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言师妹她追又撩gl》 天降的冰灵根奇才? “云岫!莫怕,哥会护着你的。” 大厦将倾,洛云岫模糊着血的双眼不可视物,模模糊糊眯着看着天空不时砸下几块厚重的石板,怀里的人抱着自己再废墟中狂奔。 “不要了,不要了……”她咬着牙看像抱着自己的那人,一边摇头一边神智不清的说。如果她知道,洛云泽会在这场浩劫里陨落,她宁可不要自己苟活。 洛云岫是天才,洛云泽也是。上等的金灵根,又觉醒了上好的眼力。未来一片光明,就像是落眼宗一般。在落眼之难之前的地位甚至能够和玄灵宗一番角逐。 模糊之间,石板坠下,洛云泽认命似的看向天空。 “云岫,”洛云泽半跪下来,从腰间掏出了什么,洛云岫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急忙伸手去夺,却被那人按住了双手,“莫要推脱了,哥哥活不了多久了。” 洛云泽秀美的脸上闪着悲戚,他又是怕妹妹不信一般,轻轻揭开中衣,将肩处黑色的化着脓的伤口袒露出来。 洛云岫怔怔地看着,眼睛因为被砸伤,看东西已经困难的不行了,但她还是清晰的看见了,她始终也不会想到——哥哥,最后也还是被邪气浸染了。男人笑着运起功,又猝然吐出一口鲜血。洛云岫急忙上前倾身去擦,匆忙,慌乱。 洛云泽看着妹妹,他的云岫。未来会更好,玄灵和百晖不会让她死的,不凭良心,但凭借口,也不会让妹妹死的,只要自己…只要自己帮她最后一程,她的未来会一片光明。她会成为天才,会成神。 她会成为独一份儿,洛云岫的名字会响彻整个原集。 沉寂的丹田似乎又翻涌着灵气、洛云泽强撑着气奋力的运着,洛云岫想阻止他,但好多好多景色在眼前都好模糊,她就要看不见所有了。她一边哭、一边听着石板坠落在地面上的沉闷声,似乎要把她的耳朵震聋,尘土飞溅起来。血红之中她很快就看见了金色的,熠熠发着光的东西,她记不起来了…… 是什么?…是,哥哥的眼睛,金色的眼睛。 “嗯。”一声闷哼,女人从床榻上起来,纵使她早就做过无数次的梦魇,再经历,还是会浑身冷汗。洛云岫默默起身,走到内房中沐浴了一下,将身上的汗水洗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宗袍才推开房门。 外头早已恭候了几个同样打扮的弟子,见了洛云岫,纷纷附身问好:“师姐好。” “可是都布置完了?” “除去上岚关的关卡不知道受了什么限,扭阵布置不下去之外,其余都好了,师姐你看这个…宫师姐又闭关了…” “我去吧。” 洛云岫捏了个符,下一秒就在上岚关落地。上岚关是赛玄灵节入口的第三关,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难度,更多的算是观赏效果。往年间她也瞧见过这赛玄盛景——千万散修踏水而上,漩波激荡,似乎是水龙跃天,蛟者闹水,冲天覆地,好不震撼。 宫南郁却说这是什么小鲤鱼跃龙门,惹得一众子弟笑的人仰马翻。 如今未被“闹水”,水流也是如同爆裂的银带一班,悬崖绝壁,百丈有余,自上而下,倾角慢慢变小,越往上越平缓,但赋了的水的暗劲却越大。到了水接平地处,看似水浅,其实不然。那处水波逆转,才是最难的地方。 这幅超然的景色,正是玄亭山最显名的地方。水势看着平坦,但为何布不了阵?她倾身走到崖旁,左眼一望,便看见了一丝兽气,十分轻微,淡得连她若是不用眼,肯定是察觉不到的。 洛云岫急忙提着剑顺着兽气追上去,一阵脚程之后,竟然是什么也没发觉。只是瞧见了一个物什,洛云岫捡起来一看,竟然只是一颗兽齿。 怪。一颗兽齿竟能阻阵,她又细细打量几下,然后放好,再回去时,她亲手布阵,竟是轻松。 赛玄灵节下午便要开始了,算是十分繁盛的节日。玄灵宗作为三大宗之主,门面大,排场自然也是大,不知道多少普通世家亦或是散修挤破脑袋想要进。而赛玄灵节,正是他们进入这儿的唯一机会。 说是盛节,其实是另类选拔弟子的一种方式。 赛玄灵节分为四关:第一关名为踏峰,正是不靠外力爬上玄亭山;第二关为斩隐,斩杀替其准备的傀儡;第三关是上岚关,宫南郁说的不错,这一关正式鲤鱼踏龙门的一关;第四关,为擂台竞技。 布置好事情之后,洛云岫便去了下崎峰,弟子们不少正在操练,北翊正在讲课。待到他结课后,洛云岫上前作礼:“望显长老。” 北翊收了剑,平日里就沉闷的脸上努力挤出笑容:“云岫,擂台赛,裁判一职,你可是能胜任?” 洛云岫心知肚明,若凭资历,比自己适合当裁判的人大有人在,北翊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想通过她这双“明辨”的眼睛替他找找那些不错的修士收入宗中,纵然不愿,但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自是。”她点了点头,不善言辞的吐出几个字。 北翊这才将苦笑化为了真笑,拍拍她的肩说到:“好,云岫辛苦了。” 近了秋日的玄亭山上有些微凉,送走北翊后,她迎着霜颸,回了九青山。回房后,她拿出拾到的兽齿,看着像是新掉的。并且看尺寸来说,并不是太大的生物,饶是如此,也不可轻视了。 虽然自己并不负责保卫赛玄灵节的秩序和安全,但她还是开了金眼,细细的捻着牙看了几下,不似一般普通的兽牙,她那样敏锐,不开了眼,竟是察觉不到。开了金眼,就看见金光萦绕,丝丝锦气在周围打着旋儿。 料它也顶多是小兽,洛云岫就放下齿去沐浴了。 回来之时,她又发了梦。不同的是,她似乎彷若在云端,身体轻的像蒸气,像雾。飘飘渺渺的,有什么东西向她喷来,是白色的物什,似乎是兽。看不真切,眼睛全糊住了,最终只能很努力地看清了 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物什长得像狐狸。 次日起来,赛玄灵节已然是开始了,她收拾完之后就随着剩下的师兄妹们去绕着三关巡,上岚关闹水还是那么热闹,她眼尖的看到这一届赛玄灵节倒是有不少新起之秀。上岚关普通散修是绝不可能以自身之力渡那扭阵,大多只能靠借力打力,以水易水的方法,极少有人以肉搏或庞大的灵力硬闯的。 那就是实力的碾压了。 洛云岫赞赏的看着这些前途光明的修士们。约摸又过了几个时辰,她才去了第四关擂台。 擂台的规则是靠实力组队,然后以团队赛的方式比拼选出最强的队伍,但同样保留打擂的规则。已经有不少修士过了三关,三三两两的站在登记处向小弟子报名登记。洛云岫怕她忙不过来,也过去在她身边站着给她打下手。 小弟子双颊一红,急忙摆手:“诶呀,云岫师姐就不必费心了,这哪能轮得着你来做呀。” 洛云岫默默的执着笔,淡淡地说:“无妨,你问,我写。” 小弟子急忙开始闻那来报名的修士们,洛云岫低着头用兔毫在纸上写着。 “卢诺,年方十八…双灵根…..诶,你呢?”弟子一边问那人,一边探过头来又向云岫师姐复述一遍。 云岫师姐是整个玄灵宗最和气的大师姐,虽然年岁和资历并不在整个宗门排的上前列,但未过百年就已然达到了金丹后期,可谓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宗门中人少讨论洛云岫,洛云岫是天才,不是不可一世的天才,是独孤求败的。在这个年纪,她是独一份的神话。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金色的左眼。小弟子不是没看过宗门五年一度的宗内切磋学习,自然是知道洛云岫的恐怖。 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像神一样。 那几个报名的修士约莫是东滨的大世家来的,看见洛云岫,起了异心。也不怪他们,洛云岫生的美,也冷,冰肌玉骨,唇红齿白,眉眼锐利,倒显了几分英气,三月的雪化不开揉碎的打散了那种迸裂开来的美——小弟子只能这么形容,不那么清冷, 三千青丝,美人如画。 修士俯下身子:“这位师姐啊,请问你的名…?” “去去去,”小弟子恼了,这世家子弟在那里组个队磨磨叽叽,现下还要骚扰师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后头还有人呢。” 那修士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师姐啊,见怪了,毕竟是山下的普通散修,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无妨。”薄薄的双唇冷淡的吐出两个字,手中的笔却停不下动作。 “诶,你?” 小弟子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美艳的女人,同样是淡,冷,但这女人脸上带着萧索的寒,却又淡,淡得像水,像坚冰。 那人浑身上下透着寒气,周围竟是有白雾。 “京玶霁。冰灵根。” 洛云岫听着女人冷清的声音落下后,不免停笔抬头看了看那人。只一眼,她就瞧出,这人,恐怕不是冰灵根那么简单。而且,竟是已经金丹初期了。洛云岫捏着眉心思索,一边看向这个叫京玶霁的人。 世家的修士不可能不带侍从,普通的散修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儿,她便在名单之上圈起了京玶霁的名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吊打 “你跟谁组队?”小弟子看了看她身边。 “我一人。” “一人?!你当真不寻伴!这擂台赛高手云集可是很累人的…”小弟子正喋喋不休的劝这这个冰美人,身边的洛云岫突然开口。 “休憩室在西南方约摸走四里便能到了。擂台赛将在两个时辰后开始,莫要迟了。” 京玶霁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冷漠的走了。 “这人好生无礼,师姐,为何?你不劝她组队啊。” “组队啊…我若说出来她是什么修为,你定是要吃惊了。” 小弟子只算是普通的外门,修为自然算不上高,低修为的看不透高修为的,小弟子本来以为这女人是个炼气的普通人,听洛云岫这么一说,立马有些惊讶。 “啊?” 洛云岫搁了笔,笔身轻触砚发出一声脆响。 “她可是金丹初期。” 小弟子惊讶的捂住了嘴:“啊?…!”小弟子下一秒就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洛云岫看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开了金眼,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啊,这普天之下,竟是又出了一个天才,不但天资卓越,悟性更是上品,若是在无人授教的情况下还能达到这种地步,只怕是玄灵的老家伙们就要坐不住了。 洛云岫叹了口气,继续誊录着名单。 “时辰已到!擂台赛正式!开始!”此时正值午后不过几刻,晴曛正扬,一个弟子拿了刻了蟠龙地铜盘,用着小锤,叮地一声,宣布开始。 台下的弟子们跃跃欲试。 一个壮汉子带领的队伍率先上场,那汉子竟是土灵根!另一人人倒是平庸了,只见那汉子上场去就从地理抽出一把土凝成的大盾,摆好了驾驶,等着下一组上台赛擂。 很快又有一个队伍上去了,那土灵根的汉子实力果真是强悍,大盾一挥,攻击便能轻松挡下洛云岫看着那汉子,默默的记下名字。 严垚。天灵根,不错。 想着她便坐在席上观赛,严垚果然守擂的轻松,简简单单的记下格挡,甚至都不需要队友出手,对面就认输了。 似乎场上无人再可跟这严垚一战了,洛云岫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如她所愿的出现:“我来。” 说着,刚在誊录时看到的奇怪女人走了上来。严垚是个糙汉子,见她只有一个人、不免开始打趣:“妹子,就你一个人啊,不会是来哥我这儿耍的吧,啧,妹子。你瞧你细皮嫩肉的,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打不打。” 叫京玶霁的女人短促的开口。 “打。当然,但是哥也不欺负你,这样吧…” “你在这儿选一位中意的人上去助你,公平公正的打,如何?” 席间的归真长老北斐自然是看得出这女子的修为,不管她选谁,都是能随便胜利的,这严垚日后也是要收进门里的,总不好让他输得太难看。 因此他打断了严垚,建议道。 京玶霁在台下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视线,最终在洛云岫身上停下。 归真心里想:坏了,这女娃真是会选。 半晌后,京玶霁只是淡漠的瞧了洛云岫几眼,便看着归真长老:“老先生,不必了,我自己一人足矣,若是不方便的话,便让我与这严垚兄来个一对一。” 北斐适才松了口气,顺了顺胡子,点头应下。 这下台上就只剩下严垚和京玶霁。 严垚笑着将手里的土盾重重的砸在擂台上,轰的一声响,北斐想:竟是个不错的外修,光看着手中品的法器,他便是赞赏了。这女子与严垚实力差距太大,输是必输,如今成了这一对一,只怕女子不要出手太过狠戾。 严垚作了个礼,又用右手捏起大盾,摆好姿势。京玶霁淡淡地点了点头,从腰间抽出佩剑,直直的抛出去,向着洛云岫的方向。 “麻烦裁判姑娘替玶霁保管一阵子这剑。” 洛云岫自是知晓,这女子内外兼修,本就跨级虐渣,若是在使把剑,严垚那就是彻底被碾压。 她伸手接过剑,攥在右手。 “多谢,”京玶霁调了内息,也行了礼,“受教了。” 台下打着铜盘的弟子又敲了几下,伴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刚一落下,严垚就立马踏力冲向京玶霁,速度之快,难以反应。却只看见那白衣女人脚步浮浮的几个闪身,轻快的擦过他的轨迹,然后一把闪身到他的身后,双手一抬,竟是在擂台台面上凝了一层冰。 严垚也来了兴趣,把大盾往地下一砸,随即就又从擂台上接连刺出几条岩块,直直向女人砸去。 女人不慌不忙的闪身躲过,一边躲一边仍还要躲避这严垚的攻势,二人速度之快,台下的其余修士竟是目瞪口呆。高修为的弟子们才看的出门道,这明面上的争斗是京玶霁被这严垚压制,处处受限,实则不然。京玶霁不发动攻势,只是频频躲避,看似严垚咬着她不放,实则这所有的局势都是她一人引领。 严垚下一步往哪去,出什么招。她京玶霁都知道,若是想还击,不过随便的事儿。 严垚的法器固然不错,但一味进攻,缺了些柔。又连着几个回合,仍旧是严垚发难,却都被京玶霁一一躲过,他毕竟还算是普通的修士,灵力早就被耗的枯竭。 这女人,速度之快,像个滑泥鳅一般,严垚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服气的认输。 京玶霁倒是长身玉立、脸上看不出表情似的,也是弯腰作礼表达敬意。发丝都不曾乱了几分。 洛云岫道:“这一战,京玶霁胜。” “虽说是我险胜,不过也算是有些不公平,严兄善攻,我善避,却又比严兄修炼的时日多了,灵气便也充裕些,若是二对二,我不一定能赢他。” 京玶霁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严垚,虽然冷淡,但还是客气有礼的说。 严垚也是服气了,两人又客套几句。 台下修士都知道,这两人定然是能进着玄灵宗了。 北斐唤了几个弟子招呼他们安顿两人,擂台赛便继续。洛云岫还得留守在此处,她捏着誊录的簿子,看着那厚厚一迭的单子,心叹:北翊可真是给自己找事。 又是两更后,擂台赛一日便闭了,须得第二次日再开。她这才放松下来,从位子上起身,突然感受到手边冷硬的东西,竟是那女人的剑。 本是该还她的,但忙得给忘了。想着,她急忙御剑飞向休憩室。向弟子打听了她的居所。 她轻扣了几下门环,约摸一会后,门吱吱呀呀的从里侧打开。京玶霁许是刚沐浴完,平日里淡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染上了几层红晕,竟是像春花一般明媚了几分。 “姑娘,真是抱歉。今日事务繁杂,我抽不开身,也没那心儿往这处去想,所以就怠慢了你,这剑,竟是拖了这么久才还,我先向你陪个礼…” “不必了。”京玶霁只是从她手上接过剑,然后就把门从内侧关上了,吱吱呀呀的。洛云岫笑着看着关上的门,吩咐了正过路的弟子去熬些红糖姜水给这些修士送去。 上岚关水源亿万年不化,冰水刺骨,普通散修接触到时。寒气入骨,惹了些风寒病,喝些汤水驱一驱总是没有坏处的。 小弟子急忙应下,一边煮一边闲聊:“洛师姐真是个好人。” “可不是,这宗中这么多师兄师姐,我最是敬佩云岫师姐,实力强悍不说,为人也谦逊。关键还是个善人。” “诶对了,宫师姐何时出关?” “没期呢…” “那山上这么多阵法,还有炼丹炉?..” “谁知道呢,我听说宫师姐闭关,上岚关的扭阵都是云岫师姐去布的…” “嘶,宫师姐真是神秘。” 洛云岫御起剑又去找了北翊,行至宫中,就看见北翊苦着的脸又开始苦笑。 “云岫啊。” 洛云岫从袖子里拿出了誊录的簿,将几个圈点的人名一个个指出来。 “这个叫严垚的,土属性的天灵根,外修,是个可塑之才。还有上午的这个叫董幕的,虽然他是双灵根,但是悟性还不错……” 她将今日所看到的一一告诉北翊,当名单打开京玶霁这一页的时候,洛云岫怔了几秒。 “怎的了?”北翊僵硬地问。 “无事,”说着洛云岫指了指京玶霁的名字,“混沌灵根,金丹初期。” “望显长老可是要好好把握,此女是天才。” 洛云岫望着屋外头下起的淅淅沥沥的雨,捏了捏尾指,淡淡地说。 