗳,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张宗正清明的眸子蓦地一暗, “说不准,半月内应该不会回来了,有急事派人送信便是。” 张宗邕走后,张宗正默坐了一会儿,目光无意落在东墙联排的书架上,似有所触,起身几步走到书架前,在充栋的书册中细细搜寻,终于从中选出一册来。 暮色已至,室内也逐渐暗淡下来。亚书进来,将室内各处的灯点上后,悄然退下。 一室通明,张宗正坐在香楠木书案前,翻开手中书册,细细研读起来。 一会儿,长顺门外回禀,说是十四爷那边送书来了。他得了张宗正的允方进书房来,将个四四方方的羊皮袋子放在案上便退下了。 张宗正打开羊皮袋子,见里面果然垒着四册书,取出来一册册看过书名,略惋惜道:“可惜有本重了。” 内书房很静,错金博山炉里燃着的旃檀木香,烟丝如缕,袅袅绕绕地浮在空中,弥散着沉净香气。 晚风从敞开的窗户袭进来,将半卷的竹楠帘子吹得前后晃悠,打在木窗棂边框上,发出若有似无的嗒嗒声。 “少爷,渡口那边已安排妥当,几位先生也已在等您。”连云不高不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张宗正看书正认真,却还是抬眼瞟了下屋角的更漏,“让他们且等会儿,你先去请农先生来这边。” 连云虽有疑惑,却也不多问,遵命而去。 眼见着连云离去,张宗正攥手成拳,脸色渐渐冷下去。 莲花露(1) i52yzw.com 族学今儿下课早,留了些时间让众人自行修习。张世群一众哪里坐得住,不约而同的都去了往日常爱待着那处院子——乐活院。 这处院落离族学近,在张宅的西北端,靠近城后街,甚至有一处小角门是可以直接出街的。这里离张家正宅有些距离,又连着市井,对于他们这些好玩的公子哥来说,简直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他们这些人,有钱有闲,无甚烦恼,日常所要解决的无非口欲和身下之欲罢了。口欲对他们这些富贵子弟自不是问题,就是身下之欲日久天长,也有玩腻了的时候。 这处院落刚开始,只是供学习累了的公子哥们休憩闲聚的场所,后不知谁起的头,从小角门往里领妓女名伶,甚至俊美的小倌儿,那之后,这里便成了男人寻欢作乐之所。 外头的玩腻了,便换口味,有人带着自家身边的丫头书童来供众人消遣,甚或偶有自家亲眷。 因为是他们日常寻欢作乐的场所,他们给这院子起了个“乐活院”的名字。 几人在上房坐定,下头书童端来烹煮的新茶,各色点心果子供诸子享用。 “最近都无甚好货色,足实提不起劲来,无趣得紧。”说话的是张家五爷的外孙钱受益。 张宅虽说是族学,但并不限于张家子弟,张家亲朋交好,都有子弟在此求读,所以虽说是族学,却办得甚是兴盛。 “上次那个唱南曲的小倌儿,相貌甚美,扮着女人时,竟让人不能辨,要不一会儿叫来玩……”说话的是喜好男风的曲家长房曲孜昐。 “算了,男人玩男人也就那么回事,玩久了还是觉得女人更好玩。”张文涵不以为意。 曲孜昐便不赞同地摇头,伸手拈起一枚果子吃。 众人正沉默,忽见那顾家五郎顾汉章贼贱兮兮地从衣袖中,掏出一扁长锦盒来,双手捧宝贝似地往桌上轻轻一放,然后对那盯着他的众人神神秘秘一笑。 “那是什么?”张世群离得近,伸手想要来拿那盒子,却被顾汉章以臂隔开。 “别动,这可是我千金求来的宝贝,阇婆国来的舶来品,不好买,若是弄洒了可就没得玩了。”众人被他这一番做作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宝贝,老顾,快打开让我们看看。”徐家二郎徐旭急不可耐开问。 顾汉章见众人渴望的眼神都看着自己,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那锦盒,一时只觉满室生香,那香味很是妖孽,似是纯净又似妖淫,闻之让人动情起性。 再细看时,只见盒中躺着十个细长的小水晶瓶子,里头盛满清澈透明的淡粉水质。 “这有什么稀奇?”张文涵不屑地坐回身去,“不过就是女人用的随身香物罢了。” 顾汉章拿起一瓶在鼻下使力嗅了嗅,“听说过‘烈妇逍遥丸’吧……” “原来不过是‘烈妇逍遥丸’那样的玩意,也值得你拿千金去买,老顾呀老顾,你真是人傻银子多啊。”张世群嗤声一笑摇摇头,不再期待地缩回身子。更多类似文章:p o18t s.c om 顾汉章也不理他,自顾对众人说:“这物叫‘莲花露’,虽似那‘烈妇逍遥丸’都对妇人有催情功效,却又和那物大有不同。俗话说,贵有贵的道理……” 他断了半截话头,索性卖起了关子。 “那贵的道理在哪里,不同又在哪里,你倒是说说清楚呢。”张世源倒不像其他两个张家人般没耐心。 顾汉章从袖中抖出来一页迭得方方正正的笺来,众人见他故弄玄虚,心里也着实好奇,其中一人拿起那纸笺读将起来,“此露产自阇婆,集百年同地同池莲花露水、百名少女元红、百名少男元精,淬炼后置于花阴,密封存置十年备用,期间不可移动。十年后,取百名美貌妇人元阴,百名青壮男子精水淬炼后与之混合,置于花阴,封存十年不可移动。十年后呈粉色清澈水质者,即是“莲花露”。 若要养得淫荡妇人,交媾前须用一瓶“莲花露”注入其阴,待半刻妇人动情后,即令其与十人以上青壮男子交媾,每人每次只限与妇人交媾一次,男子愈多,日后妇人越淫。若交媾男子众多,“莲花露”使用瓶数须适量增加:如二十人以上,须用两瓶“莲花露”;若四十人以上,须用三瓶,此类推。 男子所释精水皆须封于女子阴中六个时辰,期间不得泄漏。 按上述之法使用,十次后,淫妇可成(还须看机缘,不成可继续购买使用)。其动情时,口、乳、阴中所释之水即为“莲花露”,既可催情自己,亦可催情与之交媾之人,更是男子固阳养精的绝佳之物。 淫荡妇人养成后,不管性事如何激烈,其身体隔日皆恢复如初,此后,再无妊娠可能。日后虽年纪增长,牝户却如白壁,不生毛发,其内色泽娇嫩,情动时所流花水与“莲花露”无异,交媾时紧致如处子,终身不变。 此露积之不易,价值千金……” 众人听得目瞪可呆,没想到世间竟有此等淫邪之物。虽是将信将疑,但又觉心痒难耐,一时不免蠢蠢欲动。 莲花露(2) “这种东西……怕不是骗钱的吧?”曲孜昐接过那纸来细细看过一遍,象似发现了佐证,“老顾你看你看,‘十次后,淫妇可成’,怎么又来个‘还须看机缘,不成可继续购买使用’……这明显不可信,不靠谱嘛,就是骗人钱财的!” 顾汉章劈手夺过那页纸,捏在手上晃了晃,“不可信又何妨,千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钱。买这个来玩还不是图个乐子,说不准不是骗人的呢?我可是看好了人买的,不为了她我才不买这劳什子呢。知道这东西多难买吗?” 他见众人都瞪着眼睛听他抖机锋,便反而拿起茶杯慢悠悠喝起来,闭口不说了。 众人看他卖关子,便都耐着性子不吱声,看他能拿捏到何时。 “你看好了何人买的?”徐旭终于沉不住气打破沉默,余下众人也皆伸长了耳朵,倾着身子听。 顾汉章却装模作样低头喝茶,只是笑而不语。 张世群失了耐心,“老顾你耍着哥几个玩呢,说话藏头露尾,没个干脆的?几时这般磨磨唧唧了!” 其余众人也连身催促,顾汉章便有些斯斯艾艾的好似难以启齿,张世群催道:“快说啊,有什么说不得的!” “那我说了你可不准急啊,我怕说出来你们不饶我。”顾汉章看了张家几人一眼道。 张世群莫名其妙道:“你看我们几个什么意思?你是看上我们张家人了?” “那个……不是嘛……前两日在内宅见着旺大奶奶后……我这两天就没能睡得着……”顾汉章边说边朝门口挪了几步,“说好了,不许打人,我不说是你逼我说的,不肯也不要打人。” 张世群听罢,和张文涵俩个碰了眼神,几个坏种俱是眼内放光,张文涵便待出声,但张世群却冲他使眼色制止了他, “老顾啊老顾,我嫂子好歹是张家的正经娘子,岂是普通妇人可比?你这主意打得忒歪了些,欺负人欺负到我张家头上来了。” “不肯便再说,不肯便再说,实在是你家嫂子长得太勾人了……”顾汉章慌忙摇手,又忍不住冲着余下几位唠叨,直叹气,“你们是没见着,天仙似的样儿,上次差点就搞成了,喂了颗‘烈妇逍遥丸’,可惜半路碰到了十五爷,吓得把人扔下了……唉,可惜得紧,真是可惜得紧……” 张世群打断他,“正经娘子又不是我们张家有,你们几个家里不也有?若是我嫂子弄来给诸位玩,你们几位家的也得有正头娘子送过来供大家消遣,这才公平嘛。” 诸人便都不吱声。 顾汉章一跺脚,“我有四个亲嫂子,虽不比旺大奶奶容貌,倒也还有个把看得过眼的,我一会儿就叫人将她诓来,吃个药的事。说好了啊,这‘莲花露’只给旺大奶奶用,其余的只能用‘烈妇逍遥丸’。” 其余众人见顾汉章起头,便也都陆续答应了,反正搞出来让众人消遣的也不是自家娘子。 “对了,那旺大奶奶被你们喂了‘烈妇逍遥丸’,你们就把她扔给十五爷,不怕闹出事把你们扯出来?十五爷的杀威棒真要打下来,你们还有小命不?”钱受益问。 张世群几个当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当时只顾着畏惧,满心里只有逃跑,倒没想过其实逃跑了更麻烦。 “这几天了,不是也没扯出来?旺大奶奶看上去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她那天要是说出我们,你看我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好好说话吗?”顾汉章道。 “她不敢说的,被人喂了春药,这事传出去光彩么?真传出去让别人知道了,她就没脸在这家呆了。况且她在这里无根无基的,世旺又是个傻子,谁会为她出头?哎,算是侥幸,估摸着十五叔也是考虑到这层才没追究,要不我们可就倒霉了。”张世群道。 张文涵其实有些心虚,“十五爷爷那天去我祖父的院子,谈了没一会儿就走了,不过我可吓得不轻,生怕来人传我过去问话。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后来祖父母就找府里管事谈家务,你们没见学堂通往内院的门口派了看守婆子守着吗?以前那里是没人守的。” 张世群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今早来学堂是看到门口两个婆子守着,当时以为是临时安排的都没在意。难怪这两天内院各房都在查抄整顿,但凡丫头小子有私情的,私藏秽物的,喝酒赌博的,性子怪异爱嚼舌的……不是被打一顿,就是被赶出去,还有被发卖的,原来是十五叔挑起的。” “现在风头正紧,想要从内院搞个人出来怕是不行了。”顾汉章抚掌叹气,“唉,我可真是被旺大奶奶勾了魂去了,现在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 “以前我们可没从内院弄人出来搞过,玩的也不是正经妇人。现在就因为个旺大奶奶,你们主意都打到良家妇女身上了。”曲孜昐扫一眼众人,有心想劝。 “你要对良家妇女不感兴趣,想要玩你的小倌儿,你就别来这里掺和。”顾汉章有些不满他坏了众人兴致。 “既然大家先前谈妥了,就别说那些废话。内院的人弄不出来,那就先从外院来,通街的角门可还开着呢!”张世群看向顾汉章,“你先把你家的女眷搞来,我们这边的,等过段时日松懈了再说。” 祭祀 崔氏当日回到张宅,背地里让人煮了避子汤来,喝下去方才稍稍安了些心,但是依然惶惶不可终日。 到夜里便高烧不止,即便吃了郎中的汤药,也卧床了大半月。期间,秋韵在崔氏房中衣不解带、足不出户,除了近身服侍,还要应付打发走马灯似的,前来探病的亲友。 等崔氏好了些,她自己却又病倒了。 崔氏感念她服侍自己一场,送来不少的滋补汤药,还打发汪全媳妇每日过来探望。 这么蹉跎着小一个月,眼见着就到了清明。这样的日子,张氏家族必会在宗祠行祭祀供奉大礼的。 秋韵虽尚未大好,但也撑着去了。 张家是大家世族,传到老太爷这辈上,老弟兄也有十多个,所以,至今尚有往来的堂亲宗族兄弟,加起来也有两百余户,好在在外居住回不来的族亲也较多,多是托亲人代祭。 张氏宗祠内,古槐森郁,廨宇肃然。 入门处便是五间高大门楼,上悬一匾“张氏宗祠”,两旁挂有黑底描绿勾金的楹联,一边是“祖德流芳思木本”,一边是“宗功浩大想水源”。 正殿内烛火灿然,锦绣帷慕,香烟蔚腾。 正前方迎殿门的供奉桌上,按长幼齿序,分几列,供着上百位张氏祖先牌位。其下,供奉有诸多时令鲜花、糕饼和水果。 平日里觉得宗祠高阔空旷,可是二三百号人聚在一起,不免就觉得没那么宽敞了。 宗祠前后几个平日里空着的院落、阁楼,张家管事半月前,已经吩咐仆役们洒扫一新。 此时各间厢房、阁楼内早已摆好了茶点果子,里面坐着的女眷,人数众多,秋韵大多不相熟,只是机械地随着崔氏交接行礼。 男人们跟随自己的女眷一处,但考虑到避嫌,大多待在厢房外的廊庑和外院,只待司仪派人来叫,好一道去磕头奉礼。 各处院落貌似人多杂遝,却又都很肃穆,偶尔有压到极低的窃窃私语,却无人敢高声阔论。 被仆役引领去行礼的家族众人按辈分大小,整齐而恭谨地等在宗祠外,待司仪宣读他们家族长辈的名号,然后鱼贯进入青石铺就的院子里行供奉磕拜之礼。 秋韵勉强撑着个身子跟在崔氏身后,那旺大爷有吴妈子陪着,加之这样肃穆的环境让他多了些惧意,居然也不敢闹腾。 自从崔氏生病后,秋韵已经好久没见过旺大爷了,夫妻俩近一月没见,旺大爷看见她一副死水无波的模样,俩人倒越发生分了。 好不容易捱到日中时分,才有仆役来请张老太爷这一脉。众人按各房顺序,分男女排好队,站在青石铺就的院落中,听司仪的口令,准备奉礼跪拜。 宗字辈的男人们,还有族中的一群德高望重的族老们,都坐在宗祠里的一处厢屋里,并没有随家里女眷散于其他院落。 张宗正自然也从金陵回来祭祖了。他是张氏家族中年纪最轻、官位最高的族人,明摆着以后是要入阁拜相的,所以,在族老们心中的占位颇高,被一众人围着说话。 听到司仪叫“张道临一脉”,五爷张宗贵才带着一众兄弟依序步入院中。 张宗正今儿穿了件深色百草霜襽袍,依旧那副玉质仙仪,不沾世间半点尘的模样。他肃立于张家一众皮相出色的男人中,依然出类拔萃,能让人瞬间注目。 张家男人按长幼尊卑在院中排了五六排,女眷们依次按序排在男人们后面,一时院落满满济济都是人。 秋韵左边站着弟媳群二奶奶,右边站着庆儿。 她病后初愈,人明显清减了。一件牙色缠枝莲花纹褙子,穿在纤瘦的身上便显得宽松了些,清妍婉约中带了点弱不胜衣的味道。更兼肤光胜雪,眉目盈盈,倾城容色在一众女眷中显得甚是打眼。 但听那司仪扬声念着张老太爷张道临一脉所载族谱之人名字,洋洋洒洒念了有一炷香,然后又开始读诵铭文,最后才道:“诸人给祖先行跪拜礼。” 秋韵跪拜下去的那刻,只觉耳鼓有雷声隆隆压过,浑身冷汗不断,眼前一阵发黑,迷糊里听得身边庆儿轻呼:“嗳,嫂子怎么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十五,先恭喜你!晚上九点加更一章。又要满百了,妹子们真给力,谢谢你们!为了让大家早点吃上肉,明天继续双更一天。 有嗣(加更) 汪全夫妻张罗着将秋韵安置在了就近的院子,又请了大夫来诊治,没想到喜从天降,倒给诊出个喜脉来。 祭奠完成,崔氏便赶来院中,正好五奶奶范氏带着一众妯娌媳妇也前后脚进了门。 崔氏此时正好有些话要与五奶奶谈,便将她单独请到西厢,关起门来说话。 “这下好了,旺哥儿也有后了,十一房今儿添了喜,要恭喜十一弟妹了。”范氏边落座边笑着道贺。 崔氏这一月来的郁积在得知秋韵有孕之后已然一扫而空,听了五奶奶的话便道,“眼见得哥哥嫂嫂们都是儿孙满堂,我们俩夫妻也是眼热得紧。还要请五嫂,帮我与五哥哥多说说好话,旺哥儿亲娘走得早,头里娶的又是个短命的,自己又摔成了傻子,是个苦命孩子。” 范氏点头道:“旺哥儿是苦命孩子。这下媳妇怀了身子,可算熬出头,有子嗣可承了。” 崔氏冲她做个受尽委屈,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叹口气继续道: “你那十一弟如今耳根子被人撺掇热了,要往我名下记嫡嗣,你也给评评理,旺哥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到底是正经主子生的,我是进门便做娘,但这个我得认。可若逼着我稀里糊涂地认个妾生的,我这度量可没那么大。如今旺哥儿得以开枝散叶,那个妾生子,想要记在我名下,这笔账我断不肯从。” 早两年张老太爷精神好时还能问问家事,现下年老体弱,早已不再过问。因着五爷是族长,年岁又是兄弟们中最长的,所以张宅中各房夫妻间、妻妾间,但凡闹出什么家务无法收拾时,各房一般都是请五爷和五奶奶居中调停。 范氏知道十一房夫妻在闹认嫡子的家务事,她也是不认可的。除了可怜旺哥儿,还有她自己也是正头奶奶,年青时没少为妾室、妾生子和张宗贵闹过别扭。 到底物伤其类。 范氏作为正儿八经的主母奶奶,有切身感受,很容易便能理解崔氏,自然不可能帮着妾生子说话。加之十一房那位爷偏爱妾室罗氏,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做得也过分,她想帮着说句话都说不上嘴。 “你且别心焦,这事儿我定会跟你五哥哥好好说道,如今旺哥儿有了子嗣,记嫡嗣这话就更没有提的道理了。”范氏安抚地拍了下崔氏。 “旺哥儿亲娘到底也是她曾侍奉过的主子,这主仆情谊也不顾了,一天天就会使狐媚子手段笼络男人……真真的无法启口,”崔氏气得揉着自己心口,“不是她起了意吹枕风,这十一爷也不会突然提这茬。” 范氏与崔氏虽说是妯娌,可范氏年纪比崔氏大了二十多,做崔氏的娘都可以了。 此时看着崔氏气急败坏又委屈无奈,倒激发起了她的慈母心,便劝道:“你还年轻,再生几个也是可以的。你也想些法子……何必让别人钻了空子,自己空在这里捶胸叹气有何用?” 范氏是提点崔氏拿出点对付男人的手段罢了。但有些话她不能说深了,只能点到为止,说到底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情。她这做嫂嫂的,尽力调停,别让他们十一房闹得鸡犬不容就好。 崔氏俏脸一红,“五嫂不知道,我也不是没想法子,说句不怕五嫂嫂笑话的话,除了贴身大丫头舍出去了,这院子里上得了眼的,我都朝十一爷那里引,可十一爷还是喜欢朝罗氏房里跑……我和肖氏那里成年卯月的也去不了一趟……” 范氏便不好接话。 这些个花招儿,她自己何尝没用过。大家庭的主母,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若是稍微对丈夫不恭,会被批不贤;不主动为丈夫纳妾,或是为侍妾与丈夫间生了龃龉,那是善嫉。做主母的,要知书达礼,隐忍贤惠,碰上上道的男人是自己前事修来的;若是没碰上,只能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和血吞,万事只能忍着。 不然闹开了,做主母的不光捞不到一点好,传开了还会给自己惹来非议。 她知道崔氏也不是个完全没主意的,只不过这个家族里,一个不得男人欢心的续弦,虽则陪嫁丰厚,注定也就只能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筹算罢了。 沉默了一会,范氏开口道:“十一弟妹,我这头帮你跟五爷说是肯定的,但是能有多少成算我也说不准。俗话说,火到猪头烂,现今这家里说话管用的还有一个人,你要是让他出来替你说话,那这事儿肯定能成。” 崔氏也是精明人,“五嫂说的是十五爷吧?” 范氏冲她点头笑道:“乘这两日他回家祭祖,你抓紧找他,我这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回去就跟你五哥说去。” 她又好言安慰了几句,这才辞了崔氏出门去探望秋韵。 催生(1) 秋韵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崔氏遵循医嘱,一心让她静养,不但不肯人下床,还着了汪全媳妇专门负责她的三餐吃用。 刚开始,各房的妯娌姐妹出于礼节,也都有走动探望,后面就逐渐淡了。 因着张宗正出面,张宗贵请来在家的几位兄弟宗族,也一起劝说张宗安,十一爷再狠下心也拂不起这些人的面子,只得将张世群记在崔氏名下做嫡子的心事搁下了。 崔氏得了信,自是欢喜,大松了口气,特地去找五太太打叶子牌,半途故意漏了些牌张给她,五太太何不知她那心思,乐得圆润的脸上笑纹起了一堆。 自从上次在广福寺遭遇那羞于启齿的事后,她初一十五便转去城里的“净水庵”侍佛,再不敢踏入广福寺了。 这日,知道崔氏已经出门侍佛,秋韵便执意起来,在院子里走动了会儿。怕她久不起床,走多了会累,红莲和小桃搬了张躺椅出来到院中的荼蘼架下,让她躺着休息。 日午的天气已经暖得可以着件薄衫了,荼蘼架上枝叶茂密,洁白的荼蘼花也已花开簇簇。大部分日光虽被花枝花叶遮蔽,却也有散散的几缕,从繁茂的花叶缝隙间筛下来。 花香馥郁,风儿和曛,正是冷暖相宜的时节,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执一本《嫣真词》读着,红莲怕她着凉,拿了件淡蜜色湖绉夹毯给她盖上,又唤小桃挑些秋韵爱吃的干果蜜饯端出来,主仆几个坐在荼蘼架下,做针线的做针线,剥果仁的剥果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红莲手上在缝一只晴雨娘,“南门街家里原有一只的……前儿做鞋面子多了点料子,正好这边院子没有。有了它,也方便知道天气阴晴,这不多时便要进入梅雨季了……” 碧云拿个笸箩从明间出来,边走边道:“你又不出远门,整日待这院子里,倒操那个闲心。这府上做这个,连我们下人都是用白绫子缝好,再用丝线绣个好样儿出来,怎么给院子里的正经奶奶,倒用起鞋面子布做这玩意呢?” 红莲听她话里有些夹枪带棒的,睃她一眼,针线穿过素色斜纹棉布,淡淡反问:“挂晴雨娘的人家都是要出远门的?不出门的人家就挂不得了?你怎么知道我做了是给奶奶用的?我自个儿还不能用了?” 碧云便冷笑不接她的话,转而对秋韵笑道:“奶奶这里歇着,十房的樱姐儿又派人传来话,让我去那边再帮着打些络子去。” 秋韵从书册上移目,见她笑意盈脸,便道:“那姐姐就别耽搁了,这就去吧。” 红莲皮笑肉不笑地呲哒:“怕不是十房那处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姐姐,倒叫姐姐跑得勤快。” 秋韵见碧云脸色不好,转头似乎要与红莲吵起来,便不露声色地道:“姐姐还是快些去吧,耽搁了又要劳动人来请。” 见碧云有些负气地去了,秋韵叹口气,对红莲和小桃道:“她到底是太太给我的人,便是有什么不好处的,你们且忍着些。都在一个屋檐下呆着,撕破脸了不好看相。” 红莲低应了声,也体谅自家姑娘的难处,却又有些不服气地戳破翠云,“她啊,就是狗眼看人低。当着矮人说短话,就想压我们一头。” 小桃瞄一眼红莲,又看一眼抬手扶额的秋韵,将剥好的松子仁放进碟中, “我昨儿出门,去太太院里取她赏给姑娘的吃用,半路要解溲,碰着碧云和翠云俩人躲在园子那处的假山后说小话,无意中听了她们的壁角。听碧云姐姐说我们姑爷是个傻的,姑娘又没油水,她说十房的华二爷动了要她的心思,她心里就牵挂着那边……” 小桃再偷瞥一眼秋韵,见她重又拾起书来看,“她们还说,我们姑娘小门小户的,陪嫁少得可怜,连府中嫁出去的丫头都不如。这府上便是妾也大多都是官家小姐出生,姑娘这样的,做个通房都是抬举了。还说姑娘无非就是样貌长得勾人了些……” “这起子嚼断舌根儿的贱婢!”红莲打断了还要往下说的小桃,见秋韵玉齿将个漂亮的唇儿咬得发白变了型,绣衾下的身子也在微颤,便对小桃道:“这话只在今儿这里跟我们说就完了,千万别再去嚼舌给其他人听了,可知道了!” 见小桃点头,便道:“你去倒些茶水过来给姑娘喝。” 秋韵将书册盖住脸,红莲知道她心中难过,便好言劝道:“姑娘何必理这些,且放宽心,好好将哥儿生下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且听那些混账话哩!气坏了身子对小哥儿也不好,往后,姑娘还要指着小哥儿出头,你享他的福哩。” 她这里正劝着,忽听外头有仆妇来禀:“旺大奶奶,你娘家来人了。” 秋韵将覆在脸上的书取下,先是怔了下,稍顷便欢喜得坐起来。红莲见状立时松了口气,起身去扶她,又转头吩咐仆妇,“快请进来。” 主仆朝院门处迎,未至院门口,仆妇已引了两女子进来。 “嫂嫂,姐姐。”秋韵见进门的是含珠和夏兰,便嫣然而笑,那一瞬的芳华,令刚进门的姑嫂二人忘了搭话,只看着她发呆。 薛含珠先回过神,心里只道:二姑娘到底在张家锦衣玉食娇养着,容色越发好了,就她这绝顶的样儿,倒是能配得起张家的。 夏兰心里却是酸汁直冒,酸得脸色都阴郁起来。 薛含珠笑着上去握秋韵的手,“太太听说姑娘得喜,做了些你平日里喜欢的零嘴,打发我们来探望。” 秋韵客气寒暄,“劳烦嫂嫂和姐姐跑这一趟。” 含珠笑着看她一眼, “二姑娘太过客气,这话生分了。” 红莲招呼人坐下,和小桃忙着端茶倒水摆果子。 姑嫂三个坐着聊天,秋韵问起家人的境况,含珠答都很好,叫她且静养宽心。 夏兰却懒怠说话,只顾张双美目四处打量。 作者有话说: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催生(2)二更 d eyimen.c om 薛含珠倒有些话说,“太太做事稳当得很,已经开始给姑娘备上催生礼了,呶,这里还列了个单子,二姑娘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妥的,时间还长,我们可以再斟酌的。” 含珠从袖内掏出张迭好的纸头来递给秋韵,一旁的红莲捂嘴笑起来,“这月份还小呢,太太倒是忙得一一当当的。” 含珠跟着一笑,“可不,太太那性子,做事一向周全得很。” 秋韵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银盆和彩盒各一,盛粟秆一束,备锦、纸各一套以覆之。另备花朵、通草、贴套、眠羊卧鹿以簇之,彩画贴蛋一百二十枚、膳食、羊、生枣、粟果,孩儿绣绷彩衣各两套。 夏兰打从进了张府门开始,就脑袋转了筋似的到处张望,现在见秋韵住得如此之好,吃穿也是俱佳,作养得更是肌骨莹润,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秋韵虽则嫁了个傻子,可是看样子过得很不错,这样安稳富贵的日子,就算嫁的是个傻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还可以时不时见到那个神仙样貌的十五爷,想到十五爷,夏兰的心便跳得乱了。 “妹妹,上次十五爷要的书我在家没找着,你带过来了?”夏兰抓一把松仁送进嘴里嚼着,“可给人家送过去了?” “那书啊……”秋韵有些仲怔,这几个月过得兵荒马乱的,她倒把这一茬给忘了。 和那人见面虽少,却也有那么两三次,甚至有一次待的很久,俩人还做了不该做的事,他都没问起过她那两册书,而她倒也给忘记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3hait an g.co m 她细细打量夏兰,见她穿一身新制的桃红衫裙,头脸都刻意收拾过,眉眼画得媚,胭脂上得浓,口脂也涂成艳红,毫不掩饰一脸的浓艳春色。 想起她初见十五爷时那副痴呆模样来,她怀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怕是每个见过那个人的女子都会有的吧。不说亲属辈分的鸿沟逾越不过,便是那人天界般的身份,还有酷冷的性情便是她靠近不得的。 夏兰这个姐姐再不好,她也不想她受到无谓磋磨,那只能乘早断了她的痴想。 “已经给送过去了。”秋韵说完冲她温和一笑,转而对含珠道:“这些我也不懂得,要不给我们太太定夺吧。就是她去净水庵里侍佛去了,还要待两日才能回来。” 含珠便道:“那就等你家太太回来,待她拟过了,再交给我们办便是。说起来,有桩事娘是不让给你说,到底你刚得了喜,也不方便去。既然提起了,你就只当听个过耳吧,爹爹的五十冥寿娘准备让广福寺操持,就在十天后,娘说到时候给你和姑爷代为祭奠,一应祭奠供奉的物事我们都给准备好,省去你再操心了。” 红莲听了,一旁接口道:“二姑娘是出嫁女,她和姑爷那份祭奠供奉的份子钱理应要自己出的,要不会冲着她,对她不利。” 含珠便笑着赞道:“红莲这丫头精明又忠心,处处为二姑娘着想。” 转而对秋韵道,“其实,我说这个给二姑娘听,也是有这份意思的。” 秋韵点头道:“应当我出的,怎好推脱,还请嫂嫂为我和世旺代办。” 便吩咐红莲去里屋取了五两银子出来给含珠,含珠不肯接:“份子钱给得太多了,一个份子五百钱就妥了,哪用得着这么多!不受你的钱对你有冲,但是多收了也没道理。” 夏兰就撇着嘴,有些酸酸地道:“嫂嫂倒是替有钱人操心,上次十五爷要的两本书我听他说,一本给五十两,那两本不就是一百两么?妹妹钱收着了没?按理,那是我们董家的书,卖的钱理应也是要给董家的。” 含珠有些好奇地左右打量两姐妹,“你们俩个打的什么机锋,什么书啊就一百两银子?这么值钱?” 夏兰嗤一声,下巴尖冲秋韵一抬,“嫂嫂且问二姑娘吧。” 她倒懒得听秋韵给含珠解释,推说要去净房,叫上小桃领路,引着她一径去了。 秋韵这里将当初张府十五爷书坊买书的事约略说了个大概,含珠便道:“当初二姑娘嫁人,我和太太虽则尽了全力,还是没能拿得出多少像样的来给你添妆,实再也是对不住得很……若真是那两本书卖了百两银子,二姑娘且收着,权当董家给二姑娘贴补的嫁妆吧。” 都说姑嫂难相处,可秋韵和含珠一直相处融洽。含珠作为嫂嫂,对她一直多有怜爱,照顾有加。 含珠的一番体恤引得秋韵嗓子有些发哽,她也不想瞒着含珠,“其实那两本书我上次归宁时从家里取过来了,不过一直在身边放着,这段时日事情杂乱乱的,也忘记给十五叔了。刚刚,也不是存心瞒着嫂嫂,实再是……你别跟姐姐说。” 含珠听得不明所以,秋韵也不想跟她说得太明白,到底夏兰的脸面她还要顾的,“过段时日方便了,我便将书送予他。嫂嫂教我,这钱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呢?” 含珠问:“府上十五叔就是在金陵做布政使的那个吧?” 秋韵点头,含珠吐舌笑,言语间便透着活络,“那还有什么话说!你嫁过来就和人家是一家了,哪有自家人之间还钱来钱去的,倒叫外人看笑话。他又是个长辈,你要真抹开脸收了钱,倒叫人瞧轻了!” 秋韵道:“嫂嫂说得是,我也是这个主意。没嫁进来前,钱肯定是要收的,但是,进了这家门,却真是收不得了。” 含珠点头,“这一百两银子虽说不是小数目,可我们也不能见钱眼开,且得往后看呢!真要是收了钱,这府里人多嘴杂的,传出去那也是姑娘失了体面。再说,他那么大个官,万一有天你须得人家相帮的时候,还好意思冲人开口?” 秋韵垂目不答,心里却很抗拒,她绝计不会去求那个人帮忙。 姑嫂俩人扯着家常,红莲又不时在其间插一些话,倒也其乐融融。 直到日头渐已西斜,三人只顾聊得热闹,谁也没想起去净房好久没回来的夏兰。 催生(3) “我那边怀生哥儿时备了些样子的,下次……”含珠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外有人在问旺大奶奶在不在,不禁循声瞧过去。 却见夏兰和小桃被一群丫头仆妇给簇拥着进了门,三人这才发现,夏兰和小桃似乎去净房后就没回来。 说是簇拥,其实夏兰和小桃是被几个壮实仆妇,一边一个拽住手臂押进门的。 小桃大概被吓着了,有些呆呆的,半耷着脑袋哭丧着脸不敢出声。夏兰桃红的衣裙松了也皱了,头发也有些乱了,两边脸红透了,肿起多高。裙上还沾了泥,哭得泪眼淋淋,样子有些狼狈。 “嫂嫂、妹妹救我……”夏兰挣不开仆妇,只能开口向秋韵求救。 进门的一群人中,为首一位女子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眉目娟秀,腰背挺直,穿着打扮很体面,属于张家宅子中一等一大丫头的打扮。但,这样年岁还做闺阁丫头打扮的,委实醒目又奇怪。 含珠不免多留意了两眼。 秋韵嫁进来还不到两月,自打上次迷路遭遇被喂春药的不堪后,便轻易不肯再出十一房的院门,园子更是不愿去逛。 她已将自己彻底囿于一隅,连心也跟着一起禁锢起来。有道伤,虽已结了疤,可到底病根儿没去干净,不去碰便罢,碰了难免还会锥心泣血地痛。 她心碎过,一次就够死心了,不要再经历那种磔裂之痛。 张宅仆众如云,她也只识得来十一房常走动的几个,眼前这大丫头样装扮的女子,她是从没见过的。 一众人涌进院中,院子霎时便觉得拥挤起来。 那大丫头显然也是第一次见秋韵,大概是惊异于她的美貌,看到她时明显怔了下。 “玉娘见过旺大奶奶。” 耳闻过旺大奶奶是罕见美色,她自感不会认错,灵觉地停在秋韵身前几步,从容地福了福,笑容浅淡, “奶奶没见过我,奴婢是十五爷院子里的玉娘。” “玉娘姐姐有礼。”秋韵扫一眼被仆妇押着的夏兰, 微诧地看向玉娘,“这俩人,一个是我家姐,一个是我贴身使唤的丫头,不知怎么得罪了姐姐,能否放了她们说话。” 玉娘抿唇,纤手冲仆妇们一挥,带着些鄙薄的笑意,“好了,已经将亲家姑娘安全送到了,妈妈们还这么舍不得放,是怕人弄丢了不成?” 仆妇们哄笑着,默契地松了手。 小桃站在原地,不敢哭出声,有些紧张无措地抹着眼泪。夏兰却疾步奔向含珠,哭着扑到她怀里。 玉娘看夏兰的眼神毫不掩饰轻蔑与厌恶,对秋韵说话行事却很懂得拿捏,“旺大奶奶说笑了,得罪谈不上,只是闹了些误会。亲家姑娘说是迷了路,进了我们院子后什么又不肯说,也不听奴婢们的安排,只是到处走,有人拦阻,便口出秽语,还张口伤人。奴婢无奈,怕她再迷了路,倒叫奶奶心焦再派人寻,便和妈妈们一道将她给送回来了。” 这个叫玉娘的,行事老道,言语伶俐,周全里颇有点绵里藏针的意味。 到底是十五房出来的。 秋韵瞅一眼还在含珠怀里抽泣的夏兰,很想听她分辩些什么,可她一味地埋着头哭,连抬个头都不肯。再去看小桃,也是不出一声,只缩在红莲身后,默默地抹眼泪。 听玉娘的说法,人家并没做错什么,显然是夏兰和小桃行事无状,惹恼了人家,才会闹这么一出。 秋韵对玉娘歉然一笑,道:“那有劳玉娘姐姐和妈妈们了,进屋里坐吧,用点茶和点心……” 玉娘摆手推辞,“那倒不用,我们院子里正忙着呢,就不叨扰奶奶了。” 说声告退,便带着一众仆妇退了出去。 院子瞬间空落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红莲带着夏兰进屋梳洗换衣服去了。 含珠目送她哭哭啼啼而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秋韵,“大姑娘成天这一出那一出的,今儿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不声不响的跑去逛园子,怎么就迷路了跑去人家院子,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秋韵自然知道夏兰对张宗正存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罢了。 见小桃还是傻傻站在原处没动,含珠便招手让她过来,“你且来说说,领着大姑娘逛园子,怎么会跑去人家院子弄成这样,这是闹的哪一出?” 小桃有些怯怯地哭诉, “大姑娘跟我说带她去逛下园子,我便带着她出去了。可是,出了我们院子,她便叫我带她去找十五爷……我也不知道她做什么要见十五爷,而且十五爷通常也不在府上,可大姑娘逼着我带她去,因为我多话还吃了她一巴掌。” 见姑嫂两个都在专心听她说,小桃感觉自己受了莫大委屈,这时才得以倾吐,抽泣声便大了起来,“……我带着大姑娘进了十五爷的院子……她便只管自己一间间屋子寻十五爷……十五房的人拦着不让,她还跟别人闹,咬人家……那些人抓了姑娘,便抽她嘴巴子,嘴巴都叫扇肿了。本来,那个玉娘是要把我们抓去送官的,后来院子里有人认出我是十一房的,我便告诉他们大姑娘是旺大奶奶的姐姐,后来玉娘就领着人将我们送回来了……” 含珠气得伸手掐了小桃一把,疼得她直跳,“你个糊涂的小贱蹄子,你就由着她胡闹!大姑娘家家的,没羞没躁,满院子寻什么十五爷啊,成什么样儿!你晓得你给你家二姑娘惹了什么麻烦,脸都给她丢尽了!” 小桃又委屈,被她掐得又痛,便捂着脸在那里呜呜地哭。 “去那边跪着去,”含珠一指院子角,“你个不长进的东西!让你跟着二姑娘,我还真是不放心呢!” 小桃抽抽搭搭去院角跪着去了。 含珠瞪了眼那边跪着的小桃,恍然道:“我就说呢,知道我来张府看你,非得缠着我带上她。往日你在家时她总是看不顺眼,今儿吵着要跟来,我还以为她转性了呢,哪成想她竟存了这样的龌龊念头!早知道她这样,我是决计不肯同她一道来的。” 秋韵见嫂嫂动了怒,便有些息事宁人道:“我反正是成日里不出院门的,别人笑便让他们笑好了。” 含珠无奈看着秋韵,叹气道:“二姑娘你这性子,别万事只学个忍让,这样会被人任意拿捏的!唉,你这性子,和大姑娘分一半就好了!” “她闹完了拍屁股走人,倒留着你让人笑话!”含珠顿了顿,想起来什么又道:“刚刚那个玉娘,看着不像是普通丫头,大概是十五爷房里的。这种大丫头,比府里有些姑娘媳妇都要体面些的,她今儿话里话外,到底还是给二姑娘留了些脸面的。” 秋韵又怎么不知道,玉娘来时绝口不提夏兰去她们院子是找十五爷的,只说是误会,就是存心给她留面子了。 俩人正说着话,红莲领着重新梳洗过换了秋韵衫子的夏兰出来,含珠拉下脸,扭过身不想理她。 夏兰便转而朝秋韵哭诉,“我也没惹着谁啊,就是进园子迷路了,误入那什么十五爷的院子,就被她们抓住一顿扇嘴巴……”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含珠不耐烦地打断她,又对秋韵柔声道:“二姑娘,天色不早了,太太还在家等着我们回话呢,我们这就告辞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啊。过些日子,府里看谁方便,就让他们将催生单子给捎家去,我是没脸再来府上了。” 秋韵客气挽留,含珠哪里肯再呆。 秋韵一时也是心绪难平,便将她们送至院门处,吩咐红莲送她们出府去了。 作者有话说:恢复日更。 揭秘(1) 过得两日,待崔氏回来后,秋韵一早带了催生单子去她院中。自打她怀了身子,崔氏便免了她的晨起定省,只叫她安心养胎。 今日见她早起过来请安,倒数落了她一通,怪她不懂保养。 接过礼单,草草看过一眼,倒也没什么意见,留秋韵用了早饭,便打发她回自己院子去了。 秋韵经过旺大爷的院子时,见院门大开着,里面花木茂盛,鸟鸣滴翠,倒显出一院的闲逸情趣。 新婚后,和他同一院子住了一个月,别的不说,环境是真舒心。要是他不缠着她要奶喝,后来也不赶走她,她其实是愿意和他在这院中一直厮守下去的。 自从上次祠堂祭祀见过一次之后,夫妻俩又隔了有大半月没见了。俩人虽还是夫妻,却已形如陌路一般。 夫妻生分成这样,难免落人口舌,对她其实不利。更何况现在,她顶着旺大奶奶的名头,怀的却不是旺大爷的子嗣,旺大爷不仅头巾被人绿了,过段时日还要给别人的孩子当爹。 他若曾对她有过些许伤害,那也罪不至此。 她内心对旺大爷,不是不存着愧疚,可越愧疚便越心虚,导致她想要见他,却又害怕见他。 是她,对不起他。 一个屋檐下,夫妻本是一体,躲是躲不过去的。 两进的院落,过了花木葱茏的庭院,踏过头道门,便见院中的长廊下,一溜挂着大大小小数十只鸟笼,里头各色鸟儿鸣啭,见她进来,炸了锅似的扑腾,叫唤连声。 “旺大奶奶来了!旺大奶奶来了!”是嗓音有些尖利,声气也怪异的绿孩儿,“来人啦!奶奶来了!” 秋韵循声望去,只见廊下挂着的铜架子上歇着绿孩儿,右爪吊着根细细的铜链子,它一动便嗦嗦啷啷的响。 它还认识她,居高临下地看人,带着点雍容的散淡。 她正想再逗它说会儿话,它却来了句,“落花人去后,空留满庭芳。” 她新婚后心中多有郁结,为打发时间,便常耐了心思教它学诗,有书本里的,也有自己写的。它就记得她写的这两句,现在反倒念来给她听。 她一去近两个月没回来过,它记得她,记得她的诗,它比她长情。 一时仲怔,一时心酸。 “哟,奶奶来了。”安泰笑眉笑眼地从里院迎了出来。 “大爷还没起呢,要给奶奶通传吗?”安泰也有好久没见到他家奶奶了,见了秋韵不免欢喜。 盯着秋韵细一打量,觉得比从前更出挑了,他目光便有些直勾勾的,直到秋韵视线转过来时才低下头去。 秋韵微有些踟躇,想想还是道:“倒不必,我自己进去就好。” 说完,带着红莲朝院子里面走。安泰既不拦,也不进去通传,就在她们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待进了二道门,便见新月和巧儿俩个正坐在廊下交耳说话,见着她们,俩人站起身来行个福礼,“奶奶来了。” “大爷还没起呢,这会儿正在喝奶。”新月先出声。 秋韵略迟疑了下,有些明知故问道:“吴妈子在房里?” 巧儿道:“回奶奶话,吴妈子在大爷房里呢。” 秋韵便抬步进了明堂,东屋是上次设的俩人的新婚洞房,也就是旺大爷日常起居的房间。 她抬手推开东屋门,进去后便顺手将门关上。 房间里点了熏香,带点清甜,扫去了一夜密闭的沉郁之气,也冲淡了男女散发的腐湿味道。 洞房那夜的张红挂绿,红烛高燃已是不复见了。她新婚那月坐过且睡过的拔步床,现在上面躺着两人,一个是旺大爷,一个是吴妈子。 旺大爷背身对她,正埋首在吴妈子怀里喝奶,寂静的房间里,有嘬奶的吧嘴声。他正嘬得起劲,右手握着妇人涨大的乳房揉捏着,大概也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却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秋韵和正侧支着身子在床上的吴妈子视线隔空相望,秋韵其实是有些心虚慌乱的,差点不敢和她对视。 吴妈子的眼神很冷淡,毫无下人应有的恭谨,只是点头作礼后便低下头去看怀里嘬奶的男人,将秋韵晾在了房里。 秋韵有点进退维谷,但又不想退让,硬着头皮唤了声:“旺大爷。” 该叫“夫君”的,可是,她喊不出口。 旺大爷似乎愣了一霎,慢慢转过头来,看到她时,有些呆呆,脸上掠过一丝陌生的恍然。 他皱着眉,似乎努力想要回想起什么。 他不认识她了么?她的心狂跳不止。 她近前了几步,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微眯起眼睛问道:“你要喝奶奶……?” 她退后一步,心里有些悲凉,原来,傻哥儿已经不认识她了,“不……” “不是没喝饱么?大爷别分心,只管喝你的奶。”吴妈子揽着旺大爷的脑袋往她怀里偎去,旺大爷便又埋首去妇人怀里喝奶去了。 “奶奶不坐么?”吴妈子问。 秋韵深吸一口气,可声音还是藏不住的僵硬,“不了……” 她木木地走去门边,扶住门,正想打开时,就听得身后吴妈子凉凉的声音,“奶奶留步,奴婢有些话想和奶奶说。” 秋韵站在门前默默定了会神,深吸口气后方道:“这个家里,到底有主仆之分。既是奴婢回话,总得有回话的礼数,你这样像是奴婢回话吗?” 吴妈子咯咯两声,笑得有点轻狂,“可是大爷他不让呢。” 秋韵转过身,视线从她冷白的脸上掠过,见她凝注自己,眼神里竟然带着点鄙夷,这倒让她惊奇起来。 她冷了嗓音,“有什么话想说,那就说吧。” “听说奶奶见了喜,还没当面恭喜奶奶呢。”她语气很轻漫。 听她说这个事,秋韵便不耐烦和她纠缠,侧身抬手去开门,“承你有心。” “原来奶奶这人这般没耐性。”吴妈子悠悠道,“我想,有些话和奶奶说开了,大家以后才好相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秋韵再度回身,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揭秘(2) 吴妈子掀起薄被,露出旺大爷精赤着的白花花一身肉来。男人背脊对她,白屁股上面都是虚浮的肉,两腿交迭,一只脚搭在吴妈子的腿上。 “你干什么!”秋韵红了脸,声音带了薄怒。 吴妈子推开旺大爷搭着她的腿,指着他腿间黑色毛发里耷拉的一坨,“我前年来时,他这处还可以,不知怎么一个月后就不怎么能来事,后来就彻底不行了……” 脑中如炸开一道惊雷,震得秋韵眼前发黑,耳鼓嗡嗡直响。腔子中的那颗心,跳得已然失了控,血全往头上涌。 脚下一时虚浮发冷,身上却又亢热无比,她打摆子一般在发抖。 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不自禁退后两步,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吴妈子依然是慢悠悠的口吻,“大爷这里不好,行不了夫道……所以……奶奶,……真听不见?” “你自己看,”她伸手去摸大爷的胯下,握着那一团,不停地上下套弄,抚弄了半晌,那里依旧软趴趴的毫无反应。 难怪!原来! 原来他一直跟她讨奶喝,从不强求其它,是他已经不能人道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挟奶奶什么,”吴妈子的手依然套弄着旺大爷那物,秋韵听那声音有点轻飘飘的,“只要奶奶不赶我走,我和奶奶依然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我也不要求其它,只是想求个居所,图个安稳而已。” “你放心,这事只有我一个知道,他贴身的丫头小子平时也没人去摸他这里。”吴妈子将薄被替旺大爷盖好,声音忽然变得软和,带着些求和意味。 秋韵开门出来,门外廊下相谈正欢的丫头小子见她神色呆滞,失了魂一般,脸色更是白得吓人,看着象从墓地里飘出来的凄美女鬼。 众人都只道她被吴妈子气着了,毕竟吴妈子整日里和旺大爷腻着一处,俩人还同睡一张床,闹得现在旺大爷离了她就不能活。 正头奶奶,自家夫君的边都碍不着,不生气才怪呢。 “姑娘,”红莲上前扶着她,看她脸色不好也没问什么,只道:“回去吧。” 被她一唤,秋韵像是才缓回一口气,低低嗯一声。 俩人谁都没想着可以抄近路从角门回去,默契地从正门出来后,拐上了院前的夹道。 那绿皮鹦鹉在身后叫得起劲, “奶奶慢走!奶奶常来!” 出了旺大爷院子的正门,往西走,紧挨着就是她们住的院子。 秋韵神魂不附,如具行尸般。 红莲打眼见正对面行来三人,最前一个引路的像是罗氏的大丫头兰儿,后面跟着一老一小两个比丘尼。老的那个矮胖,满脸肥肉。小的那个白净瘦高,长得极为娇俏。 兰儿冲秋韵福了一礼,叫了声:“旺大奶奶。” 秋韵魂不守舍,也没应她。兰儿走过去后,噘了下嘴,眼睛跟着朝上一翻。 她身后走着的小尼姑,见到秋韵后便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得入神,几人错身时,眼见着就要撞上秋韵,红莲伸手隔了一下。 那小尼姑俏脸立时一沉,冲红莲横了一眼,便待伸手来打她,一旁的老尼立时喝住:“慧修!” 那老尼姑恭谨地冲秋韵主仆合掌一礼,念声佛,“得罪两位女菩萨。” 说完不待秋韵主仆反应,拉着小尼姑去追兰儿,那小尼姑却一步三回头,直到看着秋韵的身影消失在一旁的院门内。 “慧修,不许生事。”老尼姑明心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瞟一眼前面引路的兰儿,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警告,“张家是什么人家?你若还想要保命,他家的女眷可别乱动歪心思。” 慧修只是有些隐约不明地笑了笑,却不回答。 俩人在兰儿的引路下,走进罗氏所住的院子。 罗氏近四十的年纪,容色不甚出众,只是肤色较为白皙,模样敦厚,看着较为舒服可亲。 兰儿将老少尼姑引进堂屋,便带着几个丫鬟退出去了。 明心见屋里已经没了旁人,便合掌一礼:“奶奶安好。” 又冲一旁的慧修道:“过来给奶奶见礼。” 慧修有些敷衍地行了个礼。 罗氏脸上气色不太好,看上去有些疲态,她看一眼慧修,问明心,“师太说的就是她?” 明心笑道:“回奶奶,就是她。你用了那快二十年的东西,都是她爹给配的,你也知道,她爹半年前和人纷争,被人乱拳打死了。这不,你现在用的全都靠着她呢。” 罗氏一皱眉,问慧修:“小师太,现在那蚕虫粉怎么越来越不禁用了?若是用的还和从前一样的份量,如何就没了当初那效果?” 慧修垂目回道:“去年养的蚕虫冻死了一批,今年就不够用了,现在用的还都不足一年,药性差些,自然要多加一些才有用。” 罗氏听了按耐不住,气得去拍手边的香木案几,“这么多年,你们也挣了我不少银子去了,可是现在做事这么不稳当,害我这段日子好不顺遂。你们上下嘴皮子动动,说得倒轻省,当真我便是个傻子般好糊弄么!” 明心扯了一下慧修,冲着罗氏赔笑道:“奶奶不要生气,慧修,你跟奶奶好好说。” 慧修便道,“奶奶别急,今年养的蚕虫都好好的,去年没能照应好,后面都不会再有事了。” 罗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办法,想到还要从她们那处买东西,也不能彻底撕破脸。若真叫闹开了得罪她们,她也不敢。 当下便叹口气,摆手道:“罢了,以后做事妥当些吧,这次的银子是要扣一些下来的。” 慧修一张俏脸毫不掩饰地不快起来,明心倒笑得温和,“那是自然,总归是她做事不用心,倒叫奶奶跟着遭罪,还不该罚么。” 罗氏掏出来个钱褡子,“把上次的钱给你结了。” 明心上前去拿了,手里暗自掂了掂,知道比往日少了小半,心里不乐意,面上却不显。害怕慧修性子急,知道后会当场闹起来,便将钱褡子收进自己的袍袖内。 后面,两尼姑又装模作样敲着钟磐云板,和慧修一起唱诵了半天经文,又做了场驱祟法事后才离去。 罗氏和肖氏前后住着,听得前院传来的诵经钟磐声,肖氏撇了撇嘴,嗤的一声,“这是又撞祟找木头庵的尼姑们来诵经了!成天介的找人驱祟,她自己不就是那个祟么!” 作者有话说:妹子们,继续求共振! 意难平 十五房都在传,十五爷的乳娘彭氏这次要跟着他回张宅了。 这彭氏常年跟着乳儿子,帮他打理内宅事务。以前张宗正在京城任职时,彭氏便呆在京城帮着蒋氏管理内宅,后来张宗正去金陵赴任,她便也跟着过去了。 彭氏都好多年没回来了。 这几年,她不是在京城,就是在金陵,她家儿子媳妇也跟在她身后,协助她料理张宗正的宅务。 这次之所以回来,听说是因为娘家有些家务事,非得她出面调解不可。 连云早两天便送了信回来,让玉娘将彭氏以前住的房子打扫整理一番,说她要回来住。 这种事安排几个仆妇大半天就搞完了,玉娘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现在让她烦心的是另外一桩事。 一个多月前,她收拾水榭时,发现那棕灰龟背缎的褥子上,有两块地方沾着硬巴干结了的血迹和精斑。经历过性事的她,又哪里不晓得那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看到那一滩东西时,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天地都跟着旋转起来,那心,更是疼得好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此后,她便暗中留意院中那些稍微长得过眼的丫头,想把那个乘她不备,偷了食的淫妇给找出来。 若是张宗正回到院中,她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好像一切又回归了平常,他即便偶尔回来住一两晚,也再没见床褥上沾上那些东西。 她知道她是不配问的,可架不住她那颗尚存不甘的心,她着实嫉妒那个未知名的淫妇。 她无法和蒋氏比,这点她有自知之明。可是,这院中其他人,又有谁比得上她和他的亲密? 虽然他已有十多年没碰过她,可要说这院中的所有女子,有谁见过他少年时,初经性事,那急切又隐忍的模样? 她一向谨慎,挑中在十五房做事的丫头,都是性情温顺,样貌不是特别出众的。她知道,十五爷那样挑剔的人,是不会瞧上她们的。 不过,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就叫那个淫妇撞上了,正好就讨了个巧! 她前段时间为这事闹得脑仁疼,想了很久,也内伤了很久,终究没查出来,这院中的女人,谁会是那天水榭床上的人。 她这会儿又因为这件事发呆的时候,忽见小丫头子引了个人进房,看着是张府大丫头的打扮,隐隐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丫头见到她便笑着叫声玉娘姐姐,“我是十一房旺大奶奶院子里的,我家奶奶打发我送两本书给十五爷,说是十五爷要用的……” “哦,旺大奶奶啊……”玉娘想起什么,便问:“是我们十五爷要的?上次是不是等你们给送,一直没送来的?” 那丫头倒是摇头说不知,只将只用绸布包着的包裹递给她,便告辞走了。 红莲将书送去十五房后,便来回禀秋韵,却听小桃说,秋韵被庆儿姑娘请去了,她便径自朝庆儿绣房去,来寻自家姑娘。 