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对象带孩子跑了》 第1章 《结婚对象带孩子跑了》作者:黑洞大脑【cp完结】 简介:对商渊这般顶级优质的omega来说,七天的产假堪称多此一举。 复工当天,他顶着张凛若冰霜的脸召开会议,让周遭的高管瑟瑟发抖,不敢贸然出声。 压抑的氛围令人窒息,直到—— 会议室大门被人推开,商渊的秘书大步流星地走近,俯身在其耳侧低语: “商总,有位律师找您。” “何事。” “对方说他受谷先生委托,前来与您协商离婚事宜。” “离婚?” “对。”秘书吞了口唾沫,踌躇道,“似乎还涉及到您孩子的抚养权…” 哦?商渊挑起眉。 原来,谷梵带着他生的孩子跑了啊。 攻:一根筋的画家(谷梵) 受:假正经的财阀(商渊) abo√狗血√先婚后爱√攻带娃跑√ (本质是一场夫夫间的小打小闹。) tag列表:abo、先婚后爱、狗血、受追攻 第1章 “别找我,也别再打来。” 人生如戏。 而对深渊企业的员工来说,《七日死》不仅是一款游戏,更是一场切实的死亡宣告。 都说‘一孕傻三年’,可当唐毅朝侧方偷瞟一眼时,心说这从老祖宗那流传至今的古语,显然对他的顶头上司不太适用。 会议室内光线昏暗,恰好隐去数道落于商渊身周的视线。 作为目光焦点,当事人却不以为然,只将双臂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紧盯荧幕,幽蓝的微光透进他眼眸深处,浸着几分寒意。 脊背发凉,唐毅做贼心虚地收回眼。 奇了怪了,商总明明上周才诞下一子,神情怎么看着比休产假前更渗人? 难不成……是太累了? 发言人打颤的话语声被拦在耳外,唐毅低头沉吟,不禁回忆起自收到商渊顺利生产、父子平安的消息时,全公司上下喜忧参半的盛况。 喜,是对生命降临于世的祝福。 忧,是源自大魔头回归的恐惧。 得知商渊的复工日期后,公司全体员工,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好日子,到头了。 唐毅舒头探脑地扫了圈四周,果不其然,众人面色跟他如出一撤,都绷着脑中那根易断的弦,就连喝口水、喘声气都战战兢兢,生怕引火烧身。 憋不住了。 晃动的腿根抖出残影,唐毅抬眼观天,岌岌可危的膀胱牵引他所有思绪,直奔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而去。 只许一个起身、一段小跑,他就能释放生而为人的天性。 ……但,他不敢。 分分秒秒间似乎隔着八百个减速带,让唐毅不断上下颠簸、备受折磨。 为什么要在开会前喝那么多水?是谁把会议室的气温调得那么低?人生的走马灯在唐毅眼前急速飘过,显示着他的忍耐度已到达临界点,某液体即将外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一遍又一遍无声呐喊‘工作哪有尊严重要?!’后,唐毅视死如归地深吸一口气,伸腿向后一蹬,正要起身站起—— 霎时,一缕柔光倾洒而下,将令人窒息的空间撕开一道裂口。 商渊的秘书推门而入。 瞬间,众人向其投去愕然且感激的视线。 “商总!”来人对此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疾走至商渊身旁,低头弯腰,在上司耳侧轻声低语,不免引人好奇。 语毕,她又退到一旁,噤声等待商渊定夺。 光影朦胧,叫唐毅难以辨清商渊的面庞,却隐约捕捉到对方的眉头轻微一挑,渺若云烟。 事发突然,他甚至忘了自身仍处水深火热之中。 “今天的会议先到这,我有要事需处理。” 不过须臾,商渊便将尚待研讨的事项分配完毕,并命相关负责人另择他日,依次汇报。 “唐毅。”话音响起的同时,商渊双腿直立,居高临下地睨了唐毅一眼,“你来善后。” 腿间一紧,急意再次奔涌而来,唐毅胡乱地点头:“好、好的!商总,您慢走!” 仿若一群突遭班主任巡查的闹腾学生,直至远走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室内,众人才如梦初醒地化作一滩烂泥,任由灵魂游离体外,出来遛弯透气。 “——哎哟我去!”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哗然顷刻四起。 “老刘,你说啥事能让咱商总急着这样啊?难道公司出事了……?” “呸呸呸!你少在那放屁!我还指望着在这呆到退休呢!” “嗐,我这不开玩笑呢嘛!说实话,我虽然岁数比商总大上一轮,还是个alpha,在商总面前却像个孙子似的……” “王经理,您可别发牢骚了……今天上台做汇报的时候,我的脚简直抖得像筛糠,差点站都站不住。” 众人七嘴八舌,半天讨不出个所以然,便纷纷将话头转向唐毅。 “嗳,唐总,您说——” “散会!!!” 伴随椅凳的推拉声,所有杂音戛然而止。众目睽睽之下,唐毅双眸紧闭、抿唇勾背,手中的册子极其不自然地遮挡下半身,迈起小碎步朝外走去。 “……” 老大和老大接班人一走,徒留兵将们面面相觑,眼神于静默中流转而达成某种共识: 第2章 我们公司,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嗒哒,嗒哒。” 脚跟落地声一促一缓,在空荡荡的廊中悄然放大。 “商总,我已安排人员,将罗律师请进了您的办公室!”秘书眉间起火,通话还没来得及挂断,便忙不迭地跟商渊如实汇报情况。 “嗯。” 注视着屏幕上尚未被接通的去电,商渊步伐愈发迈大,让秘书内心叫苦不迭,认命地连走带跑起来。 “嗬——” 骤然驻足的老板打了秘书个措手不及,千钧一发间,她倒吸口凉气,将脚尖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剧痛瞬间从脚踝处迸溅。 从始至终都未曾察觉身后动静的商渊,嘴角正微微牵起。 “谷梵,是我。”通话开始计时,商渊将手机抬至耳旁,轻柔的口吻使秘书再次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喂喂喂,说好的婚姻不和呢?! 没等对方应答,商渊接着开口道:“今天晚上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商渊。”通话那头的应答不紧不慢、语调平缓,恰到好处地捋顺商渊胸膛处,纷扰的杂乱。 因此即便接下来的话他不爱听,却没太过在意。 “若你对离婚协议书上的事项有任何异议,请直接与罗律师沟通。”对方顿了顿,沉下声说,“别找我,也别再打来。” 回复答非所问,甚至有些残酷。 可这并没有让商渊心生不悦,他反而低笑一声,叮嘱道:“天气预报说过两个小时会下雨,如果你要出门,记得带伞。” 抓住对方哑然的空档,他又补充说:“雨大风寒,别着凉。” 逐渐沉重的鼻息声透过听筒传来,少许失真。商渊几乎能想象到谷梵指尖紧收、蹙起眉头的模样。 思此,蹿腾的坏心思促使他忍不住想再逗弄对方几句,唇缝微启的刹那,却被下了道硬邦邦的命令。 “——画,还给我。” ‘嘟’一声,对方干脆利落地结束这场通话。 一边细细回味那称得上是咬牙切齿的发言,商渊边把手机收回衣兜。直到步伐停至办公室门前,他才堪堪敛起笑。 上一秒,自家老板还在与伴侣和颜悦色的交谈;这一刻,又换上不苟言笑的无情铁面。此情此景,已无法让秘书内心再起波澜。 钱难赚,屎难吃。双手交叠放于腹前,她毕恭毕敬地提醒道:“商总,罗律师就在里面等您。” “下去吧。” 丢出一句不咸不淡的吩咐,商渊径直推门而入。 细微的吱呀声引得屋内一人侧目,看清来人后,他仓忙站起身来,牢牢鞠上一躬,“商先生,您、您好!我是负责此次案件的罗鑫!” “幸会。”商渊主动伸手与对方虚握,随后下巴稍扬,其余闲杂人等皆自觉退去,暗自吁一口气。 得到入座许可,罗鑫立马揩了把额前的汗,稳住嗓音道:“想必商先生已有耳闻,我此次前来的目的,主要是代谷梵先生向您提出离婚申请。” 一张印满密麻黑字的纸张随之摆放台面,商渊却懒得施舍其一眼。 “谷梵说了什么?”他问。 老实说,罗鑫真搞不明白,这么大一桩案子,怎么能让他这个入职未满三年的菜鸟给摊上! 即使事务所的人纷纷调侃,说他这是捡着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罗鑫却觉得自己是无意踩中了一块香蕉皮,稍不留神就会狠狠摔个底朝天! 商业大亨的离婚案,谁接谁惨。 坐于他对侧那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气场,不怒自威。 尤其那淡漠如斯的眼神轻轻一掠,就令他牙根发酸,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谷先生说,婚后财产全都归您所有,他只想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是吗。”双腿上下交叠,商渊抬指,缓慢地点触臂弯。 今早出门前,谷梵躲开了他的吻。 想来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恋人,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五分钟前,我才得知谷梵有意跟我离婚。”商渊摩挲着无名指处的圆环,语气风轻云淡,“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同意离婚。” 更不可能放任谷梵远走高飞。 事情发展到这步,竟和委托人猜测的分毫不差!罗鑫顿时底气十足,当即将茶水一饮而尽,顺着剧本往下演,“商先生,希望您能理解,婚姻并非一人的独角戏。” “您的伴侣对离婚一事,态度十分坚决。” “据谷先生所言,您工作繁忙,时常日夜颠倒。照此看来,您实在难以履行一名父亲的职责,会对孩子的健康成长造成诸多不利影响。” 律师喘了口气,继续噼里啪啦地将豆子往外吐,“当然,您的顾虑我也了解。结束一段婚姻,必然会给整个家庭带来伤痛。” “但请您放心!谷先生说他并无再婚的打算,承诺会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成大,也绝不会阻止您前来看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一番演讲气势如虹,罗鑫懊悔于没有将此次谈判全程录像,方便日后拿来炫耀和回味。拜托,他可是把国内炙手可热的商业巨鳄,给逼得哑口无言! “叩叩。” 正当罗鑫沉浸于自己傲人的表现,却被两道敲击声蓦地惊醒。 唯一的听众对那番发言不予置评,只敲了敲台面,半眯起眼问:“谷梵只说了这些?” 第3章 “呃……”气势从云层跌入地底,尚未干涸的汗液重新渗出,罗鑫将其擦在膝上,讪讪一笑,“谷先生还说……无法再像当初那样信任你,分开对彼此都好。” 都、好? 心脏不可避免地一缩,商渊垂下眼睫。 见对方迟迟不答,罗鑫别无他法,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纸笔,试探道:“商先生,我方提出的离婚事由如上述所言。若您有什么话想传达给谷先生,我很乐意为您代劳。” “多谢。” 商渊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地开口:“麻烦你替我问他一声,今天晚上吃糖醋里脊可以吗?” “唰——” 笔尖划过纸面,拉出一道尖锐的刺耳音调。 糖、糖醋里脊?罗鑫瞠目结舌,僵硬地扭动生锈的脖颈,对上商渊不容辩驳的颔首。 良久,他才艰难地从齿缝中憋出一句:“啊?” -------------------- 托着下巴的商渊:还是说可乐鸡翅更好? 收到短信的谷梵:商渊,好讨厌。 (文章约4w字,剧情进展较快,一周至少两更!) 第2章 “请您珍视自己。” 阴郁古板,沉默寡言。 四年前的春末夏初,刚踏进包厢寥寥数秒的商渊,就在心中给自己的‘未婚夫’贴上了这两张标签。 漫步走近,崭白到毫无血色的肌肤、藏在厚长额发下的眼眸愈发清晰,商渊少有地产生自我怀疑。他思量着,跟眼前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alpha联姻,究竟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谷先生,久仰。”出于礼貌,商渊还是装模作样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很荣幸能和振宏集团达成共识,促成此次合作。” “……您好。” 应答声若蚊蝇,让人听不真切。 屈腿入座后,商渊解开西装前扣,心说对面这坐姿端正的alpha,实在与这放着悠扬曲调、灯光幽暗的奢华包间,格格不入。 “请。”涓涓茶液从壶中流淌而下,商渊替彼此斟好茶,在把茶杯推出的须臾间,他已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打量了个遍,鬼祟的好奇心生根发芽。 “不知谷先生今天约我见面,是打算商谈何事?” 以及躲在发丝后的双眼,会是什么模样? “谢谢。”放在膝上的五指渐渐收拢,谷梵透过发梢,去看漂浮于茶面的碎叶,忽而开门见山道,“我希望终止这场婚约。” 握住杯柄的指节一顿,商渊轻抿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提出要求前,应该先列出足以服人的理由,不是吗?” 据他所知,对方比他更需要这场婚姻。 振宏集团的创始人——阮振华,是谷梵名义上的父亲。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让其心如死灰,与前妻感情不和、争夺孩子抚养权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报道铺天盖地。 然而在一次机缘巧合下,阮振华与因故丧偶的张念瑾结识,自此死灰复燃。 张念瑾,便是谷梵的生母。 区区数月,两人就在往来间互生情愫,决心构建新的四口之家。 意外始料未及,谁想两人结婚不足三年,阮振华竟死于一场人外制造的车祸,丢下妻儿离去。当家一死,底下的虾兵蟹将蠢蠢欲动,连声指责张念瑾是个克夫的‘扫把星’,害人又害己。 转眼间,张念瑾又变回一朵无依无靠的浮萍。 好在张念瑾为母则刚,从来没有苛待谷梵,顶着压力将其抚养成人,却因积郁成疾,于去年撒手人寰。 ‘扫把星’的骂名,自然而然转移到了谷梵身上。 母亲病逝,谷梵在族内更是孤立无援,任谁都能踩上一脚。即便境遇如此惨淡,他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阮宏昊,却压根不打算放他一马。 于阮宏昊看来,张念瑾是引诱父亲的狐狸精,谷梵是抢走父亲宠爱的眼中钉。纵然那母子俩从未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可现在安然无事,能代表今后高枕无忧吗? 唯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杀人犯法的事太低端,他可不愿为了个不起眼的杂碎,脏了自己的手。为了彻底将谷梵赶出家族,阮宏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榨干‘好哥哥’的最后一丝价值,让对方随便跟个商业合作伙伴联姻,可谓一箭双雕。 恰时,商渊找上了门。 白手起家的商渊急于扩大势力、拉拢人脉,轻轻松松就搭上了阮宏昊这条线,双方一拍即合,联手促成这场商业联姻。 说到底,在利益至上的世界里,谈什么你欢我爱、情投意合,本就引人发笑。 但此刻坐在商渊对面的这位alpha,显然不这么想。 见谷梵默不作声,商渊只好轻轻敲击两下台面,提醒道:“谷先生,请别忘了,您姓谷,而不是‘阮’。” 分秒流过,依旧沉寂无声。 窥见发帘后的那双眼时隐时现,商渊若有所思。 明明据阮宏昊口若悬河的描述,谷梵不过是个不务正业、从小就热衷于画些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哑巴。 尽管凭借着风格鲜明的画作,让其在圈内小有名气,但大多画作呈现出来的效果叫人云里雾里,因而多被诟病。 