北翊听完她的话之后苦瓜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急忙高兴地说:“可是真的?莫不是什么世家的子弟上山来了……” 洛云岫知道北翊在想什么,若是大世家的血脉入了这玄灵,那免不了好处的。 尾指隐隐作痛、雨下的更大了些,溅在石檐下噼里啪啦的,然后再落到木制的窗棂上闷闷地响。 “应当是吧。但我不曾听说东滨有哪个世家姓京。” “或是旁系?” 北翊似乎还在为自己的幻想而做着不知道什么的青天大梦。 “些许是吧,”尾指的痛连着心,连心口都刺挠似的扎,她有些疲惫的应了北翊的话,“弟子先告辞了。” 出了宫门,外头的雨下的更大了,倾盆似的落下。看守宫门的小弟子急忙撑了一把伞过来:“洛师姐可是要回九青山?雨下得大了,我送您几成吧,这儿树低,恐怕御剑得出了这儿一里多才行。” 京玶霁看着窗外的雨、看见树叶被鞭打的摇曳着、闻到空气里的水汽、闷闷的。 她不由得想起那个金色眸子的女人——她的眼睛,很漂亮。 谁是笼中之物 所谓混沌灵根,是罕见的灵根。同样也是可以媲美天灵根的绝佳灵根,全属性灵根。无论修什么属性,其余属性都能跟着增长,修炼速度极快,甚至远超天灵根。 赛玄灵节最后一关擂台赛只不过赛了四天。洛云岫被北翊抓过去当了四天裁判。饶是她体魄再强健,眼下也因为处理事务浮了一层青。 天资卓越的类似严垚这般的就被收了内门弟子。严垚择了守怀长老,都是炼器的外修,倒是符合了他。倒是京玶霁,洛云岫站在堂上,看一行人站在中。五位长老站在高台上,一把椅子空着。 除去外修的守怀长老,无欲无求的泗硫长老,以及闭关的寻启长老。剩下的望显长老,归真长老,返璞长老,想必,对京玶霁可是颇为看中。 “京玶霁。你可是有心仪的师尊?” 返璞长老北道卢背着手,一双鹰目望向那人。 京玶霁做了礼:“回长老的话,有了。” “好,”北道卢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走下台去,“好好好,不妨说出来。” 京玶霁眼里闪过一丝讽意,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寻启长老。玶霁崇敬她许久了。” 洛云岫清清楚楚的看到北道卢黑的似锅底炭一般的脸色,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这女子可真是有趣,寻启长老闭关多年,照她的年纪,有无听过她的名号都有待考证。也不必说近些年来,寻启的名号越来越少叫人知,东滨对她的记载可是少之又少,连原集她们玄灵宗也只有内门弟子稍知。外门就更比不过了,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正站着,洛云岫便感觉到中台投来一个视线,转眼一瞧,正是那京玶霁,她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却见那人别了头。 别扭,孤高气傲,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跟自己以前真像。洛云岫只是不在意的投回了视线。 若是心高气傲,就算是像个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石头。一个人,在这儿世上无依无靠,到也会磨平了棱角,学会接受、学会隐忍。 她便是这样。 北翊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黑着脸的北道卢打断:“姑娘真是好眼力。” 他不好直接摆脸色,但脸上却是不好看,急忙遣了这一行人,又吩咐弟子们招呼新弟子们住下。 寻启一共就两个弟子,一个是宫南郁,一个是洛云岫。虽然她本人名号到这时不甚大,她所教的弟子倒是比她更出名。恰巧宫南郁又闭关,九青山也不准外人入,洛云岫望着三三两两离开的弟子们,下了台,行至京玶霁的身旁。 “随我来吧。” 话落下,京玶霁便转身与她一同离开。 “你可知寻启师尊是何人?” 京玶霁低着头沉默半晌:“不知。” “那为何选。” 洛云岫止住了带路的脚步,她心知这样问是无礼,但碰上京玶霁,她看不透,一颗心像淬了冰一样,惹得人想探究,透过她的影子、她仿佛能看到过去的自己。不免多了几分求知的欲望。 想知道,想明白,想看懂她。 也想看懂自己,她想透过京玶霁找一找过去的,那个桀骜的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关怀的又是什么,目中无人,却又牵挂什么。 前日刚下过雨,几滴叶子上的水珠滑落,压着一片一片的叶子、最后落到地上。 晶晶莹莹的一片,在光的照耀下熠熠闪着光,被那片反射的光亮刺到,洛云岫偏过头来眯了眯眼。 金色的眼眸越发的光亮。只是瞬眼的抬头一瞥,对于京玶霁来说,早已惊鸿。 “想选便选了。” “姑娘可真是随性,介绍一下,”洛云岫捏了捏尾指,“我叫洛云岫,算是你的师姐。” “我亦师承寻启长老,你的师姐、还有一位名叫宫南郁。师尊常闭关,宫南郁也是,你若是有什么想请教的,想知道的,可以尽管来问我。” 京玶霁闷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待归了九青山,她给京玶霁安排了房间。 “我先告辞了,姑娘晚安。” 辞别了京玶霁,洛云岫又捏了捏尾指:可得好好回去歇息了。 策玄殿。 北道卢坐在位子上,鹰目犀利的眯着,似乎心情并不畅快。 北翊急忙道:“大哥,洛云岫…” 北道卢只是用手指扣了扣椅子:“无妨,不必提防她。” “她到底是落眼的余孤,恐怕….” 就算是磨灭了心性的狗儿只会谄媚的对着主人摇尾巴,若是被逼急了也会跳墙,更不必说任由她羽翼丰满,到最后若真的要回来反扑他们一口,就算是有做提防,怕也是能重创。 北道卢是养虎为患,却又不做任何措施,任其自由生长。 “北翊,你可真是太多心了,”北道卢抬眸看向他,“你当真以为我不会设防?” “天真。” “我早已给她种下了噬心蛊。” 被种下噬心蛊的人只能听命于种蛊者。蛊虫以心血为给,平日里没有任何响动,种蛊的人可以操纵蛊虫。 北道卢从西鷇花了高价才得回来一只噬心蛊。由此可见此物的珍贵与作用,他既然敢留下这祸患,那自然有应对之策和后路。 若是哪一日洛云岫真是羽翼丰满欲要反咬他们,就别怪他毁了她的心脉了。 “那京玶霁,倒是个可塑之才。可惜了,居然找了寻启。” “哼。” 北道卢鼻子出气,似乎颇为不满。 “自己不识好歹。” 他北道卢的意思那么明显,就差说出来了,挂在脸上,那女子竟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性子真是够倔。 “哦,对了,”一直沉默着的北斐开口,“百宗节近日就要举办了。掌门可是有了出战的人选。” “往常的那些人,翻来覆去的,还能有谁。” “我倒是觉得将洛云岫换成京玶霁,不错。” 北道卢眯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缓缓地说。 未知的定数比起倔强的高岭之花,他北翊倒是更信后者。派京玶霁出战,好处可不止一。 一来警示其他蠢蠢欲动的门派,他玄灵宗不是后继无人而是新秀四起。二来也能挫挫洛云岫的锐气,让她知道现今攀附的是谁,该顺从的又是谁。 “宫南郁,陆思诚,京玶霁,沉庚。四人足矣。” 北斐似乎还想说什么。 “若是有了什么变数到时候再做打算吧。” 清晨。 京玶霁的屋门被敲响,略有些凌乱。她有些不满的起身开门,正以为来人是洛云岫的时候,却陡然对上一张不同的面孔。 “初次见面。” 女人颇为友好地扬起了一个妖媚的笑容,饶是京玶霁都被媚的有些肉麻。 “我叫宫南郁。” 此人是她另一位师姐。 “师姐好。” “想必你就是新来的师妹吧……九青山如此无趣,洛云岫是个半面瘫,师尊又是个爱闭关的,现今你来了,可千万别学他们两个啊,不然师姐我上哪的寻欢作乐去……” 寻欢…?作乐? 京玶霁心里很复杂的看着这个像狐媚子一样妖冶的女人,淡淡地开口:“恐怕要让师姐失望了……” “宫南郁,别调侃她了,”正想说完,就听见洛云岫的声音传来,“人家毕竟是新来的,你稍稍收敛些吧。” 宫南郁转过头去看见来人,竟是不满的皱起眉头:“若不是你这个半面瘫,我哪能……九青山又没人,好不容易来了个……罢了,你就护着她吧。” 宫南郁狐狸眼眯着看向洛云岫,抚了抚她的肩。 “算了。” 那人自顾自的走了,洛云岫有些抱歉的看着她:“宫南郁性子就是这样,我替她这些无厘头的行为向你陪个不是。” “若是想听些讲学,可以去六华山,各大长老授课都是在这儿,你若是闲的话,可以多去听听,不过若是对你来说,多听听返璞长老倒是最适宜的。” 京玶霁向她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她便告辞了。 “云岫。” 本该离去的人却又是折返回来,宫南郁脸色有些难看,话中都带了些责备的意味。 她顿了顿脚步:“何事?” “你自是知道我唤你是有何事。” 洛云岫只是摇了摇头:“我不在乎这些东西,宫南郁,你也不必太为我忧心……” 她知道的,宫南郁三天前就出关了,也自然是知道北翊早就告诉了宫南郁这届百宗节队伍的人选。宫南郁这么忧心,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去不了。 她不在乎。 “百宗节今年在落眼旧地举办。你知道么。” 话落下,洛云岫动作顿了顿。 “我暂且不提百宗节对你修炼所带来的增幅,也不提百宗节所择的地方有什么好的宝物。” “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吗。” 她看到她的尾指颤了颤,然后五根手指最终攥到掌心,用力地收紧,再张开。 宫南郁叹了口气:“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天才的倾倒 洛云岫刚出生时,整个落眼宗都为她欣喜。人们说她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是属于落眼的福星。她太耀眼,像璇玑一般,不只是明亮的星,也是指引人迷津的北斗。 自她出生后,她父亲洛雨宁引领的落眼宗一跃而起,以奋起之势在原集这片修仙之人所处的土地上耀眼起来。 她是真的天才,十二岁便已金丹初期。放眼过去,再纵观未来,无人再能媲美她的天赋。 落眼宗的人依靠眼这一特殊的能力越发兴起,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们的天才,未来的掌门,到底会觉醒怎样的眼蕴之力。 男子在舞勺之年能够觉醒,女子在豆蔻之年觉醒,依据自身的情况觉醒,个体有差异。洛云岫的哥哥——在她出生前,也被称为天才的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早早觉醒了属于他的眼蕴。 洛云岫记得,哥哥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金色。是那种很灿烂的金色。 她记得,每一年的末,大家就一起放烟花,烟花冲上天,炸在天空中、很绚烂、很多彩的颜色,是他哥哥眼睛的颜色。 眼分为两类,一类被叫做类灵根,另一类则是普通的能力。两者并没有优先级,但第一类如名字所述,可以理解为给觉醒者再添加一条灵根,但并不影响原本灵根的修炼速度以及其他。第二类则是觉醒属于其的能力,洛云岫的父亲洛雨宁便是觉醒了“复制”的能力。 而她的哥哥则是第一类。金色的眼睛,哥哥的眼睛是类日灵根。日灵根依照普通分类方法,算是超灵根,是向善之体。 她也记得,哥哥是个很光明磊落的人。 哥哥的眼睛很厉害,金色的眼睛什么都能看透。小的时候她不经事,太稚嫩,心性还未沉淀,想下山去戏玩,又怕被抓,便使了些法术易了容。正想出去呢,却被洛云泽一下子给发现了。她起初并不知道哥哥金色的眼睛有这么神通。 直到后来,她继承了洛云泽的眼睛,才发现。 万众瞩目下,她十三岁了。可她却迟迟没有觉醒眼力。煎熬的过了一年,一直到她十四岁生辰。 她还是没有觉醒。 于是乎她便成了“废人”。一时之间宗内所有人似乎一夜之间忘记了她曾经是个天才,现在也是个天才这件事儿,只是死咬着——你没有觉醒。 落眼讲究血脉的纯正。人们不仅怀疑她血液的纯正性,甚至开始怀疑她父亲洛雨宁。落眼宗是世家,有几大分支,洛雨宁这一支只是其中一支。分支之间有争斗,掌门之位便被趁虚而入。 洛万鹏污蔑洛雨宁血脉不纯,四处散播谣言。 人们都说清者自清,却忘了谣言可怖。 在洛云岫十四队那年,是她最黑暗的一年。父亲被逼着退位,受到莫须有的谩骂,被诽谤。而自己,从神坛跌落。 从天上,被踩到了泥土里。 她原是天才,但却最终磨灭了心性,棱角全被磕掉了,最后温润。 她原本桀骜,但却最终选择了顺从,傲气全被打散了,最后低头。 她很快就认识到了什么叫残酷。 她下辈子再也不想当天才了。 少男少女心性都是顽劣,少不了互相调侃和互相耻笑,卑劣的性子也尚未成长。但却早早学会了看人下菜,做那些门可罗雀的低等事儿。 她未陨落前,同族的少年不少巴结她,阿谀奉承,堂姐堂妹那样唤,赞美的话像潮水般涌来,纵然她知道那些人向来无几个真心,但少年心性,听来总是飘飘然的。 她陨落后,同族的少年大多奚落她,指指点点,废物垃圾那样唤,讥笑的话像落雨那样落下,即使她被侮辱了尊严,少年人,就算是一时之间成长,心里也是软的,是肉做的,难免委屈。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没法跟她父亲,也没法跟哥哥说。家人比她更难堪。 少数还待她好,待她如初的,竟是被疏远,被排挤。 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可以有那么多恶意。活着的日子顺遂惯了,她倒是明白了好多。 哥哥也在她十四岁之后,再也不曾用过他的眼力。 她知道哥哥照顾自己的想法。但她那时心气还是高了,竟也没有劝。现在想来,她觉得悔恨。 洛云泽付出了太多了,青春,生命…… 那个嘲讽她最狠的人,叫洛百柯,年长她三岁,是个纨绔子弟。因着她爹洛万鹏当了掌门,便更加目中无人起来,喜好奚落人为乐。以往忌惮洛云岫,忌惮洛百柯,不敢对她做什么。现今有了父亲撑腰,恶劣的性子便又被激发。 她过的很阴暗,那段日子里。 洛百柯嘲笑他:“不过是个没有眼力的废物罢了。” 但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无论她借不借助眼的力量,她仍然还是那个能够笑傲九州的天才。 在她十六岁那年,一切都结束了。好的坏的,全部终结了。似乎对她来说是涅槃重生。 那一年洛百柯被人百晖宗掌门澹台烟渺雇来的人蛊惑,被邪气侵扰,在后山养了邪兽。因为他父亲,糊涂的溺爱孩子的洛万鹏。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那藏的太过好的邪兽。 百晖宗和玄灵宗借口交流上门拜访,浩浩荡荡一行人,竟是半推半就硬闯了。 洛云岫起初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然后她马上知道了——落眼宗发展的太快,玄灵宗忌惮,北道卢原本无意,但澹台烟渺是个不安分的主。心里总是想着“唇亡齿寒”。 他百晖,在以前被人冠上了邪宗的称号,好久的日子前,是落眼宗带头讨伐。虽然洛云岫不知道起因,但想必澹台烟渺还是怕重蹈覆辙。 若落眼强大,再想讨伐。那玄灵宗也没法阻挠。倒不如先行下手。 一行人进去后,行至后山,澹台烟渺假意言他闻到了邪气。然后大部队又硬闯似的到了后山。发现了邪兽。 落眼百口莫辩,澹台烟渺趁机将落眼近年的发展归结于这些邪道。其余的世家自然是不满和愤恨,洛万鹏虽然想保他的儿子,奈何民怨四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洛百柯被当成主谋给杀了。 很快、澹台烟渺便又提出要用他师姐留下的阵法——百曲明澈阵,来清除邪祟。他算盘打得很好,明里的影响和黑手下不来,这一闹,不仅损了些落眼的名气。这阵法同样要费大量灵气,若是灵气不那么充裕,就能暗暗影响弟子的修炼速度。 他对自己太自信,也对自己的师姐太低估。 他没说自己的这位师姐,叫浮屠暝。 落眼宗推脱不来,纵然不愿、却还是同意了。阵法启动后,罡风四起,树影摇曳。天旋地转,那邪兽竟是死了。 澹台烟渺暗道不好,他本是答应了那雇的人要让这邪兽安全的送回她手上,这一回,竟是死了。 他不仅低估了他师姐,还将风险估的小了。 邪兽死了,悲戚愤懑的向天嚎叫,霎时间、听到的人修为低的竟是从耳朵里留下血来,一时之间,阵法里竟爆发出无穷大的威压。 澹台烟渺不知道,这阵法并不是拿来清除邪祟的,而是靠献祭邪祟的攻阵。 一时之间,樯倾楫摧。空间很快又被扭曲,自半空之中又落下一个浴血的男人,眼睛是纯粹的红色,没有瞳仁,在半空中,似乎是看到了邪兽的尸体。 愤怒的大喊了一声,竟又爆发出不知道多大的力量。一时之间,许多人竟是被这股邪气爆了体。血肉溅了一地。 这时,澹台烟渺才觉得恐惧。那男人很快看见了他,一双红色的眸子留下血来,直直的俯冲下来,速度快的难以辨认,然后趁他不留神。 “唰。”的一声,用手直接撕下了他的一只手臂。 澹台烟渺这才后知后觉的抵抗起来,北道卢很快也来助他。 那时候洛云岫被洛云泽带走,洛雨宁还有其他人奋力的抵抗着。