进内房时,正见庆儿对着铜镜,将一件缥碧色撒花轻罗衫摊开,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嫂嫂,这件衫儿怎么样?” “很衬你,显得人更好看,皮肤也更白净了。”秋韵赞了一声。 瞥见门边的红莲,见她冲庆儿福了一礼,便朝自己走来,近了后,低低耳语了句:“书送给玉娘了。” 她点头的功夫,铜镜前的庆儿转脸征求她:“嫂嫂,下面配条什么样的裙儿才好呢?” 庆儿年已十三,虽不像秋韵那样美得惊世骇俗,却也是豆蔻娇态,秀色可餐。 今儿是七房家封哥儿过周,早饭时,她穿了件淡鹅黄如意纹薄罗孺裙去看封哥儿抓周,当时被众人赞了一番。可后来,夸张婧儿那件水红窄袖丝绢衫子的更多,她见了,便有些不太高兴。 女孩儿爱美,又有好胜的心气儿,晚上便又挑了件新衣衫出来,还拉着秋韵给她妆扮。 秋韵其实很不想去赴晚上的宴。一则是这几天外面都下着雨,出行不便。二则,她不想碰到那天祸害她的人。 今早在七房院子的长廊上,她碰到了张世群和张文涵,两个禽兽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还恭谨有礼,一个唤她“弟妹”,一个唤她“婶婶”,她当时又害怕又不自在。 当时红莲也认出他们来了,但是比她镇定,正因为红莲在她身侧抵着,她才没有转身逃跑。 好在张家即便家宴也是男女分坐两处,吃饭时可以不用面对他们。 晚宴她再不想去也没法,有小姑子缠着,她还是得去。今儿她胃口也不好,只勉强用了一些便罢,惹得崔氏一直拿眼瞟她。 宴罢,雨也停了,一众女眷有喝了酒的,便转去花厅喝茶醒酒,顺便等着自家夫君一道回去。 崔氏也和她们一道坐在花厅闲聊,她倒不是等张宗安,反正等到他,他也不会去她房里。她是担心路滑不好走,让人传个檐子过来将秋韵抬回去。 不多时,四个粗壮婆子抬了檐子过来,红莲和碧云扶着秋韵坐上去,崔氏携了众人,不急不缓跟在檐子后头,一路往十一房的院子走。 过了和湖上的玉石桥,再行一刻就能到自家院子了。肖氏和崔氏边走边说话,庆儿牵着环儿,走在她们母亲的身旁。 众人正觉闲适放松,说得开心还笑两声。 这时,便听得忽然有人“哎哟”一声,再跟着是“咚”的两声重重闷响,四个婆子担着的檐子直直坠落在地,再连着在青石道上蹦了几蹦,又前后晃了几晃方堪堪稳住。 突至的变故,众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在原处,傻傻看着。 一会儿后,滚倒在路旁的两个抬檐婆子,慌乱中麻溜地翻爬起身,伏跪在路边,迭声儿喊饶命。旁边两个尚还懵着的婆子见势头不妙,也一并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待听得檐子里传出来秋韵痛苦的呻吟时,崔氏才醒过神,几步冲到檐子旁,“世旺媳妇,你可没事?” …… 晚些时候,十一房旺大奶奶小产的消息就在张府传了开来。 第二天一早,崔氏那院子的门都被踏破了,各房妯娌媳妇都贴心地备了小月子礼来探望,陪着崔氏落了一场泪,又都好生劝慰了一番。 只是当天夜里,心力交瘁的崔氏就气病了。 作者有话说:继续求共振!!!! 郎心似铁(1) 秋韵她们在七房用完晚饭的时候,正是张宗正坐着江南行司的官舫回广陵的时候。 夜晚的河风,将挂在桅杆上的那盏漆着“江南布政使司张”的半人高风灯,吹得在船头死了命地晃荡,船头那方寸之地,也随之忽明忽暗地摇摆不定起来。 上下两层的船舱,一层是谋士随扈的休息之所,二层是布政使会客和起居之处。 此时的二层船舱内,火烛通明,七八个人正围着一张摊开的堪舆图,讨论得异常热烈。 “这堪舆图描得太粗糙,还不够精细准确,须得尽快将剩下的书找到,看看,这里也不能标注全……”一个微胖的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指着图中的一处处空白道:“须得尽快将剩下的几本凑齐,不能再耽搁了。” “司宪那边还差几本没寻到?”另一个站在张宗正身旁瘦高些的中年文士问。 张宗正道:“只剩四本了。” 微胖的范先生有些遗憾道:“我从另一本书上看到有注《江川工记》描写稍微详细一点,但是我手头近二十本书里,就是没有这本。” 瘦高的陈先生道,“司宪关键找到这本,我负责的河工图里也见有记载其标注较为精确的说法。” 张宗正道, “这本书倒是知道在哪处,回去后便派人上门去取。” 袁春来在一旁奇怪道:“董家姑娘……世旺媳妇嫁进来快三个月了吧,书怎么还没送来?” 张宗正捏了下手心,重复了句:“回去后便差人去取。” 范先生抚掌一笑,“手头就有,无须再另外花精力去寻,如此甚好。” 张宗正负手走出舱门,踱步到船舷边,抚栏而立,河风将他松柏蓝的常服吹得飒飒作响。 河岸两旁景物已在黑夜中模糊成阴影,随着船身前行被逐渐甩在身后。 这会儿虽停了雨,河中湿气却很大,河风裹着含水腥的湿雾迎面而来,外面稍呆一会儿便觉周身黏黏的不舒服。 袁春来随着他走出舱门,身子斜倚着栏杆,转脸去看身边的张宗正。 雨后的迷蒙夜色中,他眉目不甚清朗,挺逸的轮廓却清冷有光。松风朗月般的人儿,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张宗正是极其内敛的性子,不会喜怒皆形于色,踏入仕途后,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轻易让人看不透。 但是,从小爱和他一起玩耍的春来,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沉郁,知道表哥心情不太好。 自打来金陵跟着他,即便政治上遭遇再困难棘手的问题,都没见他这般过。他向来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洒脱。 这段时日,这种沉郁在他一人独处时更甚,春来跟出来的目的也是想和他聊聊,毕竟平日里各自奔忙,难得有这样可以安静聊天的气氛。 春来道,“邹元他们这次碰上的都是些顶尖高手,饶是他身手好,却也伤得不轻。最可惜的是,抓住的两个活口都当场服毒自尽了。” “邹元伤养得怎样了?”张宗正目光沉沉落在黑暗的河面,虽问他话却并没有掉转视线。 “小伤好得差不多了,后脊那一道深些的,还要恢复些时候。这几天禹王他们在河北,两河都指挥使汪敬已经出面护防了。” “有人跟着,又近了京,胆子再大,他们也不敢闹出多大动静。”张宗正道,“邹元应该能坐马车了吧?安排他回来,让农先生再给他看看。” 袁春来答应一声。 张宗正抬脚朝后舱走,“你让范先生陈先生他们先下去休息,时候已经不早了。” 春来本想和他说会儿话,见他抬脚便走,知道他不想深谈,便也不好再说,应一声,转身回舱里去了。 张宗正负手漫行至后舱自己的房间,正抬手欲推门,他隔壁房间的门却抢先开了,温黄的烛光倾泻下,门后探出张老妇的脸来,“玉哥儿回来了。” 张宗正嗯一声,“乳娘娘还没睡吗?” 彭氏把门拉得更开些,将张宗正朝房里让,“玉哥儿,你且进来,乳娘想和你说会儿话。” 这间房本是连云住的,今儿乳娘随行,便留给她了。房间不大,布置简单,只放了一张床,一桌一椅而已。 张宗正身量高,往房间里一站,便显得房间狭小了些。 他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彭氏也坐到床边去,顺势拿起床上纳着的鞋底,捻针看着他,貌似要和他话家常,“玉哥儿,有些话我前思后想,等不到明早就要跟你说,你再怎么铁了心,乳娘还是想要劝劝你。” 张宗正不吱声,彭氏继续道:“哥儿今年也廿八了,早该到了当爹的年纪……我想再跟玉哥儿求个情,能不能让她生下来,我们再抱过来养……” 张宗正皱眉道:“乳娘怎可如此糊涂!” 郎心似铁(2)加更 彭氏叹气,有点哽咽,“神天菩萨,真是造孽哦……到底是你的骨肉,我也知道你不舍得,要不然也不会烦闷了这许久,现在才狠下心……” 他六岁丧母,此后成长的时光,大多是乳娘彭氏在照顾他。她对他,比对自家儿子要上心。而彭氏在张宗正的心里,也是和亲娘差不太多的存在,倘是他心里有实再憋不住的私心话,有时也会跟她讲。 到底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俩人的情分不一样。 “我也想过,是不是该让她生下来。甚而,如果她和我不是现在这样的身份,纳了她也不是不行。”张宗正只有在彭氏面前才会完全放松下来,话多而坦率,“但是,当下这种关系,那个孩子是断然不能让他来到人世的。乳娘,我的孩子,该当由我的女人,明正言顺来生。” 彭氏抹了把泪,“玉哥儿,那到底是条人命,还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硬得下心、下得去手啊!你饶了他,啊?乳娘求你了!” “那些道德啊伦理……什么有的没的……再有道理,大得过你的子嗣?等她生下来,找人给她换过来,我们养在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没人知道。”彭氏泣不成声。 张正宗眉头微皱,“偷偷养在身边?让他一世背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活着?我的孩子……何至要受如此委屈!” 张宗正见彭氏眼睛红肿,便轻叹一声,“这事本不应该让你知道,是我思虑不周。” 彭氏哭得更伤心,“玉哥儿,你这是让乳娘下去没脸见太太了,她老人家倘若还在世,断断不会容你这么狠心的。你已经廿八了,到现在子嗣都没一个,蒋氏那个贼心妇人,真狠毒得紧!这么些年,没能给你生下一儿半女不说,死前还要你起誓,逼着你为她守三年。依我说,你也不亏欠她,凭什么接她这个茬,闹得现在妻又不好娶,妾又不能纳!她是死了都不肯放你安生……” 张宗正声音极淡,“是我对不住她……” 乳娘听了恨不能跳起来,“你对不住她什么了?害她的是安元公主又不是你,再说,你不是也替她出气了么!她打小娇宠着长大,受不得半分委屈,气量小爱计较,又惯会拈酸吃醋,成日和你使性子!害得你只能远着她……她那一身病,病根儿在安元公主,骨子是自己爱作作出来的!” 彭氏说起蒋氏便一肚子的气。 张宗正道:“答应为她守三年,不全是因为她,我也是图自身清净。” 彭氏叹口气,“不说她了,什么时候,若能亲手抱到玉哥儿的孩子,我便能放心下去见太太了。” 张宗正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彭氏嘭的跪在他腿前,张宗正想将她扶起,彭氏却双手伏地,使了力气不肯起来。 彭氏哭得无比伤心,“玉哥儿,乳娘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你且听我一回劝,就给那孩子留条活命吧。” 张宗正略用了点力扶起挣扎不起的彭氏,“乳娘,我心意已决,这孩子,我断不会让她生下来。”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窗外的风声在木檐上呼呼穿过,听得有雨急急在舱顶上敲打的噼啪声。 又下雨了。 “乳娘既然劝不动玉哥儿,那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总不能让你亲手去杀了自家骨肉,阎王爷要算账,那就让他来找我吧。”彭氏劝了半日,终至无计可施,只能跟着狠下心肠。 张宗正站在门后静默了片刻,听着低声饮泣的彭氏,没再应声,抬手推门而出。 船舷两侧插着成排的三角旌旗,旗杆被河风吹得摇摆不定,旗面早已被雨淋湿,都没精打采地卷耷着,便是风再大也难以吹展开来。 这猛烈的河风吹得他头开始痛,落在脸上的雨又冷得让他清醒,脑子胀得快要裂开了,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段时日,他心思不定,虽没有侵扰到他处理政务,却已经影响到他的私下情绪。他向来心似坚钢,性子又极清冷,轻易不会受外在影响。 可是这次不一样,乳娘没有说错,那也是他的亲骨肉,正因此,他才会心烦意乱,犹豫了这么久才最终下定决心。 既是个错误,是他的污点,他会选择亲手抹去它! 他通常喜欢晚上坐船来往于金陵和广陵之间,不耽误什么时间,一般睡一觉的功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第二日,刚至卯时二刻,冒雨行驶了一夜的江南布政使司的官舫,已经停在了安家桥官渡口。 他们下船时,由于赶上是阴天,天色比平时更显暗沉。雨已经转小,丝丝的,牛毛针尖似的。 张府的两辆马车早已在渡口候着了。 彭氏在她媳妇搀扶下下了船,张宗正见她眼睛有些红肿,面色有些苍黄,人也显得老了几岁,看上去是没睡好的样子。 他转身上了马车,在车上坐定后,身子往后座一靠,闭目叹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没睡好的何止是乳娘一个呢! 探望 十五房的内院中,玉娘正张罗着丫鬟往厅上送碧梗粥、鸡汁干丝、火腿玉兰片、木耳腐皮、麻菇笋丝、桂花蜂糖膏、芙蓉饼…… 张罗好厅上早膳,又和几个丫头一起,伺候着张正宗、袁春来和彭氏几人用餐。 忽听得院子里有小丫头子压低了声儿在问,“玉娘姐姐在吗?” 便有丫头进门来回了玉娘,玉娘自走出去,在门外廊下和那刚刚问话的小丫头子说话。俩人虽刻意压低了说话声,一句里带着的“旺大奶奶”还是隐约传进了厅内。 “你们在悄悄嘀咕什么呢?”彭氏放下碗箸,冲门外道,“都进来说话。” 俩人闻声,依次而入,和玉娘说话的那个小丫头子,存了些紧张,行礼道福都有些拘谨。 “你们刚刚在门口说什么呢?提到旺大奶奶,她怎么了?”彭氏问。 玉娘道,“旺大奶奶昨儿晚上小产了,各房都在往十一房送小月礼……” 彭氏吃惊地抬头问玉娘,“你说什么?旺大奶奶小产了?是十一房的世旺媳妇吗?” 彭氏眼睛睃过去看张宗正,后者却若未闻,自顾低头就着调羹喝了口粥。 玉娘点头应声是,转而对那小丫头子道:“你刚刚说于我的,再说一遍给彭奶奶听。” 那小丫头子这会儿大概也缓过来了,恢复了惯常的伶牙俐齿, “旺大奶奶昨儿从七房吃完晚饭出来,回去坐的檐子,抬檐子四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脚下打滑,扯倒了另一个,结果将抬着的檐子重重掉在地上。旺大奶奶当时就喊肚子疼,然后开始传血,后半夜人都快不行了……后来还是惊动了农先生去,大人是保住了,肚子里的小的却没能留住。我来问……” “作孽哟!”彭氏手掌不停拍着桌面,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 张宗正毫无情绪,看一眼她,平静道:“乳娘不必伤心,吃完了代我去看一看吧。” 彭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汗巾子揾了揾眼角,应声好,又叹口气道:“十一房也是……可惜了。” 转脸问玉娘, “小月子礼可备妥了?” 玉娘道:“我一会儿就去准备。” 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张宗正道:“少爷,前儿,旺大奶奶着人送来两本书,说是你在找的,我已经让亚书拿去书房收着了……” 张宗正的书房通常由两个不识字的哑仆照拂,玉娘轻易也不能靠近。 张宗正嗯了声算是知道了。 见众人放下碗筷,一旁的丫头送上漱口香茗,另有丫头端来热水侍奉众人净手,再奉上净面的热栉巾。 用完早饭,张宗正打发春来将书送去给范先生他们,自己和彭氏坐在东院的厢房说话。 彭氏心情低落,这会儿只有俩人,她便又开始不停抹泪。 张宗正有些头疼,该安慰的早已经安慰过了,怕她哭坏了,便劝慰道:“天意难违,去了便去了吧……乳娘就别再哭坏身子了。” 彭氏有点气他心肠硬,赌气道:“没了可不就叫人顺心了么。” 张宗正攥了下手指,将连云唤了进来,让他去将房里装契约文书的匣子拿过来。 一会儿,连云捧了个捏丝戗金五彩攒心盒子进得门来,张宗正接过后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一番,抽出其中一张递给彭氏,“你去的时候带上吧,只说她的书现在值到这个价钱了。” 彭氏接过看了一眼,迭了两迭,放在袖内收好。 彭氏是等到傍晚才去的十一房院子。今儿上午和午后,各房的人走马灯似的都往十一房院内跑,听人说,十一房院子里人很多,旺大奶奶人也还未醒。 她想等人少的时候,等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再去。她想见见孕育过她乳儿子子嗣的女孩子,想和她说会儿话。 她先去看了卧床不起的崔氏,陪着掉了会儿眼泪,又劝慰了几句,转而再来秋韵的院子看她。 彭氏进她房中的时候,她仍昏沉沉的未醒,床边坐着个五十左右的老妇人,正看着床上昏睡的秋韵掉眼泪。老妇人身旁站着个年轻秀美的女子,边用汗巾子拭泪,边温声劝着她。 空气里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便是燃着味如芳兰的女儿香也无法冲淡。 红莲端着盆热水进来,看到站在屋内的彭氏觉得面生,还未及开口,后面紧跟而来的碧云倒是认得彭氏,招呼道:“彭奶奶,您老来看我们奶奶来了。” 彭氏见屋内人多,秋韵又还未醒,便只是寒暄了几句就先告辞出去。 房契 第二日,她先回娘家处理自家家务,隔了几日后回张宅,再去秋韵院子时,那里果然清净了,关键那孩子也醒了。 彭氏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拥被靠坐在临窗的榻上,长发未绾,垂肩披着,正歪着脑袋,透过半开半合的窗牖,入神地看着屋外。 这阵子的雨已经收了性子,是绵若无骨的斜风细雨。先前那阵急雨蓄起的雨水,在滴水檐下汇成道道水线落下,打在檐下的青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你现在的身子可受不得凉。”彭氏声音放得很轻,但她似乎还是被惊着了。 她转过头睁圆眼睛看她的一霎,彭氏只觉得阴蒙蒙的天光乍然亮了起来。 女孩子还太年轻,及笄的年华,白皙的皮肤嫩得掐一下就能出水,五官更是美得没话讲。大概是这几日受了磋磨的缘故,鹅蛋脸瘦成了尖尖的瓜子脸,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显得更大,露在薄被外的肩背也瘦削伶仃得很。 整个人是有些憔悴的,只是容颜的憔悴却又衬托出另一种羸弱忧伤的美,带着些心死般的万念俱灰。 彭氏的心莫名柔软起来。 这样绝顶的美色,和她的乳儿子,俩人倒是相配得很。 她上前将窗户关上,女孩子凝神看她,目光是疑惑的生疏。 彭氏柔声笑道:“不认识我吧?我是十五房的彭奶奶,上次来看你时,你还睡着没醒呢。” 听她说是十五房的,秋韵似乎被勾起来什么,勉力冲她笑一下,目光却渐渐游移开去。 彭氏见她一个人在屋里,便问:“怎么屋里只有你一个,丫头们哪里去了?” 秋韵尚未及回答,就听得正好跨进门来的红莲应声道:“来了,来了。” 她后面跟着两个仆妇,俩人正合力抬了个熏笼进屋,跟在她们身后的小桃手中也捧着个匣子。 红莲见是彭氏,想起上次碧云私下和她说过,这个老妇人可不是一般的乳娘,她是可以作得十五房半分主的人。 当下福了一礼,叫声彭奶奶,笑着解释,“连着阴雨,屋内湿哒哒的,衣服都干不了,便是干了也是一股腐酸味,所以,弄个熏笼过来干衣服,顺便也去去屋子里的湿气。” 彭氏点头道:“还没入梅,今年雨水便这么多。你能这样周全行事,可见是个伶俐丫头。” 转而又对红莲叮咛道:“只是有一样,再怎么说,你们不能将你们奶奶一个留在屋里就去做事,让她一个小月子的人开着窗户着了凉,以后落下病根那可不得了。” 红莲面露愧色,自责道:“彭奶奶关照得是,婢子记下了。” 彭奶奶在榻沿坐下,拉着秋韵说话。无非问她身子还疼不疼,还有哪里难受,吃得怎么样,有些什么想要吃的尽管说,又叮咛些女人小产后须得注意将养的细节。 刚开始,女孩子还对她有些拘谨生涩,聊得逐渐开了,见她实在慈祥温和好相处,才慢慢放松下来,回答她的问话也流畅起来,声气儿也回复了往常的甜糯。 彭奶奶是圆润白净的脸儿,五十开外的年纪,比她母亲董大妇大不了几岁。虽已年长,仍可见些年青时的大致模样。 花白的头发理得整齐,发髻梳得也考究,抹了桂花油的头发服贴得纹丝不乱。眉眼间有种宽仁的温和,却又透着股不怒自威,象似也从十五爷那里沾得了些钢火气。 秋韵和彭奶奶聊得契合,全因为她和母亲董大妇有些神似。彭奶奶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暖意融融,是可以依偎着敞亮说话的人。 她也是那个人身边的人,言语谈吐却俱是温和,不像他那般拒人千里,生冷无情。 彭氏从袖笼里摸出张纸头递给秋韵,“你十五叔给你的,上次你送过去的两本书,他说很值钱。” 秋韵听她这么一说,本来欲接的手改成了推,“可千万别,就两本书而已,不值几个钱的。我娘家也叮嘱过,书是送给十五叔的,不能要钱的。” 彭氏笑了笑,握着她纤纤柔荑,将契书塞进她手心,“好孩子,我只是代你十五叔传个话,捎个信,你若是不想收,自己去还给他。再有,老奴托大劝你一句,你十五叔既然给你了,你就爽快收下来,这也是你应得的。这铺子只合你十五叔他手指缝里漏下来的点,原也算不得什么,你收下来,他……才让人安心。” 彭氏走后,秋韵展开手中那纸头看,见是张商铺的房契,契中的商铺,处在广陵城最繁华路段——天门街上,她在家时,有次无意听含珠说起过,那里随便一间商铺,最起码都要值得两千以上的银子。 当初不是说好只给五十两一本的吗?而且,她拖了这么久才将书送给他,他也没动怒,还一下子给了这么多。 太过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总会让人不安。 她拥被抱膝,尖尖的下颌搁在膝头,看着手中的房契出了半天神,终究想不透其中缘由。 广福寺的夜 这段时日,因着秋韵流产的事,扰得董大妇和薛含珠都闷闷不乐,董家的气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夏兰刚开始并不知道秋韵流产了,直到有一日听得董大妇背着人哭,后来嫂嫂过去劝,俩人短暂的几句交流还是让她琢磨出来——秋韵流产了,她当时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她乐见秋韵不顺,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错。秋韵这个妹妹啊,日子过得太舒心顺遂了,所以说人不能太得意,这不报应就来了么。 “蔓儿,好好跪着,跟师傅们一起祷告……你那身子别一直左右乱晃……”跪在蒲团上的董大妇,见身旁的夏兰有些心不在焉,那跪姿也渐渐不像样,不免低声斥了句。 董大妇在广福寺为亡夫五十冥寿所做佛事,已经连续做了两日。僧人们诵经不歇,他们一家人便要一直跪在那里,搞得董家大人困乏,小孩闹腾,全都累得够呛。 作为董家唯一儿子的董泛,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吃了寒食散便昏昏沉沉,不吃寒食散又呵欠连天没精神,董大妇看着儿子受折磨,心疼得不得了。 好在只剩明天一天了,大家都觉大松了口气。 董家在寺院中,一气租了三间禅房用来憩息。 这种一个院子十多间禅房,大家杂居一处的,寺院都是租给他们这种来做法事的普通人家住。真正有钱有势的,都是住在山上的禅院内,那里环境幽静,也更清雅整洁。 怕生哥儿吵着董泛,董大妇便安排董泛一人住一间,含珠带着生哥儿和夏兰住一间,董大妇和乳娘俩个一间。 这么住了一夜,第二天晚上大家欲睡下时,夏兰便不干了,嫌生哥儿夜里吵得她睡不着觉。含珠也不跟她多啰嗦,便主动和董大妇调换了房间。 夜已渐深,空寂山寺,只有栖息林中的夜鸮发出断续的“咯咯咯唔”的凄厉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心里无端便生出诡异恐惧之感来。 此时,董家住的禅院墙头上趴着两条黑影,俩人正小声耳语。 “老五,你确定那丫头就住这院子?” “确定!我十多岁开始采花,采了有十多年了,这点能看错我干脆这对招子送给你老二算了!” 老二啧了一嘴,“不是怕走冤枉路吗!” 又问,“那丫头真是雏?” 老五翻了个白眼,“我们一千银子打个赌怎么样?” “不打,和你这采花贼打这种赌,我嫌自己钱多呢!” 老五踢了他一脚,“别啰嗦,下去吹迷香,放倒了赶紧把人给搞回去。” “这么多房间,哪个是那丫头住的?” “我今儿花了点小钱给洒扫的沙弥,他告诉我说是第三排中间那一间,决计不会错,快去!” …… 夏兰醒来时,只觉头昏脑胀,身子沉重,人也懒懒的不想动。她抬手按了下太阳穴,张眼四处打量,想要喊她的母亲董大妇问问时辰,却忽然发现,现在这间房不像是她住了两夜的广福寺禅房。 她现在睡的是条通铺,身上盖着的被子又污又脏,味道很复杂,闻着令人作呕。 隔壁不时传来男人划拳的声音,嘈杂而亢奋。 “老大今儿生日,我敬老大一杯!” “老大对那礼物可还满意?” “谢谢二弟五弟送给哥哥的美人儿,哥哥满意得很!来,哥哥敬你们!来来,你们兄弟几个也喝起来!” “老二,昨晚扒开她那处看了,你说她是不是雏?哥哥们评评理,我昨儿和老二去寺庙劫这美人儿,老二还不相信我说她是个雏。我说一千两银子打赌,他又不敢!” “谁不信你了!你擅长采花,我擅长打架,老五啊,你哄我拿钱跟你赌女人身上那点东西,你当我傻啊?你无非想骗我点钱罢了。” 夏兰听着听着,渐渐琢磨出味儿来。原来她被这群人从广福寺劫了来,是要送给他们那个什么大哥的。 再头昏身子沉,此地也不能久留了。她挣扎着爬起身,蹑手蹑脚下地穿鞋,再轻手轻脚开门朝外跑。 那些人只顾喝酒,猜拳斗酒得热闹,声音又大又吵闹,隔壁的些微声响竟也没听到。 夏兰出了院子,见四周都是密林环绕,也顾不得辨别方向,一头扎进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狼狈地穿越树林朝前跑。好不容易出了林子,抬头便见是一片旷野,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触目四顾,除了林子,皆是荒野,那院子竟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般。 