况且,这人还十分不识好歹,想都没想就将国际上知名的画家协会一一回绝,甘愿做个破烂小学的美术老师! 第4章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谷梵着实令人费解。 回想到这,商渊颇为不解地暗道,阮宏昊到底在怕什么?身份、地位都低于他一大截的谷梵,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搞不明白。 “虚度光阴实在不是我的作风啊,未婚夫。” 耐心消磨殆尽,商渊似笑非笑地说:“我记得你比我小将近五岁?那我们暂且抛开结婚对象这一身份不谈,作为年长者,我教你点别的?” 口吻由沉着转为戏谑,令谷梵双肩微怔。 “你想啊……”斟酌了会儿措辞,商渊接着说,“如果你拒绝了这次婚约,想必会彻底沦为一枚无所作为的弃子,在族中的地位更会跌至谷底。” 两盏茶杯置于桌面中央,一杯空无一物,一杯盈满茶水。 “无论选择哪边,你的下场都是被扫地出门。” “选我,你可以捞个‘为家族事业作出牺牲’的名头;不选我,你就坐实了‘啃噬家族血液的寄生虫’这一身份。” 精雕细琢的假面砰然坠地,倏尔摔个粉碎。 双手分别摆向两边,商渊不以为意地扬了扬下巴,“来,选吧。” 对此说辞,谷梵不为所动。 “该做出选择的人是您,而不是我。”他嗓音沉得像座山,又轻得像片雾,“商先生,婚姻是相爱之人间的情投意合,怎能被视为权钱交易的儿戏。” “身为一名omega,伴侣的选择对您而言至关重要。我们对彼此毫无了解,更别提爱慕之心。”谷梵微抬起头,一词一顿地说,“请您慎重考虑这场婚姻,不要轻易葬送自己的余生。” ‘葬送’二字,险些让商渊忍俊不禁。 诚然,年过三十却仍旧守身如玉的omega,在当今堪称稀有物种。 可商渊实在没想到,自己这联姻对象年纪轻轻,却能在如此旖旎的氛围下,正言厉色地道出一番腐朽陈旧的发言,比他更像个刚出土的清朝文物。 未免太过有趣。 商渊清了清嗓,忍笑道:“谷先生……不,谷老师,谢谢你愿意跟我分享你的爱情观。” “你把婚姻形容得如此神圣,倒是让我自惭形秽。”他来了兴致,歪头故作苦恼,话锋一转,“可对我们这类人来说,它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谷梵张了张嘴正要争辩,却被商渊身子前倾的动作噎住,回过神时,两人的距离已半数缩近。 “我呢,自幼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 “亲情、友情、爱情……对我来说,远没有被你唾弃的金钱和权利重要。”商渊左手支着头,右手缓慢向前伸出,“你热爱绘画,而我把事业看做全部。” 手腕散发出的香味钻入鼻尖那刻,谷梵才有所察觉。他反射性地向往后躲闪,却已避之不及。 额发被撩开的霎那,谷梵同时看清了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和上下晃动的粉色舌尖。 “如果你执意要拒绝这场婚约,那么,我会另寻他人。” 四目相对。 跳动声响彻耳鼓,两颗心脏分秒不差地乱了一拍。 饶是阅人无数的商渊也不得不承认,那双充满诧异的眼睛,比他想象中还要动人。 于是他不合时宜地想,自己或许找到问题的答案了。 ——眼前这名alpha的身形样貌,确实有令人觊觎的资本。 “请您自重……”谷梵连忙欠身后移,发丝从商渊指尖溜走、下垂,阻断这场持续了短短数秒的对视。 “啊,抱歉。”商渊耸了耸肩,愧疚得无比敷衍,“与人交谈的时候,我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 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腕表上的指针未曾停走,商渊瞥了眼表面,意识到时间已所剩无几。 商业联姻,果真是个不靠谱又令人反感的选择。虽然这位‘老古董’很好地取悦了他,但逼迫一个歌颂爱情风花雪月的人跟自己凑活着过,恐怕将来会自食恶果。 罢了,还是考虑其它办法…… “我答应。”声音从前方传来。 瞳孔尚未来得及紧缩,商渊又听闻对方接着道:“但是,我希望在婚前与您约法三章。” 勾心斗角的利益之争,都没能让商渊短时间内屡次丧失表情管理。他举了举茶杯,借由水雾模糊眸里的笑意,“愿闻其详。” 抿唇沉思片刻,谷梵轻声开口:“三年。” “期满三年,我便会与您结束这段婚姻。” 哦?限时婚姻? 人们的观念与时俱进,然而‘离异大龄omega’难免仍会遭受非议。可商渊向来不把世俗的伦理当回事,反而乐得这提议既能让他资源到手,又能恢复独身一人。 他刚要欣然应允,却被平如死水的话音打断。 “考虑到情况于您十分不利,婚姻终止后,我会郑重地对外宣称,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肌肤之亲。” 停顿半秒,谷梵又补充表明:“若您愿意,也可以对我提出控诉。无论是指责我婚内出轨,亦或是使用暴力,我都不会做出任何辩驳。” “……” 边听,商渊边在心内腹诽。 他竟有些拿不准,对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确确实实不把自己的声誉当一回事? 看来这名活在21世纪的alpha,不仅观念古板得堪比教科书里的糟粕,还像个脑子坏掉的活雷锋。 第5章 “谷老师。”商渊将见底的茶杯放下,悠悠地说,“我承认,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分。但作为一名良知尚存的合法公民,我认为你这番言辞也太过——” “商先生。” “未来三年,我绝对不会轻薄您。”谷梵的视线越过厚重的额发,撞进商渊眼底,以人民教师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也请您珍视自己。” 怪,太怪。 上次被人给予真情实意的关怀和劝诫是什么时候?十年前?二十年前?还是更远? 商渊记不清了。 长到难以估量的间隔,让他对心头涌上的那股异样感到陌生,几近有些束手无策。可那点微妙的情感却又转瞬即逝,叫人来不及辨析明朗。 谈话最后,商渊换上不以为然的笑,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 结婚前-商渊:离婚?求之不得。 结婚后-商渊:离婚?想都别想。 第3章 “是松香味吗?” 隔月,两人开启了一段三无婚姻。 没有戒指、没有婚礼、没有度蜜月,仅靠两本自带红色外壳的《结婚证》,为这场联姻增添一丝喜气。 如先前所料,这场披着互惠互助外皮的婚姻,着实给商渊送来了不少易处。 别看阮宏昊这人其貌不扬,却还算得上言而有信。他按照约定,大手一挥便赠予商渊诸多橄榄枝,让商渊的事业顺风顺水顺财神,越做越大。 应酬,也跟着与日俱增。 “商总!您怎么去趟洗手间,去了那么久啊?” 声如其人,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男性听闻动静,立马扭头调侃道:“我们还以为您嫌咱几个粗人闹腾,找借口逃跑了呢!” 重返饭局的第一秒,商渊就不自觉地垂眼屏气,眉头也因烟味和杂乱的信息素缭绕交织,而微微蹙起。 臭得令人反胃。 “抱歉。”他面不改色地入座,“有些公事需要处理。” “哟哟哟,听听这话!咱商总现在可真是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忙人了啊!” 那人嘴上兜着恭维的话,手里马不停蹄地给商渊杯里倒酒,谄媚道:“商总和振宏集团的贵公子喜结连理后,好事还真是一桩接一桩,可真叫我们羡慕啊!” 说罢,对方堆着满面的笑,冲商渊举杯,“来,商总!我敬您一杯!祝我们此次合作愉快,共创佳绩!”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举起酒杯敲击桌面,噼里啪啦的声响吵得商渊头筋抽疼。 他静悄悄地叹了口气。 “黄总,您客气了。”商渊嘴角微扬,接过酒杯时用余光扫了眼杯底,顺便挡开某只蠢蠢欲动、将要搭在他腿间的手。 不知为何,耳畔盘旋出一句话。 ——请您珍视自己。 看来他家那位名义上的alpha,还真是叫人念念不忘。商渊自嘲地笑笑,高举着酒杯站起,“今天无法跟各位玩个尽兴,实在抱歉。” 随后,他娓娓道出现编现卖的说辞。 “因要事紧急,我必须回公司一趟亲自处理。”话音刚落,他便将酒水一饮而尽,“今天所有的消费都请记我账上,就当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趁众人还没来得及用灌满酒精的头脑做出反应,商渊已向外走去。 紧挨着商渊座椅的黄总一拍大腿,忙说:“嘿呀商总!要不我顺道送送你?顺便在车上聊一聊接下来的生意?” “嘁,老黄你没事吧?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都醉成啥样了?还想着送人?!商总——您慢走啊,下回咱再一起喝一杯!” “哈哈,要我看,估计商总是舍不得让家里那位独守空房吧?嗳,商总!下回带上您家那位alpha一块来,让我们也见见?” “得了吧你……少说两句!小心阮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怎么了我?话说回来,黄总您刚往商总杯里放的是——” ‘咔哒’一声,房门严丝合缝。 商渊站在门外,将唇角翘起的弧度、恼人的嘈杂声,一同留在散发恶臭的包厢内。 树影婆娑,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中显得少许黯淡。 晚风夹杂湿凉,从车窗奔涌而进,却吹不散商渊血液和骨髓里淌出的阵阵燥热。 “商总,您没事吧?”司机透过后视镜窥了商渊一眼,关切道,“我瞅见路边有个药店,要不我去给您买些解酒药缓缓?” 揉了揉眉心,商渊将视线挑到窗外,“不必,送我回家吧。” 按理来说,他的酒量不该如此浅。 司机本就拿钱办事,随意应了声“行,那我开慢些”后便轻踩刹车,将价值不菲的豪车平稳地停在斑马线前。 漫长的九十秒倒计时。 稀稀朗朗的人群依次经过,商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指示灯上,正原地踏步的绿色小人发呆,待小人开始忽闪忽现时,他耷拉的眼皮突然撑大。 明明在酒精发酵下,意识已开始远走涣散。 可当某道身影跃进视野的一瞬,商渊脑海里没由来地蹦出一个数字,提醒他:距离你上次见到谷梵,已过去63天。 谷梵剪头发了,商渊想。 厚重且碍眼的额发不复存在,让那双明亮又莹澈的眼眸袒露在外,即使两人隔着数十米,商渊好似都能看清里头的倒影。 第6章 于是他更不可能错过,对方手里捧着的一小束花。 “待会儿靠边放我下车。”鬼使神差般的,商渊冲司机命令道,“今晚我自己回去,你可以下班了。” 司机“啊”一声,不解地挠了挠头,却还是乖乖依言照做。 “那……商总您慢走啊?” 怕是商渊自己都没察觉,为了不跟丢那位许久未见的‘伴侣’,他双眼几乎能眯成一条直线,活脱脱像只锁定猎物的猎豹。 “嗯,辛苦。” 大力关上的车门发出‘砰’一声巨响,商渊边解开领口的纽扣,边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谷梵离开的方向走去。 晚风钻进毛孔,却抵不住热流在他体内奔涌。 月明星稀,商渊在不知不觉中跟随对方来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住宅区。哪?谷梵去了哪?他停在原地,摆头四处张望,却寻不到那道身影。 胸膛上下起伏,急切的思绪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中沉了下去。商渊渐渐放缓呼吸,忽然觉得自己今夜的言行举止统统莫名无比,像个大脑空空的愣头青。 他到底在干什么?吃错药了? 站在原地盯着脚尖沉思,商渊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打算回家洗澡睡觉,并把今晚发生的林林总总全都归结于那杯难喝的酒。 但事与愿违。 转身回头的刹那,商渊与那道让他苦苦找寻的身影再次不期而遇。 ——谷梵站在灯下,站在两栋破败写字楼之间的巷口里。 半明半暗的柔光自上而下地笼罩着他,穿堂风在其衣摆间撺掇。对方身后挂着个沉甸甸的双肩包,让本就单薄的脊背更显瘦弱。 这幅画面映入商渊眼帘,叫他不忍出声惊扰。 好像只要一丝几不可闻的声响、一次呼吸、一下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因此,商渊仅能眼睁睁地目视谷梵蹲下身子,将那束黄白交错的鲜花放在地上,随后迟迟未动。 他错估了自己的耐性和好奇心。 大约过了数秒,商渊便按捺不足地走上前去。当下蹑手蹑脚的模样让他不免心生唾弃,暗暗责骂自己没出息。 跟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孩似的。 随着距离缩近,谷梵染上光圈的发丝也变得根根分明。商渊不受控地伸出手,右心房想拍一拍对方的肩,左心房又催促他摸一摸对方的头。 指尖即将落下,却滞于半空。 越过谷梵的肩头,商渊终于发觉那束花的‘接收人’,是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然死去的麻雀。 想来它也是错把反光的玻璃当成自由天地,一击冲撞,坠落而亡。 目光从被蚂蚁包裹的尸体,移至那位一言不发的贡客。 商渊这才瞧见对方眉尾低垂、眼角紧闭,双手合十放至胸前,神态颇为虔诚。举手投足都如浮于水墨之上,不带任何艳色。 若他没猜错,谷梵这是在……祭拜一只麻雀? 悄然退后两步,商渊静静地抱臂倚在墙角,等对方总算睁开双眼,才假意轻咳两声,打破这份古怪的宁静。 “……谁?”谷梵闻声回头,当即面容一怔,站起身子喃喃发问,“商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许是昏黄的光点挥洒而下,衬得谷梵眼眶又红又亮。 那一瞬间,商渊仿若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趋光的麻雀,闯入其中,将要从云端下坠。 猛烈的撞击让他身体更热了。 “我刚在附近吃饭,恰好路过。”商渊率先错开眼,得心应手地捏造谎言,“在饭桌上多喝了两杯,闷得慌,出来散步透透气。” 比起聆听这番回答,谷梵更在意周遭流动的香气。 巷中弥漫的气味让他眉头稍拧,迈开腿向商渊凑近,“商先生,恕我冒昧。” “什么?”脚步声坠在商渊耳畔,迫使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杆,警惕地与来人抬眼对视。 对方在离他半臂的位置驻足,用只由两人听清的音量问道:“请问您的信息素,是松香味吗?” 闻起来,像一幅尚未干透的油画。 “嗯?”与此同时,商渊嗅到了一股奇妙的淡雅清香,很柔,却逼得他耳根发烫。 不妙,很不妙。 商渊强压下由胸膛攀升的悸动,也没心思跟对方计较这堪比性骚扰的言论,沉声说:“你怎么知道?” “您的信息素抑制贴貌似失效了,需要更换。”谷梵抬手指了指后颈,话中不含情绪。 “行,谢谢提醒。”商渊退出那条小巷,“这附近哪有药店?我待会去买几片。时间也不早了,你……” “我替您去买。” 后半句“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会”卡在半路,谷梵将其咽了回去。 于情于理,把一名醉酒的omega留在此处实在过于危险。况且附近窄巷乱杂,距最近的药店也得有数百米。大路行人来来往往,若让信息素外泄的商渊独自一人前去,怕是会节外生枝。 权衡半晌,谷梵得出了一个最优解。 “商先生,若您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回一趟家。”谷梵朝深巷后方侧身,徐徐开口,“我家离此处步行大抵三分钟,有充足的信息素抑制贴。” “这是眼下能够解决您困境,最快速的方法。” 闻言,商渊迎上对方的目光。 他瞳孔半遮,似乎正在辨别这番发言的真伪,审视其究竟埋藏着几分真情实感和虚情假意。 