阵法太过强大,竟是凭空召唤不少邪兽出来。 一时之间,杀声震天。 变数来得太快,洛云泽深知父亲他们逃不掉了。纵然自己最终逃不掉,也要让妹妹活下去。 洛云岫的左眼被邪气侵扰,血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那时很自嘲地想:我的眼睛没用,瞎了便瞎了吧。 洛云泽后来也被邪气侵染,红色的粘稠物体顺着他的伤口侵扰他的全身,最终腐蚀心脉,他没救了。 一路走来的残肢断臂。洛云泽想:妹妹会成为天才的。 今天是洛云岫的生辰。 “云岫,哥哥没什么礼物能给你了,”俊朗的男人抱着他靠在一处坍塌的石壁旁,“原谅哥哥。” 他曾妹妹约定过,要一起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修士。要成为后者都称赞的落眼双杰。 他从来没有因为妹妹抢了他风头而感到不满。他永远都知道——他的妹妹是一辈子的天才命,什么时候都一样。 他答应妹妹的。 他做不到了。 他要为洛云岫铺好路,保她后半辈子再也没有嘲笑,没有苦痛,能够顺顺遂遂,快快乐乐过每一个生辰,能够像以前一样。 洛云岫,注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命。 洛云泽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送给了他的妹妹。 他最后还是陪着她的妹妹了。 他又使了最后一点儿力,将洛云岫传送到落眼的边界。 “走吧。妹妹。” 更多的石块落下,洛云岫最后一眼看见她的哥哥,空着的左眼眶,血液簌簌地流下来。 她跑啊跑,她不敢停。就算是跌落神坛也从来不感到惧怕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底的恐惧和仇恨。 没有咬牙切齿,也不痛哭流涕。她内心很空,是因为情感扎根的很深,再也不浮于表面。 那时候,她所思所想,便只有她自己能知道。再往后所言所行,皆是温和顺从没有任何气性似地。 她记得,以前,有一个天才,叫洛云岫。 她已然是死了。 从今往后,有一个丧家之犬,也叫洛云岫。 她跑啊跑,摔了,磕了。她不记得了,她的尾指骨折了,白森森的骨头顺着肉露出来,十指连心,痛得她难以忍受。 最后她得救了。玄灵和百晖借口邪祟屠了落眼,然后带走了剩下的洛云岫回去抚养。 好一颗仁爱之心,假情假意。 一时之间天下人皆称二宗有情有义,更为尊崇。 真正的事实,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 亲历者,只有她。只有洛云岫一人日日受到梦魇的折磨,似乎是灵魂深处烙下的印记,永世无法遗忘。 你能一起来么 宫南郁听了京玶霁的话,去了六华山听返璞长老上课。北道卢走的是剑修,同样也是走的较为麻烦但实力却更强的内外兼修。 她听得认真,正想举起剑修习之时,就听见身边,一个男声突兀地冒出来。 “你好。我叫陆思诚。认识一下。” 她转头,看见一个男人,长得倒是星目剑眉,一表人材,清秀。 京玶霁望了他两眼便收回视线:“京玶霁。” 陆思诚似乎并不觉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依旧热情地说:“你好啊,师妹,我听说你是寻启长老的弟子,寻启长老常闭关,可以常来这儿听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 她捏着剑又是沉默:这玄灵宗的人都好生繁琐。 “谢陆师兄。” 陆思诚急忙笑了,很绅士地问:“师妹,你初来乍到,想必,对这儿还不甚熟悉吧,正好,待会你若是方便,我便带你走上几遭。” 京玶霁:不仅繁琐,还很多心。 她懒得出言拒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陆思诚目的不纯,于是就自个儿虽知无礼,但还是沉默着。男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师妹,应当是有事儿了。那我,便不打扰了。若是师妹有什么事儿、可以去三堰山找我。” 陆思诚有些气恼的离开,他甩了甩袖子:要不是师傅为了让自己和这人早些熟络,他怎会拉下师兄的脸面去贴她的冷屁股。这人,也真是够没眼力见的。 他又有些不爽的看了看京玶霁,那人还是捏着剑不知道做什么。 弟子们三三两两的练习。 她亦握着长剑舞起来,翩翩的身姿,剑气飞舞出去,不知斩落多少枫叶。一时间漫天的枯蝶飞舞,轻缓着,打着旋儿的落下,又偶间被剑气斩断。 不知何处起了掌声:“京姑娘好身手!” 被三番五次打搅,她有些不耐地转头,一眼看见一个壮硕的汉子拿着一把大盾。 “严垚?” 那人笑着迎上来,挠了挠头。 “京姑娘,我只是偶然路过这儿,偶然看到你在舞剑,因着上次败给你了。你上次说你是险胜,其实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你放了多少水,我严垚也是知道的。这不,敬佩你,所以不免就想看看高手是怎么学的了……” 严垚憨厚的脸上露出抱歉的微笑,又突然见京玶霁,猛地又拍头。 “诶,京姑娘你知道吗,今年百宗节,玄灵宗要派你去诶……不过也虎,你不过才入宗,也没受多少他们的教义,就要把你拉出去……” “等等……,”京玶霁脑子里突然想起在床边看到宫南郁和洛云岫交谈的样子,“严兄,你还知道有谁吗?” “你之外,宫南郁,沉庚,陆思诚。” 他想了一会,然后说。 似乎是很着急的,京玶霁立马追问:“洛云岫呢,她怎么不去?” 严垚尴尬的摆了摆手:“我不知道啊,没听到。虽然不是想偷听,但是守怀长老和望显长老讲话声音太大了,我又站在一边,拦不住声音往耳朵里钻。” 说着他又做了个形象的动作。 看着美人平日淡如水的脸上露出着急的表情,眉毛蹙着,严垚是很想帮的。 “谢谢你,严垚。”她又思索了一会,然后很快告辞了。 说完后,她急忙御剑去了九青山。行至洛云岫门前,她透过篱墙看见满院子种着的花,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是是金色的,好看得紧。 但眼下也不管这么多了,她忙扣了几下门。 洛云岫正坐在桌前读书,猛地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她搁下拿着做批注的笔,起身开门。见到来人,洛云岫微微惊讶。 “师妹何事?进来说吧。” 洛云岫扬起微笑,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京玶霁也没有推脱,随她进了屋。屋子收拾的很整齐,各种书摆了一架子。 “拙人陋室,欠了些款待,见谅。” 她招呼着京玶霁坐下,又去炉子上拿了水煮了些茶给人沏上。 二人面对面坐着,京玶霁淡淡地开口:“今年百宗节,你不去吗。” 洛云都没料到她竟会问这个,有些惊讶的摇了摇头:“师妹问这个是做什么。” “你能去吗。” 她沉默半晌,突然突兀地来一句,不回答她的话,撇开了话题。 洛云岫敛了敛眸子,低下头轻抿一口茶,然后抬头:“这就不是我做主的。况且,我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京玶霁脸上的表情还是微乎其微,她似乎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终究是竹篮打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之间。她洛云岫碰到的老滑头可是多了,京玶霁这人,她看不透。 看不透的人有两种。 一是如她自己一般,太能藏,往往所思所想深于里,要细细的品,细细的磨,细细的引,然后条分缕析地再细细的推。 二是生性寡淡,没什么情感。不必流于表面,也不必深埋于心。只要让其普普通通的搁着,就够了。这类人往往所想法简练,少了些弯弯绕绕。但谈话之人不免多曲解,加以断章取义的谬视,最后也是读不懂的。 繁繁简简,各有各的妙处。 她留心京玶霁的表情,话一落下,那人竟肉眼可见的有些着急起来:“为何不?” 洛云岫又摆出温和的微笑:“我只是个普通的弟子,长老们这么安排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只需要顺从,就够了。”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后面两句话,想说,但喉间苦涩了一下。 京玶霁也不傻,她自然看得出来洛云岫并没有什么参加的心,虽然无奈但还是说:“你若是不愿,那我帮你去说便是了。” 话吐的太快,一时没忍住,京玶霁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太莽撞。 刚认识几天,莫名其妙上人家门来,“兴师动众大张旗鼓的”就开始质问人家,也不问清楚理由、就又要替人家做决定了。 她又想道歉,却听那人轻轻的笑起来:“姑娘有心了。” 憋了半天的道歉,京玶霁还是没蹦出来。 “我想你去。” 她又觉得这句话不妥贴了,却听洛云岫叹了口气。 “既然师妹你想我去,我便去吧。” 两个人靠得近些,洛云岫很快就闻到京玶霁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冷香,似乎是木头的味道,却又淡淡地掺了些水,淡淡地,似乎氤在雾霭中一样。 待京玶霁回神,洛云岫才发现她盯着自己放在桌边的那颗之前捡到的兽齿出神。 “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那人很快回神,摇了摇头:“不必了。师姐,今日,打搅了。” 洛云岫只是摇了摇头:“未曾。九青山算是凉薄之地,我这么多年来除了宫南郁也未曾有人上门拜访。亲手炒的茶宫南郁又不爱喝,唯一喜茶的师傅又不常出关。今日你喝了,我倒是开心。味道可还合你心意?” 她随口调和了气氛。 “合,茶香浓郁,后甘无穷。先苦后甜,正是如此。” 洛云岫又温和的笑起来,从架台上拿下一个墨绿色的陶罐递给她:“赠你一些,若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送。” “多谢。” 二人有并肩走到门口,洛云岫向后撤了一步,叮嘱道:“秋时已至,九青山背光,寒气要浓郁些,师妹记得多添些衣服。” 京玶霁点了点头,意为知晓,便推门离去。 回了屋,洛云岫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将自己面前那杯只喝了半盏的茶全数倒进茶盘,又看了看对面那杯空了的茶盏。 夜半。 宫南郁推开了门,就看见院子里的洛云岫早已恭候多时。看见她,宫南郁脸上又带上了些傲气。 “找我何事。” “宫南郁。我还是要去的。”洛云岫上前来,脚步踩在未打扫的枫叶上噼里啪啦的响。 她一惊,有些欣喜地望着她:“你想开了?木头脑袋开花了。终于你那万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脑子终于干对了一件事儿……” 洛云岫不等宫南郁说完,打断她:“嗯,我需要你助我。” 她呼着宫南郁进屋去。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又走出来了:“谢谢你,宫南郁。” “不必谢我,你早日想开,才是最好的回馈。” 她看着宫南郁,又想起京玶霁:两个人都是那么爱为别人着想,明明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到底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京玶霁到底是要做什么呢?突如其来的打扰和莫名其妙的话。甚至她们都没有见过面。 洛云岫又捏了捏尾指,轻声的放缓了脚步,收了些劲,避免在落叶上踩出太大的声响,慢慢的离开。 秋天到了,天气冷下来,手指就又要疼。偏偏疼起来还恼人得很,有时候竟是会影响了生活。 她一边捏,一边希望用这种方式缓解些疼痛。想必、明日要去找泗硫长老开些药回来。 天上的星又亮起来了,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情绪的北斗星,不知道在替何人指点迷津。 或许是失途的水手,又或许是迷惘的猎户。 喜欢你的眼睛 宫南郁去寻了北道卢,回来后告诉她:“差不多稳了。但还是要看你表现。” 北道卢一辈三兄弟一家独大,但也只有北斐为人磊落坦荡谨慎些,北道卢也在落眼之难后猪油糊心一般似的,北翊就更不必说了。 她若是愿意去,就算宫南郁不说什么,自己糊弄几下也能够去,对北道卢来说,自己就如他手里的蚂蚁,也是呼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没有脾气的仆人。 偏偏他又自负,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过几日就要去祭眼了,你最好表现一下。” 宫南郁眨了眨眼。 所谓祭眼,也是北道卢这群人模狗样的畜牲假情假意祭祀怀念她家人的日子。 “知晓了。” 又过了半月,京玶霁不来寻她。宫南郁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洛云岫除了有时温书,偶时入定。其余的日子也不出门,只是潜心照料后院的花草。 九青山是凉薄之地。 她换上了更厚重的衣服,弹墨深衣,袖子边覆上一层淡淡的金线。领口处绣了一层不厚的绒,穿着心安。 脸生的小弟子叩响了房门。 “洛师姐,后日宗门要去祭眼了,返璞长老让我来告诉您。” “嗯。”她笑着应下。 时日到了,天放了晴,云淡淡地消散了,阳光能够从云层里清晰的照射下来。洛云岫身着黑衣,出了门,迎面碰上京玶霁。 “师姐好。” 这回倒是她先礼貌的招呼。 “好。师妹可是要下山,一起吧。” 说完二人默契的御起剑离开,因着九青山高而陡。高处不胜寒,又面阴,纵使使了些灵气护着体,寒气却也是能席来。二人低着空飞行。 “茶很好喝。” 半晌,京玶霁默默吐出一句话来。 “师妹若是喜欢,我还炒了另一种。若是不介意,下次我给你把这两种都带来。” “劳烦你了。” “不曾。” 路程很短,不多时便下了山,北道卢,以及其他的弟子和长老都在山下等着了,一行人浩浩荡荡,排场好不宏伟。 大多都是外门弟子,也不曾关注这原集的往事。也怪,落眼的覆灭已经是久远的事了。 洛云岫收了剑落到地面上,向各位长老行了礼。 她偶然听到后头的几个外门弟子嘀咕:“这是做什么?排场这么大。”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要事儿?”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摇起头来。待人都到齐了,北道卢便吩咐弟子们启程。从这儿到祭祀的山头,大概有六十里地,若是以普通的脚程来说,可是要赶不久的路。 清晨出的发,日落了也只是行了半程。从玄亭山集结,到祭祀的山头路上荆棘密布,山路崎岖,陡峭难行,少数山路倾角近了九十度。 弟子苦不堪言。 洛云岫淡淡地笑起来,一边捏着手边的岩石向上借力爬,一边暗暗嘲讽:北道卢做的这桩桩件件,好一个深情多义。表面功夫能弥补些什么,想来,还是贼人自己图个心安罢了。 “师姐小心。”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冷清的女声,她咋才发现落脚的土坑处竟是松动了一些,滑下去些土。 京玶霁在她身后,空出一只手来,许是怕她掉了,欲要伸手搀扶。 只是脸上,还是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 “多谢。我无碍,师妹也注意安全。” 她竟是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毕竟也算是高修为的修士,怎会从这处落下去呢。 太多真心,看不透,也不想看。 很快又日落。三三两两的弟子生了火,拿着干粮歇起脚来,她已然辟谷,不必食些什么,但还是将身上带着的干粮分给那些弟子。 “洛师姐真好。” 她笑着站起身来,就看见宫南郁。 “喝酒吗。” 那人拿着个大葫芦,邀请她。 “你长点心吧,明日还要赶路。” 宫南郁颇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老古董,不与你说了,罢了。我自己一人独享。” 有些泥泞沾上了衣角边,洛云岫寻了处水源,擦洗起来。 “哦,师妹也在此处。” 她敏锐的感知有人在、又敏锐的闻到那股冷香,心说自己和京玶霁相遇真是巧。 树后的身影闪了闪,最后晃了出来:“我只是想来此处静一静,莫名碰上了师姐。” “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洛云岫搅了些水波,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又用手舀了一些淋在衣服上:“哪里,先来后到,倒是我扰了你的清静。” 月光普撒大地,皎洁无比,漆黑如墨的天空,因为枝桠低矮、竟是一览无余,洛云岫指了指天。 “你瞧,北斗星多么亮啊。” 