她也管不了许多,有些慌不择路,又不明方向,撒开腿,闷头朝一处便跑。 女尼 连日的雨,绵绵不断。此刻也还在下,虽不算大,但待在外面一会儿也足够将人浇透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跑了很久,娇喘吁吁,精疲力竭,想要坐下歇口气又不敢,便边走边绝望地哭。 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睁开迷濛的双眼,便见远处,正迎面走来一位执伞而行的俊俏小尼姑,一身宽大的缁衣在风雨中微微飖拂,翩翩而来,恍若踏浪而行的凌波。 夏兰以为这两天求神拜佛起了效用,老天果真派了济世救民的观世音菩萨来救她来了,一时激动得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尼姑也看见了她,却住步静静望着她,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夏兰实再没什么力气了,竭力向她伸出手臂呼救,“菩萨,菩萨快来,快救救我!” 那尼姑只在远处朝她打量,踟蹰半晌后,才迈步走过来,愈走愈近,直到蹲在夏兰的上方,黄栌伞为她蔽出一方无雨的空间。 那小尼姑伸手拨开她脸上潮湿凌乱的发,捏着她下巴左右细细打量,随后略有些遗憾地咂了下嘴,“像又不那么像。” “观音菩萨救我!”夏兰没心思琢磨小尼姑话里的意思,抱着她的腿哭求。 那尼姑淡然撒手,直起腰身道:“我着急赶路,哪有功夫救你?” 原来不是神仙,就是个小比丘尼。夏兰心里虽有些失望,却已视她为救命的唯一指望。 她好不容易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哪肯便轻易撒手,“小师傅……菩萨慈悲,你若肯搭救,我必有回报予你。” 那尼姑道:“娘子可是有什么好宝贝送于我?说得中意,我也可以考虑。” 夏兰急着求她搭救,大方道:“菩萨想要什么,我还有些银两首饰,你送我回去后都送给你。” 那尼姑瞄一眼她被雨淋湿的衫裙,薄透的料子紧贴着女子曼妙的胴体,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小尼姑俊俏的脸上浮出些笑意,“娘子觉得我会在乎你那点银两和首饰?不是看娘子长得还算入些眼,我哪有这闲空跟你搭话?” 夏兰急着逃命,不想跟她多废话,尽量放软了声音道:“菩萨且快带我逃命,可别再耽搁了,有什么话我们逃出去再说好不好?现在,我身后还紧跟着一群歹人呢,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别到时候连同小师傅你一起拿下,我们两个便要一同遭殃了。” 小尼姑拉她起身,却依然不紧不慢的,意态悠然道:“真来了歹人,说不定他们还怕我呢。” 夏兰已经被她的不知死活惹恼了,却又不敢得罪她,只得连哄带吓,“他们好多人,个个凶神恶煞的,你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挡得住?到时候,被他们抓住祸害了,岂不是污了最要紧的清白,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小师傅,快莫说废话了,我们且抓紧逃吧!” 那小尼姑比她高出整一个头,潋滟狭长的桃花眼斜睨着她,笑得有些邪性,说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透出来,“那,娘子又怎么觉得我便是好人呢!” 她声线极冷,夏兰听得直起栗,下意识便打了个寒噤。 她张口想要回她句,忽听得身后有人喊,“杜庄,拦住她,莫让她跑了!” 夏兰扭头一看,只见两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疾步冲着这边而来,吓得她腿都软了,仍挣扎着想跑,却被小尼姑一把扭住手臂。 这尼姑手劲奇大,被她扭住后,手臂疼得钻心,又无法挣得动,气得夏兰忍着痛也要拿脚踢她,只咬牙混骂道:“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个贼砍头杀千刀的死秃尼,怎的竟也帮着这起强人做起这男盗女娼的营生来!……你快放我走,要不我连着你祖宗十八代一道儿骂!” 那尼姑面上看似不恼,口气却带了威胁,“敢骂我?娘子是嫌命太长吗?佛家有说,因果有报,那就请娘子一会儿尝尝骂我的恶果吧!” 夏兰先前跑了那一段,力气已然差不多用尽。这会儿见歹人追过来,自己又被小尼姑制住,早已慌得没了挣扎的力气。便是嘴里那骂声也渐渐不成语调,加之自知无法脱身,便只剩无助地只手捂脸痛哭而已。 那小尼姑一副好整以暇,看戏似的,阴恻恻讥诮道:“怎么,没力气骂了?娘子刚刚有一样骂得不冤,总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男盗女娼的营生!” 作者有话说:欢迎暗黑系慧修小尼姑登场,撒花!!!!妹子们多点收藏多投珠,两者满百都会加更!! 小恶魔(1)(高H慎入) 几人将夏兰连拉带抱弄回了小院,过不久,其余几个出去找夏兰的也陆续回来了。 夏兰被扔在长通铺上,湿透的衣裳在与几人的纠缠中也已经半遮半闭,半坦半裸了。 “丫的个贱货,居然敢偷跑出去!”老大照着夏兰屁股扇了一巴掌,力气也不敢使大,生怕把美人儿打坏了,“杜庄,你给我使些手段收拾她,让她往后再不敢跑!你帮我调教好了她,你今儿要多少,哥都给你!” 夏兰捂着脸,也不敢看人,只蜷缩着身子嘤嘤地哭。 杜庄啧一声,不急不慌地冲她笑,“哭什么哭?怎么这会儿不厉害了?” 又向那大哥一伸手,“鲁大,既请我来帮你调教,不是不行,……不多,五十两黄金!” 鲁大怔一下,随后大手一摆,爽快道:“依你!只要你调教得她不寻死觅活,以后不敢再往外跑。” 夏兰最恨这尼姑,又心知自己没本事能怎样她,便哭得声音更大了些,用来宣泄对她的憎恨。 老二烦躁道:“妈的,嚎什么嚎,再嚎杀了你!” 杜庄又啧一声,嗔怪道:“李二,成天介喊打喊杀!这么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儿,要好好疼爱人家,吓坏了她,你大哥可要不依了!” 老五也颇烦躁,直搔头,“弄颗‘逍遥丸’给她吞了得了,哭得心烦!我弄过那么多女人,哪来你这么磨叽,直接一颗喂下去最省事!” 说完,捏着个丸子就要去喂给夏兰吃。 这“烈妇逍遥丸”是小尼姑老子研制的,卖得很好,有钱人和贩夫走卒都在用,就是性子太烈,用多了很伤身。 小尼姑嗳了一声,拦下他,“季五莫忙,没听懂你大哥的意思?是想要和美人儿长长久久玩呢。现在美人儿还认生得紧,须得耐心调教,让她心甘情愿和大家一起玩才有趣嘛。”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个丸子来,“我最近新制的,正好看看效果如何。” 早已经有人帮着将夏兰的嘴掰了开来,小尼姑便顺利将丸子塞进她嘴里,并且强迫夏兰整个吞咽下去。 夏兰的哭声有些断续,因为有人隔着衣服抓捏她的乳房,她意图用手去挡,却发现轻易便被人制住,根本动惮不了。 “季五,将你捆人的绳子给我用用!”小尼姑向季五伸手索要,季五从腰间取下递给她,“把她衣服扒了。” 两三个人,七手八脚将夏兰身上潮湿的衫裙扒下,众人看着被剥得如褪了莲衣的夏兰,悄悄咽了口口水。 夏兰的身体是已经完全成熟的样儿,皮肤白腻,丰乳翘臀,腰肢纤细如握,几个男人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漂亮的尤物,一时看得入神,都忘了说话。 那小尼姑却无动于衷,上前拿着绳子将夏兰捆将起来。夏兰此时的哭声已经隐然起了哼吟,略杂了些微的媚意。 小尼姑在旁边刘三的协助下,将夏兰的双手捉到背后,用绳索在手腕处缠绕后把手臂反绑好,捆绑乳房时绳索特意收紧前胸,束出来两只浑圆挺翘的乳儿来。又掰着她两条腿儿,绳索从腿弯引出,腿间那道红艳艳的肉缝,被技巧地捆得完全展露,张开在众人眼前。 杜庄又从梁上引下来一根绳子,将夏兰半悬在通铺上方,双足抵着铺面,可以借着点力而不至难受。 众人不语,只在一旁欣赏她的杰作,采花贼季五赞了一声:“杜庄捆女人真有一套,花头还不少。” 小尼姑捆完夏兰后,她的哭泣便和呻吟混杂,房间里除了男人们粗重的呼吸,便剩下她娇媚的吟哦和低低的抽泣。 “放开我……嗯嗯……求求你们……嗯哦……”夏兰一直在哭着求饶,除了引来男人们猥亵的笑声,并没人听她的。 小尼姑脱鞋上了通铺,盘腿坐下,和夏兰几乎是脸儿擦着脸儿。她暧昧地朝她耳朵吹口气,惹得夏兰抖缩了一下,吟哦声中已带妩媚。 小尼姑嬉笑出声,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 她伸舌在她耳朵上试探性地舔了下,低沉着声儿引诱道: “姐姐,难受么?” 她刚刚喂夏兰的那颗丸子,虽是春药,却不像“烈妇逍遥丸”那么性烈,会徐徐勾起人的欲望,期间也不至迷糊混沌,是她新制的用于女人调教的淫药,后劲很大。而且,这药服用久了,会让女人对性事上瘾,但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小尼姑见夏兰只是哼吟,脸色也还没现出红潮来,她一拍手,跳下通铺,对其余几个男人说,“娘子还能忍,我们先去隔壁喝酒玩骰子去,半个时辰后再来和她玩。” 耳听得隔壁不时传来男人喝酒赌博的吵闹声,在夏兰听来,只觉得得就像紧附在耳边般,震得耳鼓胀胀的,哐哐作响。 作者有话说:晚上十点半还有一更。口味较重,妹子们自行避雷!!!! 小恶魔(2)(重口高H慎入) 她现在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是从未有过的陌生潮涌,下身那处更象似漏尿了一般,水淋淋的难受。 皮肤上像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啮,特别是两个乳房和乳尖,痒意难耐,强烈渴求着刚刚那个抓捏的手再来揉搓它们。 下身处春潮如潮汐,花心深处绞压推挤蠕动得厉害,引得小腹一阵的酸胀和抽痛,她实再是难受,开始有安耐不住的躁动。 这些感觉是从未夏兰体验过的,汹涌的浪头潮涌过来,猛烈得几乎要打晕她。 她的呻吟声已经越发娇媚诱人。 感觉那几个人又进得屋来,小尼姑挑上通铺,手里多了个东西:一指粗的玉柄,上面嵌着根蓬软的白鹅绒。 “姐姐,”她靠近她耳边,语态亲昵,故意吐着气说话,带着薄薄的酒气,热气打在夏兰的耳廓上,引得她一阵战栗。 小尼姑低声哼笑,继续恶劣地在她耳边吹气说话,“难不难受?姐姐,若是难受,定要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夏兰忍得辛苦,却只是闭目呻吟,不肯搭她的话。 小尼姑晃下脑袋笑道:“还挺倔。” 说完,用那白鹅毛在夏兰的耳廓轻扫几下,沿着腮颊往下,在她饱满的红唇上来回滑动,“姐姐,难受就说出来,别憋着,我会让你快活的。” 见夏兰将头歪到另一侧,也不拦阻,握着玉柄,将白鹅毛下滑到她的左乳上,不停在乳头上来回打圈,又间或抽拍几下。玩完左乳弄右乳,只听得夏兰喘息声渐重,呻吟声越发妖媚。 “姐姐,”她不停在夏兰耳边吹气,沉着嗓音跟她讲话,语带诱哄,“还难受吗?” 夏兰白皙的皮肤渐起粉色,她到底未经过人事,此时已经有些承受不住。虽心知这小尼姑不是什么善类,却还是转过脸来求她,“菩萨饶了我,放我走……嗯哦……啊!” 小尼姑将白鹅毛扫到她下身,一边轻拍轻抽,一边痞邪地笑,“还有力气求我啊?姐姐不乖,看来还要给些惩罚。” 夏兰听了不觉害怕,想起先前的遭遇来,不免触起恼恨之意,便拿眼去瞪她。 眼前这小尼姑大约十七八岁,生得玉面秀目,唇红齿白,样貌极其俊丽。她正好也瞟眼过来看她,俩人相互对视,夏兰被她痞邪的目光瞧得羞恼,先自垂目别开去。 这痞邪的目光,女人中真少见。 小尼姑噗嗤笑起来,手下拍打得更起劲,“姐姐还在恨我?” 夏兰刻意放低了呻吟声,可小尼姑带给她难耐的骚痒,却让原来的吟叫变成了淫哼,听得屋内一众男子身心俱痒。 小尼姑见她还能忍,便冷哼一声,将手中玉柄入进她身下那红艳的肉缝,夏兰下身早已成溪,皮肤温度也略有升高,被那冰冷的玉柄激得收臀抬腹,啊的叫了一声。 小尼姑飞快地握住玉柄抽插那淫糜的肉缝,终于欣慰地听到夏兰颤抖地叫出来,“啊……唉呀……好舒服……不要……停……嗯嗯啊。” 小尼姑立刻将玉柄抽出来,见玉柄湿滑,上面布满淫液,便从背着的布袋里摸出个竹筒来,拔开竹筒塞,将几条玉竹蚕虫放了出来。那玉竹蚕虫身子玉白,多肉足,凸出的嘴喙有一线乌黑,样子颇为丑恶怪异。 闻到淫水所散发出的腥香气,它们便主动爬到玉柄上吮吸起来。 “姐姐喜欢?”小尼姑咬住夏兰耳垂,暧昧地舔舐。 夏兰脸色酡红,咬了唇别过脸不吭声。 小尼姑嘿嘿笑出声,捉一条蚕虫放在她下身的花穴口,那蚕虫便自行沿着洞口爬进里面去,小尼姑一直捉了有十多条,看着它们都入了肉洞才罢手。 夏兰被绑住动惮不得,只知道小尼姑在她下身鼓捣,不知道她用这些丑恶的虫子来奸淫她,要不能吓晕过去。 不一会儿,小尼姑见夏兰不安地扭动,想要挣扎合拢双腿又不能够,只能张开嘴巴,左右甩着头,叫得益发淫冶大声。 “啊!……救命,啊……好舒服……” 夏兰抽搐了几下,下身剪簇般喷出水来,小尼姑修长的手指正压在肉洞口,她喷出的淫水将她手背打得精湿。 “快活么,姐姐?”她邪恶的舌头舔了舔她的嘴唇,将打湿的手伸到夏兰的眼前晃了一晃,全都抹在她的乳房,特别是乳头上。 “姐姐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舒服吗?”她继续在她耳边吐着热气说着话,“呶。” 她捉住两条虫子捧在手心,举到她的眼前,让她看到两条白色竹节虫子在不停地伸缩蠕动。 看到夏兰恐惧地朝旁边让了让,她得意道:“就是这些玉竹蚕虫,现在你屄里面还有十多条呢。” 说完,便将玉竹蚕虫一边一只放在夏兰的乳尖上。 这可真是个爱折腾人的小恶魔! 夏兰害怕地避开小恶魔邪肆的目光,绝望地看着长相丑恶的虫子,在自己两只艳红的乳头上蠕动,啃啄,她那心陡然便跳不动了。 小恶魔(3)(重口高H慎入) p o1 8k.c om 夏兰想,如果能晕过去就好了。可是,任凭怎么害怕,被那蚕虫啄碰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她大声尖叫,疯狂抖动身子,想将那些蚕虫给抖下去,可那蚕虫像是长在她身上了一般,她剧烈蹦跶了半天,两条虫子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不慌不忙赖在她乳尖,蠕动吸吮不息。 此时的小尼姑如入定般,不加拦阻,也不出声呵斥,只是斜睨着桃花眼,欣赏眼前被捆缚的女人,不停在通铺上活蹦乱跳。 她象被扔在岸上的鱼,本能地垂死拍打,竭力跳动,想要逃避厄运,却不知死期已悄然而至。 这种时候的女人,恐惧到极致,涕泪横流,却越爱无望挣扎。而她,是将要对她们行刑的嗜血刽子手,毫无怜悯地冷眼旁观,她们越徒劳挣扎,越能激发她肆虐的快感。 不用多久,夏兰便没了折腾的力气,加之被蚕虫们搞得快意连连,恶心害怕都没有了,只剩放荡吟叫,脸色也越发潮红。 小尼姑这时候才有动作,举个竹筒抵在夏兰的花穴口,用筒盖有节奏地敲着筒身,不一会儿,就见在膣腔里吸饱淫液的蚕虫变得透明滚圆,一个接一个地落进了竹筒。 小恶魔诱惑地在夏兰耳边问,“姐姐难受么?” 夏兰空虚无比,难受地扭了几扭,下身花穴口一直张张合合,淫水糊满了肉臀,有很多已经流到了通铺上。 听着她失落又有些欲求不满地吟叫,小尼姑满意地笑了。 小尼姑的舌尖描摹着她的唇瓣,“姐姐听话,我就会让你快活。将你的舌头伸出来,让我吸一吸。” 夏兰秀丽的眼尾已经晕染出了胭脂色,高涨的情欲已经吞没了她。小尼姑话音一落,她已如受蛊惑,听话地吐出舌尖。小尼姑扯唇一笑,顺势含住吸吮,而且吸得咂咂有声。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夏兰曼妙的身躯摸至夏兰的花户,在那里揉捏摩挲了一番后,拨开裹住肉珠的包皮,扭住那肉珠,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夏兰被激得张嘴要叫,小尼姑乘机将自己的舌头送进了她嘴里,俩人交换着彼此的津液,亲得忘乎所以,夏兰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小尼姑年岁不大,却显然是个淫中高手,夏兰不多的时间,已然被她调教得沉溺淫欲,不能自拔。 “姐姐,还难受吗?” “难受……我好难受……” 小尼姑的拇指按揉着肉珠,却将一根手指插入她的花道,“这里难受? “哦……啊,就是……就是这里……好难受!” 小尼姑又塞入一根手指,并开始抽插起来,耳听得夏兰开始哼哼,便问,“姐姐舒服么?” “啊,好舒服……小师傅不要停……” “姐姐真淫荡,”小尼姑笑着包着她的唇在嘴里磨咬,“还想不想要更舒服,嗯?” “唔唔唔……要,小师傅,我好难受……还要……别停。” 夏兰有些失望地看向小尼姑,小尼姑将她乳尖上的两条蚕虫捉过来,放到自己沾着淫水的指头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姐姐难受?”她歪头打量着夏兰,狭长迷人的桃花眼里带着痞邪的笑意。更多类似文章:juseduanzi.com 夏兰眼里蓄起泪,声音带了颤抖的哭腔,“好难受……求求你,帮帮我!” 小尼姑道:“那姐姐听不听话?” 夏兰死命点头,害怕她不理她,连忙道:“听的!小师傅,我听你的话,什么都依你!” 小尼姑道声好,开始解自己的衣衫,夏兰眼见着她脱了缁衣,露出来副精壮结实的身子,便柳眉打着结,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看。 这小尼姑的身子怎么好像和自己的不一样呢? 她身上的肉怎么有些鼓鼓的,又感觉硬硬的?胸部也不像自己的那样大圆而挺翘,小尼姑的乳房扁平微微隆起,看上去很是坚实,一点也不柔软,那奶头更是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眼见着她又褪了亵裤,只见跨间浓密的毛发处,垂着根粉粉的长物,和自己下身的肉缝又不一样。 夏兰作为闺中女儿,虽与男子接触不多,此时再没见识,也知道眼前的小尼姑根本不是女的了。之所以被他蒙蔽,全因他着的是尼姑装,样貌又太过生得好,带着些女儿样态,所以,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你……你……你是男的!”夏兰尖声开口,由于太过骇然,不免有些结结巴巴的。 她这样的做态,男人们不免觉得可爱,室内众人都齐声哄笑起来。 鲁大憋住笑道:“杜庄一直就是小子,他这根膫子不知道坏了多少女子的清白了,娘子现在才发现么?” 夏兰羞得恨不能把脸捂起来,可是手脚被绑着动不了,体内情潮又难以抑制,她有些不知所措,便又低声抽泣起来。 杜庄赤身盘腿坐在她悬着的身子旁,抬手替她抹泪,诱哄着,“姐姐莫哭,我是男的才能让姐姐更快活。你现在还要不要我帮你了?若是不要,那我走了便是。” 说完,俯脸压着夏兰的唇去吻她,夏兰逐渐被他亲得动了情,便开始和他唇舌相交,互吞唾液,羞耻都忘了,更忘记了哭。 “姐姐,我也难受。” “……你哪里难受?” 杜庄跪坐起来,指指自己半垂半醒的下身,“这里,姐姐帮我吃一吃。” 夏兰瞥一眼他那处,虽然粉粉的颜色让它看起来并不很丑,可一想到它的用途,不免嫌脏,只目光瞟于别处,无言抿唇。 杜庄见了,面有不虞,不快道:“姐姐既不让我痛快,那你也别想爽利,我们便看谁熬得过谁吧。” 夏兰沉默不语,忍着浑身的不适,有些自欺欺人地撇开头不去看他。 小恶魔(4)(重口高H慎入) 杜庄俊脸冷沉,从一旁的布包内掏出个五指粗、圆柱状的玉角先生来,“给姐姐选,你是想要爽快,还是要受惩罚?” 夏兰还未及回答,杜庄便将角先生重重打在她赤裸的大腿根儿上,夏兰痛叫一声,“别打!别打!呜呜呜……疼啊!” 杜庄也不理她,毫不留情,依然一下一下啪啪地抽打,夏兰痛得双足在通铺上直蹬,哭得恨不能岔了声气,“唔唔唔,别打,我吃……求求你,别打了。” 杜庄听她服了软,这才住了手。 众人只见夏兰岔开的两处雪白腿根处,已经各出现一道条型根筋般的红肿,红通通的充着血,红肿处甚至透着些紫色瘢痕。 这杜庄,可真下得去手啊!一会儿,被男人肏的时候,可有得她受的。 杜庄将自己的阳根递到她嘴边,声音异常温柔,“姐姐真乖。来,张开嘴把它吃进去,进去后记得用舌头舔,不要用牙齿碰到它……对,要温柔对它,来,含进去……” 夏兰乖乖张嘴去吮含套弄杜庄的阳根,忽觉头皮一紧,就觉着发根被扯得离了头皮般。 忽然而至的尖锐疼痛让她鼻腔发出怪异的一声哼,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却听得杜庄嘶的一声,用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牙齿要收起来,用舌头舔,姐姐要乖乖的,我喜欢乖姐姐。” 夏兰尽了力气,张大嘴包着他的阳根,吃得很是辛苦。杜庄人看着是秀秀气气,阳根颜色也粉粉的漂亮,可是,他的那根东西又长又粗,现在还没完全勃起,夏兰的嘴巴已经包不过来,感觉撑得都要裂了。 她有点喜欢他的玩弄,却又有点惧怕他的辣手。 她下身一直黏湿湿的朝外淌着水,花道里面的媚肉推挤绞压得整个小腹直抽,真渴望着他的手再塞进去抽插,充填。 腿根那两处,旁人看着触目惊心,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春药的缘故,她现在已经没觉得那么痛了,只是有点热辣辣的,上面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跑跑跳跳,瘙痒得很。 不说痛,花道里的酸胀才更让她不适,她现在无比渴望有东西能伸进去肏捣,不管是谁这样,她都愿意配合。 “姐姐吃得好乖,对,用嘴巴吸着吞吐……”虽然夏兰还很生涩,但是牙齿已经不敢碰到他了,杜庄便不忘适时地来句赞扬。 他翘挺的臀部前后有节奏地律动,粗长的阳根在她嘴里来回进出,如拉锯般。 他垂目看着勉力吞吐他阳根的夏兰,她的动情显而易见,他已经将她调教得入了港。他握着那根玉角先生伸到她花户处,不轻不重地摁在她的肉珠上碾压着,引得她淫荡地哼哼。 他半告诫半威胁她,“姐姐,记得不要用牙齿碰到,否则我会拿这个角先生抽姐姐的屄,到时候姐姐会下不了床,几天都合不拢腿。” 夏兰下身的肉洞时张时合,不时吐出淫水,有淫水被淫肉挤压,还会冒出几个泡泡来,引得一旁的几个男人下身硬得发疼。 季五不满催促道:“杜庄,你快点啊,你这么磨叽,调教一个女人花这么长时间,我都能肏十几个了!” 徐四取笑道:“季五,你是膫子用得过度了,才会时间越来越短。” “老五别多话,让杜庄慢慢调教她,等调教好了,玩起来才能痛快。上次那个女的玩起来扭手扭脚,寻死觅活的,最后还一头撞死了,搞得大家都没玩爽快。” 鲁大开了口,其余几个便都没了声。 杜庄不屑理他们,低下头,附在夏兰耳边,诱哄夏兰,“姐姐知道自己现在吃的什么吗?” 此时杜庄的阳根已经完全坚硬勃起,看着蔚为可观。夏兰只能吞下去小半,吞了一会儿,嘴巴已经酸得不行,涎水不停顺着嘴角往下流。 杜庄将阳根从她嘴里退出来,压着声儿,用气气的嗓音继续道:“姐姐知道么?来,跟着我说好不好?” 她傻傻盯住他的俊脸,有点木讷讷的,他便用坚挺的阳根不停拍打她的脸,“傻了?这个是男人的鸡巴。姐姐告诉我,你刚刚吃的什么?” 夏兰不好意思出口,脸红得滴血。 杜庄很有耐心,“姐姐说不说?不乖就要受罚。” “来,姐姐跟我说,我喜欢吃男人的鸡巴,我要男人的鸡巴肏我。” 夏兰的声音细得像蚊蚋,“我喜欢……吃男人的……鸡……鸡……鸡巴……” “不行不行,”杜庄摇头道,“声音太小,听不清。” 他手中的玉角先生略有些重地敲在她的阴阜上,疼得她一跳,“姐姐乖,跟着我再说一遍,我喜欢吃男人的鸡巴,我要男人的大鸡巴肏我。” 小恶魔(5)(重口高H慎入) 小恶魔真的很有手段,一会儿威逼一会儿利诱,他的声声诱哄让她沉迷,清新带着酒香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让夏兰瞬间爱极了。 “我……我喜欢吃……吃男人的……鸡巴。”虽不成整句,声音已经可以让众人听到了。 “乖,还有,我要男人的大鸡巴肏我。”他的舌尖在她的脖颈处来回滑动,“说完就喂你吃好吃的。” 夏兰哪里禁得住,“我要男人的……大……大……鸡巴……肏……我。” “不对,”他不满地纠正,“讲话要连贯人家才能听懂,连起来好好说,说对了才有好东西吃。” 夏兰咬了咬唇,眼里春情如水,“小师傅,我难受。” 他又冲她露出痞邪的笑来,“难受那就赶紧说,说完了,上下都给你东西吃。” 夏兰眼睛闭得紧紧的,脸上红潮再起,“我喜欢吃吃男人的……鸡巴,我要男人的大……鸡巴肏我。” 杜庄满意地揉了揉她扎得凸出来的乳房,用尾指在她小巧的乳尖上打圈,“不错,有进步。乖姐姐再说一次,这次就不能打顿儿了。” 夏兰痴迷地盯着他的俊脸,毫不知羞地道,“我喜欢吃男人的鸡巴,我要男人的大鸡巴肏我。” 杜庄的阳根抵开她的红唇送了进去,前后摆着臀抽插。拿着玉角先生的手也没闲着,滑到她的花道口,很轻易便推了个头进去,配合嘴里阳根进出的节奏,手中玉角先生也同样的节奏抽插着。 夏兰淫荡的哼吟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杜庄阳根堵着她的嘴,她一定会大叫出“舒服“来。 杜庄观察着她的表情,玉角先生又朝里面推了一两寸,抽插了一会儿,见她一副畅快享受的模样,便又朝里面推个一两寸。 如此三四回,再朝里推时,便见有殷红的血被玉角先生挤得冒了出来。 季五见了凑到更前,伸出根手指,刮擦了处子血朝嘴里送,李二笑骂,“这花贼,腌臜得紧,最喜欢吃处女血。” 季五吃得满嘴是血,冲李二轻蔑地瞪了眼, “李二你懂个毬,这处子血最是大补。” 李二连连摇头,两手乱摆,“算了季五,你这癖好,我玩不来。” 夏兰被人破了瓜,也没觉着疼,直到那玉角先生顶到了花道深处,她才似乎有所感觉般,略微颤了颤。杜庄握着玉角先生继续在她的花道里抽插,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浅浅的,而是大力地深入地进出,频率也很快。 