第7章 “恭敬不如从命。”片刻后,商渊弯起眉眼,“带路吧,谷老师。” -------------------- 商渊跟在后: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把戏。 谷梵走在前:风大,有点想打喷嚏。 第4章 “商先生,不可以。” 三分零七秒后,两人相继停于一栋矮旧的楼房下。 斑驳的墙面、逼仄的楼道散发着阴冷的湿意,孩童嬉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商渊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紧拧,面露不虞。 眼前未加修掩的景象正争先恐后地告诉商渊:谷梵的境遇,远比他想象中糟糕。 “我在旁边的小学任教。”察觉商渊没有踏上楼梯,谷梵放缓步调,“为了节省通勤时间,我申请了一间教职工宿舍。” 他停在转角,“如果您不方便上来,请在楼下稍等片刻。” “噢,没事。”商渊不禁佩服自己,能从几句轻言细语中品出一分落寞的味道,他跨上台阶,随口解释道,“刚才酒劲上来了,有点晕。” 楼道幽冥,隐去两人晦暗不明的神情。 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直至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谷梵才轻声说了句:“请进。”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它如茫无边际的荒漠中出现的绿洲,又似黑云密布下挣开的一束光,让商渊得以喘息。 或许早在这一刻,他就动了赖着不走的念头。 室内萦绕着房屋主人的气味,商渊在玄关站定,趁着谷梵给他倒水的闲暇时刻,环顾四周。 寥寥数十平的面积一览无遗,却不显拥挤。 寡淡的色彩把整个空间都渲得素雅整洁,唯有一块区域充盈少许绚丽,引诱商渊眼眸流转,前去追寻。 阳台处摆放着一个木色陈旧的画架,一幅尚未完成的图画固定其中,从轮廓上看,像是道朦胧的人影。 “商先生。”水杯轻置桌面,提醒商渊回神。 “请在沙发上坐着稍等一会,我去给您拿抑制贴。”放下水杯,谷梵转身朝某个房间走去。 “多谢。”商渊摸了摸鼻子,依言在那张最多容纳两人的沙发坐下,随即拾起水杯轻抿一口,却忽而怔愣。 本该无色无味的温水,尝起来竟含着甘甜。 喉道得到滋润,商渊餍足地陷进沙发里,任由愈发馥郁的香气溜入鼻尖,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墨? 脚步声由远及近,谷梵并未过多在意他鲜有的懒散,只将贴纸递出,嗓音低柔,“您累了吗?” 香味顺着手腕蔓延、开散。 对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他几眼。可商渊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向谷梵的方向奔涌而去。 糟糕。 “或许是吧。”商渊道了声谢,心慌意乱地撕下原有的贴纸,正要把新的覆盖其上,却让松香味有机可乘,在顷刻间肆意弥漫。 透过彼此的虹膜,两人望见自身愕然的倒影。 “该死……”商渊连忙捂住后颈,但已于事无补。 发情期来得这般始料未及,他重重地捶了下沙发,对今晚离奇的失常恍然大悟——那杯酒里,掺着脏东西。 “商先生,您……”谷梵大步向后退去,唯恐吸入那逼人意乱情迷的气息,飞速运转着仍在宕机的大脑,试图生成一个能够解决现状的完美公式。 最快的办法,是打抑制剂。 抑制剂?可他家里没有可供omega使用的抑制剂,需要前往药店购买。去吗?一来一回要耗费至少十分钟,且不得不将处于发情状态的商渊留在家中,风险恐怕会大于收益。 向街坊领居祈求帮助?但现在夜深人静,万家灯火早已灭去,贸然打扰他人似乎过于无礼…… “谷老师。”商渊蜷缩在沙发上,声音哑得可怕。 借着呼吸深浅交错的间隙,他扯出一个笑来,“麻烦你,帮我叫辆救护车,或者给我的助理打个电话。” 对,救护车。 “好。”谷梵重重地点头,倒是叫商渊真的有些想笑,体内蹿起的焰火也被冷涩的话音拂去不少。 下一秒,对方的行动出人意料。 “喂,您好,请问是……”边拨打急救电话,谷梵边转身远离那位发情的财阀,稳步向里屋走去。 确切来说,是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里。 有必要吗?商渊终于没忍住地咧开嘴角,将潮红的面容埋进臂弯,肩背随着胸膛一同震颤。 “商先生,请您忍耐片刻。”隔着玻璃门板,谷梵的嗓音像被埋在泥土里,夹杂沉闷,“医护人员会在十分钟内赶到,您很快就会得到治疗。” 似乎,还很性感。 ……性感?我搁这儿发什么情呢? 将脑海里的龌龊想法一掌拍散,商渊强撑着身体站起,冲卫生间的方向说了句,“谷老师,我还是不多打扰了。”继续呆在这儿,只会给对方徒添麻烦。 衬衫的衣摆和领口都变得凌乱,让商渊平日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烟消云散。 他无暇顾及当前的狼狈,摇摇晃晃地朝大门走去,“夜深了,街上应该没什么人会经过。我就站在楼下吹吹风,等医护人员……” “咚!” 脚跟还没站稳,话刚说到一半,醉意和情欲便蛮不讲理地将商渊绊倒在地,眸光黯然又涣散,潮红悄无声息地遍布肌肤。 第8章 “商先生?”听闻动静,谷梵握在门把上的指节暗暗收紧,“您还好吗?” 问话,久久等不来应答。 心里的天秤开始倾斜,‘理智’那端被高高抬起。谷梵顾不上冷静地分析利弊,扭动门把、用臂弯捂住口鼻,从卫生间疾步走了出来。 象征理智的砝码,也在那一霎那灰飞烟灭。 在生来注定的人体机能下,‘本能’毫无悬念地夺得胜利。它耀武扬威地剥夺谷梵对肢体、思维的控制权,一步步地带领他朝信息素泛滥的omega走去。 并在他耳边大声叫嚣,催促他快给对方印上标记! 只属于他的标记。 “……闭嘴。”谷梵晃了晃头,发自内心地厌恨这种本能。 指尖陷进掌心、刺进肉里,激起阵阵痛感。谷梵依托着这股效果甚微的疼痛,正要将商渊拦腰抱起,放回沙发,“得罪。” 然而,另一位主人公没能战胜本能。 “去哪?”商渊笑盈盈地伸手一拉,反把谷梵拽倒在地,对方惊愕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 谷梵在上,他在下。 欲望操纵着商渊的躯体,教唆他把双手环在对方肩上,用暧昧不清地口吻发问:“为什么剪头发了,嗯?” 绷在脑海的弦,几近断裂。 “……头发?”谷梵摸了摸发尾,甚至无法分神摆脱这过分紧贴的姿势,顺着问话断断续续地解释,“上个月,学校开学。之前的形象对孩子们来说不太得体,所以剪了。” 指腹蹭过对方飘红的眼尾,商渊再次将人拉低,用气声调笑说:“很好看。” 发型很好看,眼睛很好看。 你,也很好看。 如果初次的对象是谷梵,他似乎不会心生作呕的反感,甚至掺杂着几分迫不及待。 此时此刻,商渊被禁锢在谷梵双臂之间,光亮无法浸入这片狭小的、人为营造的空间,任由黑暗如病毒滋生开来。 室温同两股溢发的气味一齐腾升,能把人逼得颅内缺氧。 呼吸交缠,一声急过一声,一道重过一道。指腹下移,在眼神茫然的alpha唇尖轻柔摩挲,再微微挺身仰头,双唇的距离由数寸缩短至毫厘,快要彼此触达—— 吻落在了谷梵嘴角。 “商先生,不可以。”唇瓣将触那刻,对方偏开了头,闭眼将商渊摁回原地。 那双眼重新睁开时,血丝遍布,瞳边红得骇人,“我一定会遵守与您的约定,请您冷静,不要败给本能。” 思绪尚未回笼,商渊目光聚焦于对方深不见底的瞳孔,一眨眼,仿佛就会淌下湿热的泪。 “你……”他垂死挣扎,渴望寻求一些不遂人愿的安慰。 “您会没事的。” 就在商渊再次倾身抬头,探出舌尖,想将其挤进对方唇瓣的缝隙之时,谷梵已抢先一步动作,奋不顾身地把头向冷硬的水泥地面用力一撞! “砰砰砰!” “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有人在家吗!砰砰砰!” 拍门声,恰时响起。 血腥味席卷而来,将空气中的水墨和松香味取而代之。“……谷,梵?”商渊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一旁、头破血流的alpha。 炽灼的欲火,也被对方匪夷所思的行为浇得一干二净。 -------------------- 商渊:感觉自己在逼良为娼。 (你就是。) 第5章 “你敢不敢跟我赌?” 半夜三更,急救车的鸣笛声扰得教职工宿舍的住户不得安宁。 众人骂骂咧咧地探头去看,只见两名男子被一前一后抬了出来,前者衣衫不整,后者鲜血淋漓。 “哎哟,哪家人玩那么大啊?都搞出血啦?” 寒风顺着窗缝溜进屋中,让正在眯眼辨别的看客打了个寒颤,立马原地踮了踮脚,半梦半醒地嘟囔一句,“……奇了怪了,怎么后面那人,瞅着那么像谷老师?” “——干嘛呢!还不睡啊!” 爱人的叫唤声充斥催促和不耐,那人无法,连忙扭头应道:“嗳!来了!” 嗐,管他呢。 漫长而又闹腾的夜,有人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重返梦乡,有人不省人事地被送进医院,一个因为发情,一个因为发疯。 隔天清晨,发疯的人好了,可发情的人,却疯了。 “商总,这份文件,麻烦您签个字。”秘书诚惶诚恐地将材料递出,被自家老板的模样吓得牙根打颤。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老板出院后,就不容分说地撕毁了与几家知名企业的合作,还老爱盯着手机屏幕傻笑?是不是发情期把脑子给烧坏了啊?! 为了身心健康,离职刻不容缓。 “给,辛苦了。”商渊利落地签好字,笑容和煦地递还材料,甚至还在椅子上转了个圈。 商总,是真的疯了。 秘书如临大敌,接过材料后立马道谢又道歉,一获得赦免就拔腿往外跑,仿佛此处不是商渊的办公室,而是虎窟狼窝。 可猛虎如何,恶狼又如何? 牙齿再坚硬,爪子再锋利,还是赢不过名为‘爱情’的野兽。 对商渊而言,那位好似一片皑皑雪原的古板画家,一夜之间就如万物复苏般地鲜活起来。 他质问高耸入云的雪山、绵延不绝的冰川:我究竟怎么了,这到底算什么?却只得到永无止境的默然。 第9章 在商渊犹豫着要不要踏足那片雪原的须臾间,却恍惚发觉,他早已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并留下满地印迹。 一心从业的商渊,自此搁浅。 - “放学时间已到,请同学们不要在校园里长时间逗留,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小学门口,一位闲杂人士十分可疑。 打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幌子,商渊一逮着空就往谷梵家里跑,可谓‘从此君王不早朝’。 每多待一天,他就多窥见对方不为人知的一面。 瓶中的鲜花需要不断修剪,才能保持美艳。商渊像枝,谷梵像花。时间日复一日的推移,让花根离花蕊越来越近,快要触手可及。 “啊,我看到妈妈了!谷老师再见!” “谷老师谷老师,下次上课我们画些什么呀?” “哼,你就是开小差不听讲!谷老师都说了,下节课要教我们做手工呢!” 围绕在谷梵身周的学生,堪比一群叽叽喳喳的幼鸟,吵个不停。谷梵面上不掺一分疏冷,依次解答学生们的提问,淡笑说了声,“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们下次课再见。” 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呢,商渊撇了撇嘴。 随着父母的到来,幼鸟们纷纷飞离这片森林,回到自己的巢穴。谷梵注视着学生远走的背影,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敛起笑,向家的方向走。 一抬眼,谷梵就望见商渊站在前方的榕树下,目不斜视地锁定着他。 “商先生,您又来了。”谷梵握着肩带的手紧了紧,迈大步伐来到商渊跟前,“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您没必要将它放在心上。” 他垂下眼帘,又说:“我知道您工作繁忙,很难抽身,所以请不要再……” “我想见你呗。”商渊对谷梵的话置若罔闻,提起手中的袋子直言,“顺便跟你一起吃餐饭?” 还想,送你一件礼物。 距那次因发情期而掀起的闹剧,已跨过两个四季。谷梵抿了抿唇,对此类情形已司空见惯,弯身去接商渊手中的食材,“那走吧。” 商渊躲过了对方伸来的手,岔开话题说道:“你很招学生喜欢啊,谷老师。” 步伐一顿,谷梵移开眼,没再看商渊轻挑的唇角,答道:“他们很聪慧,也很可爱。” “是吗。”商渊对此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又问,“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教师这一职业确实挺值得钦佩的,但你不觉得可惜吗?” “毕竟,你更适合做一名深受万人敬仰的艺术家。” 恰好踏上一块凸起的石砖,内里的积水从缝隙中溅出,打湿谷梵裤脚,晕出星星点点的污渍。 他看向那片泥污,原地驻足。 听闻另一道脚步声停了,商渊疑惑地回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神情当即变得有些懊恼,“溅到了?马路对面有个小超市,我去买点湿——” “教师,也是艺术家。” 天色仍旧阴沉,谷梵抬起的眼眸却熠熠生光,将商渊钉在原地,“孩子们是璞玉,很粗糙。可经过雕琢和加工后,他们也能幻化成宝石。” 转瞬间,泥污浸入衣料,化作难以抹去的秽迹。 握住食袋的指节微松,商渊在静默中跟谷梵对视许久,最后才堪堪扯出一个笑,转而将五指拢得更紧,“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 没由来的,他感到嫉妒。 嫉妒什么?说不清楚。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被无限拉长,就连这场称不上愉快的交谈,都演变成两人的第一次冷战。 “来,尝尝今天的咕噜肉。”商渊先一步打破现状,边给谷梵夹菜,边围绕桌上的那道菠萝咕噜肉侃侃而谈。 酸甜的口感在味蕾尖端炸开一朵烟花,谷梵将其咽下,道了声,“很好吃,谢谢。” “喜欢就好。”商渊双眼眯起,似只狡黠的狐狸,“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抿了口水,谷梵点了点头,“嗯,记得。” 这么一想,‘扮家家’的虚假游戏也该接近尾声了。 “那就好。”商渊唇边的笑扩得更大,又夹了块肉打算放进对方碗里,“其实我今天不单单是想和你一起吃餐饭,而是……” “商先生,您不必担心。” 谷梵面色如常地说:“一年后,我会按照约定,结束这场婚姻。” 筷子停滞半空,沾满粘稠汁液的肉块径直下落,跌在两人中间,稍稍滚了几圈,顿时让桌面不复洁净。 就像谷梵裤脚的那滩污泥。 “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商渊把筷子放下,转而盖住谷梵的手背,“不离婚,行吗?” 对方却下意识地抽回手,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是阮氏集团没有依言兑现先前的承诺,还是您对公司抱有更大愿景?” “不是。”商渊攥紧了拳,“我没有这么想。” 谷梵想将那块脏兮兮的桌面清理干净,却心知这不是个好时机。他眨眨眼,进一步发问:“那是为何?” 目光交汇,谷梵看着对面那人渐渐露出一个苦笑。 “我想跟你一直走下去。” 走下去,什么叫走下去?大脑无法理解并剖析的话语让谷梵蹙起眉头,正想再次开口求证,却错失良机。 第10章 告白的话一旦开启,就难以从中拦截。 “谷梵,我很不喜欢你叫我‘商先生’,还尊称我为‘您’。”商渊正色道,“但我喜欢你。” 谷梵肩颈蓦地僵硬。 这是第一次,商渊直呼他的姓名。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很多小怪癖?” 