京玶霁顺着她的手向上看去,又想下,瞥到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闪着光,像金色的宝石一样。 晶莹,玓瓑,透着光,又折射,内部最亮、一颗金色的核,向外慢慢晕开,到了周围,逐渐变透。 沉默半晌,京玶霁突然冷不丁说话。 “师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嗯?” 洛云岫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转过头来。 “好看。” 她低着头,洛云岫于是看不见她任何表情。低着头只能看到地面,被月光的照射下,染上一层旖旎的紫色。 正想说什么,又听到京玶霁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又冒犯了,师姐切莫放在心上。” 说罢急忙离开。洛云岫望着远去的背影:京玶霁可真是个难懂的。 她用灵气蒸干了湿掉的衣服,然后走回去。 太阳升起之时,又要开始赶路。于是弟子们又有些不满的上路了。洛云岫想寻一寻京玶霁的影子,却只看到那人跟在队伍的末端。 到了地方。北道卢吩咐人将所带的供品,香等东西尽数拿出来。 弟子们才知道:原来是祭奠他人。 然而不免又产生了疑问:祭奠的是何人? 上了山,修整过的山路和台阶倒是好走了许多。来到山顶,弟子们就又见到了一地的墓碑。 严垚摸上来,看见洛云岫,知道她是个脾气好的温和师姐,不免开口问:“师姐。这儿是祭奠的何人?” 他正问着,却突然瞧见洛师姐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在想什么。 又想出口询问,便听见身边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严垚,董暮找你有事。” 严垚急忙给洛云岫陪了个不是,便匆匆离开。待他走了一会,便被人拉住,定睛一瞧,竟是京玶霁。 “诶,京姑娘?你刚说董……” “他找你没事,我找你有事儿。” 严垚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就听京玶霁叹了口气:“莫要告诉别的弟子,这儿是祭奠落眼宗亡者的地方。” 他原本就是看见墓碑上的名字皆是“洛”姓,才想起问问洛云岫,听京玶霁一说,不免有些心慌:“啊?那……” 似乎猜到他所思所想,京玶霁嗯了一声。 严垚这才后知后觉:此处埋葬的都是洛师姐的族人。 更多的疑惑浮上心头,他正想问。 “莫要多问。” 京玶霁冷冷的打断,严垚不死心,又换了个话题:“诶,不过,京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我严垚不自夸也算是个跑江湖的……我竟都不知道……” “……”京玶霁沉默了一瞬,最后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想着怎么解释,洛云岫便过来了:“严垚,你刚才是找我有事儿?不好意思、刚才可能因为最近染了些风寒,头有些昏沉……” 严垚急忙摆手:“没啦,就是想问问师姐有没有带火折子,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了。” “好。” 洛云岫又扬起温和的笑,然后便离开了。 “洛师姐可真是个可怜的人啊。” 严垚感慨似的摇了摇头:“美、强、惨。大抵说的就是如她一般的人吧。” 北道卢很快安顿好弟子,一身黑衣,深情的执了三炷香,似乎很沉痛的走到洛万鹏碑前,将香放好,北翊又拿来一罐酒,北道卢利索的将酒分成两盏,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另一杯尽数洒在洛万鹏的碑前。 洛云岫看的讽刺。 一节一节的流程过下来,到了最后的环节,本该是宫南郁上场去读那假模假样的忠义诵。但现如今,宫南郁竟是因为醉酒被落下了。 北翊正着急呢,就突然听见洛云岫出声:“我来吧。” 北道卢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颇为玩味的朗声说:“还是云岫靠谱,若是你能行,那便更加好了。正好,让族人们都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便更能使他们在酒泉底下安心了。” 她没什么表情的走上前去,开始念起来。 “……落眼一族,为屠邪祟,忠肝义胆,竭诚尽节。前辈之楷模也……” “现今,盛世太平,玄灵一宗,尽承其神,愿魑魅魍魉,再不祸害人间,也愿九泉之下,洛氏安息。” 她默默的念完,一直都能注意到北道卢投向她的眼光,竟是多了些赞许。 “洛氏遗孤,厚谢玄灵之恩,永生铭记。” 念罢,她转过身来,朝北道卢他们鞠了一躬。 看到厚重的墓碑上刻着的红色的字,再冷淡的心、也会刺痛。她看见了哥哥的墓碑,墓碑年久,有些地方竟是被风霜磨损了些,看得她好生心疼,但心也只是疼了,仅此而已。 下来的时候,洛云岫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碰到弟子与她攀谈,也是柔柔和和的笑着回答。 京玶霁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破碎的心再粘起来,便不再苛求原本那些人的情感。自然也不再那么易碎。 但我心疼你。 唤我小字亦可 北道卢又吩咐弟子们把花和香放在其余的墓碑上。漫眼都是白色的花,香烟袅袅。洛云岫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下意识转头,就看见京玶霁正望向她。 虽然不耐,但她还是回了一个微笑,又从几个小弟子手上结果一捧白花,走到一个墓碑前。红字残忍地写着三个字——洛成戚。 她的阿七,那个明媚的女孩。 死之后尸骨无存,甚至只剩下衣冠冢。听打扫战场的那些人说,洛成戚是被邪兽给吞食了。邪兽的胃液具有很强的毒性,能够腐化肉和白骨。 她无法想象,她的阿七,葬身在丑陋怪物的胃里,漂亮的脸蛋慢慢腐烂,最后脸部的皮肉全部融化,只剩下森森白骨。 好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坏人苟活在人间。 她叹了口气,起身,又拿了一束花,跪在洛雨宁和洛母的墓前,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照之前的流程做完以后、她又走向洛云泽的碑前,重复之前的流程。 其余的弟子们将之前纷纷洒在墓碑前,然后点燃火折子,将其燃起来。 火烧的很旺,不知哪处刮来的风,将焰火向南吹去。火舌窜的高了,似乎在诉说着不公,她仿佛看到好多亡魂嘶吼着,叫嚣着,要从墓碑里爬出来。 火焰烧灼的扭曲了空间,刺眼的烟很快熏得好多人留下了眼泪。纸钱慢慢萎缩,最终成了黑色的一团,灰烬轻轻的随着风飞起来。 飘向远方。 北道卢很快吩咐他们离开。弟子们似乎如释重负地一齐下山去了。它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似乎颇为赞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都是往事了。不要总是活在过去。” 她笑着顺从的点了点头,便也迈开了步子下山去。 屈辱和隐忍算什么呢。自尊也不能拿来当饭吃。 下山又行了一会儿,几个时辰后、天色又暗了下来,一行人又坐下来歇息。 宫南郁这才抱着酒葫芦出现,看见洛云岫,很得意的靠着树:“虽然我是帮了你,但是呢,我可要被长老罚了。说吧,怎么补偿我一下子。” 她晃着葫芦,颇为期盼的看着她。 “我赠你一些茶吧。” 宫南郁立马皱起了眉头:“别,老古董。你要是送我些酒,我倒是更乐意,你有那酿酒的手艺,为什么就不去试一试啊……” “不会,也不想试,”洛云岫摊开手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爱喝酒。你也少喝点吧。” “喝酒误事。” 她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新炒的茶叶,不论你喜不喜欢。反正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还算是限量的,千金难求。送你,你也不亏。” 宫南郁这才哼哼了几声:“勉强收了。” “好了。想必你这么久不出现,那群长老要担心你了,快去吧。”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宫南郁才离开。 回到玄灵宗,不出所料地,北道卢唤她去三堰山。到了地方,就看见那人笑眯眯的看着她。 “返璞长老好。” 似乎被她最近的顺从举动给讨好到,北道卢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急忙让她起身。 “云岫啊。我最近听宫南郁说你可是碰着了瓶颈?” “回长老,确实。但并……” “这哪是没事呢,你可是天才。是我们玄灵宗的第一号大师姐。” 她心里吐槽宫南郁撒的谎虽然不太真实,但也确实能够让北道卢信了。 金丹后期,对于常人确实是难在往上修习了。 “今年百宗节。可有考虑过参加?”北道卢一边眯着眼睛,一边打量着她的表情。 洛云岫笑着回答:“自然是听长老安排。” “若是听我安排,那你便是要去了,”北道卢一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边笑着打趣,“毕竟也是我们原集数一数二的天才。玄灵的门面。” 北道卢是绝对不会因为今天一点事儿就改变看法,除非是宫南郁又说了什么。 “恭敬不如从命。”洛云岫也不再推脱,微微俯首行了个礼,她本以为北道卢要趁机提什么条件时,竟出乎意料的没听到他任何要求,只是听到他似乎很怀念的说了一句话。 “若是洛雨宁看到她的女儿现今如此出挑,只怕是,也安息了吧。” 她仍旧笑着转过身子来,露出同样很温和的笑容,应和道:“家父定是会多谢返璞长老予我的教导。” 说罢,她才离开。 又过了几个月,天气更冷了,入冬了。茶树是无法再种了。她闲的慌,又想起宫南郁爱喝酒,虽然不愿,但还是弄了些食材去酿酒了。 秋季炒的茶叶没剩多少了。 正在将处理好的食材打算放进大缸里的时候,素来清净的房子响起了清脆的门铃,是她前些日子用陶器制的,声音好听,放在内室也无大用,干脆放到门口作铃。 洛云岫洁了手,便去开门,看见来人是京玶霁。 “师妹来了。” 那人一边呼出白色的气,手里还拿着一件大衣。天冷下来,更衬得她雪白,玉琢似的脸更加淡且冷。 “洛云岫。” 京玶霁难得不唤她师姐,随后不再言语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大衣递给她。 “这是……?”洛云岫虽然摸上去感受到的这触感就知是上好的裘皮,但还是要故作不知地问。 那人又呼出一口冷气,似乎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愿,伫在门口:“裘皮大衣。天冷了,九青山背光面阴,师姐多加些衣裳,免得感染了风寒。” 竟是将自己原来的话返还给自己,但不过她知道其实京玶霁送衣服,不是真的担心自己风寒,算是关心,一种心意罢了。 看着虽然冷,也不知道脑子里的所思所想,但行事作风,不让人讨厌。 见那人呼了不少冷气,她心知虽然京玶霁是混沌灵根,但冰灵根的属性最为强大,不免体寒,这会在外头衣衫单薄的站了会,就算身体不冷,但她倒还是不忍美人受冻。 洛云岫牵起她的手,摸到了冰冷的肌肤,往自己这处引了些:“进来吧,里头烧了炉子,即便你不怕冷,我也是怜香惜玉的,看不得美人在外受那些风寒。” 京玶霁于是被牵进来,手被另外一只手捂着,手心相扣,像是煨了一个大暖炉。热量源源不断传递,竟是让她有些恍惚。 很快,一股淡淡的酒的味道传过来。 “哦,天冷了,茶树种不了了,我便改酿酒了。” 京玶霁淡淡地开口:“洛……师姐……” 看出来,她更喜欢唤自己的名字:“唤我的本名吧。若是你喜欢,唤我的小字亦可——菀柳。” 京玶霁又是沉默了一会,才继续:“洛云岫,其实……” “若你喜欢茶树,我能帮你……” 说的有些扭捏,不过心意还是很好的,洛云岫笑着坐到她的身边:“哦,师妹这么神通?” “你不是知道我是混沌灵根吗……” 被人打趣后,京玶霁只是略微有些不满的抱怨道:“你若是愿意,我能让你这个院子所有的植物四季常青,永不落败。” 思索半晌,洛云岫轻轻地说:“我本不愿麻烦人,但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只好劳驾你帮帮我了。” 二人行至后院,因为天气实在是冷,就连那些金色的花也都落败了,更不必说茶树,只剩下了枝干、光秃秃的。 京玶霁闭上眼睛,调动灵力,使了个术法,便就看到原本萧索雪白的院子竟是又迸发出生的希望。磅礴的力量抽条而出,枯老的的枝干上竟是冒出点点新绿,最终扩大开来,蔓延了整片院子。 连带着无味的土地也冒出了草尖,探出一些芽儿,再长高,青绿的草儿绿的亮人眼。使得洛云岫似乎感受到——自己好像还在春季,在草木勃发的莺时。 满眼都是绿色。她不免扬起一丝真切的笑意,往向京玶霁:“多谢。” “若你同样喜欢这金色的花,我也能做到让它开起来。” 本以为那人会答应,却见她摇了摇头:“花是花,树是树,花要在应季开才最有美感,若是四季都开,便少了‘失’,若是少了‘失’。那再‘得’,便少了些趣味和珍稀。” 于是二人又沉默了。 “你赠我的茶,我很喜欢喝。那件衣服我知道对御寒对你来说没什么作用,但是做工和样式都还不错,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给你的。” 洛云岫转过头去望向那人,金色的眼睛因为面光微微眯起一些:“看起来,师妹似乎很关心我?” “不曾有。我这个人只是不爱欠人情。” 要说欠人情,也只能是她洛云岫欠人情。替她保管佩剑,是职责所在,没有人情;保管佩剑,却又不及时归还,算是欠了她一条人情;赠她茶,算是还了这条;答应去百宗节,也不是为了她,算是不欠;但在山上,她虽然不说,但很清楚,京玶霁替她解了围,算是欠了一条;而现今,她赠自己衣服,又让她后院的茶树四季常青,就算是扣掉上次又赠她新茶的那份。 满打满算减,倒是她洛云岫欠了那人两条人情。 “嗯,但是师妹你所做的事儿,可是让师姐我欠的人情越来越多了呢。” 听出她话头里的打趣味,京玶霁急忙偏过头去,藏在墨发下的耳朵竟是悄悄地红了,脸上倒还是那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 “话说回来,还是要谢谢你。今年过年,一起来吧。”看着她红透的耳朵,洛云岫第一次感到自己终于看透了一些京玶霁。 或许她就是那第二类人吧,本身内心就没什么弯弯绕绕,倒是自己恶意曲解了。 “嗯。” 那人闷闷的回了一句。 触碰的一秒似乎都要燃起来 很快,天更冷下来了。深冬已至,春节悄然跟进。玄灵宗大多弟子都告假归家了,虽然宗内人少了大半,但仍有留守的弟子。为了庆祝节日,还是在各处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贴上了红联。 一派喜洋洋的浓厚氛围。 宫南郁本该是回家的,但她性子倔,又跟宫毕澜吵了架,生了些隔阂。偏偏她又和她老爸宫毕澜性子相像,二人都是不愿低头的性格。干脆今年,宫南郁就留下来和洛云岫一块儿过。 更好的事就是韩若尧,也就是寻启,也出关了。修为达到了化神中期。多年的门槛跨过,又遇上新年这个盛节,韩若尧多了个弟子。洛云岫她们则多了个师妹。今年,必然是不一样的,说是热闹非凡也不为过。 今年的九青山,似乎更有人气了。 洛云岫调了些浆糊放在瓷碗里,站在檐下将小碗递给站在椅子上的宫南郁:“小心些。” 那人正笨拙的接过小碗,拿着蘸上浆糊的刷子在木门上刷着,手中的红联,被她弄的有些皱。 “宫南郁,我说,你就不能先刷浆糊嘛,”洛云岫一边站着看那人的动作,一边吐槽,“寻启师尊刚写好的对联又给你弄皱了……到时候贴上去可不好看了。” 宫南郁不在意的说:“师尊写了很多张呢,再说了皱了贴上去还是平的,不影响嘛。” 说着她展平对联的一角,将一边先按在浆糊上,再用手顺平,很快便贴上去了。洛云岫退后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歪了。” “嘶。”宫南郁又把对联揭下来,因为浆糊没干,倒是轻松,“看牢哦,再贴歪这张可真的要毁了。” 这下对联贴正了,宫南郁又贴了个倒福。 “福倒,福到。啥时候天大的福气能降临到我头上。” “不是福未到,而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洛云岫接过她手中的小碗,轻声嘀咕。 宫南郁从椅子上下来:“你说的对,知足常乐。” 韩若尧坐在里屋,正煮着茶,对面坐着京玶霁,见她二人进来:“快来,外头冷,喝点茶。” 两个人拉了个椅子并着她坐下,韩若尧是很温婉的长相,不同于三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看着便是很温柔的美人。