夏兰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力度,吐出杜庄的阳根,大口大口地喘气,渐渐叫得大声而放浪。 杜庄手下的力度又大了些,进出的速度更快了,没多久,夏兰就在连叫几声 “舒服死了”之后,小腹深处紧绞着,皮肤粉色渐深,拧眉咬紧红唇。 杜庄见状,猛一下将玉角先生抽出,夏兰尖叫一声,花道的淫水喷射而出,浇了伸头过来的季五一脸。 季五“唉”的一声,抹了把脸上的淫水,众人哄笑,刘三调戏道:“季五,好喝吗?” 季五便将沾满淫水的手伸到刘三面前,朝他嘴里送,俩人玩闹着扭成一处。 夏兰大口喘着气,脸露霞粉,媚眼如丝,看向杜庄的眼里满是浓浓的爱恋。 她不光身子动了情,便是心也被他收了去了。 可杜庄面上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刚刚所谓的温情脉脉,低语诱哄,不过都像是为了一种预设的目的而进行的一场交易而已。 她失望地看到,他竟然开始起身穿衣服,一件一件,穿得一丝不苟,不一会儿,便又成了那个跳出红尘外,不问凡间事的俊俏小尼姑。 季五道:“杜庄,这么个世间难寻的美人儿,你不和我们一起玩?” “美人留给你们慢慢享用,我还有事急着要办。”杜庄不冷不热道。 季五阴阳怪气道:“爷也是开了眼了,你个卖淫药的,还玩起禁欲来了。” 杜庄置若罔闻,自顾埋头收拾东西,一丝不落,俱放入随身布袋里。 季五看着鲁大将个鼓囊囊的袋子递给杜庄,杜庄心安理得地全都收进了袍袖内,他便有些不爽地冷哼一声。 杜庄从布袋里掏出两条蛇来交给鲁大,“她大概率不会再跑了,为防万一,放到院子里,可以看住她。” 又留下此前用过的竹筒和几十颗媚药给他们。 经过季五身边时,杜庄略顿了下,然后袍袖舒摆,翩然离去。 这一夜的荒野小院,四个男人围着一个女人,肆意沓嬲,恣意淫乐。 此后,再不知今夕何夕。 古道热肠 一早,张正宗和几个兄弟从老太爷的院子出来,正好和刚进院子来给老太爷请安的张宗邕碰了个对面。 张宗邕和几个哥哥寒暄过,便将张宗正扯到一边说话,“小十五,薛万金那边一早亲自来请,我回了,说我们申时必到。他倒是殷勤得很,还巴巴一早亲自赶过来,这老鳖鱼,一肚子坏水,存了心算计我们,今儿非得咬下他半爿肉不可!” 他后头几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说,听上去有些恶狠狠的。 张宗正嗯一声,问他,“你一会儿做什么?我今儿都在,你空了来我院中坐坐。” 张宗邕道:“去府衙一趟后再回来找你。” 张宗正问:“今儿胡知府不是休沐吗?你去府衙能碰上他?“ 张宗邕道:“昨儿跟他已经约好了,今儿巳时约在府衙见……这世旺媳妇有个姐姐,前天被歹人掳走,她找了你嫂子,童氏看她可怜,便来说与我……” 张宗正倒没料到他这么热心,按常理,张宗邕递个贴子给知府衙门就已经很有用了,亲自上门那是就是表明了对这件事的态度,稍微有些眼色的,都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宗安解释道:“我不是特地为世旺媳妇家的事去府衙,我也正好有些防务上的事要找胡知府协商,顺道再说一下世旺媳妇家里的事,让胡知府给些压力办差的人,也算是给你嫂子一个交代。” 张宗正不甚关心,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张宗邕自顾道,“这来路不清的歹徒掳走个良家女子,天地之大,大海捞针一般,哪来那么容易找到!不过,那些整天在三教九流里混的捕快,说不得便会捞出些有用的消息来,由胡知府亲自督促,这些滚刀肉就不敢阳奉阴违,只想着蒙混交差了。” 兄弟两人说完便各奔东西,张宗邕自去给老太爷请安。 快巳时,张宗邕去了趟知府衙门,先和胡知府聊完公事,接着便说起夏兰被掳的事来。那胡知府很有会来事,当着他的面,唤来提刑官和捕快班头,着意嘱咐布置了一番,让他们尽快破案拿人。又拟了公文到其它各府,以及下头所属各县,请他们也一道协助查找。 张宗邕从府衙出来已近午时,回到张府,进了自家院落后,便直奔童氏的院子而来。 近了上房,正好童氏的大丫头秋雁出门,看到他,恭敬叫声“十四爷”,随后踅身擘开珠帘,冲屋里轻道一声,“奶奶,十四爷回来了。” 张宗邕进得屋来,便觉一股香浓脂粉味迎面扑来。 一屋子的女人,他的妻子童氏和两个妾严氏、戴氏,还有世旺媳妇都在。 女人们都忙着见礼,童氏张罗丫鬟给他打水净面,殷勤忙乱过一阵,大家这才各自坐定。 童氏一指坐在下首的秋韵,对张宗邕道:“这孩子为了她姐姐,这两天饭吃不下,觉睡不好,你看看瘦成什么样儿了。”又带点嗔怪对秋韵道:“这还没出小月子呢,自己还是要当心,别老出来跑。” 张宗邕虽是广陵守备,却常宿在守备所,回家居住的时间也不很多。这是他第一次和秋韵面对面在一间屋子里,以前只大家庭聚会时眼尾扫过两次,作为长辈,又是个男性,再有武官的不拘小节,也没有追着自家侄媳妇仔细打量的道理。 一直听闻世旺媳妇容貌甚美,今儿一见,岂止是简单一句“容貌甚美”能概括,简直是惊雷闪电之美,世间罕有的绝色。难怪当初十一嫂子动了手段也要将她强娶进门。 她还是女孩儿的模样,尚未沾染俗世的浊意,婉约中带了些沉静的书香气。 这屋里女人都沾了脂粉,唯独她素白着一张脸,却比那些涂了脂粉的女人还要白上两分,眉眼黝深如画,琼鼻秀口,鲜嫩得像是初春枝头新裂的蕊芽。 只是显然哭得狠了,眼睛略有些红,却一点不妨碍她的美。脆弱中生出来的美,反倒让人更是怜惜。 秋韵在座位上略欠了欠身子,带了点愧疚,“谢谢十四婶子关心,也就差几天了,不打紧的。就是冒昧来打扰十一婶子,心里实再愧得紧,还望十一婶子不要烦我。” “唉呀,这孩子,这么客气。”童氏一笑,转而对张宗邕说:“这孩子来我这里,说到她姐姐就哭,哎哟,哭得我都心疼了。都是一家人,我也想起我那远在晋州的姐姐了……唉,能帮的忙自然是要帮的,也劳烦不了什么,递个贴子的事,夫君说是不是?” 张宗邕对秋韵道:“我刚从府衙回来,知府会亲自督管你姐姐的案子,已经发了公文去各州府和下头所属各县,他们现在正在全力搜寻你姐姐。但是,这种事情,急不得……需要时间的。” 低眉顺眼 秋韵听他这么一说,心知他是真心帮忙了,当下甚是感激,便离座向着张宗邕裣祍一福, “十四叔今日之恩,侄媳和侄媳家人记下了。往后,侄媳若有能为十四叔和十四婶分忧之处,还望叔叔婶婶不要怜惜侄媳,只管吩咐便是。” 张宗邕微压下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世旺媳妇何必如此见外,你坐下说话。” 这女孩子礼节周到,说话也熨贴人心。虽明知自家现在以后都不可能有要用到她的地方,但是礼多人不怪,她这么一说,还是让童氏对她更多了些好感。 看到秋韵落座,见她仍愁眉不展,童氏便劝慰道:“你十四叔既然都亲自出了面,衙门定然会尽心尽责,不会怠惰的。你且回去安生养着,静听好音便是。” 张宗邕想到下午要去薛万金家聚会,有些事还得和小十五细聊,便从童氏房里出来,往隔壁张宗正的院子去了。 童氏和秋韵这里又闲扯了几句,便催她回去好生将养,秋韵也便告退了出来。 红莲搀着她出了十四房的院子,一路行来,只觉得她身子轻飘飘的,风稍大一点便能吹起来似的,到底心疼,便宽慰她道:“姑娘再上火也使不上力气,何必自寻烦恼?横竖十四奶奶说得也没错,你且好生将养,回去听好音就是了。家里太太若是晓得你为大姑娘的事,不顾自己的小月子没歇好就出来奔走,定然又会难过。” 秋韵叹口气,她母亲都急得在家里吃不下饭了,两天了,姐姐一点信也没有,她心怎能定得下来呢?可是,红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再焦急也改变不了什么,徒增烦恼而已。 既然十四叔已经亲自跑了一趟衙门,肯定是有用的,她且听人劝,回去等着吧。 天空仍是阴沉得很,虽是暂时收了雨,初夏的风仍似带了凉意,沁得她身子冷飕飕的。 她近来怕冷得很,显然是因为前些日子小产,失血多了的缘故。 近了自家院子,便碰到迎面匆匆行来的碧云。 碧云脸色不太好,见到她们,便有些埋怨的口气,“奶奶可回来了,太太正在上房等着呢。” 秋韵加快了步子,进了院子,直奔自家上房,进屋见崔氏正坐在梨花案旁喝茶,身后站着汪全媳妇一众。 见秋韵进门,崔氏毫不掩饰面上的不虞。 秋韵上前恭敬地给崔氏见了礼。 崔氏放下茶碗子,口吻冷淡,“你小月子不好好坐,出去忙什么去了?” 秋韵小心翼翼,“……媳妇知错了。” 她忙着认错,却不回答她的问题。虽然知道她姐姐出事了,也不是没事出去乱逛,但崔氏还是不舒服。 一句“知错了”就想打发做她? 崔氏定定看着她,她脸色白得过分,身子比从前又显得单薄了些,怀孕时养得珠圆玉润的,那些肉似乎都随着那胎儿掉了。 她自己身子也这两天才见好,便上赶着来看她,可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我这里好吃好喝将养你,是想你能快快养好身子。你倒好,这才几天,怎么又瘦成了病西施?这叫外人见了,倒以为我刻薄了你。”崔氏不满地皱眉。 秋韵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崔氏的茶碗子蓄上,低眉顺眼道:“托母亲照庇,拨给媳妇的吃穿用度向来尽心,媳妇心里始终感激母亲待我的好。今次全是媳妇不该,让母亲跟着操心,往后再不敢犯了。” 站在崔氏身侧的汪全媳妇道:“大奶奶,太太自己身子也不是很爽利,还处处记挂着你,你若是懂事,且让她宽些心吧。” 她是崔氏身边得脸的奴才,虽说是个奴才,却常有仗势压人一头的味道,但也不是她这做媳妇的能随意得罪的。 秋韵带着歉意道:“汪全婶子说的是,是我不懂事,连带着母亲受累,媳妇知错了。” “大奶奶既是叫我一声汪全婶子,那我就卖句老,要说这么大宅子里,像我们太太这么对媳妇好的,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大奶奶可要懂得惜福。”汪全媳妇口气里全是指点的味道。 崔氏也不出声打断,汪全媳妇的话,用来敲打秋韵,很好。 秋韵还是低眉顺眼的,点头道声是。 自她进门三个多月来,崔氏这个婆婆做得确实没话讲,作为媳妇,她没什么可挑的,只有深感庆幸的份。 她话说得柔软,认错态度又诚恳,虽惜字如金的,崔氏的气也消了大半。 她这段时间身子容易乏,坐不了多久,临出门前又着意叮咛了几句,让秋韵不必再出门去寻十四爷,她姐姐的事,她适可而止地问问就好了,目前主要是将养好身子。 秋韵都一一应承,待要将崔氏她们送出门,崔氏却不肯,“你且回床上躺着吧,这会儿就不要拘礼了。” 再赴薛家宴(1) 薛万金今次招待张家兄弟,没有再坐上次的画舫,而是设在了后院的“听音阁”。 他家中房子有几十进,雕梁画栋,繁复华丽,不惜靡赀。花园里山石玲珑,树木扶疏,楼阁参差,池沼婉曲,别有一派富丽景象。 “听音阁”早已布置停当,对着莲池的一面,槅扇全部打开,视野很是通透开阔。 阁子的里身,竖一张紫檀嵌玉石描金花鸟大屏风,一旁的金狻猊兽脑香炉,悠然吐着缕缕清雅甜香。 正对莲池,燕翅摆开几张檀木榻,榻前几上摆着各色时令水果盘碟。榻几后侧设有侍茶桌,温婉的侍茶女正有条不紊地摆布茶籯、茶洗、茶盘,姿态优雅地烫杯筛茶。 一色的越窑青瓷茶杯,一套值得千金。 张宗正浅啜一口刚奉上来的茶,细细品味:绝好的明前雪芽,价值不菲。 这薛万金,绝对是懂得享受又豪富的主。看来,这薛半城真不是旁人瞎吹出来的。 几个妙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被引进阁来,在丹墀前逶迤排开。 张宗邕见没有上次的丽娘和桃娘,便问薛万金,“上次那两个女子呢?” 薛万金有些心虚地瞄了眼张宗正,“上次惹得司宪不悦,没让她们来。” 又笑着与张宗邕交耳打趣,“守府,莫非还想着上次的桃娘?” 张宗邕便对他笑,“你倒是懂得我!还是请上次那两个美人儿过来陪我们吧。” 薛万金有些捉摸不透张宗正,上次他呵退了丽娘,这次还叫过来,他害怕再拂了他意就不好收场了。 “这……”他迟疑地去看张宗正。 张宗正也正好回目看他,他向来清冷,情绪不上脸,薛万金再是人精,也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正准备去与张宗邕确认,终于听得玉佛开口,“就叫上次那个吧。” “丽娘?”薛万金已经有些懵得不会办事了,他再次陪着笑不放心地确认。 张宗正微一点头。 薛万金这才派人去传丽娘和桃娘。大约等了半刻,丽娘和桃娘才姗姗而来。 丽娘是没料到还能见到上次那位清贵昳丽的男人,此时再见端坐榻上的那人,只疑是在梦里,她攥紧手指,直到指甲掐得手掌疼,才相信是真的。 她被引着坐到他身旁,离得近,他身上独有而特别的清幽香味便盈进鼻来,是能让人迷醉的香气。 她加倍的小心着,强忍着紧张和狂喜,她甚至觉得自己木讷迟钝了,连惯常送迎的活乏都拿捏不起来了。 他倒是好性子,操着温润的嗓音问她,“你叫丽娘?” 丽娘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有些受宠若惊,回答便结结巴巴的,“回……回大人,小女……奴婢丽娘。” 他点点头,随口唔了声,抬起杯,姿态优雅疏闲,慢悠悠呷口茶。 丽娘心里想,这清贵入骨的男人大概是不会笑的,上次他生了恼意时,周身蓄起的威势让她此时仍是胆寒。 “大人……要吃些什么,可有什么忌口的?”丽娘到底被着意调教了多年,终于能将话说得圆润了些。 “都可以。”他倒随和得很。 听音阁前是一片莲池,莲池前的一座飞檐翘角的台阁,是薛万金重金打造,专门用来看戏的戏台。三间的开阔进深,屏墙用五色填漆绘了大朵彩图,十分的华美。 侍女奉来戏本,让张宗正、张宗邕、农先生点戏,众人随便勾了几出。 不一会儿,那戏台上一声悠扬的胡琴,一个扮相秀美的女旦碎步步出,吟吟咿咿:“……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琴声和幽怨的女声隔空穿水,清音曼妙,听在耳里,竟有一种人间芳菲寻遍,尽归此处听好音的渺远。 众人竟一时被优美的词曲和婉约清丽的女声吸引,听得醉于其中。 薛万金偷偷觑一眼张氏兄弟,俩人听得专心,张宗正修长如玉的手指还在案几上随着曲调轻弹几下,心头立时一松,暗舒口气:原来好这口,看来今次司宪不会恼了。 不一时,暮色渐起,阁内早已火烛如炬,通明如昼。戏台上的几盏巨型风灯将戏台照得通亮,戏子们仍在卖力演绎别人的悲欢离合,台下众人也听得乐此不疲。 桌上瓜果茶水已悄然撤下,换上了金杯玉盏装着的珍馐美馔,金镶沉香桶里装着自酿的惠泉酒。 再付薛家宴(2) 薛万金抻首左右四顾, “各位贵客想饮些什么?不敢说我家里有玉液琼浆,但是市面上有的我家都有。” 他一指沉香桶,“这是我在惠山泉的酒庄自酿的惠泉酒,普通的都在市面上售了,还留了上百坛绝好的陈酿自家喝着玩,诸位若觉得好喝,便带几桶回去。” 张宗邕摆了下手,推拒道:“我要驳你好意了,晚上还要回去公干,便免了吧。” 桃娘噘了嘴巴,贴着他耳朵撒娇,“大人……无酒不成席嘛,有席又怎可无酒?我陪大人喝几杯如何?” 张宗邕推辞了几句,桃娘却不依,撒娇地拖长了声调唤他,“大人……公事固然重要,明天处理也不会误了什么。这良辰美景却是难得,大人又怎忍心辜负?何况还有桃娘陪大人您欢醉一场呢。” 薛万金也跟着劝,张宗正开口道:“不饮酒,来点桃花浆吧。” 一旁的丽娘娇笑道:“大人,既是来赴宴,可知无酒不成欢,桃花浆和酒相比,总差了那么点意思,不能畅饮尽兴。” 张宗正哦一声,“姑娘觉得无酒不尽兴?那姑娘一会儿也可以多饮几杯。” 他面色如常,甚至目光还很柔和,可是丽娘却立时小了声音,呫嗫道:“奴婢不敢。” 张宗正便对张宗邕道:“既然薛老板和他家姑娘盛情,那就别小气了,惠泉酒和桃花浆都来点吧。” 薛万金自然万分欢喜,那几位在座陪侍的乐伎,似乎欣喜中也都松了口气。 虽则张宗正行事如常,依旧清严端方,丽娘却被他语态中的些许软和淡化了,所以刚刚才敢壮着胆子发声,这会儿更是为他殷勤斟酒布菜,惯会逢迎的机巧也都使得流畅起来。 “姑娘袖中用的什么香,倒是好闻得紧。”张宗正向端着酒杯举到他面前的丽娘道。 丽娘笑道:“闺中女孩子们用的东西,大人也喜欢么?” 张宗正道:“恰好我也懂一些香。” 他倒是没撒谎,少年时,很迷了一段时间制香。他那时候,固然有经世济民、襄国理政、治平天下的立志,却也有些文人雅好,算是枯燥求知后的一种放松和怡情养性。 他身上的朱鸾降真香,便是少年时的自创。他一向喜欢淡雅禅意的降真,有次无意配上朱栾,将两者置于锡甑之中,三薰九蒸,最后所得香品,气味清雅高洁,灵光普照。 因着喜爱,这独特之香,他一直沿用至今。 不过,自从入仕之后,他便很少再顾得上原先的这些风雅爱好了,有也只能偶尔为之。 张宗正冲她伸手,“姑娘的香,且让我品品如何?” 丽娘便有些迟疑道:“奴婢用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怕折污了大人。” 张宗正带了点笑意看着她,丽娘瞧得呆了,这人为什么不多笑笑呢?他笑起来是如此好看! “姑娘会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制香?” 他依然冲她摊着张白玉雕就的手掌,她若不给他,他断然是不会罢手的。 丽娘不敢不从,从袖笼中掏出个桃心香囊来,双手递到张宗正手上。 见他们那里在聊香,张宗邕便也笑着问桃娘,“你身上的香气也好闻得很,你们用的都是一样的香么?” 桃娘撒娇着打哈哈,举杯到他嘴边,“女孩子的玩意,有什么新鲜的?且不说那些吧,大人您喝酒。” 张宗邕捏着她手腕,笑道,“女孩子的玩意,我这武夫也欲解个中风情,桃娘何不成全,拿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桃娘娇笑着朝他怀里钻,“大人喝了这杯我便给你。” 话声才落,便听得她惨叫一声,随着有玉杯摔地的清脆声响,众人循声望过去,便见她左手护着右手臂,煞白着脸瘫坐在地上,惨叫连连。 对面的薛万金惊得一哆嗦,离座疾步奔过来,看一眼瘫在地上的桃娘,惊魂不定地望向张宗邕,“不知桃娘因着何事惹得守府不高兴?不如由我来打发她,替守府出气,守府倒不必急着断了她手臂。” 张宗邕冷淡道:“她只是脱了臼,并不打紧。” 薛万金便待唤人来将桃娘拖下去,张宗邕却出声阻止:“且慢,有些账我还要和她细细算一算。” 说完,嘱人从桃娘袖内掏出香囊,交给已然离席站在一旁的农先生。 农先生将两只香囊,交替放在鼻端,细细闻了闻,“……香是一样,都有合欢、零陵、淫羊藿、蛇床子、丁香、辛夷……” 他深嗅一口,“没错,还有玉竹蚕……” 他看向张宗正,肯定点头道:“司宪,我上次判断得没错,就是玉竹蚕。它是海商从古逻国带回来,后在我国温带养殖,通常寄生于玉竹中,以玉竹液为食,若是日常食女人花水生长,则药效更甚。这玉竹蚕为极淫之物,养殖一年或以上使用,晒干磨成粒状,搭配各种香料,可制成香品。” “这种香品平日里佩戴,正常并无伤害。玉竹蚕若用量合适,所散气味,对于饮酒过后的男子来说,可在性事中增添情趣,但也易使其逐日上瘾。玉竹蚕若是用量过大,那对饮酒过后的男人来说,就是虎狼之药,对身体伤害极大,严重者可致脱精殒命。而这两个香囊内所放的玉竹蚕,用量太过大了!会让男人阳具无法疲软,渴望与女人不停交媾,体弱者会当场毙命。” 张宗正朝薛万金一扫,眼锋凌厉,薛万金吓得跪下不停叩首,“司宪,不干我的事,我真不知道下面这些贱婢,居然敢背着我干这些阴损勾当。” 他朝瘫在地上的丽娘骂道:“贱妇,当日就该知道你是个来催命的!还不快说,这些肮脏下流玩意,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丽娘掩面失声,“都是陆妈妈……她给我们……的,她说……说用了能添香……叫我们多劝……劝男人饮酒,便能让男……男人……迷恋上我们。” 张宗邕慢悠悠哦一声,吊起一边的嘴角,“陆妈妈?那就请吧,带她来堂上说话!” 再赴薛家宴(3) 过不一刻,一个三十七八,风韵尚在的女人被人带了上来。 她一进门,便见薛万金和丽娘他们狼狈的样子,再扫一眼上首坐着的两位肃着脸的出众男子,一时惊艳,勾眼望着上方,也不知行礼。 薛万金已经忍不住跳起身,上去狠狠踢了她几脚,她吃痛倒在地上,却也不敢动弹,慌张着手脚并用,忍痛趴伏,由着薛万金施虐。 薛万金甩了她两巴掌,骂道:“去你妈的老贱屄,我给你银子,叫你好好调教她们,教她们服侍男人的本事,你倒好,给我造这些祸头引子。快说,你这些荷包里的香药都是哪里弄来的!” 陆妈妈已经吓得不轻,筛糠般跪伏着,说话像打着摆子, “这香……香药……是……是我……我从……城郊……的木头庵……” 薛万金其实知道香药的事,但不知道这药是哪里来的。现在听陆妈妈说木头庵,心想,难怪那贼尼姑经常出入自己府上。 当即手指颤颤巍巍指她,“我晓得了,是那个贼秃尼,叫……叫明心的,是不是?” 陆妈妈壮着胆子喊饶命,咬牙道:“就是她!……都怪这个死秃尼,向我推销这种下流东西……我原以为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拿给姑娘们用了。当初,贼尼来时说得好听,只说没什么害处,很多富贵人家用了好多年也没事……” 薛万金其实和陆妈妈心照不宣,是默许她给姑娘们用些特殊的,能添情趣的香药的。这种使男女性事和谐添趣的香药,他自己也用,只是从没想过,它有一天会给自己捅下天大的篓子。 要知道,上面这位,可是是他费尽心机,最想巴结上的人!他还指着从他手上多拿些盐引呢。 这下真倒了大霉,可要了老命咯! 薛万金面上六神无主,心里却打着转地寻思,不晓得上面两位信不信这事儿与他无干呢? 如果依着谋害朝廷命官的由头查办他,抄家都是轻的,只怕自己这条老命还要搭进去。 这么一想,不由愈加害怕起来,嗦嗦发抖着跪伏下去,“这一切,全因着贼尼而起,恳请两位大人派人,立刻去木头庵捉拿那贼尼明心。” 张宗邕笑嘻嘻冲他道:“放心,贼尼定然逃不掉!薛老板,这事儿你想一推二五六,说自己不知道?那有些说不过去吧?” 薛万金死命磕头,叩得地砖咚咚见响,“小的冤枉,小的真不知道,真不晓得这几个婊子背着我干这种事。” 张宗邕勾唇一笑,“你知不知道暂且先放一边,我们一会儿再论。上次我可被这个桃娘害得不浅,薛老板准备怎么处置呢?” 薛万金想了想,冲外面道:“来人,把这几个贱妇带下去给我乱棍打死……” 张宗邕不赞成地摇头,“怎么,这是想灭口?她们已是戴罪犯妇,你薛老板可没权利弄死她们。” 薛万金脸上肥肉跳了几跳,有些尴尬地张嘴啊了一声,趴伏下去,“小人不敢,小人冤枉,还请大人明鉴。” 张宗邕气定神闲玩弄着手中的玉杯, “我下面的卫所倒是养着几个营妓的,前几天病死了两个,还剩两个老得不能看了,正好将她们送去那里充数。薛老板,这处罚你有意见没?” 薛万金连叩几个头,“发去哪里都是她们自找的,大人这样处罚就是在怜惜她们。小人是绝至不会……不敢有意见的。” “薛老板既如此善解人意,倒是为我解了不少烦恼,我再不用为此事耗费心神了。”张宗邕冲着外面猛地一嗓子,吓得屋里几个胆小的俱变了脸色,“王百户听令。” 他今次是带了上百手下过来的,不过,人都隐在薛府外围,没漏一丝行藏。 不一会儿,着一身锁子甲的王百户进来,于堂中行礼听命。 张宗邕道,“你带人去城郊木头庵,封了那庵堂,将那里面的尼姑全部拿下,押送至州府衙门,交于他们审理。” 王百户得了令,便待出去,却听张宗邕又道:“且慢,这里三个女子,你令人带她们下去,发去你们营里,补那些营妓的缺。” 王百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进来几个士卒,将三个瘫如死泥的女人拖了下去。 张宗邕摆手将屋里一众人等全部挥退,他亲自去扶起跪着的薛万金,将他拉到自己榻上。 俩人并排而坐,状甚亲密。 现在屋内就剩他们张家兄弟和薛万金了,对面戏台上的戏子们仍不知疲倦地咿咿呀呀,此时听在薛万金耳里,已是另一番凄凉光景。 张宗邕唤仁安进来侍奉,命他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桃花浆,然后,他冲薛万金举杯,面目和煦,“今儿我们就饮桃花浆,下次再和薛老板喝酒如何?” 有门儿,下次还能一起喝酒,说明命是可以保住的,不仅能保住,还能继续攀住关系。薛万金听得稍松了口气,却又不敢完全放下,紧张得手足无措,忙不迭出声应好。 张宗正由着张宗邕处理一切,自己则置身事外冷冷看着。他虽不置一言,但是,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薛万金心尖儿打着颤的瞟他一眼。 张宗邕亲昵地将手臂搭在薛万金肩上,“在你府上,又是你家养的歌伎,她们拿淫药想要谋害朝廷命官,你说你全不知情,全都推给她们,你觉得这官司打到天下,谁肯信?” 薛万金满脑门子的冷汗,像似忽然来了阵暴雨,全照着他脑袋倾下来了。他举着袖子不停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他勉强扯出个笑,无力替自己辩解,“请守府一定要信小的,小的真不知情……” 张宗邕微牵下唇,似笑非笑看着他,薛万金只觉心里直打突。 他貌似轻描淡写,“既然薛老板真不知情,那我们就公事公办,交给衙门处理便是!来人啊……” 他生得极好,但是冷下脸的样子却非常吓人。 薛万金颤抖着嗓子连连作揖,紧张到颠三倒四,“大人莫忙,我们慢慢说……有什么我们私下商量,什么都好说……只要能留得薛某一条命在,什么都好解决……私下谈便是,我们又不是不熟,什么都好说好商量,我们生意人就讲究个和气生财……守府,给薛某个情面,我们便私下商量如何?” 这人颇识时务,融通灵活,身段软得很。 张宗邕听他那意思,想要谈交易,便从胸腔震出一声笑,“行,依你的意思,薛老板,给你情面,我们便私下商量!都说生意人最懂算账了,那薛老板你来说,这笔账该如何算呢?” 一对冤家 此时的广陵城,正是晓风穿户,澹月如钩,夜色渐浓之时。 连着半个月的阴雨,老天爷终于肯收了雨性,露出来一勾残月和漫天星子来。 十一房内院,秋韵房里还透着烛光,今儿晚上轮到红莲值夜,她已事先给床被熏好香,并服侍秋韵睡下。 红莲将卧房门闩好,除了留着盏床前燃着的绰灯外,其余房内的灯都用小铜箸子给摁熄了。 红莲当值时,秋韵也不让她守在房门外,通常唤她进屋,俩人并躺在床上,一头说话。 “姑娘还是要将房契还给十五爷?” 秋韵点头嗯了声。 红莲微微一叹,“依我说,你为他受了不老少罪,一个铺子,还不够抵呢,何必与他客气。再说,你手头也不宽裕,将那铺子租将出去,每年也能有些进项可以贴补着用,还不至于坐吃山空的,打发下人也要抠索索算计。再不济,把那铺子卖了,得两千两银子,那你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秋韵却道:“收下了会让人瞧不上。钱财对我来说,没那么看重,富足时多用,少时便不用也罢。况且,以后我是断然不会跟那人有任何瓜葛的,何必收他的东西再起牵扯。” 这就是清明一时,糊涂一时,犟还认死理!这二姑娘,骨子里清高得很,通透起来又让人心疼。 唉,干吗和钱过不去呢!这拧巴劲……红莲有些伤脑筋。 “姑娘没听彭奶奶说么,这铺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你收下不收下,对他来说不重要……他是什么人?每日里眼里心里过那么多的人和事,这点事不会放在心上的。再说,你们想要刻意碰上都难,还谈什么牵扯!” 红莲恨不能找根棍子当头来一棒,敲醒自家姑娘。 秋韵只侧过身,假寐不语。 红莲也知道劝不住她,便道:“姑娘执意,那我也无甚话劝了。倒是眼前一桩事才是紧迫,这以后,大爷身子不中用,太太又催得紧,你可该为长远想想了。” 秋韵苦恼托腮半天,不回红莲的话,仍坚持道:“你明儿替我将房契还给十五房吧,还给彭奶奶或者……他本人都可以。” 红莲只得无奈应一声。 第二日一早,天才透着点亮,玉娘已经在厨下亲自督促庖厨们准备早膳。 等她带着几个丫头在花厅排布好早膳,彭奶奶先到,不一会儿张宗正也来了。 彭奶奶抬下牙箸,看一眼主位上埋头吃粥的张宗正,“玉哥儿今晚回去不?” 张宗正点下头,“我这次回来还没和乳娘说上话,你家务处理妥当了没?” 彭奶奶笑道:“别提了,闹到前两天才把家务说妥。唉,在广陵耽搁了近半个月了,金陵那边我是真不放心,今儿晚上我便同你一道回去吧。” 张宗正便道:“不急,家务厘不清,到时候又要劳动你老人家两头跑,金陵那边有周应在你还不放心?” 彭奶奶的儿子周应为人稳重心细,对张宗正又忠心,大事小务处理得周全妥帖,还从未出过差错,连向来苛刻的张宗正也未曾挑过他什么毛病。 其实,彭奶奶这年纪,早可以回家安享晚年了。只不过,是张宗正想留乳娘在身边颐养天年,烦闷时还可以找她说说话。说是让她管理宅务,不过就是让她不至于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偏老太太没什么私心,一心向着他,为奶儿子打理家务唯恐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连亲生儿子接手也不放心,总以为离了她,金陵宅子那边就不能转了似的。 俩人正聊着,忽听门外丫头隔着帘传话,“彭奶奶,旺大奶奶那边的丫头红莲候在外面,说要见你。” 彭奶奶慢悠悠放下筷子道:“让她去西厢等着吧。” 外面丫头应一声。 彭奶奶瞥向面无表情的张宗正,“应该是房契的事,这是给还回来了,这孩子,真是犟。” 张宗正淡道:“奶娘看着处理吧。” 彭奶奶暗里摇头:一对冤家,两个犟种! 彭奶奶进了西厢房,红莲边迎上来见礼,边笑着赔罪道:“挑着彭奶奶饭点的时候打扰,婢子真是讨打。也是传闻您老这几天就要回金陵了,怕不知何时才能碰上,这才挑着饭时过来,还请彭奶奶不要怪罪。” 红莲搀着彭奶奶坐下,彭奶奶和她寒暄,“倒也无妨,红莲姑娘是吧?” 红莲便道是。 彭奶奶问:“你家奶奶身子恢复得如何?一切都还好不?” 红莲道:“我家奶奶身子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一切都好,也让我代问彭奶奶好。” 彭奶奶点头,“你家奶奶让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红莲便掏出那张房契递过去,“我家奶奶说两本书而已,不值这么多,再说,哪有家里人之间还谈钱的道理,平白地惹人笑话。” 彭奶奶看一眼房契,笑了笑,却不去接,“理好像有点理,但是,她十五叔是什么人,还能欠她个小辈的?你回去跟她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无故收回来的道理。我上次跟她说过,她真要还,就让她直接还给她十五叔,再交给我做甚?要我帮着退回去,我可不晓得该和她十五叔如何开这个口。” 红莲赔笑道:“我家奶奶年少不懂事,她也没有忤逆彭奶奶的意思,实再是还没出小月子,太太不肯她随意走动,所以就派了我来。” 彭奶奶道:“她有什么官司和她十五叔打去,我只管受人之托办事罢了。我劝姑娘也不要掺和,我们俩个都是底下人,后面该怎么办,容不得我们操心。” 姑娘的意思传递到了,人家的回应也很明了,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不识抬举了。 她欲启口告退,却见彭奶奶一指旁边的玫瑰椅,“红莲姑娘若是得闲,便再坐会儿,陪老婆子说会儿话吧。” 红莲一笑,依言坐下。 彭奶奶道:“你且与我实话,你家奶奶真是因为家人间不好收钱,商铺又价太高,才不肯收这房契的?她没其他意思?” 红莲笑着装傻, “能有其它什么意思呢?我们奶奶就说的这些意思。” 彭奶奶道:“我卖回老,你回去和她说,叫她安心收着,他十五叔的家底厚着呢,不缺这一间铺子。她呢,也没必要为了争口闲气,非得和钱较劲,心里有什么不得劲且自己受着吧。” 红莲心里暗赞:这老太太,是个七窍玲珑心肝的明白人!不亏十五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拿人家当半个亲娘。 她也乖巧,点头应承,“我回去就转告我们奶奶。” 彭奶奶拉着红莲又闲扯了些秋韵的闲事,见这丫头口风紧得很,也聊不出什么,这才放红莲走了。 作者有话说:加更在晚上10:30 败露 zu ijile .c om 过几日,秋韵出了小月子,一早去崔氏房中请安。 她来时尚早,崔氏刚做了早课结束,婆媳俩个正坐着说闲话,就见肖氏笑得前仰后合进了门。 崔氏一看,便笑斥道:“没规矩的贱皮子,呲牙咧嘴笑得不成体统,翠云,拿个镜子给她,让她自己看看像个什么样儿。” 翠云假意答应,却只是掩嘴在一旁,和曦月两个相视而笑。 肖氏朝堂下的玫瑰椅上一坐,两手在圈椅把手上直拍,开怀笑道:“实再是忍不住啊!太太不知道吧,昨儿深夜,前院可真是热闹,我听到罗氏那贱妇在痛哭,老爷在那里发火,骂人骂得可难听了。具体也不清楚怎么,只听了一句,好像和木头庵的尼姑有关,就是她隔三差五就叫过来驱祟的那个明心。” 崔氏一蹙眉,她现在常去的是城里的净水庵,但人都传城郊木头庵的菩萨灵,那罗氏信了有二十多年。正因为罗氏和木头庵的渊源,她才去的城里净水庵。 无他,相互碍眼的人,即便膜拜着同样的菩萨,也不会对对方生出一丝慈悲心来。 由此,她的喜好,也就成了她的不屑。 她问肖氏,“爷呢?现在还在不在罗氏那里?” 肖氏道:“热闹了不多会儿,后来就安静了,我派丫头去打探,被老爷身边的人给拦回来了,现在那院子门还封得死紧的呢。” 崔氏叫翠云过来问话,“昨儿夜里罗氏院子里动静那么大,你们可知道什么事?怎么也没人来给我传个信?” 翠云茫然摇头,“奴婢也不晓得,要不把昨晚院门上值夜的婆子叫进来问问?”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a i1 6.c om 看崔氏点头,翠云便出去使唤个小丫头子,叫她去叫昨夜院门上值夜的婆子过来问话。 不多时,小丫头子领着值夜婆子过来,婆子福个礼,忐忑不安在堂下等着问话。 崔氏问她,“昨儿夜里罗氏那院子里闹的动静那么大,你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却一问三不知,想是夜里哪里是值夜,不过是在躲懒睡觉罢了。 气得崔氏拿起玉如意,劈头盖脸抽了她几下,打得那婆子哇哇直叫。 “又在闹什么!”一个身姿颀长,儒雅清隽的男人进得屋来,皱着眉,口气有些不耐烦。 崔氏一看,是自己的丈夫张宗安来了,便收了玉如意,对那婆子低斥道:“还不下去!咦,爷来了,门上的丫头怎么也没回一声……” “回什么回,你闹得这么热闹,回了也听不见!”张宗安口气很不快。 罗氏和秋韵赶紧起身见礼,张宗安点头和她们擦身而过,在堂前上首的太师椅上座下。 秋韵偷瞄了眼自己公公,她嫁进来三个多月了,这是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他和十四、十五两位叔叔长得很像,身形也相似。只是和那两位相比,面容要清癯些,也灰暗苍老些,眉宇间似乎少了些活气,多了些病容。 崔氏嘱咐下人拿热水栉巾上来,伺候张宗安净了面,便在他隔案的,同是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爷用过早饭了没?”崔氏关切地问。 张宗安看上去很是疲惫,眼睛都是血丝,好似一夜没睡的样子。 见崔氏问,他点头敷衍道:“用过了。” 拿起案几上的茶盅,他略微呷了口,才对崔氏道:“跟你说一声,罗氏……突然发了麻风病,怕传染给家里,我已经着人打发她去别处住了。” 虽然刚刚肖氏已经刮过风,崔氏不免还是有些吃惊,“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得麻风?” 张宗安斜睨她一眼,口气不怎么好,“大惊小怪做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得个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崔氏被他一激,便也没话说,堂上便尴尬的安静。 张宗安好长时间没来崔氏院子里了,今儿便是来了还带着股郁气,夫妻俩个坐在一处,气氛并不好。 他只略坐了一会便推说有事走了。 张家十一爷张宗安和七爷张宗庆属于张家的闲散逍遥人,都在衙门里挂个闲职,平日里主要是协助五爷张宗贵管理公馈,负责张家老爷子和众兄弟共有的田庄、河泽、山林、宅院、商铺等产业的打理。 张宗安这人,生性寡言,不喜热闹,经业理财却是把好手,在张家有“十一算盘”之称。 恭送张宗安出了上房,肖氏重又坐回去,不服气地冲崔氏嘀咕,“好好的,突然就得了病,怎么就不奇怪了?明显不寻常的事,还不让人说呢。” 崔氏问她:“你确定听到木头庵的名字了?” 她这一问,不啻让肖氏受了侮辱。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堂中央,挥了挥汗巾子,“别人不知道,太太还不晓得我?我一向耳朵灵得很,昨儿我可是贴着院墙,听得真真的,说的就是木头庵。” 崔氏略沉吟,却也想不明白,但决计不会傻到信了张宗安的鬼话,她才不相信罗氏得了什么麻风病呢。 但是,这个心头刺终于被拔去了,还是一向宠爱罗氏的丈夫亲自动手的,她心里不免大为痛快。 眼见着丫头在布置早餐,崔氏只留下了秋韵,那肖氏便识趣地辞了出来。 瞥见秋韵吃了一碗粥便推说饱了,崔氏不满道:“你这小月子就没养出肉来,这样吃怎么能养好身子?” 吩咐翠云又给她添了碗,再给她夹了个笋肉包子。 “你再养个几天,就搬去和世旺一同住吧。”崔氏道。 秋韵正咬了口笋肉待吞不吞的,差点噎在嗓子里,捧着梗米粥喝了一口,小声应好。 “没记错的话,你嫁进来有三个多月了吧?进族学的事,都被这事那事的中途耽搁了,可不好再拖下去了。” 崔氏放下碗筷,接过曦月递来的香茗漱过口,拿热栉巾揩下嘴, 这才道:“明儿起,你便和庆儿她们去族学,跟夫子学学《张氏家训》、《女训》之类的,至于女红类的,你若是乐意跟着学,也无不可。” 秋韵点头道好。 进学 翌日一早,给崔氏定省过后,秋韵便等着和庆儿一起用早饭,俩人再结伴去族学。 族学在宅子西北端,和宗祠离得不是很远。男女学堂在紧邻的两个院子,仅一道院墙隔开,声儿高一些便能相闻。 女学堂里两个女夫子,一个五十多的叫关媪,教的是开蒙之学。另一个三十多的叫沉秀蓉,授的是《张氏家训》、《女训》、《女诫》、《女论语》等等。关媪针黹出色,会教些德容女红之类的。沉秀蓉棋琴书画较通,有时姑娘们来了兴致,亦会央她开课相授。 十房大爷家的张婧、二爷家的张樱,七房的张莼、八房的张盼儿,还有其他堂族亲戚家的姑娘、新妇,总共二十多个妙龄女子在学,没多久,秋韵便和她们混了个脸熟,虽有时候不太能叫得出具体名字,却也能微笑以礼。 秋韵的惊人美貌让关媪和沉秀蓉都另眼相看,更别说一众姑娘媳妇了,无不艳羡得不得了。 一段时日,里面不免有人生起嫉妒之心,好在秋韵在众人里属于辈分较高的,加之人谦和柔顺不爱计较,大家表面相处得倒还融洽。 另一边的男学堂,是按年龄功名分学的。 一众小的,十岁以下的在前院楼下开蒙,十多岁的在二楼就学,考中功名的秀才举人,不想或还不能出仕,还待向学的,便去后面院子,有专门聘来的名师大儒亲自授学,可以跟着继续深造。 秋韵所学与众人略有不同,沉秀蓉有时便将她安排在后院楼上,单独给她授课。 学堂的楼阁是砖木结构,楼板都是木制的,上楼时,难免会传出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有时天气干燥久了,发出的声响更大。 不久,秋韵来学堂的风声,就被隔壁男学堂的知道了。又打听出她有时候会被单独安排在隔壁房间,几个促狭鬼便商量出了坏主意戏弄她。 这天,沉秀蓉留她一个人在楼上自修。 秋韵看《张氏家训》正看到“吾家风教,素为整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 正读得入神,忽听隔壁有男声响起,几个男人在隔壁楼上的廊下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在说话,“看看,那边那个丫鬟,是躲在墙角溺尿吧?” “可不是,那白屁股都露在外面了。” 众男人的哄笑声传过来。 “诸兄,我来一曲《桂枝词》以应如何?”不一会,那男声吟道:“绿杨深锁谁家院,见一女娇娥,急走行方便。转过粉墙东,就地开金莲,清泉一股流银线。冲破绿苔痕,满地珍珠溅。墙儿外,楼上人瞧见。” “老顾,你不老成……真淫荡!” “物,我所欲。色,亦我所欲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敦伦之乐,礼书有载,淫荡在何处?” “唉唉,快看,好似尿完了,在擦下面那处……” 静了一会儿,有人道:“我来曲《西江月》应和徐二郎的《桂枝词》……两片肉莲蓬,花心吐缝中,光光乍乍形如蚌。奇珍易逢,名花易逢,羡他此窍诚难梦。鼓蓬蓬,想尝异味,须得入其中。” “哈哈哈,”众男人参差哄笑。 “世华,你真是个淫才,这个妙,我作首诗相和。”有男人笑过之后,便开始念:“一物最稀奇,双峰夹小溪。洞中水滴滴,户外草萋萋。有水鱼难养,无林鸟自栖。可怜方寸地,多少世人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接二连三地念着淫秽诗词,把个秋韵羞得满面通红,便双手捂耳,可那隔墙之音却总能钻进耳朵里来。 不一会儿,众男子又闹着讲色情笑话。 一人道:“一个人家请了一个先生,穷得很。他要回拜东家,没人拿帖,叫他老婆扮作家人随去。到了那里,宾主甚是相投,款待酒饭,定要留宿。那先生辞不脱,只得住下。东家叫儿子陪先生睡,叫馆童陪那家人睡。次日,先生回去了,其子向父亲道:‘老先生倒好,只得穷得很。昨晚脱衣服睡觉,连裤子都没有。’那馆童接口道:‘他那家人,不但没裤子,穷得连鸡巴都没有呢。’” 众人哄笑震耳。 又一人道:“我也有个故事。有行商六人,一日投宿客店,店家有一豆蔻女儿,风情貌美。晚间时分,忽然发狂,光裸着身体在店内狂奔。这六个行商之人,便将其狭裹入室,六人依次与其交媾,淫奸几轮后,那家女儿遂穿衣而出,安静如常。六人很是诧异,便听得门外有人云‘此家女儿患有花旋风,每有发作,必与多个男子交合方能暂愈。如无男人与之交媾,她便脱光了跑去闹市,只要碰上个男人,便与其当街交合,直到疯病暂愈为止。’此客店竟也以其花旋风女儿为由头,客房供不应求。” “奇闻奇闻,我们也能一遇患此花旋风的美貌女子,岂不美哉?” 众人七高八低地笑着附和,正闹着,忽听一人说:“乔大儒上楼来了,快噤声。” 隔壁立时安静下来。 筹划 下学后的“乐活院”,总是会异常热闹一阵儿。上房内,众人若是讨论什么兴奋,那说话声,院子里都隐约能闻。 “世华,你前几日说那边你都收买好了,是真搞定了?”张世源问。 张世华咹了声,“她身边那个碧云最喜欢往我们院子跑,那个小骚货无非是瞄上我了,可我哪里能看上她?我已经暗地里让人破了她身子,她有把柄在我这里呢,敢不听我差遣?” 张文涵道:“叔叔们,院子里最近风声还是紧得很,再避避风头,忍一段时日如何?” 顾汉章乜他一眼道:“文涵,你这小子,当初在内院,色心是你先起的,现在吊起众人的性子,你又开始打退堂鼓。” 张文涵委屈道:“我这心里每时每刻都挠得很,可是,旺大奶奶到底不是普通的家眷,被我祖父祖母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上次十五爷爷那次,就是侥幸,真要闹得大了,你们不怕?我也是为大家考虑。” 张世源嘲弄地道:“你小子有色心又没色胆,那你别惦记了,我们可不喜欢畏首畏尾的。” 张文涵道:“别啊,我没说不搞啊,只是再等一段时间,过段院子里疲了,松乏了再搞。” “我们又不在内院里搞,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谁管我们,你怕什么!”顾汉章道。 张文涵问顾汉章:“她是正经奶奶,每日一早是要去给婆婆请安的。照那个‘莲花露’的说法,精水要封在她肚子里六个时辰,到时候,她都走动不了,这么弄不是要露馅了吗?” 顾汉章从袖里掏出个蜡质样的,一面微凸,一面平整似盖子的玩意来,“我考虑了很久,着人给造了这么个玩意,到时候用它给她下面塞住,再用蜡封起来,保证一滴都不会漏出来。” 张世源接过去左右打量,又被张世华拿过去了细看,屋里八九个人传了一遍,张世华赞道:“老顾,亏你个老色坯细心,考虑得这么周全,这东西你都能想得出来。” 众人正嬉笑,忽然一人踏进屋道:“也可以寻她不用请安的时候搞啊。” 众人一看,来人是张世群,钱受益道:“哟,群二爷,你都好久没来学堂了。听说姨娘病了?” 张世群嗯一声道:“急症,送去外院了。” 众人或真或假地关心了一回,张世群不想多谈,朝顾汉章一伸手,“你上次那个‘莲花露’的注说呢?再让我瞅一下。” 顾汉章从袖袋中翻出来递给他,张世群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目光在“淫荡妇人养成后,自此无妊娠可能”上来回睃了几遍,然后才还给顾汉章。 “我家母亲初一十五是要去寺庙吃斋念佛的,一去就是三天,所以,何不就乘她不在的那几天办事呢?”张世群道。 众人一听都说好主意。 张世源再赞一句,“群二爷所说,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她身边可不止一个丫头,还有个叫什么红莲的,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护主的很。关键还有庆姑姑总是和她同来同去的……” “那个叫红莲的丫头,用得好……哼哼,倒是可以成为逼她就范的一着棋。”张世群摩挲下颌,“至于庆儿妹妹,华二爷,你想办法,你家张樱不是和她玩得不错吗?” 张世华点头会意。 “明天!明天我母亲一早便去城里净水庵了,所以,诸位,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了。”张世群一脸猥狎地笑。 顾汉章搓了搓手,“那我们且来筹划一下,明天该怎么做。” 转天一早,秋韵请过早安,又去轿厅送净水庵礼佛的崔氏,临行前,崔氏想起什么来,让她上午去学堂,下午就不用去了,回来帮着她抄写《金刚经》,她等着下次拿去捐给庵里,秋韵欣然应允。 因着一早出来时,红莲不知怎的,忽然拉肚子厉害,秋韵着了碧云请了郎中来。送了崔氏回来后,见药已熬好,便亲自服侍红莲喝过药,这才动身去学堂。 红莲既病着,秋韵便待叫小桃跟着自己,那碧云闻听毛遂自荐,秋韵见她不似平日里那样不冷不热的,便不推辞,遂应了。 因为红莲,秋韵去学堂不免耽搁了些时辰,庆儿倒没有自顾先走,一直在她院里等着。 今儿天气格外晴朗,天空蓝得明净,阳光毒辣,底下走一会儿,便晒得脸颊发烫。 姑嫂俩个挑荫凉的地方走,间或举着团扇扇一扇,挡挡日头,等到学堂时还是出了些微香汗。 作者有话说:抱歉让大家等,本来累得没什么精力上来更,可是,看到妹子们依然不遗余力给作者投珠,有些却不住这厚爱。谢谢你们! 满百更在晚上10:30 入彀 秋韵穿一件颜酡粉的薄罗衫,内搭一件淡米粽的绣缠枝莲花的诃子裙,不是时兴的样式,是去岁在家时母亲给她做的,胜在配色雅致,绣花精细。 秋韵是那种穿什么都能出彩的人,她姿妍态雅地走在张宅院内,便如和湖里初绽花苞的一株带露新荷生了脚,这一路行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 不说学堂里的一众女孩子,连五十多岁的关媪,那目光都在她身上转了几转后才移开。 秋韵似乎是不甚在意自己的美的,或者是看惯了遇到她时,旁人露出的那种惊艳眼神。没经历时可能有些窃喜,现在,这些与她已不甚重要,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中午散学时,张樱过来邀庆儿去她们家,说今儿午膳有她喜欢的菜式,邀她去品鉴。庆儿想到下午秋韵在家抄经,也不能和自己来学堂,若是去十房吃饭,下午便有张樱陪着,立时欣然应允。 那张樱催她急,庆儿也来不及等秋韵,便和张樱俩人带着丫头先走了。秋韵这边因为沉秀蓉拖着她多说了几句话,等学堂人都散了,她才和碧云一道往内院走。 刚走了没多久,碧云忽然捂着肚子道:“不好了,我好像也吃坏了肚子,这会儿疼的厉害,姑娘……” 秋韵见她皱着脸,一副痛苦模样,便也着急起来,“这附近可有溷房?要不回学堂去你可忍得住?” 碧云一指左前方前方院子,“那里倒是有的,姑娘且去里面坐一坐,等下我,我一会儿就来。” 秋韵便随她朝那处院子走,待进了院子,便有一仆妇迎上来,碧云叫道:“兰嫂子,我内急,快带我去溷房。” 那仆妇便对秋韵匆匆行了一礼,朝正堂叫了一声,“黄连,还不将奶奶请进堂里去坐。” 她话声儿刚落,只见正堂竹帘子一挑,一个长相秀丽的丫头迎出来,笑着对秋韵打个千,“旺大奶奶有礼,随奴婢里面坐坐吧。” 秋韵觉得站在院内也不妥,便随她进了屋内。见里面布置和家里的正堂也差不多,桌椅茶几,干净整洁,只是贴墙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列着一排排的书,看着倒像是聚儒辩经的场所,盈盈一股书墨香。 她走去书架那边,玉指在一排排书册上滑过,略一停顿,抽出一本翻看起来。 “奶奶喝茶。”黄连碰着个填漆托盘,里面放着一壶一茶,“新泡的岩顶花茶。” 秋韵点头谢过,便坐下来边看书边等碧云。 眼看着用餐时间都过有两刻钟了,碧云还没来,秋韵便有些着急起来,她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正着急,兰嫂子打帘进来,“奶奶不如就在这里用饭吧,碧云姑娘一起身就又肚子疼,拉得都走不动路了。” 秋韵微一蹙眉,“不麻烦,我先回去,一会儿我请个郎中来看她。” 黄连此时却端了饭菜进来,“一时半会的估计不得好,已经给她去请郎中了,奶奶稍微等等,且看郎中怎么说。奶奶不如就在此处将就着用一点吧,何必这个点了还要回去劳动厨下,平白惹出闲话来。你还不知道那些锅灶上的,最是躲懒嫌麻烦的,又最爱嚼舌根埋汰人。” 秋韵见端上来的菜式都是平日里自己爱吃的,又见她态度殷勤诚恳,说得也在理, 便说声“有劳了”,应了下来。 用完饭,花茶漱了口,便问黄连,“郎中可来了?” 黄连道:“郎中已经说来了,不知怎么还不到,这边已经派人去催了。” 秋韵便道:“我去看看碧云。” 黄连有意阻拦,“污秽得很,怕熏着奶奶,奶奶还是在此处等吧。” 秋韵急着回去抄经,颦眉道:“我还有些事得赶回去做,便让碧云在你们这里歇着,还有劳你们先照应着,晚上我再派人来接她。” 黄连脸上隐有满,话里带了机锋, “奴婢就知道!碧云到底也是奶奶的贴身丫鬟,虽说我们这些下人命贱不值钱,可奶奶也不能这样铁石心肠,总要念着她照顾你一场吧?她病着的时候丢下她不管不问,奶奶可怎么能忍心?” 这丫头话里话外在说她不拿下人当人,秋韵本想反驳她两句,转念又觉得犯不上,反问她, “那请姐姐告知,我该怎么做才合适呢?” 黄连道:“不如等郎中来了吧,不等郎中看过了,姐姐不也不放心吗?” 秋韵微一思量, “也好,我再等一晌。” 黄连便笑着给她斟满茶杯,又朝她跟前推了推,“奶奶用些香茶。” 秋韵接过来,喝了两口,见黄连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她是被人看习惯了的,但是,她不喜欢被人这样看。 黄连往她身边挨得近了些, “奶奶用的什么香,真是好闻得紧。” 秋韵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香,正要回答她,却见她凑到自己脖颈处深嗅一口,“奶奶身上的味道实再是太好闻了。” 这丫头很无理! 秋韵朝一旁让了让,有些不悦,却忍着没说什么,又喝了口茶,捡起先前的书看起来。 不一会儿,困意渐起,她硬撑着不肯睡过去,可不一会儿,便昏昏然,人事不知起来。 黄连掀了帘子出去,走到东厢房门外站定,恭敬地冲门里面道:“爷,成了。” 房门随即打开,一群衣冠齐楚之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若是混在普通人里,那也是能一眼便能认出的青年才俊,偏都是些斯文败类,诓了良家妇女,干起这偷香窃玉的禽兽事体来。 狂蜂浪蝶 秋韵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未嫁时混沌的春梦里。在梦里,衣裙亵裤跑掉了,被人抱进一间屋子里,四肢被固定着,躺在什么上面。 这会儿脑子空空的,又沉沉的,半是清醒,半是昏沉。 