商渊掰着指头,一件件地数了出来,“你嗜甜,吃不了辣。” “你轻微近视,在家的时候会佩戴眼镜,却因为睫毛很长,时常蹭到镜片而苦恼。” “你总是木着一张脸,从来不对我笑,语气冰冷又生硬,也就只有在批改学生的图画作业时,才像个人。” “你煎个鸡蛋都要边做边收拾,使用过的物品必须紧急归位,特别爱干净,但一拿起画笔就变得沉浸,对衣摆和手腕的污渍置之不理。” “你看似对我爱答不理、漠不关心,却会逐条回复我发来的每条消息,还会在我发情期的前三天准时送出提醒,让我注意身体……” 耳根、眼眶徐徐发热,商渊悄然地把手伸入衣袋,“两年的时光太过短暂,我想了解更多的‘你’,与你持续这场永不结束的婚姻。” 他恂恂将礼盒拾起,“这个理由,也不行吗?” 掌心冒了层薄汗,也给戒指盒镀了层外衣。 “……很抱歉。” 谷梵向来坦诚,连委婉的谎话都疲于编织,“我对你,没有任何的爱慕之情。” 衣袋里的戒指盒,终究没能见光。 ‘没有任何’,这话说得也是够无情的了。商渊松开指尖,放任礼盒坠回袋口,鼓起一个柔缓的弧度。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身前,商渊俨然换上一副商人架子,像是找到了谈判的突破口,说:“离三年期满正好还剩一年,跟我试试吧,我有把握让你心动。” 餐桌左侧,谷梵以沉默代替回答。 “这样吧,我给你变个魔术。”见对方一声不吭,商渊便又循循善诱,“如果我能在三秒内让你脸红,你就答应我的提议。我保证,绝对不会跟你发生肢体接触。” 他歪了歪头,“怎么样,你敢不敢跟我赌?” 饶是个三岁孩童误入,都能分辨出这莫名其妙的博弈,简直对商渊百利而无一害。 谷梵更不是个傻子,随即开口推拒:“请容我郑重地拒——” ‘吱呀’一声,商渊撑腿站起,木质座椅在地面划出一道叫人头皮发麻的响音。他朝前俯身凑近,两人的鼻尖在顷刻间相去咫尺,气息交融在一起。 其中一人的气息,即刻由缓转停。 三秒转瞬即逝,商渊甚而大发慈悲地放慢速度,却依旧轻松地取得了比赛的胜利。 他心满意足地凝视着谷梵滚烫的耳尖,自顾自地宣布道:“你输了,谷老师。” -------------------- 谷梵:我不想试。 商渊:不,你想。 第6章 “来,哥哥抱一下。” 商渊蛮不讲理,谷梵想。 饭后,对方飘飘然地丢下一句“为人师表,可要愿赌服输”,便被谷梵闷闷不乐地送出门外。 商渊在捉弄他,谷梵又想。 以至于他屈身水槽前,机械般地清洗碗筷时,一股怨气积压于头顶和胸腔,在体内横冲直撞。 液珠从碗碟表面顺流而下,一滴紧跟着一滴,直至汇成滩滩小水洼才肯作罢,实在叫人难以忽视。 谷梵目光定定地停在置物架下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潮湿的水洼发呆。 就算放任不管,也会干的。正当他这么劝诫自己,那小小的水洼忽然急速延展,弹指间就扩成深不见底的沼泽,似要将他吞食进肚。 心跳再次如擂鼓般作响,像是某种求救信号。 “……为什么?”谷梵仓忙地把水洼擦拭干净,最后脱力般地弯下脊背。 喜欢是什么意思,心动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商渊要跟他说那些玩笑话,为什么他没能斩钉截铁地回绝对方,“我不会跟你赌”? 谷梵不明白,更不敢明白。 猛烈的追求如排山倒海袭来,逼得他想躲,却又无处可逃。 浪潮之上伫立着一位势在必得的‘奸商’,卷起的浪花一层高过一层,就快要把谷梵给拽入海底,囚禁在无人踏足的富丽宫殿。 “唐毅,我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商渊睨了唐毅一眼,话中辨不出喜怒。 若有什么要事能阻止他去找谷梵,那唯有加不完的班。 老板加班,员工又怎能独善其身?仅用短短两年时间,唐毅就晋升为商渊的左膀右臂,荣获商氏集团‘二把手’之称。 身为beta的他其貌不扬,却胆大心细、头脑精明,然而此刻正跟站军姿似地杵在商渊桌前,谨小慎微地汇报道:“花都照您要求的送了,晨平小学的投资也已通通到位,教学楼和食堂的修缮工作定于下月动工。” 唐毅‘唰唰’翻动着报告,“其中,负责教职工菜品伙食的厨师团队已全面更换,保证做到营养均衡、食材新鲜,色香味俱全!” “嗯,不错。”商渊微微颔首,“画展的筹办进度如何?” 果然如此!唐毅眼皮一跳,暗道商渊简直把这事看得比利润上亿的企划还重,只好一五一十地答道:“画展的举办场地、工作人员安排等相关事宜皆已沟通完毕,请您放心。” 第11章 他偷偷窥了一眼商渊的神色,接着道:“目前,就差与谷先生协商画作的提供……” 商渊抬了抬手,“这件事,由我亲自处理。” “是。”唐毅赶紧识趣地闭麦。 身为堂堂一介副总,他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不仅活比一头耕地的牛多,又苦又累,还得兼职老板爱情的保安,安排老板爱人的一日三餐! 世风日下,天理难容。 内心叫嚣着‘不干了不干了’,表面却眼都不眨地拍起了马屁。唐毅点头哈腰地奉承道:“商总,谷先生人长得俊俏,作画水平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超!此次画展定能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 “唐毅。”商渊剜了他一眼,“你还不下班?” “……这就走。” 鞠躬、道别、转身、关门,整个过程的耗时足以创造世界记录。 挂钟的时针转过十一点,商渊闭眼捏了捏山根,难得对焦灼的现状感到迷茫。 谷梵——比他想象中容易害羞,更比想象中难追。 请吃饭、送礼物,对方说物质层面的表达太过奢华,请停止;看电影、逛展览,对方全程只顾着噤声欣赏,完全不与他交谈。每当商渊鼓起勇气向谷梵搭话,要么被无视,要么得到一句冷冰冰的“请您安静”。 商渊在两人相处中尝到的甜头,也就仅剩茶余饭后,对方对菜品真心实意的评价,诸如“好吃”、“不错”、“还可以”。 于是商渊决定在书中寻找‘黄金屋’。 据《追求心动对象的一百种妙招》所述:‘肢体接触’有助于分泌多巴胺,致使肾上腺素飙升,最终达到脸红心跳及增进感情的效果。 闻此佳音,商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外。 墙的那端,谷梵站如松形鹤骨,义正辞严地发出警告:“若非紧急情况,未经允许,你我之间,不得发生身体接触。” 原因是其认为:ao授受不亲。 由此,商渊的追人之旅堪比苦行僧修行,面上看着愈发清心寡欲,实则恨不得挑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狠狠地把人给办了! 喧嚣的风穿梭于楼房之间,因无法闯入室内而发出嘶哑的怒吼。 今晚,就挺合适的。 商渊倚靠车边,望向某处盈满光亮的窗台,喃喃自语:“竟然还没睡啊……” 拢了拢衣领,他步伐平缓地朝那处走去,寻求得以栖息的避风港。 “叩叩。”商渊敲了敲门板,“谷梵,是我。” 分秒流逝,感应灯由明转灭、由灭转明,反复地亮起又熄暗,紧扣着商渊高悬的心。 门后,是诡异的寂静。 “谷梵,你睡了吗?”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紧贴门边,“不想理我也行,你应我一声,我马上走。” 微弱的铃声从屋内传入耳畔,直至自动挂断,才戛然而止。 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商渊咬紧牙关,把什么道德规范统统抛之脑后,毫不犹豫地从里兜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插进锁孔,大力转动。 拉开房门,熟悉的气息却没能令他心安。 “谷……”风顺着狭窄的楼道灌入房中,吞没了商渊尚未说完的呼唤。 阳台处摆放的画具一如既往,就连位置都不曾改变。唯有作画的人,看起来异乎寻常。 “你还好吗?” 轻轻把门带上,商渊慢步移至谷梵身旁。而在看清对方面容时,他脑海倏尔一片空白,能言善道的舌头都仿佛被利刃刺穿。 谷梵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的画作,没有流泪,却像在哭。 血液瞬时逆流。 喉道干涩,鼻息由静止变为紊乱,商渊别开脸,硬生生将视线转到画上,不敢再看。 那幅画色彩纷呈,既显现油画的厚重,又透出水彩的烂漫,还充斥着鲜明的铅笔线条……作画之人把所有绘画风格,荒诞而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促成整体。 画面凌乱,跟商渊此刻的心一样乱。 他不但一眼就认出了这幅画,并且清楚地知道:谷梵至少耗费了三年时间,来创作它。 “谷梵。” 一开口,商渊发觉自己的嗓音竟落得这般暗哑,好比生锈的钝刀。 他抬起指尖,想去抚摸对方湿红的眼角,却在将触之际手腕一转,指向画架,“你能不能把这幅画卖给我?” 停顿两秒,他又说:“不,不止这一幅。” 双手垂在身侧,指节向内蜷缩,商渊以前所未有的姿态恳求道:“把你所有的画作都卖给我。” “拜托。” 为了彰显诚意,商渊甚而当即打开钱包、翻找支票,急切地取出数张银行卡和大额纸币,往谷梵眼前凑去—— “为什么?” 极轻的一句问话,像自言自语,又像谷梵不曾颤动的睫毛。 金边勾勒的卡片、印满红墨的钞票,都因对方的发问变得一文不值。商渊胡乱地它们塞进袋中,将缘由脱口而出:“因为你看上去,很痛苦。”所以,我也会跟着感到痛苦。 霎时,屋外的万物奔流不息,屋内的世界停滞不前。 间隔良久,谷梵忽然开口:“四十七秒。” 旁人惊诧的神色无法扰其分毫,让他得以徜徉在虚构的时光银河,把商渊一同拉入其中。 第12章 四十七秒,是谷梵与父母的相拥时长。 自幼时起,谷梵就对数字和色彩格外敏感。 许是上帝对他偏爱有加,把贴着‘智力’、‘相貌’、‘天赋’等瓶瓶罐罐一齐砸进熔炉,再将最终熬制出的魔法药水,给谷梵服下。 “记忆中,他们一共拥抱了我五次。”他面朝图画,好似正向其讲述他人的过往,“每次拥抱,持续的时间都很短暂。最短的一次,不超过三秒。” 壁灯映射出柔和的暖光,倾泻在谷梵侧脸,让他看上去如镜花水月般若即若离。 “母亲临走前,让我为她画一幅肖像画。” 弥留之际,已如风中残烛的张念瑾,顶着那形容枯槁的面庞冲谷梵微笑,乞求他为她作一幅画,一幅只属于她的画。 可漆黑断节的笔芯,已提前预示她的结局。 浑身上下插满导管、奄奄一息的病患,实在难以维持和蔼的姿态。画布上刚描摹出一个轮廓,尚未来得及填满艳丽的色彩,张念瑾便被永久地遗留在那一秒。 谷梵的时针,也随之停摆。 母亲病逝当晚,他滴水未进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完成了那幅画作。位于正中央的张念瑾,笑得像一朵绽放于幽谷、崖壑的鲜花。 是谷梵用热泪,将其滋养长大。 可那朵花却像在谷梵心底扎了根,以痛苦为养分,进一步吸食他的血肉,让谷梵被长满倒刺的藤蔓缠身,生出血迹和疮痍。 “我曾想过把它给烧毁、丢弃,或是随母亲的遗体埋葬。”谷梵看向纸张左下角的灼痕和灰迹,“但都失败了。” 山穷水尽,谷梵再也寻不到柳暗花明。 高耸入云的山峦挡在前方,荆棘遍地的花丛追在身后,若想脱离桎梏,谷梵唯有用乱七八糟的涂痕,一点点、一层层地将张念瑾的笑容遮埋,直至土壤密不透风、花朵零落凋谢。 “如今看来,我却害它变得不伦不类。” 谷梵伸出右臂,指腹划蹭过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母亲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谷梵,你要开心’。可我好像,达不到她的期许。” 恍惚间,就连声音也融进灰暗的颜料里,“商渊,我不开心。” 绵密的酸胀感由心口向四肢百骸奔涌,泛滥成灾。 商渊错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幅画,任由谷梵拿着五颜六色的笔杆朝他挥舞,留下悲伤、无措的印迹。 他迫切地想要安慰对方,把黯淡无光的笔触如数覆盖。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来,哥哥抱一下。”向前迈进半步,商渊施加力度把人禁锢在臂弯中,温声哄道:“就抱六十秒,不要拒绝,也别推开。” 视野被卡其色的风衣侵占,逼迫谷梵把注意力转到商渊身上。 砰砰,砰砰。 逐渐放大的心跳声穿过胸膛,钻入谷梵耳蜗,震得他脸颊悄悄发麻,再发烫。 淡淡的松香味缠绕鼻尖,谷梵分不清它究竟来自身前的画,还是眼前的人。温度沿着相触的肌肤蔓延,让他忘了拒绝这个未经允许的拥抱。 或许是因其太过温暖吧,他想。 “以后啊……”约定的时限稍纵即逝,商渊却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将双臂收得更紧,悠哉悠哉地写诗。 “如果你想种花,我就圈一片地。如果你想作画,我就给你抵笔。如果你想躲到一块与世隔绝的乐园,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我就和你一起逃离。” “还有,如果你想拥抱——”商渊笑着说,“不出一秒,我就会赶到。” 绝不让你多等半秒。 一望无际的道路摊铺在两人面前,通往遥远而漫长的明天。 这个累计时长远超四十七秒的拥抱,正向谷梵传达:未来,你会拥有数不尽的‘六十秒’。它将化作平淡生活中的习以为常,你无需患得患失,更不必视若珍宝般计算。 所以,请你开心起来。 -------------------- 看到这里的你,也要天天开心哦!!! 第7章 “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风和丽日,鸟语花香。 迈出商渊办公室的刹那,唐毅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差点紧急拨打求救电话,命人给他安排一间五星级病房。 岂有此理!唐毅捶胸顿足,用嘴型无声地扬天怒吼:“有——钱——了——不——起——啊——!” 好好的一个画展,怎么能说不办就不办了?! 天知道他为了这个画展有多么呕心沥血、忙前忙后?现在可好,商渊满面春光地摆摆手,说一句“画展不办了,谷梵不喜欢”就给无情腰斩了?哦哦哦,你老公不喜欢,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事先跟你老公沟通好啊?! 简!直!欺!人!太!甚! “今天公司空调温度是不是打得太低了?”商渊翻阅手里的资料,向秘书发问。 “啊?也许大概可能吧……”秘书进门时恰好跟面红耳赤的唐毅擦肩而过,不敢多嘴,只好默默对其报以同情的祝愿。 “对了,商总。”她打岔提醒道,“今晚您和振宏集团的饭局定在晚上七点,是否需要派车接送?” 饭局? 噢,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了,我今晚有约。”商渊满不在乎地吩咐道,“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局,派唐毅去吧。” 第13章 近三年过去,业内对振宏集团的状况心知肚明。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曾如日中天的振宏集团,却已从支配荒漠的骆驼变成了将死的瘟兽,到处求神拜佛、告哀乞怜。不出数月,它要么抽筋剥皮,要么葬在阮宏昊手里。 “——阿嚏!” 刚给画展相关员工赔完笑的唐毅,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属下实在是爱莫能助了,唐总,请您自求多福吧。“好的,我待会转告唐总。”秘书应下这苦差事儿,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问道,“商总,您说的约是……” “和爱人约会,有问题吗?” 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被商渊拿起,挂于小臂,他边掂着手中的汽车钥匙,边朝电梯口走去。 