岁月并不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自打洛云岫和宫南郁有记忆起,韩若尧就是这个样子了,到现在好多年过去了,时光蹉跎,不变的还是那些人。 也不知道韩若尧和京玶霁说了什么,那人冰冷的脸上竟是浮现一丝笑意。 “师尊,我们等会要来包饺子,您来不来?”宫南郁喝了一小口茶,笑着看向韩若尧。 女人浅浅地勾起唇角:“虽然我算是个老人了,但是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也是要凑凑热闹的不是吗?还有。” “你们多照顾照顾玶霁。” 韩若尧说着,眼神就撇向洛云岫。自己两个弟子什么性格她自然是知道的。宫南郁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实则重情重义,看似大大咧咧,是个吹毛求疵的人。洛云岫办事确实事无巨细,用心担待许多事儿,无私奉献,要是冷心起来是能不顾情面,寒的人发颤的。 而现今又多了个结合二人性格优点的京玶霁。 宫南郁性子热络,面对小事都不上心,自己常闭关,只好将大小事宜都托付给洛云岫。 “嗯。” 洛云岫应下。 “好了。我们去包饺子吧。” 四个人就去了后院边的伙房。洛云岫早就将食物准备好了,调好的馅儿在外头放着,因为天气冷,也不怕变质或被虫蝇袭扰,离得近些,就能闻到酱醋的香味。 “就算是辟谷多年,闻到这味道,还是会馋啊,”韩若尧走上去,将碗里的面粉倒在板上,“云岫调馅儿的手艺越来越棒了。” 宫南郁从盛水的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韩若尧:“是啦。师尊你不知道啊,这些年来,她手艺越来越好了。前些年去东滨济灾……” 师徒两人,唠着家常,一派和睦的景象。 “不去试试看吗?揉面,还有包饺子,倒是很有趣的。” 洛云岫和京玶霁两人站在旁边,静默着。 “……我不会。” 京玶霁似乎是难以启齿的说。 “我教你。” 说着,洛云岫便轻轻用手环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也上前去:“师尊,你和宫南郁和面,我和京玶霁先包几个,你们和完了也来啊。” 两人手中的面团已经和得初具雏形,宫南郁道:“好,云岫啊,今年可要在饺子里多放几枚铜钱,之前,你就放了那么几枚,还都让你自己给吃了。这次可要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好。”说着,她便将袖子挽上去,正要伸手帮宫南郁,却被那人不着痕迹地躲开。 京玶霁似乎有些不满的自己将袖子挽上去:“我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只是以前没做过。” 洛云岫颇为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误解了。” 接过宫南郁擀好的饺子皮,她将小小一张面皮放在手心,然后托起来方便京玶霁看。 “先用勺子舀些馅儿来,”说着,她便拿着瓷勺挖了半勺肉馅,然后轻轻盖在饺子皮上,“不要放太多,按照我这种量放就行了,如果放太多了,煮的时候会破掉,也不能放的太少,少了会影响口感。” “嗯。”那人应着,白瓷似的漂亮的手也托起一张饺子皮,照做,虽然有些笨拙,但很用心。 洛云岫等她做完这一步,然后用食指沾了些水,沿着饺子皮周遭一圈涂抹:“这一步是为了能让饺子粘起来。但水也不要蘸的太多,适量即可,宁可少了再加也不要太多。” 京玶霁聪慧,学得很快,同步做完。 “最后,把饺子皮对折。在边缘轻轻捏几下。粘起来后再这样将饺子皮捏起来、把粘好的地方迭在一起,这样。” 她又将手向她凑近了些,纤细的青葱似的手指灵活的动作着。 “这样。看懂了吗。” 京玶霁点了点头、照葫芦画瓢的慢慢也尝试起来,她捏得有些用力,致使一半的馅儿要掉出来,洛云岫眼疾手快,急忙上手托住一边。 那人急忙又是将触碰在一起的手躲开,似乎再接触一秒就要燃起火似的。 “馅儿要掉了。捏的时候别那么用力。” 洛云岫笑着解释道。 京玶霁不言语,只是低着头慢慢将馅儿用筷子戳进去些,然后又再一次尝试。 “嗯,轻一些。” 洛云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因着她的身量比京玶霁高一些,低着头说话,热气喷洒在那人耳朵上,于京玶霁来说,似乎是凑着耳朵低语。 正想躲开时,就听见身后喧闹的声音传来:“洛云岫,我们来啦!” 随后洛云岫便脚步一转,将位置空出来一块:“嗯,快来,我们没包几个。” 宫南郁推着韩若尧一起过来,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宫南郁瞧着京玶霁手上的饺子夸赞道:“师妹第一次包嘛,卖相真的还不错诶。” 洛云岫又拿了一个饺子皮:“人家聪明。不像你,包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法看。” 韩若尧很快就和宫南郁择了另一个地方去包,又给洛云岫拿了几个洗净的铜钱。 “这个到时候包几个进去。” 不过多时,外头下雪了。细细密密的雪絮从天上慢慢飘下来,从开学的窗户荡进来,落在京玶霁的肩上,小小的一片六角花,在毛呢上盖着,然后融化。 “下雪了诶。” 洛云岫感叹似的望向窗外。 “师妹,你知道吗,原集好多年没下过雪了。今年下雪了。” “你说,是不是在庆祝你的来到呢。” 她说话好听,任何话经过她的口中都像甜言蜜语一般,奇的是男子听来像是奉承,但若是夸女子,就那么真切,就算不带几分真心,听来也是发自肺腑掏心掏肺似的。 京玶霁是知道的,但听来,心里总是暖的。 “好漂亮的六角花。”洛云岫将手指从窗外伸出去,雪晶落在指腹,小小的一个白白的,细看之下的花纹是自然的鬼斧神工精雕玉琢出来的。 “师妹以前是哪儿的人啊,原集?东滨,亦或西鷇?” “我不知。” 京玶霁默默地将视线从她指尖移开,又拿起饺子皮,舀了一勺肉馅。那人将头侧过来,一双金色的眸子泛着光,用手拿了一枚铜钱,轻轻盖在肉馅上。 “抱歉,”她阖了下眼,眼睫轻颤几下,“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我,宫南郁,师尊,都是你的家人。” 踌躇半晌,京玶霁开口:“嗯……谢谢。” “多包几个带铜钱的饺子吧。” 洛云岫又扬起那温和如四月和煦春光的笑容,笑着说。 她不知道自己透过京玶霁在看谁,亦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洛云岫!我们包好啦!你们也快点!” 那边的宫南郁又嚷了一嗓子。洛云岫加快了速度,悄声叮嘱:“我们也快些,别让她们等急了。” “嗯。” 新春已至,佳人常伴 饺子下锅后,热气腾腾。洛云岫把煮好的饺子用勺子捞起来,分在一个大盘子里。又舀了些汤,放了一碗带汤的饺子。 宫南郁调了些酱汁,四个人热热闹闹的坐在圆桌边,屋里的炉子烧得正旺。热气涌起来,转而变成人们脸上快乐的笑容。 “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把酿的果酒拿来,大家浅酌一些。”洛云岫最后一句浅字咬得重些,看向宫南郁。 晶莹透亮的果酒很快就端上来了,香味馥郁。闻着便带着些甜似的。 “能喝酒吗,”洛云岫侧过头来问京玶霁,待等到那人肯定的回答,便举起四个酒盅小心的斟上一杯,“宫南郁,莫要贪杯,这就虽然香甜,但还是烈的。” “聒噪,”宫南郁接过自己这杯后又把韩若尧的那杯也带了过去,“师尊尝尝,她手艺好,酒也好、就算今日不醉方休倒也无大碍。” 洛云岫倒完酒后,便挨着京玶霁坐下。 桌上还放了很多精致的菜品,大部分是洛云岫做的,少部分是韩若尧帮忙做的。 “今年雪下得大。” 宫南郁看着窗外,虽然窗户透过去只能看见外头模糊的影子,但借着灯光,还是能看见外头飘飞的雪影。 “诶呀,说实在,南方孩子真的很少看见过雪啊。”韩若尧也附和道,她早年间云游四方,整片大陆几乎都游了个遍,后来才定居在原集,原集气候温暖湿润,阳光照射充足,雪,不常下。 洛云岫夹起一个饺子蘸了些酱,轻咬一口:“是了,这是福照啊。嗯?” 她转头看向京玶霁:“老天都在庆祝我们师妹来呢。” 宫南郁爱喝酒,罐子里大半的酒已经给她给喝了,又因为温过,她脸上浮现一片暖暖的红:“诶呀,我们师妹可是幸运星,来!喝一杯!” 京玶霁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的闷头把酒喝了。 韩若尧则是默默的看着她们,然后吃着饺子和菜。 虽然四个人里三个都不热络,但有宫南郁一个人就足够了。气氛还是很快被炒热。 很快,宫南郁又高兴的站了起来,从咬了一半的饺子里拿出个铜钱:“诶!我今年可是有福了!” “你消停点吧。”洛云岫拍了她的肩膀打趣,也笑着喝了一杯酒,她喝酒很容易脸红,此时脸上已然有些发烫,但神智还是清楚的。 “让她玩吧,过年呢。” 韩若尧也轻轻捏着酒杯喝了一口。 宫南郁兴头上来,嚷嚷着要让会画画的小弟子给她们画一张大像,传了音过去。桌子上的饭菜都在冒着热气,从韩若尧的袖子里突然探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京玶霁正想出言提醒。 “这是师母。”洛云岫按住了她的手,那人的手很暖和,京玶霁听了只是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白色的脑袋越伸越出,一个小小的蛇脑袋探来探去,慢慢地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来,通体覆着白色鳞片的蓝瞳。 宫南郁也注意到小蛇,笑着说:“师母来啦。” 韩若尧笑着将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到袖口,方便那小蛇缠绕,小蛇眨了眨眼睛,然后侧着身子蹭了蹭她的手指,又吐了吐舌头。 于是大家听到师尊很宠溺的看着小蛇说:“多大人了还在晚辈面前撒娇?” 京玶霁盯着那蛇,看了半晌,又移开视线。蛇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转过头来歪头盯着她看,京玶霁忙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来。 韩若尧用食指摸了摸她的脑袋:“换人形来?嗯?” 小蛇又蹭了蹭她,一溜烟的跑走了。 半晌后,从屋内某处走出来一个窈窕的美人,雪白的狐裘,长得极惊艳,一双眼尖上挑锐利,眼白占得比一般人多些。鲜艳的唇在雪白的肌肤上极其夺目。 屋内剩下的三个人急忙问好:“师母来了。” 傅千荇走到韩若尧身边,提起裙子,就坐在了她的腿上,藕般白皙的手臂环上后者的脖子,笑着点头。 她又看了几眼京玶霁。 “好久没见师母了,又变美了,”宫南郁站起来替她斟了一杯酒,“这酒是洛师姐亲自酿的,味道很不错。” “啊,师母,这位,是新来的弟子,京玶霁。” 她走到京玶霁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傅千荇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捏着酒杯轻轻的品了一口酒,然后视线在洛云岫和京玶霁之间扫视了几回,最后吐出两个字。 “甚好。” “我也觉得甚好,今年不仅品尝到了云岫的手艺,还多收了个伶俐的弟子,小宫你们也大有长进。” “千荇她不善言辞。” 这句话似是对着京玶霁说的。 饮酒多了,她眼尾有些红,连带着双颊也有些羞色浮上,灯下一颗右眼的泪痣更显的那湿漉漉的眼睛迷人的很。 傅千荇那如蛇的眸子眯起,靠回到韩若尧的身上,头贴在她脖颈处轻嗅。 “师母可要吃些什么?”洛云岫开口。 傅千荇只是摇了摇头,轻轻吐出有些冰凉的舌头,渐渐伸长的齿虚虚地抵在韩若尧细嫩的脖子上,慢慢地舔舐。 “她不用了。我有点事,稍等我一会,如果来画像的弟子来了我还没回来的话便来叫我吧,我在里屋。” 说着就抱着傅千荇急匆匆地离开。 京玶霁抬眼深深的看了一眼。 师傅和师母很早之前便在一起了,洛云岫知道傅千荇是实力深厚甚至是可怖的妖,也偶然听流言说这位前辈曾经入了魔,食过人味,虽然不知真假,但似乎确实难以餍足。和她少有的照面都不怎么言语,但看见师父总能看见被咬的伤口,想必是师母干的了。 抱着她进了屋子,坐在位子上,韩若尧便将人拥进怀里,摸着她的头:“那孩子不同寻常。你这样怕是会吓到她。” “嗯,”傅千荇应了一声,舌头继续轻触肌肤,“我们确实不应该干预。” “是。” “你有想我吗?”不知道想到什么,傅千荇突然从她怀里起来,一双碧蓝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韩若尧。 后者温和的笑起来:“想。” 她眯了眯眸子,似乎很满足这个回答,又把头埋到爱人的脖子里,细长的齿嵌入肌肤,微微刺痛。感受到鲜活香甜的血液流入口中,傅千荇兴奋的颤抖起来,一双眼睛也完全变成了蛇的样子,她搂紧韩若尧,似乎要把血肉融为一体。 “慢些。”韩若尧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轻柔的爱抚着。 半晌,她又抱着傅千荇走了出来,伤口很小,止血也快,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印子,餍足的傅千荇靠在她身上,阖着眸子休息。 小弟子早就被邀请进来等候了,见到平日从不露面的寻启长老,怀里还抱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一屋子的美人,谅她也是个姑娘,不免也有些羞涩。 “请作画吧。” 韩若尧本想让傅千荇另坐一个椅子,那人却粘着她不放,于是只好作罢。她抱着人坐在中间,宫南郁坐在左边,右手边是京玶霁和洛云岫。 四个人坐在那处,小弟子铺开一张宣纸便开始画起来,她画工笔很精,若是不上山来学道,估计在东滨肯定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了。她只粗粗描了几点形,便辞别了,留下一句:剩余的回去画,不让你们干坐着等,好好享受佳节吧。 不知哪座山又噼啪点起烟火来,红红绿绿的甚是好看,宫南郁又建议:“我们也买点?” “打扫还是很麻烦的吧。”洛云岫思索了一下。 “那算了。” 四个人站在窗边,看着炸开的烟花,韩若尧轻轻地说: “希望每一年都能这般,安安稳稳的。” 说着,视线瞟向傅千荇,浅浅地笑着。 京玶霁站在几人的后头,她看着洛云岫金色的眸子折射的五彩的光似乎要照亮不知道什么更多的东西。 那人只是沉默着,呆呆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嘴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是发自内心。 京玶霁想:她似乎是开心了。 于是她也莫名其妙开心了。 天定的联系,因为她们就是天生的搭档,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的年前—— 一位人皇,和自己的先祖。 宫南郁高兴地指着天上的星宿,一边说着烟花多美多美,一边祈祷下年的风调雨顺。 “啊呀啊呀,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看天象。”宫南郁故作神神叨叨的捏着奇怪的声音说。 “嗯?此话怎讲。”几人将视线投过来。 “我夜观天象,算出了一个大事……” 她故作神秘的抬了抬肩膀。 “那就是——大家来年都能快快乐乐的,顺顺遂遂。还有我家的生意,那老滑头也能越做越大……” 洛云岫假装嫌弃的咦了一声,却还是笑着应她:“大神棍,我借你吉言咯。” 韩若尧也点了点头。 想和你更亲近热络些 等过了年后,各个宗门就开始着手筹备百宗节的各项事宜,作为大宗门,玄灵也需要派出些弟子去布置。 百宗节的选址历年来都在西鷇。大陆有四块分区,西南为台天,西北为西鷇,东北为原集,东南为东滨。最大的两区便是原集和西鷇。西鷇天地混沌,灵气至精至纯,算是未拓地,行兽走足,人迹稀少,且只在外层居住人类。受浮屠暝布下的鸾令锁魑阵影响,凶险异常。 多年前爆发了一场大仗,记录不明,后人只知以为名为浮屠暝的邪士布下了凶阵,其余再不知晓。而西鷇作为奇珍异兽的集结地,除去内层太过凶险,外部许多地方自古以来都是猎户等的好去处。 此次举办的地方便是比往年更择了一块往里些的大块腹地,由各宗派出的长老坐阵一方立下封闭阵所结成的一块大地方。 而之所以说是落眼旧地,是因为这块腹地落在原集和西鷇的交接处,恰好算是以前落眼的封地。 百宗节十年举办一次,不仅是展现一个宗门的实力,更是让弟子寻找珍宝的好机遇。 京玶霁老早就收拾好了行囊,站在园子里等剩下的宫南郁和洛云岫。 说来好笑,韩若尧手下三个弟子,百宗节出战就出了四个,她手下就去了三个。反观北道卢手下那么多弟子,也就陆思诚一人勉强还行。 “啊呀,”宫南郁叉着腰拿着行李出来,“洛云岫你可得谢谢我,要不是你,我可不乐意跑去那深山老林打打杀杀的。” 洛云岫跟在她身后,随手替她拿起了有些繁杂的包裹:“谢谢。” 见剩下的两个人出来,京玶霁便同小弟子招呼了一声。