迷蒙中,只听得有男人的说话声……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这世旺家的……我玩过那么多女人,竟没见过美成这样的,傻子怎能消受得起如此美人……” “这不就便宜我们了吗?还得要感谢十一婶子,给世旺找个这样的绝色……” “老顾,‘莲花露’呢?把她衣服剥了,把‘莲花露’给她注进去,不是说还要等一段时间才有药效吗?” 哦,原来衣服还在身上,秋韵迷糊中松了口气,又陡然紧张起来,他们在脱她的衣服。她想要呼救,却像被人扼住了嗓子,怎么都开不了口。 应该还是梦,她还沉迷在当初那个梦里没能醒来,有人能推醒她就好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不是只叫迷一会儿的吗?” “应该快了,我调的茶水,迷药没放多少。” 只听见有人抽口气,赞叹,“这雪凝玉润出来的身子……肌理细腻骨肉匀,最应不负倾城色。今儿到底开眼,见识到真正的人间倾城色了。” 空气有短暂的停滞,只有男人渐渐沉重的喘息。隔一会儿,方有人道:“……没想到,这旺大奶奶长着这样正经一张脸,竟生了如此妖娆一个身子,今日能一亲芳泽,实乃徐某之幸!” …… 秋韵只想赶紧从梦里醒来,她想,红莲怎么还不来摇醒她呢。 “唉,老顾,这注说上面不是说‘若要养得淫荡妇人……男子愈多,日后妇人越淫。’我在想……” “想什么?” “男子愈多,日后妇人越淫。我们要的不就是能和我们玩得开的淫荡妇人吗?这世旺媳妇这副样子,若是再能养成荡妇……那我们得着的,就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尤物了。何不就照这个注说来,多找些人来弄她?” “你可别,这什么馊主意!这样娇美的女孩子,哪禁得住太多人弄?你们懂点怜香惜玉行吧,到时候人被弄没了或弄残了,哪处再去寻到这样绝色的人儿来?” 只听得众男子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有反对的,也有赞同的,一时争得不可开交。 “嗳嗳,诸位别吵,折中一下,我出个主意。文涵,你十四爷爷兵营里,青壮男子多的是,你下回找他讨要三四十个男子的精水回来,和我们的一道封进她的牝户里,这样不就可以解决了?” 有人沉吟道:“按注说来说,也没说这样不行,可以试试……要不文涵你下次来的时候,就去跟十四叔讨来。” “别啊,你家院子和十四爷爷院子紧挨着,十四爷爷回来又没有个定时,你总比我容易碰上他,还是你找他吧。” 这些人的说话渐渐都听得不甚清楚了。 秋韵只觉得身子被一种湿润的温暖浸透,是一种舒服的热,柔柔的,不疾不徐,带着丝丝密密的痒意。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急切抓捏和揉搓,竟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快意。 她不禁娇媚哼吟。 …… 等室内终于安静下来,男人们恋恋不舍地散去,秋韵虽身上红痕斑驳,不知什么缘故,她并不觉得疼痛,也没感到难受,事毕后,竟有一种莫名的舒乐。 这感受让她惶恐不已,她觉得自己自从和那人初尝云雨,便有些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似的。 她却不知,自己这一切感知,皆都源于当初那‘烈妇逍遥丸’和今次的‘莲花露’罢了。 兰嫂子打了几次清水进来给她擦洗,为她穿好衣服后,又给她拿了床薄被盖上。 她将点上香饼的青玉炉放在案几上,轻声道:“奶奶,你且睡一觉吧,时间尚早,要等六个时辰呢。” 秋韵已然累极,迷迷糊糊中似乎应她了一声,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股强烈的胀意憋醒的,睁眼一看,她身旁的案上亮着盏琉璃罩绰灯,烛光柔和得让人恍神,象似被浸在昏黄的梦里还未醒来。 一旁做针线的兰嫂子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奶奶醒了?你要喝水还是吃东西?” 秋韵头有些疼,她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眯着眼睛问:“这是在哪里?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交寅时,奶奶饿么?泥炉上热着燕窝羹,奶奶要不用一些吧。”兰嫂子很殷勤。 秋韵摇摇头,她想起来昨儿下午被一众男人狎辱亵玩,却无力抗拒的事来。 见她掩着面,压抑地哭泣,兰嫂子倒一副淡定相,一言不发,连声劝都没有,拿起一旁的鞋底又开始纳起来。 这些爷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玩了,她前些时日就照应过几个被他们诓来沓嬲,后来寻死觅活的良家奶奶们。 丫头黄连是顾汉章临时找来配合演戏的,而她是从妓院里挑出来,专门为此处的那些爷们善后的。以前在妓院的时候,她就是专门对付那些不肯就范,性子刚烈的妇人的,经验老道得很。 她冷眼旁观,这女孩子,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烈性子,属于软弱能唬得住的,所以,她哭她倒不放在心上,由着她,她想通了就认命了。 初成莲花露 91shu ji a .c o m 秋韵哭了半刻,实在憋得难受,想要坐起来,却腿膝酸软,哪里起得来。一旁的兰嫂子放下针线,麻利地扶她起身。 “我要……解溲。”兰嫂子见女孩子红着脸,有些难堪,斯斯艾艾地说。 兰嫂子道:“奶奶再忍半刻就满六个时辰了,一会儿我帮你把蜡油给扒掉你就好解溲了。” 听她一说,她似乎才觉得身子的不适,有些难受地夹了下腿。 这女孩子比那些爷们骗过来的任何一个好人家的奶奶都漂亮,兰嫂子四十多的人,辗转妓院见识过太多的女人,这样绝顶漂亮的女孩子是男人们舍得拿命来争抢的。 她这会儿安安静静,也不哭,也没闹着要寻死。 兰嫂子心里寻思,她的牵挂和顾虑一定很多,或者,就是没个能给她撑腰子的,否则再柔软的性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想来,她也不傻,只要不是抱了非死不可的决心,那么闹起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秋韵难受地摩了摩腿心,那处像是长了块虬结的疤,硬硬的,揪着那处的肉,让她很不舒服。 “奶奶再忍一会儿……” “碧云……她人回去了吗?” “她昨儿拉了一下午肚子,郎中后来给开了药,吃了后便在后头庑房睡下了。”兰嫂子见秋韵要下榻,便拦阻道:“奶奶莫急,你解完溲再去看她。”看好文请到:r o ushu wu.c c 秋韵便欲伸手去摸自己那处让她难受的东西,想要把那它抠下来,兰嫂子见状,忙上前抱住她,“嗳嗳,奶奶使不得,十分的事已经熬过来九分半,就差那一口就到了,奶奶你躺着,我来给你弄……” 兰嫂子看一眼屋角的更漏,松口气,“阿弥陀佛,到时辰了,你等一下,我来弄,先把精水给屙出来,然后你再下来解溲。” 说完从榻下拿出个瓷钵,便来掀秋韵裙子,“奶奶你别乱动,我来……” 秋韵拗不过她,她力气比她大多了。被她扒住腿,兰嫂子把个瓷钵抵在她臀下,开始动手剥花户处的蜡油,那蜡油不难剥,兰嫂子拿个银勺子一拨就整个剥下来,只听“当”一声,一个盖子样的东西掉进瓷钵里,随后一股带着奇异香气的粉色透明水液流入瓷钵内。 兰嫂子也不晓得那帮爷们弄的些什么稀奇玩意,为什么非得往女人的下体里灌这些东西,妓院里也没见这么玩的。她心下虽奇怪,面上却一点不显,扶着秋韵去帘后,让她上恭桶解溲。 又出去打了桶热水给她浑身擦洗了两遍,发现她全身上下莹白如玉,昨儿晚间,那些蹂躏过后留下的指痕红肿竟不留丝毫痕迹,心里不免暗暗称奇。 秋韵执意要见碧云,兰嫂子便挑了灯笼,带她去后院廊下的庑房。 兰嫂子推门的时候叫了声:“碧云姑娘,你家奶奶来看你了。” 屋内一股霉馊的污秽味道,兰嫂子将灯笼举得高高的,照见东墙处的一张榻上隆起个人形,“碧云姑娘。” 床上的人动了动,微微哼了一声,兰嫂子将秋韵搀进房来,秋韵朝床边走,兰嫂子便举了灯笼跟着,直照到床前。 秋韵见碧云一脸病态,脸色蜡黄,额头上还沾着被汗淋湿的几缕碎发,本来一腔子的怨恨,便也在此刻息了下去。 “水……给我点水。” 秋韵有些疲倦地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碧云的额头,见有些烫手,便吩咐兰嫂子倒了壶水送过来。不过片刻,兰嫂子便送了茶水进来。 秋韵自己没力气摆布碧云,兰嫂子见了,便弯身扶碧云起来,给她喂了些水,便又服侍她睡下。 呆了半刻,秋韵便不想再留,也不想回到原先那个屋子里。她估摸再过一刻就是卯时了,她已经听到早起的仆役在外面扫地拖车的声音。 她出了庑房,站在天井里,抬头看着渐见微光的天空,西边月亮虽还在天上挂着,已成浅浅印痕,没了光辉,似隐非隐的。 东边青灰的天色亮意微启,这日月交替的混沌,一如昨日下午的记忆一般,让人触碰不得。 “奶奶喝点燕窝羹吧。”兰嫂子托盘端来一个碗子。 “吃不下……劳你给安排个檐子,我现在便要回自己院子去。”秋韵道。 兰嫂子将个木漆托盘一径儿朝她面前递,被秋韵抬手推拒开去。 兰嫂子无奈道:“昨儿晚上奶奶什么都没吃,水都没喝一口,且用点吧。门口停了檐子,吃完了奶奶可以回去,爷们和看门婆子打过招呼了,她们不会问的。” “我回去后,还有劳你照顾碧云。” 秋韵闻听门口有檐子,抬脚便往外走,兰嫂子只得将托盘放在天井的石桌上,随着追了上去。 自渡 秋韵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天已渐亮。院门开着,就见红莲在院子里,边焦躁地徘徊,边两手团在胸前不耐地搓着。 “姑娘,”秋韵见迎上来的红莲蜡黄着脸,两只眼睛都是红肿的。因为看到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哆嗦。 想到她昨天也是在拉肚子,这个样子一定是一夜未睡在担心她,不免心疼不已。 “不是不舒服么?你怎么不去睡?”秋韵急着上前去扶她。 红莲双手反过来握住她,压低了声儿,显然是在担心隔墙听见,“你和碧云昨晚到底去哪里了,一夜未归也不递个信回来,可把我急死了。” 秋韵本来还能强忍住不哭,此时遇了红莲关心,委屈上来,一时眼眶一热,嗓子也哑了。 红莲见状,扶着她朝屋里走,一直走到东里间的卧房,按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才柔声道:“姑娘先别急着哭,你们昨儿一夜未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秋韵拿汗巾子揩去玉腮上的泪,也不瞒她,把昨儿所遭遇的简略说了一遍。 红莲听完,气得跺脚骂道:“黑心肝的下流种子,这事儿哪就能么巧?我昨儿拉肚子没能陪着你,就出这样的事?定是她和别人串通好了整的这出!她哪里真是什么拉肚子,我估摸着我拉肚子也是她整出来的。” “我也有些怀疑……,过去……过去看过她,她确实……是在发……发烧拉肚子。”秋韵哭得直打噎,话都说得不太连贯。 想到自己先是和那个人糊里糊涂地搞着一处,现在又被那么多人污了身子,早已是不干不净之人,一时心灰意冷,只想着死了就干净了。 可又想起董大妇,娘还在呢,一个失踪的姐姐已经让她寝食不安,再加上自己……她现在还死不得。 红莲发狠道,“那也不管,佛生两面只在一念,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防着点她总没错。” 说完,出去连打了几盆水进来,先是挤了巾子来给她擦脸,然后便仔细给她周身上下擦洗两遍,见自家姑娘周身并没留下什么可怕的痕迹,身子依然洁白婉丽,红莲揪了一夜的心才算放下了。 还没上次十五爷狠呢。 可是还是窝火,红莲咬牙切齿的,“这些天打雷劈、挨千刀的畜生……姑娘全当给狗咬了,以后躲着他们就是!真要闹将起来,他们能脱得开,到时候屎盆子全扣你脸上,臭的是你。现在且把这口气咽下去,自认倒霉吧。” “姑娘就是缺个能撑腰的,否则,谁敢这样对你!”红莲越想越气。 拥有这样的美貌却没能力自保,和小儿执金过市一般,都是在给自身招祸罢了。 再说,这样的丑事闹出来,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家姑娘。恐怕不是被赶出张家这么简单,名节丢了,小命都可能不保。 唉,再难受,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两日就别去学堂了,且请两天假歇着吧,过几日端午,学堂也该放假了。”红莲道。 她出去叫醒小桃,让她去厨房催早饭。 秋韵只觉口干舌燥,红莲倒了壶茶水给她,她喝下去方觉缓了些。 侍候秋韵用过早饭,服侍她上床睡了,红莲这才回身去喝了药,一夜焦心未睡,此时也是困极,回房倒头便睡熟了。 秋韵却只睡了一刻,身心煎熬,再也睡不着,起身先去看了红莲,见她睡得安稳,便没打搅,转身去了隔壁旺大爷的院子。 自从崔氏上次说过之后,她最近每晚都和旺大爷宿在一处,旺大爷闹得凶了,便唤吴妈子来陪他,自己回去小院子睡,几乎每晚都要折腾个来回。 昨晚没去,她到底心虚。 隔壁院子倒没啥动静,丫头仆役们各安本分,看到她,没人奇怪,更没人问起她怎么昨晚没过来就寝。她不来,好似也是理所当然一般,她倒放心了些。 伺候旺大爷试穿她新做的鞋子,仔细左看右摸,生怕他不合脚,却没听他嚷嚷着发脾气,便知是适合的。 旺大爷已然不怎么能识人了,唯一现在离不开的是吴妈子。其实吴妈子也深感不安,就怕旺大爷身子越来越差,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很难找到像张家这样的安身之处。 虽则这府里也有专门的郎中,但是都只能治些普通病症而已,再想寻个更好的,府里倒是也有。 就是那个众口一词,都说是神医的农先生。只是那人性子孤僻,恃才傲物,听说是十五爷请回来专门照顾老太爷的,其他人想要找他看症,要么是十五爷发话,要么就全看他心情了。 吴妈子见着秋韵,便嘀咕起请农先生来给旺大爷看病的事儿。其实她不说,秋韵也是有过考量的,旺大爷再不好,毕竟是她夫君,他们俩终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次崔氏礼佛回来,她便思量着去说这事,看旺大爷这病还能不能医好,即便能保住不再恶化下去也是好的。 和旺大爷一道用了午餐,自己只草草用了两口,却再也吃不下。待回到自己院中,见红莲亦已起身,碧云也被人送回来了,只是上吐下泻,睡在自己房中,小桃在照应她。 炽热的阳光被新挂上的湘竹帘子挡在廊外,室内只觉一片幽幽的清凉。 上次小月子别人送来的女儿香还剩些,此时也点上了,轻盈烟缕,正穿过案头绿釉冰裂纹香炉的孔眼袅袅腾起,打着旋儿终在空中泯散,唯存一室兰芳。 窗牖外,和晴雨娘挂着一处的竹铃,随风击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这样安静的初夏,仿佛一切都沉淀的静下去了。 她手边是一本《金刚般若菠萝蜜经》,纤指在书面那几个烫金字上反复流连,细细摩挲。 这劝世渡人的经文,可能渡她? 一腔子的酸涩和无法排解的抑郁,仿如前生随行的宿孽,心中一时如滚刀碾过,一阵绵密的疼痛袭上心来。 摊开卷着的玉版纸,湖笔在砚台里沾着墨润了润,落笔是秀丽的簪花小楷,“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写着写着,忽觉面上有麻麻的刺痛,伸手一摸,竟不知何时,已是泪湿满脸。 顾家 日近端午,秋韵本想回去一趟,只是想起上次回娘家时崔氏不是很高兴,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再说要回去,她不一定会应允,便也不想去碰那钉子。 只让红莲去市上买了鸡鸭鱼肉和些新鲜果子,又另封了二十两银子让她一并带回去。 红莲准备动身时,她又想起十五房给的房契,便翻出来,让她一并交给嫂子薛含珠。 总以为含珠总要忙过一阵才会来看她,谁知,只不过才隔了一日,她便带了回礼过府来了。 姑嫂俩人屋里不呆,牵了手,一道坐于廊檐下面说话。 秋韵甫一坐定,便开口询问董大妇的身体,含珠怕她伤心,只得敷衍着说好些了,饭量见长,也常会在院子里走动。 秋韵听后,愁容稍转,揪了多时的心也跟着放下了些。 含珠转而向她打听起衙门那头的消息来,说得也委婉,“其实我也晓得,这天大地大,大海捞针般,想要寻回个把走失的人,谈何容易?本不该这么急于打听,让二姑娘难做……” 秋韵便安慰道:“嫂嫂说哪里话,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府里的十四叔都亲自去跑衙门了,衙门也答应尽力寻找,他们一定会尽快找到姐姐的。” 想到夏兰如今不知浮萍般飘在何处,是否正在受着磨难,俩人都有些闷闷不乐。 隔了半晌,薛含珠从荷包里掏出来那张房契,“二姑娘让红莲带给我这个……你是突然哪处发了横财?还是你那婆母给你的?” 秋韵摇两下团扇,粉颈低垂,轻声道:“不是,是十五叔付的书钱。” 含珠瞪圆眼睛,咋舌道:“两本书,不是原来说一百两吗?出手如此阔绰,是两本天书不成?” 转而一想,满脸疑惑道:“上次不是说好不收他钱了,二姑娘怎么又收下这房契了?” 秋韵便将和张宗正乳娘彭奶奶关于房契的一番牵扯讲给她听,含珠道:“这么说来,确实是真心送给你的。再推来推去,反倒显得二姑娘做作,不识抬举,惹人家烦了。” 秋韵也不作声,半晌才道:“这本就是董家的东西,你给生哥儿留着便是……” 含珠道:“这书是公公往日的收藏,当初家里东西卖的卖,当的当,不是你识货藏起来,哪还能留到现在。我私心想着,那铺子市口好,用它来做点脂粉妆面的生意,比开书坊要好赚些。商铺留给生哥儿这桩,我回去再和娘商议。我能做主就是每月赚的银子里,分给二姑娘一半,毕竟没有你,也就没有这铺子的话。” 见秋韵一副推辞的模样,含珠道:“你也别推,这铺子你若自己私藏着,也没人能说你什么。二姑娘既不藏私,如此顾念家里,可见对家人的这份心……” 含珠说得动情,用汗巾子揾了揾眼角的泪,“当初你嫁来张家,也没什么像样的陪嫁,在大宅子里的难处,嫂子心里也是有数的。以后你若想要打发下人,花用些什么,也不用为了银钱发愁,留些傍身也是好的。” 她这一番话,倒把秋韵的眼泪也说了下来。 含珠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临走时,将那封二十两银子又硬是还给了她,姑嫂俩个又不免拉扯客气了一番。 这段时日去族学,秋韵都想着法儿绕着那处院子走。因着热,走了两日,庆儿便不肯绕路,还有些奇怪她有近路不走,偏要绕道走。秋韵无法,又不能做得太刻意,只得行过那处时,拿团扇借着挡阳光,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此后能不单独去女学后院楼上,便尽量不去。若是偶有一两次非去不可,便也想办法叫上庆儿和说得来几个陪着,几人共处一室,隔壁便不敢放肆。 过得几日是端午,学堂放假两日。 张宅早就准备了若干艾草、菖蒲、包了各种芯子的糯米粽子,张五爷着大院总管派了仆役,推着车挨着院儿的送。 秋韵她们忙着编五色索,制香囊。在制成人行或虎状的囊内,塞上艾绒、朱砂、雄黄、香药,再襻以五色索,结成一串,挂在门上,以做辟邪。 期间,秋韵还抽空去了趟十一房,送去董家捎来的家酿梅子,以及端午时令的一些香糖果子、艾草团子,另外还有她给童氏和张宗耀做的两双鞋。 她知道张家的富贵,童氏和张宗邕也不会在意她执贽的贵重与否,她送去的,都是自家精心制作的,全是董家人的心意。 果然,童氏试了秋韵做的鞋子,不硌脚,很是适意,绣花、样式、鞋型都很时兴精致,高兴得赞不绝口,直夸她手巧。 又尝了颗酿梅,很爱那口甜酸味和梅子的清香气,又连着拈了几颗来吃。 坐了一回,童氏主动和她说起夏兰的事来,说上次张宗邕回来,她也问起过,衙门还未曾有信来,便劝慰秋韵,有张宗邕压着,衙门不敢不紧着办,总会有消息的。 秋韵哪里不知道童氏好心安慰她,她知道这事儿是难办急不得的,有些人家走丢了人,一辈子找不着的也是常有的事。 她前几日讨得崔氏允了,抽冷子回去看了一眼,见她娘一直卧床不起,头发都半白了,人不知老了多少。 一想到卧病不起的母亲,还有依旧不知下落的夏兰,秋韵那心便如绞般地疼。 惩戒 端午那日,五爷张宗贵照例组织各房团聚,仍然是宅内惯常用来聚会的西北那几处院子。 女眷们用完饭,有喝酒上了头的便坐檐子回去睡觉,也有在院落的厢房找一处歇息的。 崔氏虽喝了点酒,但远不足数,和几个妯娌媳妇聚在院子的一处厢房打叶子牌。 秋韵前段时日又是忙着抄经,又是熬夜做鞋子,都没怎么睡,此时看着崔氏打牌,无聊得她在一旁直打盹。 崔氏便推她,让她先回去,她这才如蒙大赦地辞了出来。满心打着小算盘,回去睡得一刻便起来抄经,吃完晚饭还得回去熬夜接着抄。 一路走,穿堂风过,吹得脑子微觉清醒了些,却还是难抵困意连连。 秋韵走得略有些急,红莲在她身后小步跟着,想要提醒她不要急于一时,且行慢点。却还是晚了一步,眼见着在墙拐角,她一脑袋扎进别人怀里。 张宗正低头看一眼愣在自己胸前,睁圆了眼睛,半张着嘴,吓傻了的女孩子。 她的美,太过扎眼,没人能够无视。这会儿的模样又带着些受惊后的呆懵,可爱得很,像极了蒋氏曾经养过的狸奴。 从雪白优美的脖颈处,散发出的一股雨后茉莉香,勾起他身体的记忆,那种美好体会,沁得他下腹陡觉难受起来。 她从震惊惶恐中醒过神来,不待他推,她已然如撞了鬼一般地惊跳开去。 张宗正眉心一跳,“做妇人的没半点端静之气,行事冒冒失失,路都不知该怎么走了?夫子没教过你行止有耻、动静有法吗?” 秋韵惧于他的威压,赶紧福了一礼,“十五……叔,我……侄媳失仪,多有冲撞,还望恕罪。” 她的做小伏低没有让张宗正饶过她,“本想着就这么算了,可人都有通病,不给点惩戒,就会不长记性。” “学过《女论语》吗?”她闻到了轻淡的酒气,混着他身上独特的香,似曾相识的气味,与那个午后一样。 莫名的,她红了脸。 张宗正看到女孩子白玉般的脸上陡然浮色生霞,如那日墙头漫开的蔷薇,美得炫人眼目,心头便跟着轻轻一撞。 她老老实实低下脑袋,“侄媳正在学堂学着。” 他道:“那就回去将《女论语》抄一遍,晚饭前送过来。” 秋韵眨了眨眼睛,这是真不想放过她了。崔氏的经卷还没抄好,现在又来个,还这么急,这是诚心在难为她。 崔氏要抄写的经卷还差三卷没抄,再过得三日就是她去庵里的日子,她已经准备这几天熬夜赶着抄完。现在,这人罚她抄整篇《女论语》,还得晚饭前抄完。也许换做旁人可以,但是她写字如刻字一般慢,笃定完成不了。 便是她现在回去就开始抄写,也要大半夜才能写完。 泥菩萨还有三分泥性呢! 她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垂着脑袋替自己辩解,“十五叔,侄媳只是行止失仪,其它并无冒犯,能否只抄写《学礼篇》?” 这是在怪他执罚不当,跟他谈条件? 他是个情绪不上脸的人,声音却带了丝冷峭,“世旺媳妇是在教长辈做事?” 她不笨,能琢磨出来话音儿,看向他时,眼里带了楚楚惊怯,“侄媳不敢。只是有些话要讲,又不知是否恰当。” “你讲。”他行事随和,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侄媳自知冲撞了您,十五叔责罚理所应当,侄媳不敢有丝毫置喙。只是抄写整篇《女论语》……侄媳写字慢,晚饭前定是抄不完,十五叔能不能通融,允许侄媳只抄其中的《学礼篇》?”女孩子显然鼓足了很大勇气说话,有些委曲求全,带着哀恳和乞求,并不敢忤逆他。 竟然学会跟他讨价还价了! 瞥见她雪白的小脸上黛眉不展,似怨非怨的,一腔子憋屈。他记得,前两次她可都是一副做错事,垂颈等他发落的隐忍模样。 好得很,这是长进了,那总得给点奖励。 “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做长辈的总得要体恤小辈。”他从善如流,爽快道:“那就抄《学礼篇》吧。” 她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简直有点感激涕零,才待谢过他的体谅,却听他又冷冷开口,“就抄……五遍吧。只是别想着马虎交差,否则罚写整篇《女论语》五遍。” 她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不敢。好像只那一篇五遍,抓紧点时间是完全可以完成的。 他到底是经世高手,是懂算计的。 思毕,她掖手于腹,低眉敛目,侧身候在道旁,是恭送长辈的姿态。 张宗正广袖轻拂,步态从容地越过她,颀长清逸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墙角处。 秋韵心底哀然一叹,没留意跟在他身后的连云,在与她擦身而过时好奇地瞥了她一眼。 他差点没惊掉下巴,他家少爷是谁?是言出法随的人啊,他从没见过他定下的罚则还会改变的,他刚才是在迁就她,太稀罕了! 再有,这美人儿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哦,跟那天水榭里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像。 他不敢多想,快步追随着张宗正而去。 一旁的红莲同样也看得傻眼,这十五爷,可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啊!板着脸训人的样子,半分情面都不留,若不是知道他和自家姑娘的那些事,她决计看不出来这俩人之间曾有那么一节。 他和姑娘到底有段露水情缘,不是那次意外,她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他孩子呢!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长得神仙似的又怎样? 就是个翻脸无情的狗男人!红莲心里暗骂。 晚饭前,秋韵堪堪抄完五遍《学礼篇》,亲自送去了十五房。十五爷在内书房会客,秋韵正好不愿见他,但也不敢耽搁,便托了玉娘转交。 