秘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诚声说道:“那祝您和谷先生玩得愉快,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公式化的祝福语却叫人听得极其舒坦,电梯门从两旁向中心靠拢,商渊不慌不忙地启唇交代:“告诉唐毅,如果阮宏昊问起谷梵的事——” 他眼帘半阖,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不介意让他提前享受,白手起家的乐趣。” 下一刻,梯门合成一条密闭的缝,商渊的身影已无影无踪,徒留秘书呆站在原地,寒意爬满背脊。 “所以,待会我们去哪?” 茶余饭饱,商渊已然穿戴整齐地倚在厨房口边,朝里头的人发问。 昨夜临走前,谷梵难得将他叫住,支支吾吾地询问商渊今晚有没有时间,说想带他去一个地方。于是就算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商渊也得有时间。 况且,今天还是他们三年之约的最后一天。 “不用着急。”谷梵答非所问,用毛巾擦干双手,再将洗好的碗碟摆放整齐,“那里离这很近,我们可以步行过去。” 是要沿着河堤散步,还是欣赏城市夜景? “行。”商渊随意应了声,头脑却历劫一场风暴,思忖着:车子后备箱的花怎么办?特地抹好的发型会不会被风吹塌?我这身西装三件套会不会看起来和谷梵很不搭?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三年前的初夏,来得比如今晚。 “这就是……你想带我来的地方?”商渊解开西装扣,插兜打量着面前灰漆漆的‘晨平小学’校门,兴致怏怏。 从吟风颂月的二人世界,到乌漆墨黑的老旧校园,他心里的那点诗情画意顿时随风消散,荡然无存。 并开始思考,说服谷梵调去高等学府的可能性。 “嗯。”谷梵跟门岗看守人打了声招呼,便领着他向里走,“前段时间,学校收到了一名好心人的资助,数额不菲。很多教学用品、设施都得以完善。” ‘好心人’商渊漫不经心地点头,“这样啊。” 穿过校门,他们途径翻新完毕的塑胶跑道,再往前走就是矗立校园中央的教学楼。可谷梵却调转方向,朝立着一排展示栏的空地迈步,商渊摸不清对方此行的目睹,只好跟在其后。 前进不过数米,两人便在栏前站定。 展示栏最前端写着‘文化长廊’几个大字,玻璃挡板后方张贴着一幅幅称不上精美的画作,估计大多出自学生之手。 “这条长廊,也是新建的。”隔着玻璃,谷梵抬手抚过那些天马行空的图画,沿着长廊向后走。 它们风格迥异,却异样的和谐。 有戴着墨镜的太阳花、套着救生圈的金鱼,还有随四季变化色调的斑马线,和长不出翅膀、却乘坐纸飞机上天的松鼠机长…… “确实建得有模有样。” 商渊紧贴谷梵右侧,悄然窥见对方眉眼舒展,便也笑着附和:“熏陶一下孩子们的艺术细胞,陶冶陶冶情操,将来他们也会跟你一样,成为……”世界上最好的画家。 可惜,长廊末端那幅令人眼熟的画作,让他剩余的话噎在喉管。 它被摆放在最角落,却依然霸道地夺人眼球。 它如此杂乱,包含世界上一切浓烈而又冷淡的色彩,像经历了数次的重组、打散,不断冲撞边框,企图挣脱将它囚禁的纸张。 画纸困住了它,它困住了画家。 “谷梵。”商渊跨步挡在谷梵和展板之间,张开双臂,“需要一个拥抱吗?”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谷梵淡淡地回望他,眼里装着数张陆离斑驳的图画,和他。 “你现在,就像在画里。”清亮的瞳孔中,商渊不偏不倚地立于中央,夺占所有艳色。 “因为你,我貌似变得有些奇怪。”谷梵将手搭上胸膛,放在心口的位置,“父母相继离世后,我很难体会到与‘喜悦’相似的情感。它们对我来说,总是尤其陌生。” “但自从你对我表明心意后,它又出现了。” 晚风在他们四周筑起了墙,将喧闹的世界隔离开来。除谷梵低柔的嗓音外,商渊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 “很频繁。”谷梵说,“包括现在。” 你仅仅是站在我身前,就能让我不再需要扯断荆棘、攀爬高山,拖着撕裂的脚面和断折的骨节,躲避渴求鲜血的繁花,“但我不明白它从何而来,又因何滋生。” “书中的表达模棱两可,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话音轻得仿若未曾落地的羽毛,谷梵眨了眨眼,说:“商渊,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第14章 岩浆喷溅,浇灼着神经。 抑制不住的松香味腾涌而出,在空气中急速尖叫、奔跑。商渊呆愣地杵在原地,停转的大脑迟迟未能消化这番话。 谷梵向他,要一个答案。 “我……当然知道。”商渊急促地呼吸几下,稳住些微颤抖的指尖,将袋中的方盒抓牢。 随后,他把方盒拿到两人之间,开口对准谷梵,缓慢且郑重地将其递出,又打开。 商渊拉近与对方的身距,“你把它戴上,我就告诉你。” 皎月之下,一枚圆环泛起细闪的金光。 “戒指……怎么会在这?” “很奇怪吗?”商渊因对方茫然的神色失笑,语调轻快不少,“这一年来,我每时每刻都把它放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盼望着有一天,你愿意将它戴上。” “也盼望着能够拥抱你,亲吻你。” “包括现在。” 一惯波澜不惊的眼底荡起涟漪,谷梵目光流转,由那枚圆环转向其商渊,“我很怕痛。”隔了半霎,他又问,“你会让我痛苦吗?商渊。”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不会。”商渊笃定地答,“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死也不会。” 三年,凝聚数以千计个日日夜夜。 久到倦鸟足以归巢,给予恋人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久到刺猬不再贪眠,伸展四肢迎来绿意盎然的春天。 而谷梵此刻正站在他对面,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只是在笑。 “现在碰你,还需要批准吗?”圆环套牢谷梵无名指的同时,商渊两手圈住对方的腰,蹭着其肩颈说,“谷梵,我们回家。” 水墨气息幽幽从alpha后颈处释放,瞬时牵引出阵阵松香,彼此纠缠。 “哐啷——” 锈迹斑斑的宿舍房门,被两道紧密贴合的身影奋力施压,发出岌岌可危的低鸣。 “商渊,不……” “张嘴。” 劲瘦的窄腰被商渊箍牢,越收越紧。 谷梵抵着冰凉的门板,掌心悬在半空,与omega的肩背仅一寸之隔,却无处安放。 “你躲什么?”灼热的鼻息如数喷洒面颊,谷梵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才稍稍摆动,便被对方厉声钳制,“接个吻都不行?” 升腾的情愫如暗流涌动,猖獗地在血管内蔓延、迅速发酵,可谷梵对此无能为力,只好束手就擒。 商渊的唇舌和气息,几乎要让他窒息。 水声汨汨,皆被对方吞入腹中。 “……商渊,我们的进展太快了。”谷梵慌忙从湿热的口腔中退离,“凡事都讲究水到渠成,不可操之过急。” ‘嘶啦’一声,商渊将信息素抑制贴撕下,丢至地面。 “谷梵,谷老师。”他又凑近亲了亲谷梵的眼睫,“我们结婚三年了。” 因此无论想做什么,做多久,都合情合理。 “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我的发情期,就在这两天。”褪去碍事的西装领带,商渊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感受到了吗?因为你,我发情了。” “负起责任来,谷梵。” 屋内昏暗,不掺一丝灯火,谷梵双瞳却如被强光直射般骤缩。 挑拨接二连三,尾音含蜂,让他的耳尖烫得不像话。 “我去给你拿抑制剂。”谷梵深吸一口气,语态强硬地扶住商渊的肩膀,正要将其向后推去—— 谁知对方快他一步,再次攻陷他的唇舌。 “我要你,不要抑制剂。”商渊边吻,边伸手自他胸膛向裤腰处下移、游走,直至更进一步。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对方口吻顽劣,“我来告诉你。” …… 冰川消融、寒风消褪,那座布满商渊足印的雪山,开始冒出一簇簇碧绿的嫩芽,等待生花。 他不再需要跌倒又站起,漫无目的地前行。 时隔一年,寂静的山谷终于传来回音。 “——我也爱你。” -------------------- 删减的车车在wb粉见!@黑洞大脑王 第8章 “这下,玩笑可开大了。” 变天了,唐毅痛不欲生地想。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没以发情期为由请过一天假的商渊——已经旷工,整整一个礼拜了。 ‘发情期可带薪休假’这条法律法规,着实对beta一族太过无情。 老板与爱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唐毅又哪敢做那只出头鸟,扰其清净? 噩梦持续一周,正当唐毅将要躺在病床上吊点滴,化作千手观音处理公务之际,商渊总算发来一条短信告诉唐毅:我明天回去。 唐毅感激涕零,连忙灌下两瓶营业液,回道:好的商总!您放心商总!公司一切都好商总! “哦?一切都好?” 商渊靠在谷梵肩窝,被凸起的锁骨硌得哪哪都别扭。 “嘶……你怎么就喂不胖呢?”他调了几个角度,却始终不得劲,最后干脆把手机丢至一旁,趴在对方身上又要胡闹。 “不要乱动。”谷梵抵住他额头,不含缱绻的心思,数秒后便退开说道,“嗯,退烧了。” “保险起见,你应该再卧床休息两天。”对方起床穿衣,视线并未在商渊暧昧的神色上过多停留,只默默扫过其淤痕遍布的脊背,头也不回地向外走,“我去买早餐,很快回来。” 第15章 暑期将至,小学美术课程已告一段落。 本就无所事事的谷梵,向学校简单道明缘由后,请假压根没费什么功夫。 “走什么走?”边打量对方泛红的后颈,商渊边把人叫住,“我点了外卖,一会儿就到。” 那人脚步一顿,却不肯转过头来,“那我……去给你买点药。” “给我买?”商渊弯起眉眼,“你知道自己身上现在什么样吗?这样吧,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拍张照,方便你好好瞧一瞧,顺便也给我留个纪念。” 单从背影,商渊还真读出了对方急剧变化的情绪。 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于是接下来两个小时,谷梵要么惜字如金,要么别过脸去,不愿跟他交谈。 可商渊脸皮比城墙还厚,见招拆招,无所不用其极。他凭借着纵横商界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谷梵的‘各方各面’,都哄得服服帖帖。 隔天,商渊神清气爽地来到公司。 “早。”他向视野所及的员工逐一微笑示意,却总觉得脑内有个零件错位、遗失了,半天找不回来,像是忘了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但,究竟是什么事? “商总,好久不见。”秘书将咖啡放至商渊桌面,笑得拘谨,“唐总的请假流程已经走到您那了,托我麻烦您尽快审批。” “行。”商渊接过咖啡,“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 杯沿才递至嘴边,他忽而想起出门前,某人民教师正言厉色的叮嘱:“少喝咖啡,多喝热水”,便不由粲然一笑,扭头吩咐秘书换杯温水。 毕竟他现在,可不是个只想着赚钱的孤家寡人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音量渐小,秘书拢了拢额发,姿态忸怩地提了句,“对了商总,其实我下个月……也想提前把年假给休了。” “嗯?”闻此,商渊抬眼看去。 噢,他明白了。 “小娜,恭喜你。”商渊支着下巴,目光掠过对方无名指处的钻戒,“什么时候的事?婚礼是下个月举办吗?到时候,我会让财务给你多发三个月的工资,再吩咐人事多给你批几天假,最好把蜜月一块……” 咔哒。 丢失的零件,归位了。 “谢、谢谢商总!”小娜急急忙忙地弯腰点头,眼里闪出泪花,“我一定会继续努力!不辜负商总您的——” “小娜,替我转告唐毅一声。” 笔杆在商渊指尖打转,金属外皮倒映出其主人面上的森笑,“他得在辛苦一阵了。” “什……”小娜怔在原地,正想把老板话里的意思问清楚,却见对方已走到她身旁,拍了两下她僵直的肩,说:“还有,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若不是小娜恰好提了结婚这事,商渊都差点忘了,他和谷梵非但没有度过蜜月,甚至连婚礼都不曾举办。 “多谢了,小娜。” 现在补上,或许还不算太晚。 人类首次环游地球,耗费了将近三年。而谷梵和商渊仅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大半个地球走了个遍。 在外头玩乐的次数少,在家里厮混的日子多。 久而久之,对‘谷梵身上有几处敏感点’、‘谷梵听到什么称呼和荤话会难为情’、‘哪处地点和哪种体位会令谷梵更兴奋’……诸如此类的问题,商渊撩撩眼皮就能把答案倒背如流,脑子都不用转。 用言语调戏对方,自此成为他一大乐趣。 “画展有趣吗?”商渊坐在书桌前,指腹拂过屏幕,柔声问道,“有没有想我,想了几次?” 小别胜新婚这话,到底是谁发明的? 要是归西后能亲眼见到那人,商渊一定会站在对方跟前,嗤笑地骂一句:你懂个屁。 原先,两人蜜月之旅的欧洲站收官在望,商渊正勾着谷梵商量,下一站是去南美还是夏威夷,却被对方略带歉意的神情,浇了桶冷水。 谷梵说,他受邀参加一个朋友的画展,不得不去。 去就去呗,我一块儿去不就行了?商渊若无其事地搂着人继续黏糊,完全没把这小插曲当一回事。 但就在这时,秘书小娜发来了八百里加急快报,标题起得叫人触目惊心。 【商总!!!唐总快不行了!!!!】 配图,是唐毅顶着一对熊眼圈,躺在医院吊点滴的照片。 出于人道主义,商渊遂归。 “嗯,很有趣。”屏幕里的谷梵身处意大利,没有随他一同折返。 商渊瞧见对方浅笑着的模样,便也后仰陷入柔软的椅背,又问:“今天戴了哪条领带啊?让我看看。” 除了逗人取乐外,他还培养了一个新爱好:给谷梵买领带。 尽管谷梵平日上课多穿衬衫西裤,却没有戴领带的习惯。不知商渊哪来的癖好,硬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五花八门的领带,对谷梵进行一个‘强买强戴’。 “戴了你在伦敦买的那条。”谷梵顿了顿,“已经和西装一起送去干洗了,抱歉。” “这样啊……” 商渊勾起唇角,“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下次再单独戴给我看吧。”有二字特地被领出来,咬得重,吐得慢,“记住,是单独。” 对面那人,显然还没适应商渊愈发炉火纯青的调戏手段,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看上很疲惫,是工作太累了吗?” 第16章 “是啊,我太累了。”商渊顺势摆出一副倦态,把脸凑近镜头,“但只要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累了。” “……”谷梵失语到了极点。 如果商渊是他的学生,那绝对是最调皮捣蛋,又最会讨人欢心的那一个。 “这么看我做什么?”商渊挑起眉尾,慷慨地往后退,“行,不逗你了,咱聊点别的。我查了你的航班,大概在后天下午到达机场,到时我去接你。” “不用。”谷梵回绝道,“我自己打车回去。” 接下来几分钟,谷梵凭借身上那股教书育人的气魄,把异地小情侣的视频通话变成了一堂思想品德教育网课,从理论到实践,再结合案例向商渊说明‘按时吃饭’、‘劳逸结合’的重要性。 确实把人给说困了。 “好了,你去睡吧。”