来接人的小弟子拉起脖子上的哨,长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吹出一声长长的哨声来。 不多时,三只通体红色的大鸟俯冲下来,稳稳地立在空地上。 小弟子说:“各位师姐,请坐吧,行李放在鸟背上挂的篓子里就好,它们很稳,不必担心会掉出来。” “好。”三人应下,翻身上了鸟背。小弟子又吹了声哨,那大鸟便腾空而起,扇起翅膀。 “诸位师姐想必都学过驭兽之术,若是觉得行速慢了,请自行调整……”小弟子在底下又喊了一声。 宫南郁看起来很兴奋,大鸟载着三人一下子飞进云层:“诶呀,泗硫长老的鸟养的就是好,瞧这毛皮,真亮。” “确实。”京玶霁直起身子回她。 “不如,我们比个赛,如何?”宫南郁又起了兴致。 洛云岫说:“嘶…泗硫长老会心疼吧。” “这鸟哪有这么脆弱,比一比?嗯?” 正说着,她就见京玶霁默然地拉起绳子,然后鸟猛地冲出去:“嗯。” “?诶呀,你瞧,还是京师妹有趣,你这个老木头。” 京玶霁漂亮的目瞥了一眼洛云岫,于是便冲向前头去了,发丝让风一拂,飞扬起来。 说着,宫南郁也腾的一下飞出去,洛云岫有些好笑的摇了摇脑袋,也扬着绳子追逐上去。 宫南郁似乎在前头嘲讽她,风吹过来声音细细碎碎的。三个人绕进大团的云中,穿行其间,有时不见身型,她只隐约看见前面两个人的身影。 “跑这么快,真是不等我了。”她缓了缓速度,穿进了云里,出来时便看到身边另一只大鸟,大鸟上坐着京玶霁,那人很淡漠的细长眉眼很冷冷地望着她。 另一只大鸟用同样的频率和自己的大鸟一起扇着翅膀。洛云岫眼尖的注意到京玶霁偷偷地控绳,使两只坐骑的速度保持一致。 但那人还是假装目视前方,精致的侧脸没有任何的波动,漂亮的唇瓣抿在一起,连眉都是敛着,若让人见了,定会觉得她似乎不耐。其实熟了才知道,京玶霁没有表情的样子,哦不,故作冷漠的样子便是这样的。 “师妹,”她缓了嗓子,靠过去些,“你可知我们这次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西鷇边际。”京玶霁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是,那处原是我的故乡。” 气流又迎过来,她声音略微提高了些,怕京玶霁听不到她在言语什么。 “但现在不是了。” 京玶霁握住绳子的手一顿,视线再也固不住,微微侧过头来:“之前的事……” 洛云岫也将头转过去,金色的眸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地发着光:“不,相反的,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京玶霁有些错愕。 “好多没解决的事情,我心里的囹圄,困扰我半生的梦魇,”洛云岫又凑过去些,“我本就该去面对的,是你给我的勇气。” 她又似乎别扭的转过头来:“别谢我。” “我知道你在等我。你绕路过来等我的。对吧。” “我没有。” 于是她的耳朵浮上了红,在日头正盛的午时无处遁形,连带着女儿家的心意,一样赤裸着躺在洛云岫的面前。 她看见了她的赤诚。 “继续?”洛云岫说话的末尾带了些很蛊惑的柔媚的气音,是京玶霁不曾听过的,不免让她捏住绳子的手又抖了一下,“别放水哦,不然宫南郁要嘲笑我们了。” “好。”两只火红色的大鸟仰冲去,恣肆的活力在风中撞了个满怀。 不多时,她们就碰上了宫南郁,那人嘀嘀咕咕的抱怨:“慢死了慢死了。你们太弱啦。” “是的。宫姐姐最厉害。”洛云岫跟在她的左侧后,假意地称赞着。 路途并不遥远,到了晚上日落的时候就到了,几人降落在指定的位置,就看见沉庚和陆思诚早就在那处等候,就几人下来,陆思诚急忙上去招呼:“诶呀呀我扶你们下来。” 宫南郁翻了一个白眼,就直接利落的跳了下来,京玶霁也默默地自己跳了下来,洛云岫应声不必也自己下了来。陆思诚一个人抹了把汗,打着呵呵就邀请几个人进宗门包好的酒店。 沉庚也沉默着跟在后面,到了屋内后,跟京玶霁对视了三秒,又冷冷的自顾自走了。 “沉庚就是这样的。理解。”宫南郁拍了拍京玶霁的肩膀也拿着行李上去了。 洛云岫走之前叮嘱她:“我们只是暂住,其他的宗门人还没有来齐,估计要在这里再住一到两天,我在你隔壁,宫南郁也在你隔壁,有事你就随时传我们。 “好。” 上了楼,洛云岫放好行李就打算去净个身,虽然清洁咒很快速,但是热水淋着身体的感觉却更加令人愉悦,店里是有温泉的,她简单收拾就去了后院的女用温泉池,果不其然,宫南郁早就大大咧咧地躺在里面享受了。 洛云岫下去后水波微微荡漾,眯着眼睛歇息的洛云岫懒懒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洛云岫:“身材不错。” 洛云岫泼了她一手水:“别乱看哈。” “大不了给你看回来。” “我才不要嘞。” “哟,我身材这么好,给你看还不要。”说着就要光裸着身子站起来,另一边的池子却突然也发出轻微下水的声音,二人这才停止玩闹。 “诶呀,小京京来啦!”宫南郁说着就扑过去。京玶霁冷着脸接住扑过来的人,任那人在怀里蹭了几下。 她声音小小地问:“师姐…我们这样,很奇怪。” 两个人都没穿衣服,京玶霁看着水雾弥漫的温泉里,对面的洛云岫似笑非笑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急忙避开,羞色又浮上耳朵,雪白的肌肤在水里都闪着光,细长的脖子被打湿,水珠凝在上头,更显的娇嫩。 “好了,宫南郁,她害羞了。快下来。” 宫南郁这才恋恋不舍的从京玶霁怀里出来,同样雪白的肌肤直接毫不避讳的因为站起身子完全裸露出来。 “我泡好了,你们泡吧,有点热了。”说着甩了甩头,就出了浴池。 洛云岫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眼睛浅寐。但身边的水波却一圈圈荡到身上,似乎什么东西想要靠近,察觉到京玶霁的心思,洛云岫幽幽叹了口气,自己划着水靠到那人身边,然后继续休憩。 “可以和我更热络的。”一边休息,她将手轻轻覆上京玶霁的,因为是在水里,所以一丁点动作都像平静的水面的一声惊雷,被无限放大。水波很暧昧的浮动起来。 两只手抓住,她有些疲乏的将脖子靠在那人光滑的肩膀上,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花香。 “我是你师姐,本就该更熟络些?你说是不是。女孩子家,本就该亲近些的,对吧。” 她却是想着女儿家,闺中密友,宗内女子朋友互相之间往往无话不谈,亲如姊妹,却从未想到如韩若尧和傅千荇。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嗯。”京玶霁又很闷的回她,但尾音拉的很长。 洛云岫疑心着奇怪的氛围,却又寻不到哪儿的不对。过一会后,她便起来,轻柔地将京玶霁往前推,然后用半拥在怀里的姿势,轻轻合住她。 漂亮的弧度在水里若隐若现,她侧头便能看到。洛云岫双手抚上京玶霁的后背,寻了肩上两块很僵硬的部位,轻柔的按捏起来,似乎是舒服,京玶霁就靠在她的怀里。 “啊——”不知道按到那处穴位,京玶霁突然很娇的嗔了一声,吓得洛云岫急忙松开了手。 “怎么了?是痛么?” 她正想谈头去看,却见那人连带着耳朵,脖子,都红了一片,耳垂似乎在滴血,低着头便不说话。眉又敛在一起,很隐忍的样子。 “痛的话就跟我说。” “不…不痛。” os:直女撩姬,()()()()? 别看现在我们师姐这个敢做敢撩,不知故问的样,到时候等你失忆了有你好受(嚣张脸 but这也是湿姐的示好吧,宫姐姐和洛师姐做朋友这么多年可没有湿身按摩的诱惑来的。(yes bb一下本文的cp都是互攻。 裂谷的秘密 洗漱完后二人穿戴整齐,正出门,就迎面碰上一女子,那女人身量比她们两个矮些,身后跟了三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看着冷冰冰的。 那女人见洛云岫便伸手冷不丁将她拦下:“哟,小美人,不认得我了?” 洛云岫一抬头便见到那张熟悉的不行的脸:“硫归,好久不见。” “怎的只有好久不见四字?我可是想你想得紧,若不是她们告诉我你要来,我定是不会来的。”那女人嘴角微微上扬,身子略微前倾,侧着头说。 洛云岫推后了些,避开那人身上太过金贵的胭脂味:“打输了来复仇?” 那女人挑了挑眉,漂亮的脸蛋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不错,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希望今年。你不要让我失望。” 下一秒她猛然将背在身后的枪刺过来,凌厉的枪法如雨一般猝然落下,后者闪避开来,只是笑笑。 “好。” 被唤作硫归的女人点了点头,带着剩下的人走了。只有一个女人侧着头,凝视着洛云岫走开,漆黑面具之下的眸子隐匿着,看不见神情。 “锵斛,走了。” 面具女匆匆跟上。 “这是沧阆宗的弟子,为谁的叫硫归。不过今年她们倒是有些新面孔。她看起来很有把握。” 洛云岫捏了捏尾指,向京玶霁解释。 “沧阆听闻历来都是炼药的,如今看来也不仅限于此。” 京玶霁跟在身后沉声回应。 洛云岫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人人自危啊。” “你觉得如果宗门之间互相争斗而你手中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力量,你慌么?” “…会。” “虽说沧阆没有跟任何人结仇,但那么多灵丹,那么多妙药。你觉得如果能一劳永逸的将其收进袋子里好,还是以后都要花钱去买好?” “嗯。” 两个人走到客舍的大堂,上了二楼。走到廊里,正要分手,洛云岫的袖子却被人拉住。 京玶霁一双眸子很认真的盯着她:“小心些。” 她只是将手覆上那人光滑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回到房后,她解了衣裳就睡下了,此时堂内一片漆黑,但她的眼睛能在黑夜里头将什么都看的真真切切。 灵敏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果不其然,一阵寒光突然在眼前泛过,洛云岫从床上跃起,拿起床头的佩剑利落的出鞘,迎面碰上一道寒光。 “叮”,兵器之间碰撞的声音,又是几个过招,后者的攻势越来越猛,她知这人是沧阆宗来的几个弟子之一,知道不能伤了那人,只是在剑上附了些电,一味的守。 那人出招越发凌厉,到后头似乎气急败坏地劈砍上来,她依旧全收。有些狠戾的力震到手臂上,将她震的微微往后退了几步。 “为何不攻,”黑夜里那戴着面具的女人有些恼怒,停歇一下后又刺上来,“你们玄灵的大师姐可不要说就这点能耐!莫要叫我看扁了!” “姑娘。洛某可是惹了你?”她继续化解那人使的杀招,柔声问。 “看你不爽罢了。”面具女人冷冷地呛回来,趁她不注意,剑锋一挑,割下洛云岫袖子上一块布料。 洛云岫将剑一合:“洛某不知怎么就让姑娘不高兴了,但是现在确实有些晚了,若要比试,我定然是十分乐意。下次我们堂堂正正的比,可好?” 那女人攥着袖子的手收进了些,不再言语什么,只是顿了一下就快步走了。 女人走后,她掀开袖子一看,就见到被划破的衣服下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知道这人是谁了,沧阆宗的锵斛。 翌日早晨,她依旧洗漱完后敲了敲京玶霁的门,门吱呀响了一声后打开。 “昨晚睡得可好?”她笑着挑了挑眉问她。 京玶霁沉了沉脸:“这话当是我问你。” “嗯…?啊,她只是来切磋,这有……” 话说一半就被她打断,京玶霁握住她裸露在袖子外的左手手腕,攥在手里:“可有受伤?” “师妹低估我了……”洛云岫不动声色的抽开手,将手放在身侧。 京玶霁只是又低下头,沉闷的不再言语。 “你的真心我了解……但,你突然碰我……有些太突然了,我……不太习惯。” 了解到自己的不礼貌,洛云岫捏了捏耳朵,道歉。 “是我鲁莽了,我无理。师姐不必自责。” 京玶霁正在下楼,听到她说后,只是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很真诚的说。后者一个避闪不及,被突然的停下给讶到,脚步一转,竟是撞上了京玶霁。 撞了个满怀,她整个身子都扑在女人的怀里,身上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淡淡的温暖传过来。京玶霁怕她摔了,把她拥得很紧,两个人紧密地贴合着。 “咳咳。”楼下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女声,两个人急忙分开,就见到宫南郁正在楼下等她们。 等到了楼下,她们又看到昨天到的沧浪宗弟子。宫南郁把她们拉过来,指了指那几个人:“你们都看到了吧,前一届的时候沧阆只算个中上水平,派来的还都是一群炼药的,估计是被抓来凑数的。这一次没想到就派了这么几个高手,该说是深藏不露还是她们灵药确实厉害啊。” “二者皆有吧。”洛云岫点点头。 “硫归还是那么花蝴蝶,不知道的以为她是来逛窑子的。啧啧,那几个姑娘一看就强。左边那个叫锵斛,中间那个背了个大黑包裹的我不知道,但听说很强,看着也强,右边那个叫咤晚。” “那我们有一仗好打咯。” 宫南郁顿悟似的拍了拍脑袋:“上次硫归那家伙是不是说要约你下次再战,一雪前耻?” 洛云岫点点头。 “额呀呀姑奶奶,真是一场硬仗……” 过一会陆思诚和沉庚也下来了,陆思诚似乎很兴奋,笑着出了门,又笑着进了门:“诸位,还有一段路,本以为来齐还要过几天,没想到今年诸位都很准时,我们现在即可启程了。” 说着他还瞟了一眼沧浪宗的人,很巴结地凑上去:“各位姑娘可要与我们一起走,听闻路线还是比较复杂的……” “不必了。”硫归似乎是很不耐烦的直接侧头回绝,吃了冷屁股的陆思诚也不恼,屁颠屁颠又跑出去了。 “大家御剑即可,跟牢我。” 几人腾空上天,沉庚走在最后,默默地看了一眼陆思诚,然后蹦出两个字:“真烦。” 沉庚这次作为替补,在其中的队员或者受伤的时候负责治疗和替换,他的工作很轻松,只需要待在替补该待的地方休息就好了,出了情况再将他传送进去。 陆思诚哼着小曲,指了指远处巍峨的群山,向后面的人介绍:“看这山,多漂亮!” 宫南郁没好气的看他:“等你进去了被里面的灵兽虐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诶呀,有你们在,我们实力这么强,那不是轻松吊打么。” “师弟可以准备一下,可能我们会碰上沧阆宗。” 陆思诚正想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会保护他们,转头就见后面除了跟着洛云岫一行人还浩浩荡荡地跟着四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沧阆宗的四个人来势汹汹。 “我说了我没骗你,”洛云岫叹了口气,“她们似乎要跟我们走。” “额……算了我们不管她们!好吧,我换个新路线…把她们甩开算了。”说着就拐了个弯,换了个方向走。 “其实……我觉得,可以一战。”半晌后,京玶霁吐出来一句话。 “走都走了,算了吧。” 沉庚冷冷的回答。 又行了半晌进入了卡口,此时已经有许多弟子在下面等候了,陆思诚一个一个下去打招呼。 “他,确实繁琐。”京玶霁捏了捏鼻子,有些不耐烦地说。 宫南郁拿着剑倚在树旁,漫不经心地说:“他啊,一直这样,北家几个二货的弟子,跟他们师傅尿性是一样的,都是哈巴狗一样的性格,没有一点骨气。” 沉庚也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人都来齐了,主持的长老开启了传送阵,将不同宗门的弟子送到腹地的不同地方去。四人跟沉庚告别,便踏进了阵中。 几人进入的地方是一片森林,此时已近夜晚,如果要向更深处走去,怕是会遇上很多灵兽,但外层的地方灵兽修为低,大多数甚至不会攻击人类,几人思索一番还是打算夜晚赶路。 脚踏在地上轻轻发出几声噪音,宫南郁眼神示意了一下洛云岫,后者摇摇头:“附近没有人。” 陆思诚在前头开路,洛云岫在最后断尾。因为地方比较低矮,又怕引起注意,他们干脆就步行赶路,大概过了两个一个半时辰后,陆思诚脚步一顿。 “怎么了?”宫南郁问。 “到了裂谷了。” 其余几人往前来,走到陆思诚身边,就看见前方一片开阔的视线,但是再向前就无路可走,皎洁的月光照耀之下,眼前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谷,裂开的缝隙不大,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下去。 几人一起看向洛云岫。 她摆了摆头:“下面该是设了结界,我没法窥探。” “下去看看?”宫南郁歪头询问几个人的意见。 “我没意见。”“我也是。” 洛云岫和京玶霁两个人异口同声。 虽然说是未知的领域,但是下面布了阵,这片又是落眼的旧地。关于先祖的种种往事,洛云岫是想探求的。落眼的封地和西鷇相接的地方算是未拓地,宗中的人都不常去。但古籍记载,这片地方以前是祭祀和埋葬的地方,后来莫名荒废。 陆思诚低头思索了两秒,也迟疑的点了点头。 “慌什么,求救的阵法你不是拿了一打么。” 说着宫南郁就唤来洛云岫,当着她的面打了个火折子,然后径直从洞里丢下去。 借着一路的光和洛云岫优良的目力,她大概能看清里头的样子。 “下边是平底,修整过的,砌了石板。” “我先下去吧,”洛云岫拿起剑。 说完后,她就纵身一跃,跳进了裂谷。 宫南郁也将佩剑安置好,听到下头传来咚咚咚有节奏的敲击声传上来,便也转身下去。 等到前两个人都下去后,京玶霁冷冷地看了一眼满脸不情愿的陆思诚,轻蔑的说:“不想下去就在上面放风吧。带你还不如带沉庚。” “诶!?我是为了大局….!” 陆思诚正想解释,就见到白色的身影也落入了沟中,他只好烦闷地啐了一口唾沫,坐倒在地上,将佩剑一丢。 她下来时,地下已经亮起了光,但不是火,而是洛云岫指尖闪着的电光。 这底下太低了,只怕是点火到后面会没法呼吸。 “这底下的平台很大,很广阔,我不知道修了多少远了,但绝对是人为的。” “这是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不知道多少辈建的吧,你就来一句祖宗是我,说不定哪儿的机关就启动了。” 洛云岫笑着打了她一下:“别闹。”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些,但电光亮起的地方只有平整的石板,似乎几人淹没在黑暗里。 “这儿有壁画。”突然,京玶霁冷不丁地开口,宫南郁和洛云岫正在研究左侧墙壁上看着很有规律的刻痕,被她这么一说,纷纷转过身来,只见右侧的石板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宏伟的壁画。洛云岫指尖点了个电球,射向远方的黑暗中,就见光之所及处,右侧都能显现磅礴的壁画,直至电球熄灭,都绵延着不曾消失。 “嘿,我就说你祖上富!”几人凑到京玶霁身边,打量着壁画。只见那平整的石面上画了一个人,眼睛是不同常人的颜色。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颜料,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壁画时至今日不仅没有风化和消失,甚至那宝石红般的眼睛仍旧在闪着光芒。那人的穿着像个女人,长发披散着,仰着头看不清楚五官,但眼睛画的尤为传神。两只手向上舒展,似乎在渴求什么,而手指的方向之上,有一颗翠绿的东西。四周的波纹似乎告诉人们它正在发着光,不知何等名贵。女人站在类似祭台般的地方,底下是更多趴伏者行礼的人们。 解谜的关键 九青山。 韩若尧正在提笔写字,腿上却突然多出来一个重量,低头一看,白色的小蛇比以往大了些,变成普通大小从自己的膝上往腰上缠。不多时一整只白色的蛇就牢牢的裹住了自己的腰。 “怎么了?”她低声询问。 小蛇眨了眨眼,蓝色的眸子闪一闪。 “饿了?”小蛇又眨了眨眼,缠住腰身的力气更大了些。韩若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千荇……现在还是白天。” 蛇脑袋歪了歪,吐了吐舌头,猛地化作人形,坐在她的腿上,面对面看着。 “宗桦,你想不想要孩子,”傅千荇眯着眼睛挑了挑眉,身体软弱无骨的靠在她身上,“我身体最近不错……” “我……”她正想说还是身体好最重要,并且她舍不得傅千荇受苦。 后者还没等她话说完一把把她推在床上,很嗔怪的骂了一嘴。 “口是心非。” 她正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张嘴后就发现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 “帮我。” 傅千荇锋利的兽齿刺进她的肌肤,虽然痛,但是爱人非同凡响带来的刺激又令她感到头皮都愉悦的酥麻起来,感受到她越发沉重的呼吸。 韩若尧突然感觉自己很满足,很幸福。 “哈,”吸完后,傅千荇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的蛇瞳,嘴角留下一条血痕,她又蹭了蹭韩若尧,“嗯~动一动……” 事后,傅千荇躺在床上,很娇媚地看了正在起身穿衣的韩若尧,颈部的血口刚结痂,还有些干掉的血迹留下一些。 她喜欢韩若尧,从那人小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 她以前打趣她的宗桦就是童养媳。看着孩子越长越大,眉眼间的愁却越发化不开,忧郁的气质永远萦绕在她身边,似乎从小她就比别人想的多,不是杞人忧天,只是单一的照顾,善良。 她知道韩若尧担心的是什么,做了多少的努力。 想着,她心一动,光裸着身子贴上那人的背部。 “我好喜欢你。” 说完后她将头凑上去,含着她的耳垂吸吮。 半晌她蓦然开口:“我还能活好久的。” 韩若尧却不应她,傅千荇很疑惑地探头看她的表情,就见那人眼边流下泪来,泪痣更显她楚楚动人,娇弱极了。 “哭什么啊,小宗桦。”她侧头吻了一下她的脖子。 韩若尧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太幸福了。” 洞中。 “这大概是在祭祀,”宫南郁又往左看了些,“你可知道这个翠绿的东西是什么?” 洛云岫思索了半晌,摇摇头:“不夸张的说,我遍读落眼的古籍,甚至连许多禁书都看过,从来没有见过记载这个的。” “那是不知道这儿记得是什么了,只能依稀推测出这是你老祖宗画的,这眼睛,一看就是落眼人。” 京玶霁的声音突然从黑暗里又传来:“是,前面记载的应该都是师姐你的先祖宗门的发展历程。可以过来核对一下,看看是不是。” 洛云岫走过去,从后往前看,看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得出结论:“是,但我们观赏的顺序估计错了,刚刚看的是结尾。” 她们追根溯源的一直走到最尽头,耗了半个时辰时间。 “这真是够长的,”宫南郁叹了口气,“不知耗掉多少人力和物力。” 尽头的壁画断了后,就出现了一潭泉。洛云岫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行至一半,却突然被人拉住,她很诧异地往后望,就看到京玶霁指了指她的脚下:“小心些,那处是水。” 她适才低头一看,就看这潭子远比自己刚看到的大了,只是太深,显得太暗,和石砖的颜色融为一体了。她疑心自己怎么发现不了,又将视线移回在潭子上。 突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先是整整五声,向上的音阶,紧接着隔了一小会,又出现了三音。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她转头看正在打量其他的两人。 “没有。”“哪儿来的声音啊?” “奇怪,我听到了。” 京玶霁的手顿了顿,走上前来询问:“你做了什么之后才听到的。” 她回想一下:“我看了一眼潭。” “通感术。但光一个通感术,远不能做到,我和宫南郁看应该是听不见的,我上前再去看看。” 她上前去,飞上水面,凝了个水球在身周,就潜下去了。 上来后她吐出两个字:“千振子。” 洛云岫很了然的点了点头:“千振子是自然的灵石,可以靠非常细微的变化和移动而改变震动的频率,从而发出细微的声音。” “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在往常一些东滨帝王的陵墓里常常用到,结合其它阵法可以通过很微小的震动而触发警报,防止有人打搅墓主。” 宫南郁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什么只有洛云岫能听见了。通感术眼通耳,千振子因我们到来细小的震动所以发出声音,因为细小,所以只有她听得到。” 京玶霁点了点头:“我注意过,这石板底下有些地方放了磁石。应该是触发震动的关键,其他的构造埋在地里,估计我们是探查不了了,不过师姐,你再听一遍。” 她又看了一眼潭,然后听见如往常一般的音阶和突兀的三音。 “宫、商、角、徵、羽。五个范音,接下来三音,分别是。商、羽、宫。” 宫南郁走过来,突然很高兴地说:“我又明白了!这五音按顺序对,角、商、宫、徵、羽分别对应东、西、中、南、北。这三个音,正好是西,北,中。” 京玶霁看了一眼洛云岫:“大概是什么机关吧,让我试试吧。” 说完,就又双脚点在潭面上,分别向西,向北,和向潭子中从手中射出一趟激流,奇怪的是,水到半路便消失了,连湿润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疑心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宫南郁突然惊呼一声,就看见石板由远及近一个个翻开,似乎塌陷下去,她们正想飞上去,却根本来不及,坠入水中。 到了水下,眼前迷迷蒙蒙的,洛云岫甩了甩头,眼前却有了翳一样看不真切,而且,似乎脚下有什么东西突然猛地将她往下拖。 水中她不敢放雷攻击那拉她的东西,怕误伤同在水中的另外二人,只好在水中笨拙的拔剑,然后斩出一个虚弱的剑气,金色的光隐入黑色的水中消失不见,她只觉得自己更下坠了,抬头看已经看不见任何光亮。 虽然不会溺死在水中,但这样下去无疑也上不来。她又在水中很缓慢的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带来的防水的术纸,注入灵力,一个水球就将她包裹了起来。 出了水后,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了些,往下一看,却仍旧是什么都看不到。或者说——是什么都没有。 正疑惑,突然某处袭来的水流将她和球一起挟着撞上某个东西,力度之大,速度之快,她根本来不及抵御,只感觉脑部一个重创,便晕了过去。 “咳咳。”她感觉身体的归属权似乎还属于自己,本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也没想到这看起来这么平和的水,居然连她都要忌惮。这儿的水比起上岚关简直就是恐怖万分,睁眼,看见很光滑的天花板,她咳了两下,将后面呛进去的水吐出来。 自己死了倒是没有大碍,但是拖累了宫南郁和京玶霁。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眼前还是有些模糊,打量了一下四周,她突然惊讶了——这处是某人居住的地方,修葺的很整齐和华丽,灯烛还点着,并且这蜡烛淌下干涸的油只有寥寥,似乎刚点上不久,洛云岫听见远处的脚步声,惊异地回头—— 京玶霁同样落到了水中,她也凝了个水球,正想在水中找一找另外两个人,就发现这水波看似平静,其实暗涌的力非常之磅礴,她无法抵御,更别说逆流,只能顺着水流被推着,不知道往哪儿去。 推着推着,她发现水越来越浅,力也越来越小,但没法倒着回去,只好顺着走,到后面水变成了很小的一股,水就断了。她似乎落在一个洞里,往上走就看到光亮越来越明显,往上走了一小会,就发现自己重新来到了地上。 是一处碎石摊,碎石和鹅卵石在地上散落着,曾经应该是一条溪流。 “失联了,”京玶霁默念三个字,掏出阵法布下去,就见一道光柱从地而起射向天际,“得快些找到她们。” 不多时,沉庚从旁边的林子走了出来:“怎么了?” “帮我找人,她不见了。” 沉庚怔了一下,闭上眼睛,沉声:“我感知不到她。” 后者突然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不可能……你再试试……” 望着京玶霁因为着急而蹙在一起的眉毛,沉庚叹了口气:“有人在阻止我。我找不到,我问过了。”说着他又蹲下身子,将双手按在地上,又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那我们就去叫长老。” 说着她就要传送过去,被沉庚拉住:“没必要……她还活着,没受伤,况且……那些长老不一定能找到她,放置屏障阻止我寻找的人,很强。” “我……”她有些语无伦次的低下头,捏着佩剑,无话可说。 “先去找宫南郁吧。找她汇合。” 洛云岫急忙稳住身形,就看见大大的房间门口探出一个人的头,是个女人。她疑惑地打量着那人——精致的脸,看不见深浅的修为,以及。 一双红色如宝石般的眼睛。 “好久没人来了,”那女人伸了个懒腰,走上前来看了看洛云岫,“你是哪一支的血脉啊?我想想。” “眼睛,不错,”她凑上前来观赏了一下洛云岫的眼睛,“可惜不是原装。啧啧。你叫什么名字?” 望着那人和自己一样的眼睛,洛云岫莫名卸下了防备:“洛云岫,你是……” “洛雪宸。” “前辈……好。”听到同样的姓,看见那家族特有的眼睛,看见剩下的唯一的族人,她不免感到内心悲喜交加。 洛雪宸敏锐地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走上前来:“怎么了?” “前辈啊。你可知落眼已经覆灭了…这世间,或许是只有我们唯二的落眼人了。” 洛雪宸先是一顿,接着脸上露出果然是这样的笃定表情:“果然是这样呢。” 她接着又开始笑起来了,拉了一把椅子:“我早就算到了,这叫咎由自取。” “拿家族的命数换取的兴运,只能说活该。我提醒过他们的。” 说着洛雪宸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但下场你看到了,我被囚禁了,一囚禁还不知道是多少年。我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看我的,或者说进来的,只有你一个。” “我还被除名了。在所有落眼的历史上。在外面的壁画,是我存在,有过的价值,唯一的证明。” 台天七荼 洛雪宸打了个哈欠,抿了口放在桌边泡好的热茶。 “前辈,我有一问,可否提出?” “但说无妨。” “外边的壁画上画的那个石头,是……” “啊,那个东西,”洛雪宸思索一下,就又起身,走到一个抽屉前拉开,然后掏出一块翠绿色的石头,光芒不算太强,只是很微弱的发着光,“跟我一样,变成老古董了。你要就拿去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没用。” “这个东西叫固魂石,可以加固人的灵魂,从而不至于消散或入轮回,当然如果你的灵魂有载体,就可以重塑肉身,简言之,续命的。” 洛云岫退后一步:“太珍贵了,我怎么能要呢。” 后者不在意的打趣道:“我要也没用,我出不去,那还死守着这个东西永远永远啊。” “前辈出不去?” “是,我也死不了。可怜吧,”洛雪宸砸了咂舌,“但你能出去,这个阵法只针对我一个人有效,只能困住我一个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有两个同伴在等你,别让她们担心。” 洛云岫思索再三还是收下了固魂石,但依旧很担心的看向她:“我真的没有能帮您的办法么?” 洛雪宸似乎突然被问住了,露出释然的表情:“有啊,但是……看你可不可以咯。” 洛云岫不假思索的点头:“您说,做得到我一定帮。” “傻瓜,”洛雪宸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我还没说你就答应,不怕被暗算啊……其实,可以是可以,我能解脱,不必呆在这里,但是我也就消散了,归于自然了。但我很满意这样,我活够了。以及……你得当我的媒介。 “我愿意。”不等她说完,洛云岫便一口答应。 洛雪宸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淡淡的问:“你可准备好了?” 她点头示意,就见那人纤细的食指点上自己的额头,突然又是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她浮了一个梦,梦里有好多人。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然后她听到一个很飘渺的声音——云岫。 察觉到声音的主人是谁后,洛云岫的心又隐隐地痛。只是感觉左眼火辣辣的疼,烧灼的似乎点燃了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不——不行——” 她发出无意义的呼告,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是无力可悲的自己,还是一个接一个被迫离开她的亲人。 “醒醒——”断裂的指头也撕心裂肺的痛起来,但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太远了,这个声音。 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菀柳。 模糊之中眼泪似乎流淌下来,于是她又重新睁开了眼睛。视线清明后,就看见一张面具脸凑在自己身边,见自己睁眼后,松了一口气,虽然带着面具,但她还是感觉到那人的释然。 “你是——?” “锵斛,”那人冷言冷语,“你发了梦魇,若我不叫你,只怕是会对精神受到损害。你有心魔未祛……往后…罢了。” 那人侧头似乎避免什么,突然从剑鞘里拔出长剑,剑一扬,剑芒直指她的咽喉:“将那颗石头给我。“ 洛云岫一愣,才打量周围,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只不过洛雪宸已经不见了。