聚会那边,崔氏眼见着亲眷们都差不多到齐了,却久不见秋韵,便打发身边的丫头来催。她实在没有精神再去吃晚饭,推说头痛,先上床歇下了。也只敢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起来抄了大半夜的经。 身陷囹圄(1) 剩下来的几天,秋韵上午去学堂,下午便开始抄经,写得累了就歇,醒了就写,终于在崔氏临行前才将经抄完。 等将抄好的经卷送去崔氏那里,回来头便疼得厉害,红莲请了孔郎中来,孔郎中诊过后,只说她是外染时气,内感心思所致的身体违和,开了些宽脾散郁的药,又叮嘱须多息得一时便会好转。 红莲到底是个体贴丫头,便又去拜托庆儿帮她去学堂请了一天假。 这段时日是太累了,精神和肉体都异常的累。秋韵头天喝了药睡下去,直到第二天午后才醒,起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些。 用了点饭照例去隔壁院子看旺大爷,陪着他逗了会儿鸟儿,晚上便宿在了那边。 第二日一早去学堂,那些斯文败类早已望眼欲穿,守在楼上,见到隔壁院子那莲步生香的人儿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临下学,庆儿便被十房的张樱请去品尝佳肴去了。 红莲陪着秋韵回去时,俩人宁可顶着大太阳绕路,也要刻意避开“乐活院”。 主仆两人刚拐进夹道,就见迎面走来了阴魂不散的兰嫂子,近到跟前了,给秋韵道了个福,“奶奶。” 这里离那个院子也不算太远,隔了两个跨院。 红莲见秋韵畏缩,便知这妇人应该和那帮人有牵扯,当下将人护在身后,梗着脖子问:“你谁啊,就奶奶长奶奶短地叫?我们姑娘和你又不熟,俗话说,好狗不挡道!你快让开吧,我们没空跟你歪缠!” 兰嫂子不理她,自顾笑着对这秋韵道:“爷们着我来请奶奶过去叙旧呢。” 红莲双目圆睁,凶道:“打量我家奶奶好欺负呢!什么爷们不爷们的,我们奶奶一概不认得。这会儿赶着回去用饭,还要给我们太太做事呢!耽误了正事,看我不回了我家太太去,反正我们奶奶也不是没人撑腰!” 兰嫂子依旧不搭理她,只看着秋韵笑着劝,“奶奶还是去一趟吧,别让爷们等急了,闹起脾气就不好收场了。” 红莲伸手想推开她,没料到对面妇人力气太大,竟没能推动半分,却反被她勒住手臂。 兰嫂子转脸冲身后嚷道:“你们几个还躲着干什么,快出来把这丫头先收服了!” 拐角处隐着的三个豪奴直奔过来,近身便来拽住红莲,红莲又是挣扎着,又是起脚踢打,嘴里还不停怒骂,“几个不得好死杀千刀的,可惜老天白给你们一张人皮披着,连畜生还不如呢……” 几个豪奴被骂得火大,又见她剧烈反抗,哪还耐烦,照着脑袋一个手刀便将她敲晕,抗在肩上便走。 兰嫂子见秋韵哎了一声,急得红了眼眶,便笑道:“奶奶别生气,不敢亏待了她,只是防她坏事罢了。” 秋韵急得推她,嗓音也不觉提高了, “你叫他们把她放了,我随你走便是!” 兰嫂子不温不火道:“奶奶有什么支应我便是,可别这么喊,真要闹得传开了,奶奶不好做人。” 兰嫂子意有所指,秋韵想到上次与那些人的不堪一段都被她瞧在眼里,霎时满脸通红。 “奶奶跟着来吧。”兰嫂子说完便前头引路,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秋韵肯定会乖乖跟着。 进了院子,秋韵咬死了先见红莲,要不然拼死也不从。那些混账倒不为难,都依了她。 直到看到红莲好好地被安置在后院庑房,摸上去呼吸心跳都无碍,兰嫂子也答应会照顾好红莲,她才肯去吃饭,却哪里有心思吃,胡乱扒了两口便罢了。 吃完还是闹着去陪昏睡的红莲,进门便将房门从里面闩上了,外面拍门拍得震天响,她自岿然不动。 一会儿,门外安静下来,她松了口气,以为他们就此放弃了。谁知,不一会儿,门上有木条被拨弄的声音,等她反应过来,冲过去想要按住门闩时,门已先于她的到来被推开。 再由不得她,被男人们过来强行抱着出了庑房。 见她一路挣扎,不愿意配合,张世群便道:“嫂嫂还心疼你那个丫头么?” 秋韵听见他说红莲,挣得便没了底气。 徐二郎捏一把她的脸,“旺大奶奶,给你选,要不你陪我们,要不让你的丫头去陪那些奴才们。” 从红莲被人掳走,秋韵便明白,自己已经被这些人捏在手心里,脱不开身了。 还是那间厢房,还是那些人,还是被绑缚在那张春椅上,还是各种淫语亵弄。秋韵依然不肯和他们亲吻,全程闭着眼,全当自己是个失了魂魄的皮囊。 她这样抗拒,也不影响他们盛浓的狎兴,因着爱极了她颠倒众生的那张脸,还有那软玉温香的身子,想要占着她的时间长一些,玩得兴起时便大多憋着不泄,这次便从午后直玩至天色已暗方休。 行事前,顾汉章用了两支‘莲花露’。最后完事后,顾汉章将茶壶嘴伸入红肿的花径,怕弄疼秋韵,耐了性子慢慢旋磨,直至将壶嘴伸进宫口,将从张宗邕那里讨来的,三十个青壮男子的精水都灌进她花宫,这才用盖子塞了,用蜡油封住花户。 四十个男人的精水,将秋韵的肚子灌得隆如孕妇。 身陷囹圄(2) 这次,兰嫂子在外面没听到女孩儿压抑的哭,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丫鬟被人捏着,还是被淫药所致。进来给她清洗时,她已然累得沉沉睡去。 秋韵是被剧烈的腹胀痛醒的,伸手去摸一下腹部,只觉触手如冰。 她受不住那蚀骨寒意,身子不自禁地打起抖来。肚子那里,好像随时要胀破般,这样的感觉比疼痛还让人难受,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呻吟出来。 “姑娘醒了,我是红莲……我在这边呢。”耳边听得红莲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冻僵的心为之一暖。 “红莲,我好难受……又冷又胀,感觉快要死了。”她握住红莲的手,想来是疼痛难忍,勒得她手骨都隐隐发疼。 红莲急得便要去掀她盖着的被子,却被兰嫂子一把拦住,只见她拿出个手炉来递给红莲,“你别乱碰,碰坏了被爷们知道,我们俩个都没好果子吃。” 红莲哪里睬她,也不接手炉,还要强行去掀被子,兰嫂子便一巴掌拍在她手上,着急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识时务!我知道你忠心维护你家姑娘,可是,你不能如此莽撞,这样反而会害了她!” 红莲拿眼一横她,骂道:“我怎么害她了?你个老货,帮着那些禽兽行这种畜生事,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兰嫂子倒也淡定,“你要是坏了爷们的事,你以为他们会饶过你?你家姑娘也会跟着倒霉,现在她可是被人捏在手心里呢!我不是吓唬你,不信你就试试!” 红莲哪里会不信她的话,只是看到秋韵受苦乱了方寸罢了,此时急得红了眼眶,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一旁抹泪。 见她仍旧冲自己皱眉毛瞪眼睛,一副不服气的样儿,兰嫂子便道:“我现在没闲功夫跟你吵,你要是真心为着你家姑娘好,就别在这里添乱。你自己看,她多难受。” 红莲就见秋韵那手不停在肚皮上抚摸,姣美的脸儿白得异常,惯常鲜嫩粉嫣的嘴唇也泛起了淡紫色。 红莲在一旁,急得冲兰嫂子顿足道:“你啰嗦什么,直接说怎么让她好受些吧!” 兰嫂子这才道:“这么多精水封在她肚子里,肯定会又冷又胀,你拿这个手炉,在她肚皮上熨着,记得别撒手,手脚放轻些,就可以帮她纾解一些。” 红莲接过她递来的手炉,轻轻放在秋韵如冰般的肚皮上,来回缓慢地画着圈。果然,过不一刻,秋韵脸上红晕渐起,嘴唇重新变得粉嫣,人看着也有了些精神。 约莫按摩了有一个时辰,天色已微明,精水封阴也满了六个时辰。 红莲和兰嫂子服侍秋韵起身,这次换了个稍大些的瓷盆来接她体内已经稀释成晶莹透澈、带着些幽冷莲香的粉色莲水。 稍微擦洗收拾了一下,等内院门打开,兰嫂子便安排檐子将秋韵抬了回去。 …… 当晚,旺大爷因为农先生开的药太苦不肯喝,又大闹了一场,摔碎的碗片迸得四散,差点伤着秋韵。吴妈子来,也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哄好。 最近旺大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会发火,不是有安泰他们在,秋韵根本制不住他。 等吴妈子陪着旺大爷睡下,秋韵便身心俱疲地回到自己院子。 是夜,正好是红莲守夜。以前俩人总要唠唠叨叨说些私房话的,可今晚俩人都沉默着,只一径盯着烛光恍惚的帐顶发呆。 “姑娘。”红莲到底忍不住,只是才刚出口,便觉嗓子发紧,眼圈也不禁红了。 秋韵极低地应了一声,人却似被定住了般纹丝不动。 “姑娘……以后可有什么打算?”红莲本想忍着不问,就这样得过且过吧,可她不服气自己姑娘被人这样糟蹋。 秋韵悠悠叹口气,这才侧过身来面向她,眼睛却闭着,细糯的声气,“我也不晓得,能有什么打算呢?早点睡吧。” 红莲见她无意接着聊的意思,便准备起身去按熄烛火,却又听得她低喃,“太太又在催了……大爷也没办法让我有身子……” 红莲转头去看她,她闭着目,双眉间蹙起一道皱痕。 “可也不能由着那么多人糟蹋啊……”这句话红莲没忍心说出口,她也知道她的身不由己。 听姑娘那意思,万一怀了那帮畜生的孩子,还真打算生下来?这不病急乱投医吗!红莲胡思乱想,那些人,虽然个个仪表倜傥,人模狗样的,看着也都是些富贵斯文人,可是,他们对姑娘干的,简直就不是人事儿! 她家二姑娘以前喜欢伤春悲秋,眼窝子还浅,动不动便背人落泪。可这些,到底只是在家人护翼下,怀春少女的闺怨而已。 现在的她,出奇地平静,似不谙世事的无暇,被一种阅尽世事的沧桑取代。红莲隐约觉得,她消沉的样子,是心灰意冷到极致后的自暴自弃。 姑娘依然年少,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可那心,好似已然渐老。 红莲怜惜地伸手去握她的,瘦若无骨,冰凉滑润,象似捏了块上好的羊脂玉。 初夏的夜,再怎样也是有些热的,可她的身子冰肌玉骨般,由里往外透着凉意。红莲将她双手握住按在自己胸口,想要将她捂热。便觉得她的手臂先是轻微地颤,随后裹着身子的被子都在抖,她靠近过去,秋韵将脸埋在她的肩胛处,不一会儿,那处便已潮湿一片。 入梅 po1 8 a i.c o m 隔日下午,秋韵正在旺大爷院子里和他一起逗弄那只绿皮鹦鹉,却听有人在他俩身后笑道:“旺大爷和旺大奶奶好闲兴。” 秋韵循声看去,却是张宗邕两妾之一的戴氏,便起身迎上前招呼,“戴姨娘来了,可真是稀客。” 戴氏一指旁边丫头手中的竹篾篮子,秋韵见里面满满一篮黄澄澄的大个枇杷,“我们院子里每年都要摘好多的枇杷,每房也都会送一些。今年,我们奶奶特地叮嘱另带一份给你。” 秋韵连忙谢过,嘱了新月她们洗了剥给旺大爷吃,自己便邀戴氏去堂中喝茶。 戴氏笑着摇手拒绝道:“我在院子里喝完茶,茶杯才刚丢开手过来,就不用麻烦了。其实,我今儿来,是另外有点事,想跟旺大奶奶学门手艺。” 见秋韵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戴氏便道:“上次你给爷做的鞋,爷直夸合脚,穿着轻便舒服,还带回营所去穿了。再过段时日就是他生日了……” 秋韵见戴氏秀美的面上忽现羞赧,“我想做双鞋,送给他做生日。”看好文请到:r ou we nxia osh uo.co m 秋韵一听,笑道:“这个容易,我把上次做的鞋样拿给你……” 戴氏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旺大奶奶,有个不情之请,不如你今儿得了空去我房里坐坐,我这人笨得紧,连布都糨不好,还请你从糨布教起,不知大奶奶有没有耐心教我?” 别人请到门上来,秋韵又哪里驳得了情面,自是道好。 想起曾听碧云说起过,这戴氏是云林县县丞家的次女,看着也是娇生惯养一个娇娘,却不知什么原因给张宗邕做了妾。 送了戴氏出院门,却见甬道上,安泰引了一个箨冠布氅,麻履丝绦的道士,正朝这边越走越近。 秋韵站在院门处寻思,那日说起请农先生给旺大爷看诊时,曾听崔氏说过一嘴,这府里只有给老太爷请的农先生作道士装扮,上次他来给旺大爷看诊时没能碰上,这次应该是复诊来了。 安泰朝她打个千,说:“大奶奶,农先生给大爷复诊来了。” 那道士大概四五十的年纪,身材精瘦,面目白净清朗,颌下一缕山羊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韵。 秋韵朝他见礼,他瞅了秋韵一眼,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欠了身子回了一礼,“慈悲,福生无量。” 安泰呵着身子前头引路,带他进院内给旺大爷诊脉。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本事,旺大爷居然从头至尾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地让他给诊完了脉。 诊完脉,农先生坐在桌旁,捋须沉吟了一会,便润笔开始写药单。 秋韵心里一直有些疑惑想要问,“农先生,不知能否请教一事?” 农先生便停了笔,抬眼看着她。 秋韵被那清明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这道士看人的眼神有种透彻的锐利,好似能勘透人的生前生后事般,被看的人,不免有种被洞穿后的惴惴。 秋韵略有些不自在,微侧了身子,“这段时日,外子的脾气越来越急躁,是不是与他吃的药有关?” 农先生点头道是, 转而叮咛道:“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一段时日,奶奶要有些耐心。” 秋韵听他说明,顿时一扫困惑,便点头应承下来。 农先生又道:“大爷当初从树上摔下来,不光是伤着了脑子,身体也有些妨碍。当时庸医贻误,以至今日再难恢复。贫道此时勉力一试,只是亦已无力回天,能不让他恶化下去已是造化。” 稍顷,秋韵见农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农先生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农先生眼锋朝一旁的安泰一扫,顿了一下,终只是摇了摇头。 秋韵将农先生送至院门处,只听安泰朝东边方向做个手势,“十一老爷的院子在那边,农先生,请随小的来。” 秋韵在一旁听见了,心下只觉奇怪,倒是没听崔氏和其他人说过公公身体抱恙,她也不知该不该过去探望。 又一寻思,到底男女有别,她做媳妇的,没有传唤,也不好冒然跑去公公的院子,公公那边真要有什么,崔氏自然会说。 待吴妈子带走旺大爷,她便回自己房里,取了鞋样子,便去十四房找戴氏,和她带着两个丫头一道糨鞋布。 等一通忙完,从戴氏房中出来,只听得远处谯楼更鼓已敲二更,天上也开始飘起零星的雨来。 秋韵纤指去接那雨星子,轻声道:“梅子黄时雨,这是入梅了。” 戴氏点头笑道:“是入梅了,这下子要成天落雨了。” 转而似是想起什么来,“说到梅,啥时候跟你学学怎么酿梅吧,上次你送来你娘家自酿的梅子,大家都爱吃得很,比果子铺里卖的味道还要好呢。” 秋韵便道:“酿梅是我家嫂子做的,在家时我给她打过下手,回头来写个方儿给姨娘,倒不是麻烦的事。” 戴氏笑道:“那感情好,旺大奶奶真是爽快人。” 秋韵看看天色,蹙眉道:“糨的布料明儿看样子干不了,急也是急不得的。姨娘,我后儿过来可好?” 戴氏道:“明儿等稍微阴干了些,我再用金斗走一走,不就可以了么?” 秋韵倒觉得她这方法好,便笑道:“还是姨娘慧心巧思,我怎么就没想到?” 戴氏也笑,轻捏了下她的脸,“你倒恭维起我来了!你瞧瞧你,不仅生得齐整,还心灵手巧的,我这心里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雷雨(1) 那雨连着下了一夜,早上起来便转成微雨,等和庆儿去学堂时,已经是星星点点飘着了。却中午又下得大起来,各院子便派了檐子来接。 下学回来,秋韵照例先去隔壁,陪旺大爷用过午饭,再逗了会鸟雀,待他歇下后才回自己院子。 这两天,红莲月信来了,每次都痛得只能躺在床上,今儿这一路都是小桃跟着她。 等着雨略小了些,秋韵便撑了伞,冒雨过来戴氏房里,进门便见戴氏正指挥着两个丫头,在用金斗熨半阴半干的糨布。 戴氏见她冒雨过来,倒有点不过意,便着意殷勤招呼。 秋韵见她们几个在忙,自己一时插不上手,想起戴氏要的酿梅方子,便与她说起来。 戴氏将她带去西厢书案边,笑着为她铺纸磨墨,“这里笔墨纸砚都还齐全,旺大奶奶尽管用。” 秋韵字虽写得慢,可是,也临了多年的卫夫人,一手簪花小楷清丽如刻,甚为美观。 “旺大奶奶的字可真好看……”秋韵写完,戴氏接过纸单看时,忍不住先称赞了一番,然后才细细读起来,看完方笑道: “怪道呢,原来里头放了橘皮丝和紫苏一起酿,我说怎么有种特殊的香气。” 俩人坐着喝了几道茶,便听得外头雨又开始下得急起来,伴着阵阵惊雷,间或数道闪电后,豆子大的雨急落在瓦当上,噼里啪啦的,听着像细密的小爆竹不断在房顶炸开的声音。 戴氏问:“上次你那鞋上选的什么花样儿?” 秋韵答道:“挑的是万字纹。姨娘的鞋子既是送予十四叔生日的,何不选寿字纹,其中再点缀些景云会更喜庆。” 戴氏欣然道:“正是呢,我也有此意,用金线绣寿字,五色丝线绣景云会更好看。” 二人坐着又喝了一道茶,才有小丫头来回,所有布料都熨好了,请姨娘过去查看。二人随即起身去了堂屋,开始照着鞋样剪鞋料,一直忙到上灯才剪好。用了晚饭,俩人接着开始衲鞋底。 不知不觉已近夜半时分,秋韵听身旁的戴氏问丫头时辰,才惊觉原来夜已如此之深。 耳听得屋外狂风暴雨大作,再加上间或的雷声闪电,情景很是吓人。此时的屋外,已成了撼天动地的一片乾坤。 戴氏起身,特地推门看了一眼,转头执意留秋韵宿下,“你今晚且安心宿在我这里吧,我会遣婆子去你们院中说一声。这样大的风雨,回去难免会受风淋雨,你才出小月子没多久,身子骨还弱,可受不得。” 秋韵见天更已晚,屋外又是风暴雷鸣,虽说两家院子离得不远,她小产后寒凉的身子到底受不住这一路风雨,也就应下了。 俩人收拾洗漱了一番,在东间卧房歇下。 也不过才歇下不多会儿,正将睡未睡之时,便听外头有丫头压抑的说话声传进来,“太太那边让姨娘过去呢……” 戴氏听得声响,便披衣起身去外间,和那个说话的丫头叽叽咕咕了一通,然后再进房来。 秋韵已经被扰了睡意,待起身,戴氏拦阻道:“不打紧,我去一下就回,你自管安心睡你的便是。” 说完,便匆匆出门去了。 屋内整个安静下来,暗夜沉沉的雨声里,秋韵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儿,终于才渐渐睡去。 …… 张宗正的内书房里,堂中四角的绰灯和案几上的烛火,将房中照得通亮。屋中的一张堪舆图旁,此时正围了几个人。 屋外除了潇潇雨声不断传来,还有偶尔一两声轰隆雷鸣,屋内倒是一片寂静。 春来将手中的绰台擎高了些,扫一圈低头研究堪舆图的众人,打破了沉默,“范先生已经仔细校正过四五次了,各处的矿点也标注出来了,这次应该较为精准了吧?” 范先生点头道:“确实,这是反复验对过几十次,最后又校正了四五次,最终确定的一版。” 张正宗道:“先找人去探测一番,如确实标注无误,便派人着手准备。” 他看向对面正低头研究堪舆图的张宗邕,恰好他也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一碰,张宗正笑道:“劳十四哥辛苦,这种天气,还特地赶回来一趟。” 张宗邕一晒,“落袋为安,各取所需。” 有门客从旁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买下山头采石,再行开矿,这事非得是个周全精细之人方能干好,可得着意挑选才行。” 张宗正一扫众人,问:“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却都有些客套地谦让。 春来笑着朝其中一人看过去,“眼前倒是有一个。” 众人看向他,见他瞧着门客中的一人含笑不语。 那被他瞧着的门客倒是一副徐然之态,笑吟吟的也不接话。 春来便道:“我看陈先生正合适。陈先生遇事不乱,善于洞察人心,心思又缜密,还多谋略,由他主理此事,必然事半功倍。” 范先生顺着他视线打量陈先生,也笑着附和,“确实如袁从事所说,兰芝最合适。矿上的事务千头万绪,非得兰芝这样稳重又懂得谋算的人去经略才行。况且还有官府的交道要打……” “那就不得不说另一桩妙处,”他又笑着对张宗正道:“兰芝向来身在暗处,却深通官府内部的复杂关系,遇事懂得如何从中周旋,像他这样的稳当人去主事矿务,实是最好不过。” 那陈先生浅然一笑,冲范先生拱手一揖,“学泰先生和诸位同僚青眼,谬赞谬赞,兰芝何敢克当。” 范先生一理须髯,笑道:“此时正是司宪用人之际,兰芝就不必谦虚退让了。” 陈先生正色道:“司宪若有钧旨,敝人自当遵从。” 张宗正也觉他是合适人选,现在众人看好,他自己又肯出头,自然顺水推舟,点头应允,“先生此去,必然会遭遇一番艰难凶险,你可要多做些准备了。” 陈先生欠身,“司宪礼遇,兰芝无以为报,必当尽力尽责成事,艰难凶险又何足挂齿。唯有一事,兰芝孤身力微,须得配备些人工合力完竣,还望司宪成全。” “给先生配备人手这个是自然。”张宗正转对范先生道:“让前期负责探矿的人,根据标注分散去探,探明了之后,再让陈先生过去……”目光复看向陈先生,“至于兰芝……你看中何人,具体哪些你先斟酌,再和范先生、春来他们协商后敲定。” 见范先生捻须沉思,便道:“学泰,你配合着兰芝将开矿的人选确定下来,他看中谁,或是有什么中意人选推荐,你且从中协调安排。” 范先生应声是,笑着对陈先生道:“兰芝你先拟个单子,我们再议定如何?” 陈先生笑道:“正有此意。” 张宗正目光转向对面的袁春来,“春来,你让邹元挑选几个身手好的给陈先生做护卫吧。” 袁春来点头允命。 雷雨(2) 眼见矿务之事已讨论至尾声,张宗邕便转移话题至他关注的西北战事, “春来,最近契丹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没?” 春来道:“一早京里来的邸报:契丹大统制失活于去岁才与我朝签了和议,西境也不过仅仅消停了小半年,上个月,失活又率军攻陷了平凉、幽城两座边城,杀死两位总兵,掳我边民数千。失活挟势深入,奇袭数座内城,烧杀抢掠后便即逃遁而去。袁守中派手下大将严恭义追随讨逆,却不幸身陷埋伏,严恭义战死,我军伤亡近千余。” 每日来江南行司的邸报,必是张宗正最先过目,然后也会转给范先生和陈先生传阅,所以,他们两人对西北战事都比较了解。 范先生接口道:“这失活骁勇善战,颇通谋略,挟契丹洼可汗以令诸部,是个厉害角色!要说现在,契丹真正的可汗是谁,绝对不是那洼可汗,失活才是!这贼逆常率部犯我西境,掠我边民,夺其财产,毁我边城。前面的征西元帅因久战不决,大多调职或被贬。自从八年前,某征西元帅被失活万军丛中取了首级,失活便更为猖狂,来犯更是频密,一遇胜绩便大肆宣扬,严重辱损我大鄢国威。” 范先生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叹口气说道:“前年,今上启用了已在家含饴弄孙多年的老将军袁守忠,花甲之年披挂上阵,却只能勉强和失活周旋而已。” 一门客皱了皱眉,奇怪问道:“这契丹不是老遣使来与我朝议和么?我朝也常赐公主与之和亲,为什么西境还不得安宁?” 陈先生在一旁接过话茬,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我朝主动提出与契丹议和。今上从前还颇有雄心,只是眼见着兵连祸结,国力因战火连连而日衰,他早就起了绥靖之心,所以,不仅派人与之议和,还赐公主和亲。就是这契丹失活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通常不出一年便又卷土重来,这局面,怕是一时也无法扭转。” 范先生摇首惋惜,“本朝和亲过去的几位公主,也不过一两年,便都被折磨而死,颇为可怜。” 西境不太平,契丹是大鄢立国以来便盘踞西北的劲敌,也是颇为难缠的心腹大患。皇上倚重的几名将领都曾被派去西境掌兵,最终局面——却是捉襟见肘,无人可用,只能靠花甲老将——袁守忠苦撑场面。 一门客道:“契丹东为月氏、西为大宛、北有羌戎,它们也正饱受契丹欺凌骚扰之苦。我朝为何不主动遣使,和它们一起对付契丹?” 范先生道:“今上曾数度遣使,欲联合它们齐伐契丹,可那几国却以国微力薄为由,搪而不受。” 张宗邕嗤鼻一笑,开口道:“强则有附,弱则离心。若是我朝能和契丹有几场利落的大捷,搓了它锐气,那几国不用我们提出合纵,它们也会主动遣使,生出依附我朝之心。” 春来摇头一叹,悲观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想要大捷,目前这种局面,怕是很难。宋铮将军——十四哥应该知道吧?几年前,作为征西元帅,他曾在西北前线和失活打得有来有回,契丹那时一点也讨不着便宜。他这样谋勇双全的将帅,却因为性子耿直,不懂变通,上书时言语诤直,冲撞了今上,为今上所不喜,至今只能赋闲在家。那失活如今正值壮年,又勇猛善战,我朝想急胜,却无良将可用,谈何容易。” 张宗邕听后,颇为感慨,“朝中各方掣肘,相互制衡,都惧怕对方坐大,有良将也难伸其志。” 张宗正在一旁翻看公文,虽没参与讨论,心中却另有思量。 建平帝对他赏识重用是事实,正常公文御批之外,常另赐手谕,政务之外,不吝褒奖。这些,不过是凭借以前在御前积累的信任和恩宠,加上不朋党结营的独善其身,最重要是治理江南的出色政绩。 能得天恩眷顾,寻常人怕是早已携恩骄纵,恣意妄为了。可张宗正不会,他一直不骄不躁,勤勉剔励,始终如一。这么多年的从政生涯,连一言不合便上疏弹劾,风过都能揪着尾巴的六科十叁道的言官们,都没能挑出他像样的错处来。 不过,帝国百余年,朝中波谲云诡,人心玩偈已久,积弊丛生。皇帝这几年也失了锐气,性情益发阴晴不定,猜忌多疑,爱听顺耳之言。皇子尚且是棋子,在今上面前都有所忌讳,不敢尽言。现实面前,他也不得不选择和光同尘。 西北战事毕竟离内陆较远,鞭长莫及,况且个种情况复杂,非得朝中合众一心,通盘考虑才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