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昏昏欲睡的商渊半阖着眼,语调懒散地开口:“谷老师,你还没有解答我的问题。” 正欲挂掉视频的指尖一滞,谷梵问:“什么问题?” “一,有没有想我。”商渊依次竖起两根手指,“二,想了几次。” 通话下方的计时仍在继续,并于针落可闻的对峙中累计上涨。数字不会说谎,十分方便商渊用来记录谷梵红透一张脸,需要多长时间。 欲言又止老半天,最终,那人还是狠心挂断通话。 界面返回聊天框的那刻,商渊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收到了来自对面的三条新消息,随即笑得弯下了腰。 -有。 -很多次。 -晚安。 直到屏幕映出的光亮彻底消散,商渊才把手机随意丢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轻响。就连柜面中央的一小根白色棍棒,都被震得发颤。 ——两条红杠,鲜明得刺眼。 “这下,玩笑可开大了。”商渊苦笑着将其拾起,低喃道,“快点回来吧,谷梵。” 瞒着另一半偷偷把孩子打了这事,他可真不想干啊。 -------------------- 谷·百发百中·梵 商·咎由自取·渊 (接下来两章都算是为谷梵带孩跑的一个过渡,比较紧凑!) 第9章 “为你作一幅画。” “商先生,恭喜您!” 女医生面相柔和,朝商渊笑了笑,“从检查结果来看,您已经怀孕近两个月了。” ……两个月。 睨了眼显示器上那团黑乎乎的形状,商渊低头掩面,把脸埋在掌心里叹气。 “怀孕前期是胎儿生长发育的敏感时期。虽说目前您和孩子都很健康,但还是要让伴侣多释放信息素安抚,稳定您和孩子的状况。另外,切记未来一个月内,不要进行插入式性行为……” 浑浑噩噩的大脑塞不进多余的信息,商渊佯装洗耳恭听,实则思绪飘到九霄云外。 怀孕这事儿,算起来还得怪他。 ‘模范教师’谷梵向来把防护措施看得极重,每次都会老老实实地戴好套再做。他俩唯一没采取任何避孕措施的情事……就是第一次。 当时,商渊已经被弄得神志不清了。 回忆起来,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半哄半逼地让谷梵对他进行永久标记,并在明知谷梵家里没有相关防护用品的情况下,强行要求对方释放在他体内,夹紧双腿不许人退出去。 原来他忘记的不是度蜜月,而是避孕药。 讲道理,概率那么小的事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这段时间,他和谷梵做了那么多次,这孩子竟然还能健健康康地茁壮成长,生命力要不要那么顽强? “对了,商先生。” 医生调出其它界面,颇感欣慰地说:“据您和伴侣的婚检报告显示,二位的信息素契合度高达95%以上,实在是难得一遇!因此您不必过度焦虑,孩子一定会平安降临人世的。” 合着他的扶额叹气,在医生眼里都是对肚里孩子的在意? 商渊无语得想笑。 医生对此浑然不知,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往后每次检查,最好能让您的alpha伴侣共同前来,一起了解——” “我不会再来了。” 嗓音低沉,商渊脸上瞧不出一丝将为人夫的喜悦,“医生,我不打算要小孩。”更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要小孩。 趁着谷梵还没回来,趁着谷梵还不知道这条生命的存在,商渊独断独行地做出了决定:“麻烦您给我开药。” “商先生……”医生大惊失色,虚着声问,“堕胎这事可大可小,这个决定是您和伴侣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吗?如果不是,我建议您还是……” “医生。”商渊看向腕表,不由分说地站起。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性别从男女之分,演变为男性omega也具备生育能力,本就是幼儿出生率持续负增长的结果。当今社会,就算是omega也未必定能顺利怀孕及分娩,像商渊这样怀上却要流掉的人,委实少之又少。 “门外还有不少病人等着您问诊,我就不多打扰了。”他抚平衣摆的褶皱,重复一遍先前的话,“麻烦您给我开药。” - 待商渊回到家时,已临近中午。 距离谷梵抵达还剩约两个小时,他得抓紧时间。商渊把拇指按在锁面上,‘哔’一声,门就自动开了。 药片被他夹在指尖把玩,薄薄的锡箔纸渗着银光。 第17章 一进门,浓郁的水墨气息扑鼻,向商渊宣告访客的到来。 ……谷梵,回来了?听闻厨房传来的声响,他匆匆扫了眼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实属讶然。 更多的,是慌乱。 心意相通后,他们大半时间都呆在国外游玩,基本没怎么沾家。谷梵更是只听商渊简单提过一嘴住处,从没正式拜访。今天这‘惊喜’,可结结实实地给商渊砸了个当头一棒。 明明身处自宅,有人却做贼心虚。 “啧。”商渊咋了咋舌,装作若无其事地换鞋,随手将药盒扔进了玄关柜的抽屉里,当做权宜之计。 没磨蹭太久,他直奔厨房而去。 路过客厅,商渊隐约瞥见茶几上放了个画框,外皮裹了层厚厚的纸,窥不清其中模样。 “怎么回来不提前告诉我?”他从后把人抱住,右颊紧贴其颈侧。 商渊明显感到对方僵愣了一瞬,却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拍了拍他的手,“怕你忙。” 菜香四溢,谷梵边洒下调料边问:“下午还要去公司吗?马上可以吃饭了,你去餐桌坐一会吧。”像是想起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洗手。” “不去。” 商渊反握住对方的手,用嘴唇蹭了蹭其后颈的腺体,“一个人的旅途很开心吗,怎么还带回来一幅画?你那个朋友送的?” 房内的醋味,分明比刚才重上不少。 “商渊,别闹了。”谷梵关了火,转过身来面向他,“客厅那幅画是我画的,离完成还需要一些时日。” 嫌我闹?商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对方身上的粉色围裙,伸指勾了勾其左侧的花边肩带,“那你把我的嘴堵上,让我发不出声音来不就好了?” 勒出腰线的漂亮蝴蝶结被解开,商渊舔弄着谷梵的喉结,又说:“或者,发出一些你爱听的声音?” 谷梵稍稍向后仰头,喉结随着吞咽而滚动。 “……商渊,你的信息素气味跟油画很相似。”谷梵推开埋在他脖颈处啃咬的商渊,不解风情地聊起上一个话题,“查尔斯很擅长绘制油画,这次展出的画作,也是以油画为主。” “哦。” 所以你那位棕发碧眼的omega朋友,叫做查尔斯啊。 “画展里全是你的味道,令我很难不想起你。”谷梵不知何时带上了笑,倾身亲吻他的眉心,“就像你陪在我身边。” 听的人还没表态,说的人却红了脸。 谷梵望进他瞳孔最深处,郑重其事地说:“迄今为止,我画过成百上千张画,却没有一幅关于你。” “所以我想要为你,作一幅画。” 明知是心理作祟而产生的错觉,可商渊却仍捕捉到一股异样,由小腹传至体内各个角落,一半趋向沸腾,一半结成冰霜。 万一,他是说万一。 万一那个孩子长得像谷梵,该怎么办? “商渊?”许是察觉他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谷梵蹙着眉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脸挺疼的。 “我真是为你破太多例了,谷老师。”商渊施尽全力拥住对方,像是要把人融进体里。他吸入一口长气,又如释重负般地缓缓吐出:“你一这样看我,我就好像成了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哪里还藏得住秘密。” 唯有丢盔卸甲,拱手而降。 “我今天去了趟医院做了个检查,有件事得告诉你。” “医院?”谷梵眉头拧得更深,“你身体机能出现问题,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商渊,我之前就说过,你的工作强度——” “我怀孕了。” 商渊抬手捂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嘴,一字一顿地说:“谷梵,我怀孕了,两个月。” 自与谷梵相识、相知、相爱以来,商渊时常抱怨上天对这个固执、古板的alpha太过不公,要让他单薄的肩头上承担沉如千钧的重量。 如今,又多了一样。 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窥见对方虹膜边缘的震颤,以及由薄粉加深至赤红的眼角,逐渐蓄起水光。 似乎只要微微一眨,就会有泪落下。 “商渊,我……”再次出声时,那人的嗓音因哽咽而沙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倒希望是假的。商渊暗自腹诽,却因对方不敢置信的神情稀奇又可怜,没再捉弄一番,如实回答:“嗯,真的。” 停了几秒,谷梵又问:“……我有资格成为一名父亲吗?” 这问的什么蠢问题啊,“当然了。”商渊挺身亲吻其眼帘,一手轻轻拍打着对方脆弱的背脊,一手抚摸其后颈,“你会是世界上最好、最称职的父亲。” 谷梵垂头靠上他颈窝,回予一个徐缓且坚定的拥抱,闷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啊。”商渊失笑。 该说谢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后来如何呢?两人以新身份进行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缱绻……化作点点滴滴,融入他们平淡又热烈的日常当中,成为彼此的独有秘密,毋庸道明。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不值一提的事了——吗? 对此,商渊举双手否决。 倘若时光能倒退回这天,那在他踏进家门前,定会直截了当地把药给吞了,绝不心慈手软、拖泥带水。 第18章 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 这个后悔呢……倒不是因为怀孕对他的身体机能造成了什么影响,或让他产生负面情绪。相反,从知晓怀孕到预产期逼近,商渊吃香喝辣不在话下,沾枕就着,精神状态不知道有多好! 问题,出在‘准爸爸’谷梵身上。 由于教职工宿舍的环境相较于商渊的临江别墅,着实磕碜与不便,故而在商渊威逼利诱的游说下,谷梵暂且搬了过来。 谷老师的严谨、较真,在商渊怀孕后体现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谷梵不但把有关书籍背得滚瓜烂熟,谨遵医嘱,还全身心地把‘照顾商渊’摆在首要位置,生怕对方磕了碰了。 最关键的是,谷梵替商渊害喜了。 商渊,裹在温暖的被窝中岁月静好;谷梵,蹲在冰冷的马桶旁上吐下泻。 起初商渊没察觉,直到后来某夜,他无意被抽水声吵醒,睡意朦胧间摸不到身旁的恋人,这才东窗事发。 心疼谷梵,是后悔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且看现在。 诺大的病房内,消毒水味挥洒空中。谷梵坐在床边的椅凳上,面色凝重,词穷地重复着一句控诉:“商渊,你很过分。” “嗯,我过分。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商渊仰躺在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发呆,毫无悔改之意。 怀孕以来,两人就商渊的工作问题,起码吵了上百次架。 今天,无疑是最严重的一次。 -------------------- 谢谢收藏评论送海星的大家,是我更新的动力!让谷梵给各位唱一首《那么骄傲》吧! “别那么骄傲~我随时可能走掉~” 第10章 “……药?” 两人对峙公堂。 控方谷梵,指控商渊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忙起来就滴水不沾,直至深夜都呆在公司,作为伴侣、孕夫极度失职。 辩方商渊,抱怨谷梵每次在他情欲难耐的时候,屡屡止于信息素安抚和亲亲抱抱。性生活频率骤减,简直叫人苦不堪言! 日积月累的矛盾无法调和,一触即发。 “你……”谷梵被商渊不咸不淡的语气呛住,提了口气,“如果今天不是我恰好赶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又来了。商渊闭上眼睛,揉着腹部,尽量心平气和地答:“当时,我真的只是晃了一下,不会晕倒。”久坐后突然站起,感到头晕目眩是件很正常的事吧? 况且,他还没吃晚饭。 “行。”谷梵应得干脆,接着递过来几张检查报告,“你最擅长分析数据、研究图表,那这上面说的轻度贫血、心率较慢,你怎么解释。” 商渊别开脸,捂嘴打了个哈欠。 半小时前,谷梵板着脸,喂他吃了一碗满当当的饭和汤,害他现在有点困倦。 “谷老师……你也知道,为了这个计划案,我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了至少半年。身为老板,我肯定得对员工负责啊。”商渊睡眼惺忪,竖起三根指头发誓,“我保证引以为戒,绝不再犯,让小沐平安出生。” 小沐,是谷梵为孩子取的小名。 取‘梵’之木和‘渊’之水,拼凑成一个‘沐’字。 “是,孩子很重要。”谷梵攥紧了拳,下唇的里肉被咬出腥味,“那你的身体,就不重要吗。” 得,这下是真生气了。 “我真的错了。” 困意蒸发,商渊当即撑着床沿坐起,好言好语地哄道,“医生说,预产期大概就在这两周。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不去公司了,就呆在家里陪你,每天都好好吃饭按时睡觉,行不行?” 他试探地牵起对方的手,亲了亲其无名指上的婚戒,讨好道:“原谅我,嗯?” 谷梵瞪了他一眼,“躺好。” 没等商渊乖乖执行,他就把人摁了回去。 “哎,我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商渊假惺惺地自嘲两句,双手支在脑后,“好不容易追到了人,却不知道珍惜。工作工作,天天就知道工作,将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要说了。”谷梵抿了抿唇,从身旁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褐色卷筒,小声说了句,“那幅画,完成了。” 他将画纸从卷筒中抽出,递向商渊:“按照约定,送给你。” 孩子都快出生了,我怎么才开始多愁善感?商渊呼吸一滞,接过卷筒的同时胡乱抹了把脸,继而把纸张一点点摊铺开来。 画里的人是他,且只有他。 “这是你眼里的我吗?”商渊分了个眼神给对方,却见那人一声不吭地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平时笑得有那么开朗?商渊拿起手机拍照,心想明天可要找个名贵的框给它裱起来,锁进保险柜,将来带进坟墓里。 认真道了谢,他扭头面向谷梵,说:“我很喜欢。” 殊不知他此刻的神情,跟画上相差无二。 “你送了我一个如此贵重的礼物,我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讲究礼轻情意重了。”商渊冲谷梵勾了勾手,“谷老师,麻烦您过来一下。” 谷梵以为他哪儿难受,依言凑了过去,“怎么?” 两人相隔一臂之距时,商渊眯起了眼,快狠准地抓住对方衣领,猛力向下一拽!毫秒之间,四片唇瓣不分彼我,湿滑的粉红舌尖在缝隙中,若隐若现。 第19章 阔别已久的欢愉,不亚于一场酷刑。 “……商渊。”谷梵率先夺回理智,整理凌乱的领口和情欲,“依你当下的情况,我们不适合做这件事。” 嗯,确实。 商渊抚着弧度不太明显的小腹,悻悻一笑,“糟糕,我流水了。” 