她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回答:“恕我不能。” “那便打一架,你输了就给我。”说着那剑又刺上来,刀刀直逼要害,洛云岫急忙掏出随身佩戴没被水流冲走的佩剑抵御。 “姑娘果然是个明朗人,我晕时你本可以趁虚而入的。但你还是选择了名正言顺的与我打一架。” “我这一辈子顺应过很多人,放任了好多事,但这一次我想遵守自己的心。”金色的剑表面附起电光,一招一式也变得凌厉起来。 锵斛冷笑一声:“莫呛我了,我就是抢了。不义又如何。”一个闪身,突然之间就从眼前消失,洛云岫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动作,侧身劈下去,又挡住了一剑。 回身从手中射出大量的雷电粒子,暴雨般砸向那人。粒子碰到屋内的摆设噼啪穿透,而锵斛却不见了踪影。她转身一看,身后的空间突然被撕裂,紧接着半空中撕裂出许多个传送阵。阵中突然飞出几张起爆符携带者浓重的灵力砸过来。 “砰”脚下产生了剧烈的爆炸,烟尘四起。 “交出来吧。”锵斛正欲将剑夹在她的脖子上,只听见洛云岫轻微的笑了一下,一道闪电划过,她瞬身到她的身后,浅笑了一声。 “我输了,”锵斛执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垂落下来,“你走吧。” 洛云岫只是叹了口气,很疑惑地问:“你还是没用全力。” 她知道这人用术封应了身上的能力。 “别废话。”说着,锵斛就抓起她的领子带着她踹开房间的门,在黑暗中走了一会,然后跳入水中,随着水波一起飘荡走。似乎害怕什么,面具人在入了水之后可以改变了行径,与她离开的地方形成了方向的偏差。 她漂了一会,直到看到光亮。 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这个裂谷了,上岸之后,蒸干身上的水分,就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洛云岫。”定睛一看,沉庚在面前不远处朝自己招手,她上前去。 “宫南郁她们呢?可有受伤,师妹可安好?” “无碍。到是关心你自己吧。”沉庚加快了步伐,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不多时她就感知到远处有人在争斗,沉庚只是沉吟了一句,将手掌按在地上,就从土地里跃出一个巨型的树精,灵活却又沉重的身体向前轰去,他轻巧的跳在树精的肩膀上,对着洛云岫说:“若是还能帮,就上去助她们一下吧。” 洛云岫也拔剑冲上去。 战场之上。咤晚和硫归二人正在对着宫南郁穷追不舍,一打二的局面使她落入下风,只能堪堪有招架之力。 京玶霁和那背着黑色包裹的女人也打了起来,那女人修为在她之上同样也是被压制。眼见洛云岫和沉庚赶到,硫归只是往后退开一步,吹了个长哨,其余二人就退回她的身边。 她很揶揄地打量了一下洛云岫:“大金,你们家两个小师妹真挺仗义的。” “大金,”宫南郁生气地瞥了她一眼,“你他娘的才大金,再叫这个名字小心我揍你。” 硫归只是捂嘴浅笑几声:“好好好,你可真护她。不过今天没和你这个主角交手,我还是感觉有点失望的,但我实在没有时间与你们继续切磋了。” 从身后的草丛里窸窸窣窣的传来声音,锵斛突兀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附身在硫归耳边轻言几句。 背着黑包裹的女人戴着黑色面具,只留下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地面。 硫归拍了拍黑面具的肩膀,做了一个耸耸肩的动作。 黑面具侧头不再理会她的动作,于是硫归又向几人躬身打了个招呼,咤晚也低声道:“打扰了。” 四人便消失了。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宫南郁虽然以一敌二,但她休息过后恢复了体力,生气的走过来,朝着洛云岫的头就是一个暴栗。 “痛痛痛!” 宫南郁也是个豁达的人,打了她一下后也就坐在树边端着酒葫芦喝。于是洛云岫的视线得以望向京玶霁,那人怔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 “师妹,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她走上前,很诚恳地说。 京玶霁只是回了神,将佩剑收回去,抬眸看她:“可有受伤?” “无碍。” “有人和你交过手了,我……我只……有些担心你。” 她话说到后头,梗在喉咙里。 洛云岫捏了捏领子,闻到一股火药味,是在洛雪宸的房间里炸开的时候染上的,她心里还存疑,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桩桩件件。 但线下,她无暇去想。 洛云岫低头笑了笑:“我没事。我们打了个平手,切磋而已,不动血。” 京玶霁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凑上来,整个儿抱住洛云岫。力度有些大,勒得她有些疼,抱得太紧,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胸膛的起伏,心跳的共振。 感受到灵活的手按压了自己的几个穴位,她知道——京玶霁还是放心不下自己。 “修整一下吧,好多事,很奇怪。但这次百宗节还没结束,总是要继续下去的。” 洛云岫凑在她耳边轻轻说。 “好。” 于是她听到那人应,松开之后,就听见沉庚冷不丁地说:“陆思诚呢?他不见了。” 宫南郁摇了摇头:“当时被水流冲下去后,我就被冲到岸上,那处地方离裂谷不远,我走过来时,没看到他,而且,那裂谷——位置我记得很清楚,我还做了记号,但是,我再一次去的时候,它竟然消失了。” “于是我开始找你们,后来我碰到了师妹和沉庚,我们一起再找你,”宫南郁看了一眼洛云岫,“走着走着,硫归那三个人就突然出来了,然后就开打了。” “我和宫南郁决定让沉庚去找你。” 所以她们应战的很吃力,黑面具的修为也令人看不透。 她思索半晌,开口:“我和锵斛在一起。” “我下去的时候,被急流撞晕,醒来的时候是被锵斛叫醒的,她与我交手,但她放水。后来我们是一起出去的,但是方向有差异。” 她并不是刻意隐瞒洛雪宸和固魂石的事情,只是怕万一。她不怕宫南郁,但说到底,京玶霁和沉庚,她交情算不上深,不敢说,按照锵斛的架势,这东西,还是很珍贵的。 但她又放走了自己,令人捉摸不透。 “继续上路吧。”京玶霁从地上起身,拿着剑就走了。 宫南郁拍拍她:“师妹有些奇怪,你惹她了?” 洛云岫直摇头:“我怎么敢的。” “哦,”宫南郁点点头,“但是她真的好在乎你的诶,你走丢的时候她都快急坏了。” 说着她示意沉庚,后者木讷的疯狂点头。 “沉庚当时是不想去找的,因为我们两个人就是很吃力,她们非拉着我们打,”宫南郁压低了声音,“但是小师妹当时真的特别恐怖的勒,感觉是真的生气了……其实应对那两个人我还好,占不到上风,但可以抵抗。那个黑面具。啧,诶,确实强。” 京玶霁走在前头,背影纤细瘦弱。 洛云岫只盯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谢谢她。” 几人继续赶路。 夜半,月光之下,一个人坐在窗沿上,“刷”地一声拉开扇子,又合上。扇柄轻扣几声木沿,“咚,咚。”两声。窗外就突然起了大风,树影斑驳的摇晃。 “诶呀呀,鬼来了。”那人笑着打趣道,扇子又叩几下。 只听另一个声音笑着应:“莫打趣了。” “诶呀呀,这算什么打趣。看人吃瘪是一个大爽头!” 门被人打开,轻微一声吱呀,鞋底在地板上“啪”一声。 “回来了啊。”那礼貌温和的声音问候道。 新来的那位似乎有些不耐:“嗯。” “诶呀呀,又吃瘪了?” 那新来的人只是将什么东西放好,窸窸窣窣一阵响,半晌那人蹦出来清清脆脆的两个字—— “聒噪。” 所谓寒樱难郁 y u zhaiwu.p w 沧阆宗的主殿之上,一个女人用手撑着脑袋,似乎在思索什么。白金色的半覆面玉制面具只留下半张姣好的面容,看不真切表情。殿内的气压却有些低。 硫归、咤晚、锵斛三人跪在殿上,同样参加百宗节的黑面具女人却站在一旁,不言语。百宗节尚未结束,甚至都未过半,四人却被召回。 她几人原本就不是去跟那其余宗门争抢奇珍,也不是去涨名望的。 见白玉面具不言语,黑面具有些烦闷的开口:“宗主食言了。” 白玉面具露着的眼睛眯了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踱向黑色面具,后者继续开口:“买卖怕是要做不成了,宗主。” 正要走,那白面具突然开口:“慢着。” “十九堂,我若是说,我还有另一种法子能重塑肉身,你可要?” 她特意咬重了十九堂三字,似乎在提醒那黑面具什么。果不其然,后者顿住了脚,转过身来,毫无防备的用手挥出一道强波,直直撞在殿柱上,将其砸裂开来。 “莫唤我十九堂,”黑面具声音里带了些怒气,却还是走回来,带着极低的气压,“再唬我,便别想和我再做买卖。” 见黑面具话里还是不爽,却带上了妥协。沉阖晓就浅笑着开口:“您知道的,沧阆最善炼丹奇药,重塑肉体,宗内另有其余的丹药法子能做到,只是,时间长些。” “但我保证,若您同意,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做成这件事。” 黑面具听完半晌,叹了口气:“还要我等多久,千年?百年?还是无穷尽?罢了。沉宗主,就依你所言吧。” 她释然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卷着的图纸,解开记着的绳子,把整张画摊开,两只手举着,向沉阖晓展示。图纸是防水的,不知用什么制成,上面清晰的画着台天的地势以及其他的详情,还在一片区域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都依宗主所言,完成了。我绝不食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把地图又卷好,放在沉阖晓的手里,她又退下去。 台下跪着的锵斛眼见平日里素来冰冷的宗主眼神里突然闪烁着星点的光芒,却又消散。她抬头看了一眼,却又很快低下去。 沉阖晓干笑了几声,收下地图,同黑面具嘱咐道:“堂主,每半月来我这处拿便可,用灵力炼化,再注入即可。虽慢,却还是有效。莫说我不负责,您的行踪我捉摸不了。尽力了。” 黑面具已经走出殿外,转过头来,只抛下了淡淡一句话:“那便祝沉宗主有日能寻到我的行迹。” 沉阖晓听完后,猛地感觉心里一窒,却很快的跳动起来。 重新坐回到位子上,她很快收敛了笑,看着台下跪着的三人。她们从早晨开始跪,现在月都快落下来了。 硫归见她得闲,急忙俯身一拜,求情道:“宗主。莫怪罪师妹了。” 宗主原本千叮万嘱的东西被人半路截胡,她何时见过宗主这般脾气轻柔的和人交易买卖,往前都是宗主决定去留,现在却这么受制。想一想就知道,交易的东西对宗主来说必是重要的。 硫归能敏锐的猜到,这东西大概率是被洛云岫截了胡。但其余的事宜,她都不清楚。她只知道宗主找到师妹,嘱托她更详细的事情,其余的告诉她们的只有协助师妹。 沉阖晓又走下殿来,沉声让她们起来。 “我不再追究了。凡事都有许多事情干预,一件事办不成,不一定是人的问题,还有天时地利。” 她语气微微柔和了些。硫归这才敢起身,转头却瞥见锵斛还长跪在地上。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8d k .c om 她正想小声提醒,却被沉阖晓打断:“硫归和咤晚先走,锵斛留下。” 她二人对视一眼,只好急忙退下,最后一眼就只看到锵斛跪在地下,宗主站在她的面前,似乎在讲什么,门就砰的一声被关上。 “师妹可是?”咋晚有些迟疑的问。 硫归摇了摇头:“回去吧。” “你可进去了?”沉阖晓蹲下身子,柔声询问。 “回宗主,并未。弟子赶过去的时候,裂隙已经闭上了。于是我就依照感应,找到其余两位师姐汇合了。” 锵斛依旧低着头,语气听不出感情。 对方沉默了一阵,半晌才开口。 “莫骗我。” 沉阖晓摇了摇头,凑近些,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那人带的碧纹面具,一双眼睛似乎要堙灭在这太好的伪装。手指绕道面具下,扣动了轻巧的机关,面具便被她摘下。 二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终究是锵斛败下阵来。 “弟子不该骗宗主。” “我确实进去了。我进入了一个似乎有人居住的屋子,翻遍了所有地方,却没有找到您要的东西。” 那人的眼睛眨巴几下,眼神莫名向下倾去,察觉到什么,沉阖晓并未表现,手指抚上她的颊边,再起身。 “知道了。你下去吧,不过,既然做错了事,还是要受罚,去领一百鞭子。” “谢宗主。” 锵斛起身,行了个礼,将面具重新扣好,就推门出去。门外的硫归和咤晚正焦急的等着,见她出来,迎上去:“可有为难你?” 她摇了摇头:“未曾。但还是被罚了。” 一百鞭不是小数目,沧阆的鞭子是用特殊的兽皮制成的,奇痛无比不说,还不可以用灵力护体,能直直的穿透进去打在肉上。就算是体魄强健的人,挨上五十鞭都好受,更别说一百鞭。 锵斛觉得自己很幸运,同时也可悲。 森林里的四人,正在夜色下休憩。宫南郁站在树下喝酒,洛云岫踩着树枝走过来。 “寒樱。” 洛云岫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句,宫南郁装没听见压根不理会。 “寒-樱—” 那处还是没动静,她捏了捏尾指,有些难堪。 “寒樱姐——” “额呀,你干什么,叫这么肉麻。” 一天下来气全消了,宫南郁不止气洛云岫,却不知道气从哪儿来,因为这家伙突然失联,最后猛地一思考才发现自己己所不欲,乱施于人了。她就开始气自己,气的不想说话。气自己不好好思考,不应该阻止她去危险的地方探险;气自己没能力保护她,保护不了朋友,也找不到她;又气自己劝洛云岫来。 她知道的很清楚。 宫南郁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大大咧咧这种性格只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伪装罢了。她在乎太多,她在乎宫毕澜的身体,在乎洛云岫的想法,在乎家里的生意,在乎妹妹宫堇梅的学业,还在乎东滨的百姓,在乎东滨的灾祸饥荒。 她不认为自己那么悲天悯人,却发现一种救世主一般的共情的情绪在她的身上肆意的疯长,如同汩汩的春水,百川归海,汇聚的那么大,那么磅礴,以至于庞大到淹没自己,庞大到如窥不见的冰山一角。 她丝毫无法察觉。 但猛地一刻她突然察觉了,很快她又会告诉自己——我只是在溺爱他们罢了。 血缘,情感,是她为自己找到的抹黑自己的假装私心的借口。 当洛云岫唤自己的小字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人在讨好,在认输。洛云岫很少认输,很少低声下气,但她无疑是在封锁的心门上朝自己开了一扇小窗的。 “寒樱,别生气了。”洛云岫走过来,拉住她的袖子,叹了口气。 “哦。” 宫南郁仰头喝了口酒:“我气我自己,保护不了你,太弱小。朋友都守护不来,如果我再强一点,打那几个沧阆的,就不会被拖这么久,就可以帮沉庚找你了。” 她一段话说得很慢,月光之下看不见洛云岫的表情,只看见那人突然顿了一下。 心里被人揪了一下,洛云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吸进来一口湿冷的气体,那么狡猾地滑入肺里,竟是有些呛,更说不出来话。 “好了好了。不那么肉麻了,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儿的吧。” 梗在喉里的东西被人快速的抽出一般,洛云岫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她支吾着点了点头:“寒樱,我还是想问。你是怎么说服北道卢的?” 宫南衣把酒葫芦的塞子盖上,发出一声有点闷闷的声音,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诶呀呀,就是弯来弯曲的话术,噼里啪啦的全炸北道卢那大傻的头上,然后他迷迷糊糊的被我聪聪明明的一扯,就开开心心地同意了。” 她说得轻松,却也是糊弄。 洛云岫本应该提起戒心,但她想到做这事的人是宫南郁的时候,就忽然的失了什么枷锁一样,心里很轻似的。 她只好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长叹,然后握住宫南郁的手,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有时候洛云岫也恨自己,碰到讨厌的人的时候做不到那么直率,说话弯弯绕绕,像打太极,碰到真心的人的时候,却也这么直率,若她能说出那好听的话来,那么多情的话来,也是能让人开心和温暖。可碰见真心,她的真心就只能很干涸的反馈太少太少的热量了。她宛如一抹干泉,如沙漠,流进去的水渗入土泥,不见踪影。 循不了往,找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