直白热辣的话语叫人失语,谷梵碰了碰烧得烫手的耳根,“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但这是医院,于情于理都不能——” “孩子他爸。”商渊皮笑肉不笑,吐字清晰,音节一个隔一个地往外蹦。 “是,羊,水。” 世间的纷纷扰扰、兵荒马乱,从这一刻起,都与商渊无关了。 在麻药作用下,他的意识渐行渐远。比起即将到来的疼痛,商渊更担忧门外那位alpha,是否还像刚才那样血色全无,惶恐不安。 那是一个亦真亦幻的梦。 梦里,悬于顶上的无影灯,白得发冷。伴随声声微弱的哭啼,商渊好似看见一道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那人笑得狼狈,用轻柔的语调说了声:“小沐,欢迎光临。” 醒来,那人就陪在他身边。 “……才一会儿不见,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商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清咳两声,“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血丝布满眼底的谷梵,此时可听不进玩笑话。 他机械地动作,用棉棒蘸取少量温水,打湿商渊的唇畔,全程默不作声。 “谷梵,我好冷啊。”商渊想抬手触碰对方,一时却只弹动了指尖,“你让我抱一下,行不行?” 几秒后,他如愿以偿。 温热的液体浸湿肩头,商渊不厌其烦地顺着对方的颈背,偏过头,紧贴其耳廓,哑着嗓子说:“没事了,没事了。” 边安抚怀中的伴侣,他边心想,小沐啊小沐,虽然你爹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将来是a是o还是b,但我得事先申明:你最好别像我,成天惹你另一个爹生气又伤心。 - 母不嫌子丑,商渊嫌。 想来谷梵是被父亲滤镜蒙蔽了双眼,才会说出“孩子长得很可爱”这样的谬论。商渊只瞟了那皱巴巴的小玩意儿一眼,就不愿再看。 一点都不像谷梵。 “……这些事,明明交给李嫂去干就好。” 出院回到家,商渊看着执意要给孩子换尿布的谷梵,语气因对方眼下的青黑而略显不耐,“你这大半年都没睡过几个好觉,该多花点时间休息。” 小沐笑眼弯弯地蹬了蹬脚,双手胡乱地挥动,貌似想触摸爸爸的脸颊。 “小沐喜欢哭闹。”谷梵熟练地替小沐换好尿布,接着抓住其小手,在掌心落下一吻,“我来的话,他会乖一点。” 是是是,真不知道像谁。 商渊翻了个白眼,径直走上前,不容辩驳地拉起对方,离开这满是奶腥味的婴儿房,“我有事跟你商量。” 迈出房门,商渊冲月嫂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地颔首微笑,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怎么了?”谷梵问。 “各项检查结果都出了,我身体没什么大碍,恢复良好。”商渊环住他的腰,“今天上午,公司要召开一个高层会议。” 亲了亲对方唇角,商渊柔声询问:“我能去吗?” 谷梵不动声色地回望他,过了许久,才妥协地‘嗯’一声。 “这七天,你接了很多通电话。”谷梵隔着衣服,摸了摸他腹上的疤痕,“会议大概几点开始?我送你去。” 商渊实属受宠若惊,喜笑颜开道:“舍不得我了?” 趁着人尚未回过神来,他又恣肆无忌地调侃了几句,才肯收敛。 “你待会儿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见到我了。”说完,商渊转身就朝更衣室走去,准备换上西装,重返战场。 “商渊。”谷梵沉下声,“车钥匙在哪。” “……真要送我?”商渊眉尾一跳,领带的结都打歪了几分,没再费心思推拒,直言,“钥匙都放在玄关柜的抽屉里,你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就行。” 语毕,屋外传来细微的响动,片刻又回归寂静。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奏起,却无人响应。 “谷梵,能帮我接个电话吗?”商渊重新系了个漂亮的结,捋了把额发,返回客厅,“打来的人估计是何伟,他平时负责接送我,现在大概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你替我跟他说一声,可以先……” 话音连同铃声,戛然而止。 不安感在这一刻烧至沸腾,商渊凝望着谷梵的背影,心悸得厉害。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怎么样?拿到钥匙了吗?拿到了我们就走——” “商渊。” 谷梵回过身,面色比其指尖夹着的药片,还要灰白。 他迟疑地发问,只当没看清药盒上显而易见的名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四目相对的刹那,商渊五感都随之失灵了。 “谷梵,你听我说……”他慌忙走至对方跟前,步伐像踩在云上,“是,这确实是我要求医生开的药,我承认。但自从向你坦白怀孕这件事后,我就再也没有服用它的打算。” 商渊抬手捧住谷梵的双颊,却感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宛若地窖里的寒冰。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扯出一个笑,“小沐平安出生了,我们会共同抚养他长大成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死去。” 第20章 “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谷梵。” “相信我。” 回答他的,是谷梵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和话语,“……药?” 什么药? 密密麻麻的说明文字,连同药盒名称一齐刺入谷梵的视野里,比细长的银针、狂啸的风沙更甚,扎得五脏六腑生疼。 是堕胎药。 “……抱歉。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谷梵错开视线,把手中的车钥匙归还原处,“我不能送你了。” 蜷起的指节将药片碾成粉末,渗出一股锈味。 “谷梵,我——”恼人的铃声再度响起,预示着这场谈话注定要不欢而散。 距会议召开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接起电话,商渊从齿缝中挤出一句“等着”,便将其利落挂断。他头痛欲裂,只好毫无章法地按揉几下眉心,向谷梵拜托道:“你先去睡一觉,好吗?” “处理完事情我就回家,等到那时,我再一五一十地跟你解释清楚整件事。” 话音刚落,他便仰颈抬头,祈求能从对方那得到个稀松平常的吻。 可,一切都已不再稀松平常了。 宛如时空出现了裂缝,把他们卷入光怪陆离的隧道中,将他们送回了麻雀趋光而死的那个黑夜。 那天,谷梵把他捡回了家。 今天,谷梵也跟当时一样,拒绝了这个吻,拒绝了他。 车辆穿梭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一晃眼,商渊仿佛又看到了一只下坠的麻雀。 -------------------- 谷梵:不好,拜拜。 (时间线要回到第一章 啦!) 第11章 “我不要了。” 春末正午,阳光透过丛丛枝叶落在商渊脚边,绘出婆娑的光影。 外观富丽堂皇的住宅矗立眼前,围墙把商渊与庭院隔离而开。院门两侧,浮雕印刻的崭白右柱上,有两个大字引人瞩目。 ‘谷氏’。 商渊低笑一声,用指腹感受了会儿纹理凹凸不平的字迹,心道:光是这块地皮的价格,估计都比他那整套别墅加起来,还要贵上几倍。 三小时前,他打发完那位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律师,驱车回到家中,却发觉屋内已空无一人。 连水墨味都淡得几不可闻。 结合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来看,谷梵不告而别,也是理所当然。商渊环顾了一圈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屋,转身离开,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可在关上房门的那刻,他惊觉自己无处可去。 那谷梵,又会去哪里? 两人同居近一年,为了不过多占用资源、造成浪费,谷梵早已把那破旧的教职工宿舍归还,失去其它落足之所。 所以,商渊如今站在了这里。 在近一个小时的车途中,他压下诧然,把唐毅发来的资料浏览完毕。每多看一句,他就对自己多一份鄙夷。 他连谷梵生父的家庭背景都不甚了解,怎么还能成天到晚把‘爱’挂在嘴边? 真不要脸。 “叮咚——” 按下门铃,商渊冲镜头摆出个微笑,心底却不似这般游刃有余。 少顷,厚重的红木大门被向外推开,逐渐放大的缝隙背后,一道身影撞入商渊的视野中心。 那人徐徐走近,最终驻足于铁栏前,与他隔空相望。 “有什么事吗。” 商渊迎上对方淡漠的眼神,提起左手的食袋,大言不惭地说:“来给你做饭,顺便接你回家。” “不需要。”谷梵侧过身,神色丝毫没有放缓的迹象,正要抬脚回房。 指节一松,食材被重力牵引坠地,由袋口向外滚落。 “家里的东西!”商渊双手紧抓竖栏,金属因晃动发出一声声恸哭,“你爱看的书、常用的画具,我们一起挑选的睡衣、毛巾、拖鞋……还有很多东西,你都没带走。” “你处理吧。”谷梵说,“我不要了。” 脚边的光影消失殆尽,商渊听到体内慌乱的心跳声,正竭尽全力地阻止他,将接下来的话宣之于口。 但失败了。 “……那么我呢?”他用缥缈的音调追问,“你也不要了,是吗?” 你也要像那些人一样,把我丢掉吗。 “你爱小沐吗?”前迈的步伐掉头转向,谷梵再次朝他投眸,反问道,“你爱我们的孩子吗?” 凛冽的目光注视着他,狠厉的话语质问着他,商渊向来自诩能言善道,却迟迟答不出一句话。 又或许,这就是他的回答。 谷梵没再出声,只在死一般的沉默中,看了他很久,很久。 “你走吧。” 他的爱人说。 商渊动了动嘴唇,试图说些什么,却始终咽不下喉里的苦涩。等他得以发声之时,回应他的,只剩那扇闭合的房门。 地砖坚硬,磕得食材乱作一团。 商渊屈膝蹲下,将跌出的食材收进袋中,拂去尘灰。起身站起的一瞬,晕眩感使他原地踉跄,险些无法站稳。 状态恢复如常后,他把食袋挂于门把,喃喃自语地说了声,“明天见”,便彻底隐入树影之中。 住宅内,有一人透过纱帘,目送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轰鸣。 从那天起,谷梵再也没有见过商渊。 护理假结束,谷梵肩负‘教师’和‘父亲’二职,实在分身乏术。由于照顾小沐的职责在先,他本想着辞去教师的工作,以示歉意。谁知校长竟爽快地给他批了两个月的长假,还特意叮嘱他,放完暑假再回来。 第21章 自此,谷梵携小沐住进了这栋空荡荡的古宅,彼此相伴。 每日黎明时分,他总会被小沐的哭闹声唤醒,日子一长,也就习惯了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坐起,又睡去。 小沐一天天地长大,而院门上挂着的礼袋,也从不缺席。 至于寄件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商渊离开的隔天清晨,谷梵刚踏出家门,便远远察觉门把上有什么东西正随风飘动,似乎是个牛皮纸袋。 他打开纸袋,却见一条褐色格纹领带放至其中,袋底还有一张对折好的白纸。 而昨日的食袋,已不知去向。 谷梵本以为白纸里的内容是一封简易的信,可当他打开,却发现是一幅画。 画面铺满了黑色蜡笔独有的触迹,唯有正中央,框出了两只色彩绚烂的眼睛。纸张右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与你的第一次相遇。 飞絮浮游,停降在谷梵倾垂的眼睫。 他眨了眨眼,将画纸沿折痕复原,连同掉入画中的飞絮,一并收入袋中。至于那条格纹领带,怕是只能被置于衣柜一角,无人问津。 毕竟谷梵,从不喜欢佩戴领带。 见礼物被收了,谷梵的那位‘匿名爱慕者’士气大涨,每早都会送来新的简笔画作和领带,显然乐此不疲。就连挂在门把上的纸袋,都变成了印满爱心的粉色。 衣柜里的领带渐渐令人眼花缭乱,而谷梵的床头,更是堆砌了厚厚一叠图画。 有仰望花枝的麻雀、躺在婚戒旁的肉块,有灯下两个相拥的小人,有永无止境的文化长廊……还有谷梵趴在床沿的睡脸。 最后一幅画的末端写道:你说得对,我很过分。 迄今为止,画作共有三十余封。 由于作画之人经验匮乏,这些画充其量不过潦草的涂鸦,称不上一个‘好’字。摆在这般分文不值的画旁,衬得昂贵的名牌领带,都稍显掉价。 可谷梵却把它们一一收好,摆放整齐。 晨光熹微,又是一天清晨。要说今日相较往常有何不同,那便是屋外传来的嘈杂动静,先小沐的咿呀声一步,将谷梵唤起。 “……呀!”小沐皱着一张小脸,以此发泄被吵醒的不满。 确认小沐安然无恙后,谷梵亲了他圆嘟嘟的脸颊一口,说了声,“乖。”下一秒,小沐又咧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十分讨喜可爱。 谷梵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替小沐捻好床毯,去查看动静的源头。 可视屏上呈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天色朦胧,难以辨清其样貌。但面对这诡秘的不速之客,谷梵却立即蹙起了眉。 ——门外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弟弟,阮宏昊。 隔着屏幕,谷梵都能嗅到刺鼻的酒气。若不是对方吊儿郎当的体态极易识别,他只会当来人是个酩酊大醉的流浪汉,赖在他家门前撒泼打滚。 问题是,阮宏昊怎么会来? 放任不管怕会惹是生非,谷梵权衡再三,决定理清现状。 可以说是拉开房门的霎那,阮宏昊就成了只被鞭炮炸了尾巴的疯狗,狠狠朝院门撞击!双手极力向前伸张,像是要把谷梵拖下地狱,撕喊道:“——谷!梵!!!” 握住门把的手一僵,骂声持续不断地涌入谷梵耳内。 “操他妈的,你这个该死的扫把星!” “哈啊……哈哈哈!我懂了,我早该明白……你从最开始就和商渊那个贱人一起合伙算计我!试图搞垮我!行啊,现在你们如愿了?满意了?” 比恶毒言语更渗人的,是阮宏昊的笑声。 他的手臂指节伸展到了极致,恨不得把头都塞进铁栏里,“但是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要让你跟我一样!变得一无所有!!!” 庭院的绿野花丛沾染了挥散不去的油漆味,如同浓雾。 对方颓废潦倒的外表与谷梵印象中判若两人,他对振宏集团垮台的消息略有耳闻,却没因此心生怜悯,正要反锁房门将咒骂声隔绝在外,按下紧急报警键—— “阮宏昊,你在这发什么神经?” 歇斯底里的吼叫中,插入一声嗤笑。 是商渊的声音。 “怎么,你已经无家可归了?”商渊扫视了一圈院墙,瞧见墙面上充斥着‘扫把星’、‘去死’、‘贱人’等肮脏字眼,语调不自觉地冷却下去,“没关系,警察一会儿就到,相信你能在局里睡个安稳觉。” “……商渊!” 阮宏昊嘴里仿佛喷出火来,面红耳赤地调转矛头,指着商渊叫骂:“当初要不是我帮了你一把,你他妈能有今天?!” 赤红的油漆溅在阮宏昊衣摆和肌肤,如同凝固的鲜血。 “好啊……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那扫把星搞在一起了……”他恍然大悟似地扬天大笑,鼓起了掌,“因为你跟他那个妈一样下贱!永远只会伺候男人,爬男人的床!!!” 然后商渊打了个哈欠。 “说完了吗?”他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说完了,就快点把你弄出来的那些鬼画符擦干净。” 再一抬眼,阴冷的笑意填满眸底,“不然,我可要在你脸上也画上几道了。” 悬在阮宏昊脑子里的那根弦,此刻,终于绷断了。 缠绕在手臂上的青筋爆起,阮宏昊喘着粗气,面朝商渊,东倒西歪地挪动身体,“命……我要你们的命……”随后,止不住颤抖的双手交握成拳,一把小刀包裹在内,折射出锐利的白光。 第22章 刀尖正对商渊。 “商渊……”目睹了一切的谷梵手脚发寒,身体率先做出行动。寥寥几秒,他已然奔至门前,抬手摆弄那笨重的门锁。 恰时,阮正昊露出奸笑,来势汹汹的脚步突兀地急停。 商渊察觉情况反常,闯进余光的熟悉身影让他心跳陡然停了一拍,朝那处高声大喊道:“别过来!” 门锁,被解开了。 “哈哈……你毁了我的人生,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所有。”阮宏昊的面容已狰狞不堪,几近癫狂,“那我怎么能不拉你一把!为我陪葬呢?!” 刀尖转向,阮宏昊朝着谷梵的方位极速冲刺,“你说对吧?好、哥、哥!!” 警笛声由远及近,加入这场闹剧。 大脑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发昏,叫商渊忘了该如何正常运转肢体。刀尖的落点一目了然,并非谷梵的心脏或其它要害——而是谷梵的手。 是谷梵,拿来作画的手。 恐惧,无尽的恐惧驱使商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起来,直至‘砰’一声响起!丢魂失魄的阮宏昊被冲击撞飞,跟甩落的刀刃一起瘫倒在地。 对于肉体撞击产生的痛感,商渊浑然不觉。 耳边有个声音如梦魇低吼,他好似感染了从阮宏昊那传来的疾病,眼珠发红,一下又一下地朝阮宏昊腹部、头颅踹去,每一下都施以全力。 杀了他。 心底的那个声音重复道:杀了他。 刀刃掉落脚边,商渊动作迟缓却不掺犹豫,拾起那把尖刀。 光滑刀面映出谷梵苍白的面色,商渊双手高举,居高临下地凝视蜷缩的蝼蚁,再奋力向下扎去! “——商渊!!!” -------------------- 每晚挑灯夜战的商渊:妈的,画画怎么比创业还难啊? 每早查看画作的谷梵:(眯眼细细打量许久,恍然大悟,哦,原先画的是我啊。) 第12章 “这次,换我对你负责。” 刀尖划破疾风,停于距肌肤仅余毫厘之处。 如梦初醒,商渊慢腾腾地起身,刀刃哐啷落地,警笛声已清晰可闻。他抬至半空的指尖略微颤抖,却依旧握住了谷梵泛凉的手,说道:“嗯,在呢。” 那只手的无名指末端,仍套着一枚银光闪烁的圆环。 “……嘿!老实点!”警察迅速下车包围现场,给低声痛呼的阮宏昊戴上镣铐,押往警局。谷梵目视着阮宏昊佝偻的背影,从始至终,都忘了挣脱商渊与他十指相扣的手。 做完笔录,商渊执意要送谷梵回家,说:“就当是帮帮我吧。” 尖刀刺向谷梵的画面,对他而言仍历历在目。血管里流淌的每滴血液都裹挟着不安,叫他后怕得要命,像太阳穴上顶着一把上膛的枪。 而谷梵,又何尝不怕。 作为他仅存的唯一至亲,阮宏昊看向他的眼神除了厌恶,还有痛恨。从谷梵见到阮宏昊的第一眼,他就明白对方把他视为洪水猛兽。可他却没预料到遥远的今天,阮宏昊想要他的命、他爱人的命。 ——还有他孩子的命。 已为鱼肉的阮宏昊在问话中自暴自弃,把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原来,那名笑容和蔼的月嫂,也是阮宏昊派来作恶的工具之一。 只可惜她还没呆上两天,就因谷梵的离开被迫离职,钱一到账,立马逃之夭夭跑回老家,妄图过上清闲日子。 清闲日子?听完警察的转述,商渊不由自主地施力,把谷梵的手攥得更紧。 四处逃窜的老鼠得由他亲自抓回来,为民除害。 “商总,谷先生,我们到了。”司机何伟小心翼翼地冒泡,祈祷能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商渊应了声‘嗯’,脸色因谷梵松开的手又沉上几分。 “商总,谷先生!你们回来啦!”庭院内,秘书小娜正抱着小沐转圈,语气比平时轻快不少,“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吗?” “谢谢你,小娜。”谷梵从小娜怀中接过孩子,温声询问,“小沐有给你添麻烦吗?” “谷先生您放心,小沐可乖了!”小娜摸了把小沐的头,还冲其做了个鬼脸,“我们小沐是全天下最乖最可爱的宝宝,对不对呀?” 小沐听懂似地叫了一声:“呀!” “……”臭小子,几天不见,连自己亲爹是谁都忘了。 “小娜。”商渊冲门外扬了扬下巴,“何伟还在外面等着,你跟他先回公司,我留下。” 斗鸡眼还没归位,小娜身上那股欢快劲儿顿时清零,怏怏地答:“好的商总……”随后便一步三回头地跟小沐道别,留下‘团圆’的一家三口。 直至小娜消失在视野里,谷梵才转身朝宅子大门走去。 站定门前,他迟迟没有拉开门把,看上去正为‘是否放商渊进门一事’踌躇不决。 “你瘦了。”商渊冷不丁地冒了句话,眼神定定地描摹谷梵的侧脸,“小沐是不是不听话,闹着你了?” 谷梵瞥了眼商渊愈发紧致的下颌线,一声不吭地拉开了门。 父亲熟悉怀抱和气息令小沐眼皮打架,被放回婴儿床的那秒,小沐就进入梦乡,还抓着谷梵的食指不放。 “他很听话。”谷梵答。 商渊环视这古香古色的老宅,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那我不仅很听话,还很想你。” 第23章 说者没察觉这话有何不妥,可听者却些许怔愣。商渊逮住空隙,也走进了婴儿房内,想看望一下自己刚满月的崽。 他头一回,因这孩子感到欣慰。 “你的肉都长到这小子身上了啊。”商渊戳了戳小沐圆鼓鼓的脸颊,“一个多月没见,他长得倒是越来越像你了,真是万幸。” 可对面那人突然挺直背脊,向外走。 见状,商渊忙不迭跟了上去,绕过曲折的旋转楼道来到大厅,澄清道:“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商渊。”谷梵回身直视他,“你食言了。” 单单几字,却让商渊如鲠在喉,恍惚间还听到了枪支解开保险栓的‘咔哒’声。枪支由谷梵握在手里,扣动扳机——“这段时间,我很痛苦。” 子弹打进了商渊的心脏,流出熔浆。 谷梵的眼眶如两人初次相拥那日一般红,却蓄不起泪。商渊想,谷梵或许跟他一样,早就忘了怎么流泪。 可针扎似的触感蛰得浑身阵阵抽痛,害他很想替对方哭一场。 “嗯,我知道。”他没哭,反而笑了起来,“因为我也是。” 痛苦到连呼吸,都在发苦。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给你带一样东西。”商渊从夹在臂弯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再将其中的纸张拿出,铺满整张红木茶几。 纸张顶端印着几个字:离婚协议书。 摆弄完毕,他反客为主地坐下,拿起别在西装上的钢笔,一边当着谷梵的面签字,一边风轻云淡地说:“我重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孩子的抚养权归你,我们曾经住的那栋房子也归你。还有,振宏集团已被我们公司收购,我会将我所持有的股份,都分给你。” 谷梵双眼聚焦于那只钢笔。 那支钢笔,是他送给商渊的回礼。 为期数十天的蜜月之旅中,商渊兴致高昂地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挥金如土。 一开始,谷梵皱着眉说要把东西全退了,可商渊魔高一丈,又对他进行了一番措辞高明的答辩,说:“这是我表达爱的方式。你拒绝这些礼物,就是拒绝我。”三言两语下来,谷梵无言以对。 骨子里的涵养要求他‘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但谷梵鲜少送礼和收礼,对物质毫无追求,观察半天也没看出商渊缺什么、需要什么。思来想去,只好在意大利画展结束的返程路上,认认真真地给商渊挑了只钢笔,还构思了一幅画。 虽说跟商渊送他的奢侈品相比,这算不上‘琼瑶’,可商渊再也没用过别的钢笔。 “那天你问我,爱不爱我们的孩子,我没能给出答案。” 笔尖划下利落的一横,杆身在商渊骨节分明的指间流转,“我很抱歉,无论是对小沐,还是对你。” 他签下最后一个字。 “我呢……小时候没怎么体会过孩子的天真烂漫。”商渊笑叹一声,“六岁那年,我被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领养。可当我搬入新家还不到半年,那名女主人就怀上了。” 失去宠爱,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们供我读完了初中,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亲生孩子身上,基本分不出精力来管我死活。” 对这恶作剧般的遭遇,商渊倒不失望,也没有对夫妻两人和那名孩子产生怨恨。 真算起来,他反而心怀感激地想,若不是他们,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历史课本上提及的‘性恶论’。 性恶论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困惑他已久的牢门。 是啊,若人性生来无恶,那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为什么要对他拳打脚踢,撕毁他的书本,掀翻他的饭菜?那对夫妇新出生的孩子,又为什么在夜里偷偷问其父母,能不能把他送回去? 因为人性本恶,所以商渊不可能、也不想独善其身。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吗?”商渊看向始终站在原地的谷梵,抬头仰望对方,“你热爱绘画,而我把事业、钱权看做全部。” “只不过后来,你成为了我的全部。” 合起笔盖,他缓慢地起身,朝对方所在之处靠近,“你向我证明,固执到愚蠢的善良也没什么不好。” “小沐,算是脱离我掌控的一个意外。”而他又比谁都清楚,谷梵才是这场意外的源头,“我无法喜欢上‘孩子’这一物种,也不认为我们之间需要加入其他人事物,才能得以维持。” 此番坦言令谷梵吸入一口气,鼻息逐渐加重。 “为什么不说。”他问,“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为什么要在不情愿的状况下,把小沐生——” “因为我爱你啊。” 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渴望拥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与常人无异的家。 你难道不是吗。 “我明白,这对小沐来说并不公平。”商渊朝谷梵微笑,却看起来不像笑,“可比起小沐,我更害怕伤害你,害怕你总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但如今,他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话音一落,谷梵看清了商渊眼底涌动的情绪。 他擅长执笔作画,却描绘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它像传播力极强的病毒,顷刻间就扎根体内、繁殖扩散,拉他一起病入膏肓。 “谁都没有资格让你感到痛苦,我更不能。” 第24章 笔杆的尾端转向谷梵,只要接过这支钢笔,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姓名。 “如果这个结果能让你满意,那我会帮你实现。”眼睫微微一颤,商渊接着说,“但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求你,跟我回家。” 商渊,在求他。 思绪地动山摇,谷梵仓忙后退一步,避重就轻地答:“……这份协议书仍有很多事项需要商榷,等你情绪平复,我们另寻时间商定。” 察觉笔杆仍滞留空中,他又补充了一句,“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谁知听了这话,商渊竟哼笑一声,用气音回了句,“骗谁呢。” 好?好个屁好。 这人成天把分开、离婚、孩子挂在嘴边,商渊听着都窝火抓狂。更别提他每早天没亮,就躲在谷家院门口的那颗榕树后,看着对方日益消瘦的脸庞和身形,气得烟瘾都犯了。 但谷梵讨厌烟味,他哪里敢再抽。 前几年,他为了谷梵二话不说地把烟给戒了,想抽烟的时候就会勾着对方接吻、做|爱止瘾,谁知道现在那人不给亲就算了,还非要跟他离婚! 烦。懒得演了。 “该平复情绪的人,不是我啊?”锃亮的皮鞋尖端向谷梵逼近,落地发出富有节奏的乐律。 商渊将笔和手一同插进裤兜,歪了歪头,俨然套回了斯文败类的皮囊,“谷梵,你根本没想过跟我离婚吧。” 不,不是套回——是暴露。 停在相隔咫尺的距离,商渊连声发问:“离婚?你要是真打算跟我离婚,为什么不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为什么找一个经验如此浅薄的无名小律师,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戒指?” 左手无名指闻言一曲,谷梵下意识想把它背到身后。 “别急着躲啊,我还没说完呢。”商渊抓住谷梵手腕,像抓逃犯似的将人半路拦截,“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头顶电闪雷鸣,声声逼问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砸得谷梵无路进退。 “分开对彼此都好?那你为什么还要大费苦心,偷偷寄给我一瓶掺有你信息素的香水,怕我挨不过发情期?为什么在阮宏昊拿刀逼向我的时候,露出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怕成那样啊?” 他步步为营,“承认吧,谷梵。” 别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关心我,别拼凑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我,别想着用‘人性真善美’等高尚理念来解释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因为你也爱我。” 那就别想着离开我,丢下我。 谷梵被一连串问话堵得哑然,半晌才找回声音,“商渊,你……” “你怎样才肯原谅我?”商渊显然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倾身贴在对方唇边说,“只要你开口,我可以把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包括我自己。” “还是说,需要我给你磕头下跪?” 说罢,他作势屈膝,眼看就要向下跪去——“你!”谷梵吓得心头一跳,等回过神来,手已经揽上了商渊的腰肢,鼻尖对鼻尖,眼对眼。 皮毛披得再好,狐狸也成不了羊。 就着这阔别已久的暧昧氛围,商渊仰头亲了亲谷梵的唇峰,说:“你又输了。” 这辈子,你都不可能赢得过我。 初夏的风遭受太阳的烘烤,起得又凶又急,一钻进屋内就横冲直撞,徒添一片狼藉。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被‘唰啦啦’地扫落在地,隐在黑暗里。 “把你的一生都抵给我。”商渊笑着下令,“这次,换我对你负责。” 而你,只需认命。 -------------------- 后续: 商渊微踮起脚,伸出舌尖正要往谷梵的唇缝里钻,忽然,一阵气势如虹的哭声倏尔爆发!荡起一串又一串惊叹号。 谷梵:“……那个,小沐醒了,我得去看看。” 艹。仅差一步就能得逞的商渊心想:我迟早得把那臭小子扔了! 小沐:(ゝw′★) 诶嘿!爹地就由我来守护! - 正式完结啦,谢谢大家!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五二书库呀~